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古早文男主的白月光[快穿]   作者: 热岛野火   文案:   秦惊鹊每次,都能恰好穿成那些不讨喜的角色。   末世,男主是基地一把手,带领人类重建家园肃清丧尸和异兽的英雄领袖,女主是空间和治愈系双系的基地强者,秦惊鹊是释放魔气带来末世也带来灵气复苏的疯批大boss,也是末世一开始就把男主推进丧尸群的男主前女友   娱乐圈世界,男主是地位崇高粉丝过亿的影帝,女主是重生开挂演什么爆什么的美貌黑莲花,秦惊鹊担了一个影帝白月光的名头,是演技做作倒贴流量爱豆炒作黑料一堆的花瓶女明星。   古代重生的世界里,男主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摄政王,女主是废后重生大杀四方的相府小姐,秦惊鹊是女扮男装登上皇位在上辈子把女主废了的的荒唐皇帝   仙侠世界里,男主是天纵奇才的道门之子,女主是神魔之体,他们的爱情颠覆三界,而秦惊鹊,是为了阻止男女主颠覆三界把男主囚禁九百年的正道仙尊。   秦惊鹊不排斥穿成她们,但是,秦惊鹊发现每次按照剧本走完后男主都疯了,娱乐圈文里影帝不爱黑莲花女主,对她这个假的白月光纠缠不休,重生文里摄政王兢兢业业只为辅佐少年帝王,仙侠文里,男主被囚九百年后被放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向秦惊鹊求亲……   有完整故事线,文案只是每个世界的设定,不是小说快穿,不是小说快穿。   封面是碧水咕咕送的   内容标签: 异能 女强 女配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惊鹊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成古早文男主白月光   立意:拯救自己 第1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1   “恶鬼之祸,因在你,秦惊鹊,出逃三千世界的恶鬼,由你去抓。”   忘川河上青雾漂浮,雾下河水至清,甚至有金色暗流,与平常大相庭径,往常困在河底的恶鬼纷纷不见了踪影。   岸边,秦惊鹊看了自身无法凝实的单薄魂体,在一片曼珠沙华中飘飘荡荡无所归依,这样的她,如何去抓捕那些实力强横的忘川恶鬼。   “好。”   但她还是应了忘川河神。   白衣乌发,容颜清美的神明踩在河面上,望着如今的忘川静默,他挥挥手,秦惊鹊便不受控制地从岸边飞到他面前。   “你本该成神的,”他道,“如今,却是可惜了。”   秦惊鹊是十界中的般若府上尊,因挡住由魔尊引发的灭世天劫而身陨,魂体掉入忘川,一身的功德连同魂体被忘川恶鬼啃食殆尽,无数恶鬼也因此得以逃出忘川。   而她,魂体严重受损,连轮回往生都做不到,若不是河神把她从忘川河里捞起来,她现在已经魂飞魄散归于太虚了。   “这是往生镜,可助你穿越三千世界,”河神把一面小巧的铜镜送入秦惊鹊的手中,“此镜亦可养魂,望珍之。”   秦惊鹊拿到往生镜,便结了一个繁复的契印,而后念动咒语,往生镜便成了一扇门,进入那道门之前,秦惊鹊问:“大千世界,如何知道恶鬼所在,如何知道那是恶鬼?”   “往生镜会带你去往有恶鬼的世界,至于如何知道…”说话间,神明眉间朱砂有一瞬的妖冶,“秦惊鹊,恶鬼啃食过你的魂体,魂魄上沾了你的功德,你对恶鬼来说,犹如瘾药,谁爱你疯魔,便是恶鬼。”   谁爱你疯魔,便是恶鬼。   ……   残阳如血,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血腥味,在长宁市外的公路上,路两边的植物茂盛到可怕。   “清清,别回头,快……”   这是清清听见苏若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淹没在干燥腐臭的风里,除了惨痛和悲怆,似乎还有些什么。   公路上沙尘漫天,残阳斜射的光似乎是温暖的,清清一行人在路上不要命地奔跑。   汗如雨下,心率震动,长时间的极速奔跑,让他们极度缺氧和不适,全身肌肉都在酸痛,但没人敢停下来,因为停下来,会死。   有人跑累了,腿部痉挛让他摔倒在地,他下意识地回头,就被迎面而来的怪物淹没。   “啊!……”   清清的背后,绝望凄厉的惨叫声却不绝于耳。   “清清啊,快跑。”   怪物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女孩白色的衣裙好几次都被那些僵硬的手触碰到,她很害怕,恐惧和绝望如影随形,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的跑。   但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她也跌倒了,长达几个小时的极速奔跑让她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肌肉酸软无力,甚至连骨骼都是痉挛疼痛的,她知道她起不来了,也来不及起来了。   “呜呜呜。”生命的最后,她只能绝望地哭泣,那些怪物围了上来,僵硬的手撕扯着她的身体,她无助地抱住自己。   她会被撕成很多块吧,会被吃掉的。   因为,这些怪物是丧尸啊。   半年前的超级病毒爆发后,把人变成了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就像是电影里面的丧尸一样,这些怪物拥有极高的攻击性和令人绝望的传染速度,被咬或者被抓伤的人都会变成这样的怪物。   短短两个月,文明崩塌,各国政府崩溃,活下来的人,生存是最大的问题。   清清是长宁大学的学生,末日来临后,她和十几个同学在学校食堂的储物室里呆了一个多月,那里面的食物吃完之后,他们不得不出来寻找出路,还没有断网之前,他们收到了有一支军队在南方建立了一个基地的信息,那里收留幸存者,对抗丧尸和变异种,他们十几个同学准备前往南方基地。   十几个普通的大学生,如何能在这个吃人的世界跨越千里去到南方基地,想也知道结果是什么,对于那些丧尸和变异种来说,他们只是一群会移动的糕点。   他们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摸出长宁市,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躲避长宁市外围的那些丧尸群,这期间,很多人都死了,他们十几个人,只剩下五个。   三天前,他们在长宁外边的加油站取车,声音惊动了丧尸群,车开出加油站后他们又死了一个人,死的那个人,是萧翎。   他是清清的男朋友。   他是被清清推下车死的。   在一群丧尸中央,清清想,报应来得真快啊。   在被撕扯中,清清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那是个有温度的怀抱,她茫然地睁开眼,发现抱住她的人是苏若。   苏若,小她两届的学弟,长宁大学大一新生中最出挑的,无论是成绩,还是外表。   “苏若…”她叫他的名字,连恐惧都散了些。   “怎么会?”他不是跑在她前面吗?   “学姐,”少年温热的吐息打在清清耳后的肌肤上,他结实的双臂牢牢环住她的身体,以一个跪着抱住她的姿势,暴露在外的背部被丧尸啃咬撕扯得血肉模糊。   “学姐…我是不是比萧翎好?”背部疼到麻木,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好人,一点都不是我想象的样子,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我可以为了你去死,如果有下辈子,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萧翎,可不可以喜欢我?”   “如果再来一次,校庆会上你不要接受萧翎,你要接住我的花。”   “可不可以啊学姐?”   他恳求着,清清的目光却是他看不懂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若有一瞬间感觉到了杀意。   谁爱你疯魔,谁便是恶鬼。   清清的脑海中不断闪过这句话。   校庆会是很久远的记忆了,萧翎追了她三年,每次告白都声势浩大,他家世好,人帅,脾气好成绩好,是中文系的大才子,人特别浪漫,对清清更是无微不至,是很多人的理想男神,被这样的人追求了三年,清清理所当然的和他在一起了。   而苏若,苏若就像是一团火,他的朝气和热烈不管不顾,他在入学那天看着台上演讲的清清,对她一见钟情,从此展开了猛烈的攻势,送名贵的礼物,上学放学的各种偶遇,周末使出各种手段去约清清和他出去。   他的热情让清清不适,所以在校庆上面对有好感的萧翎告白,清清顺势和他在一起了,也是在校庆会上,苏若捧着的花被拒绝得体无完肤。   “我不喜欢你。”   “我不喜欢玫瑰花。”   “我有男朋友了。”   三句话,让他成为了笑话。   “如果再来一次,你要接住我的花。”耳边的声音逐渐虚弱,清清闭了闭眼睛,说了一声,   “好。”   在苏若看不见的地方,女孩的眼里睁开,有一瞬间是令人心惊的冷漠。   “我们要一起死了,我很怕,”苏若被撕扯着,有丧尸要把他们分开,但苏若抱得太紧了,他的肩膀背部的肉被啃咬撕扯得露出生生血骨,“我很害怕,下辈子你不见了,我找不到。”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清清听着生肉被啃食咀嚼撕扯的声音,她浑身都在颤抖,等这些怪物吃完苏若后,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她也会被这些东西,一口一口地吃掉。   “呼!”   突然,枪声响起,清清想跟苏若说些什么,一个丧尸倒在她面前,头上出现一个冒着烟的子弹孔,紧接着更多的丧尸倒下了。   “咻咻咻!”子弹的破空声擦过耳边,清清抬头,前方出现一队二三十人的小队,全副武装,身手敏捷,更重要的是,他们是一个异能者小队。   路面突然震动,在清清身后的路面上一条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个四五丈宽的裂谷,裂谷很深,无数的丧尸掉落下去。   “苏若,你看到了吗?苏若…苏若!有人来救我们了,苏若?”   身边的丧尸都倒下以后,苏若还是那副半跪着的姿态,不同的是,他抱着清清的手松了。   “看到了,学姐。”   他的嘴唇煞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眼珠变成了青白色,脖子上黑色经络窜动,被咬了之后,病毒侵袭的速度很快,但他还保持着理智。   看着神情激动的清清,他选择把她推了出去。   “学姐,走吧,别看我。”   别看我。我现在肯定很丑。   苏若的视线里一片灰白,他什么都看不见,凭着本能喊出那句话。   “清清,别回头,快……”   跑字还没有说出口,便没了声音。   他第一次叫她清清。   还有很多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变成了漏风似的呵呵声。   “苏若,”清清好像哭了,哭声混在风里,她没有走,她走不了。   被苏若推出来后,她起来走了几步,然后栽倒在地。   双腿发软,腿部的韧带像断了一样,她躺在沥青路上,一身白裙早就被染脏染红了。   回头一看,那些吃人的丧尸都被解决了,有的落进那个巨大的坑里,有的被爆头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黑色的血蜿蜒地流淌在路面上,腐臭的气息弥漫开来,很恶心很恶心。   只剩下一个被啃食了一半的苏若。   但清清不敢再多看苏若一眼。   危险消除之后,她陡然放松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平复胸口的窒息感。   好累啊。   太累了。   前面的异能小队有人走过来了,清清听到了脚步声。   下一秒,一个声音让她僵住了,汗毛倒竖。   “就这么舍不得他吗?”   似冰似雪,冷得渗人,清清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萧翎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预收求收藏:病娇攻略手册   黎离穿越了,系统让她去拯救感化慕舟。   慕舟是小说里的病娇男二,与光风霁月的男女主不同,他生来就是最卑贱的半妖。   半妖,人族异类,妖族弃子,为人世所不容,最卑贱不过,慕舟自小颠沛流离,要过饭,做过奴隶,与狗挣食,被猎奇者买到府上肆意玩弄,放进牢笼里被群狼撕咬,被不走正途的捉妖师抓住刨出妖丹,卖进青楼楚馆任人践踏……   苦难中,是善良美好的女主对他施与援手,带他逃离青楼,让他正常地生活在阳光下,所以他理所应当地爱上了女主,终其一生都要偏执地得到女主,为此不惜杀掉所有阻扰他的人。   黎离:“所以我是女主?”   “你不是,你是因为猎奇把慕舟买到府上肆意玩弄他的公主,玩厌了把人丢进笼子里喂狼,最后你被慕舟联合反派灭了国。”   黎离:“嗯?”   那还玩个蛇皮!   实力超强的亡国公主x贼疯贼病贼帅的少年男主 第2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2   “就这么舍不得他吗?”   清清全身都僵住了,像是被什么突然定格住,她坐起来,抬眼,容貌清俊的男人向她缓步而来。   “好久不见,路清清。”   “萧翎…”   落日余晖,萧翎站在逆光处,身形高大瘦削,湿了的碎发下好看的眉骨若隐若现,剑眉星目,五官深邃,唇薄色浅,皮肤过于雪白,整个人身上像是没有血气。   他是笑着的,眉眼背着光,有一种诡异的冰凉感,“清清啊,是不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我?”   那笑容和语气,让清清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她坐在地上,身体忍不住向后退。   “啊!”后退的过程中碰到一个丧尸的尸体,尸体是面朝上的,睁着灰白的眼睛,流着黑色的口水,清清碰到了丧尸的眼睛,她被吓得尖叫。   “还是这么吵。”   男人冰凉的嗓音毫无感情,下一秒,她感觉到身体凌空,脖子上传来窒息感,萧翎那张脸在她面前放大。   “唔,”清清惊恐地看着萧翎,他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的身体带离地面。   “路清清,我发过誓,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痛苦的窒息感让清清的双腿在空中乱蹬着,她疯狂地拍打着脖子上的大手,但是没用,那只手像是铁钳一样箍住她的脖子。   很快,女孩双眼渐渐翻白,憋红了的脸上青筋暴起,眼角的泪花凝成泪珠落下来,砸在萧翎的手臂上。   “难不难受啊?”他依旧是笑着的,眼底冷静又疯狂,“你也知道难受了?”   “哭什么,你知道的,我不是围在你身边的那些狗腿子,我不吃这一套。”   清清痛苦地看着他,呼吸渐弱,挣扎渐渐小了。   “你以为我是来救你的?呵,路清清,你配吗?”   “呵!”却没想到,清清突然对他笑了笑,涨红了的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   “萧翎,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后悔杀了你吗?   看着她慢慢没了生息,男人的目光却带着欣赏和畅快,他沐浴在夕阳中,周身的戾气让人胆寒。   “刷!”   一个人影跑过来,萧翎被撞到一边,迫不得已松开了掐着清清脖子的手,已经晕厥的清清倒在地上,被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抱走。   不,不能说是人了,他背后的血肉被啃食掉大半,露出了深深的白骨和脊椎,从侧面看,能看到他的内脏晃荡,还有从背上时不时掉落的碎肉。   可怖到极点,看一眼都觉得是噩梦。   “苏若。”   萧翎没有阻止苏若抱走清清,他摆摆手,嗤笑了一声,“苏若啊,你挺像路清清的一条狗。”   “走吧走吧,这个贱.人,送给你了,不过马上你就会觉得很饿,你这条忠心的狗,会一口一口…把她吃掉呢。”   苏若没有停留,他的步伐缓慢而扭曲,他抱着清清走到那个人为的裂谷边上,纵身跳了下去。   萧翎无趣地在背后看着,而后拍拍手,夕阳已经落下去了,清凉的夜风吹了起来,天空就像他的眼睛一样,慢慢地就只剩下了纯粹的黑。   他转身离去。   ……   “冷…”   “冷!”   秦惊鹊在清清体内完全苏醒后,便感觉到了透骨的冷。   是夜,伸手不见五指,夜风冰冷刺骨。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下是粘腻的不明液体,浓稠的血腥气直冲脑门,秦惊鹊忍着恶心从地上起来,意念微动,往生镜便主动飞出来照明。   借助往生镜的光亮,秦惊鹊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下一秒,她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地面上躺满了各种各样的的尸体,这些尸体面容青黑,多数形状扭曲,到处都是粘稠的血和散落的四肢内脏。   秦惊鹊被一双凸起的眼珠子吓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踩断了什么东西。   嘎吱!   秦惊鹊回头一看,脚下是一只断了的手臂,她拧了拧眉心,小心地避开。   身上很冷,她只穿了一件裙子,裙子也是湿的,裙边滴滴答答地淌着血,她的身上,全身遍布着黑红色的粘稠液体。   太脏了。   太冷了。   这个地方,像是冥界的恶鬼狱。   秦惊鹊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   她拿着往生镜跌跌撞撞地走,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里是一个裂谷,而她,爬不上去。   身体又冷又虚,她拧着眉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尽量自己取暖。   “荼…荼归,送我出去。”   她的声音沙哑,说话了秦惊鹊才感觉到脖子肿痛,就像是被人用力掐过一样。   荼归是往生镜的镜灵,往生镜发着光盘旋在秦惊鹊身边,“主人,往生镜内传送的通道是界与界之间,不能贸然传送。”   血腥气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秦惊鹊的神经,她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问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主人,你的魂体太弱了,无法掌控往生镜,此界没有灵力,你只能自己想办法。”   秦惊鹊不说话了,她坐在地上,冰凉的躯体一直颤抖着。   她抖着双手掐诀结印,让往生镜发出暖光,被暖光照着,些微驱走了一些寒冷,她抱着腿蜷缩着,开始思索现在的处境。   这就是恶鬼最多的世界吗?离开忘川后,往生镜会把她送到恶鬼最多的世界,但是这个世界,有点熟悉啊。   腐尸遍地,不见生人,不见天光,这确定不是魔界?   就在她想着真的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上一晚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她面前。   往生镜的光倏地打在来人的脸上,那人却不适应般扭过头去。   只是一瞬,秦惊鹊便看见了一张恐怖扭曲的脸,青白色的眼珠,眉梢处血肉模糊,肌肤上全是血淋淋的胶状液体,最重要的是,他扭身时背后完完全全的暴露了出来,那背后只剩下浸血的骨架和挂着的内脏。   “呕!”   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秦惊鹊看到这景象也忍不住犯恶心。   这个已经不是人了吧?   丧尸?   十界异闻录上有过记载,最重要的是,她的记忆里里好像有这东西,就像是曾经真切地见过一样。   神识有点混乱,神魂里突然多了些什么。   秦惊鹊来不及深究,她警惕地看着这个丧尸,手习惯性地掐起法诀,但是这个丧尸好像还有自己的意识,他并没有要攻击秦惊鹊的意思,而是指了指秦惊鹊,再指了指她身后的断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呵呵声。   秦惊鹊看了半天,才理解他的意思,他是让她踩在他的肩膀上爬上去,爬出这个遍地尸体的裂谷。   她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这个丧尸在她走过来的时候蹲下,双手摊开放在地面上,秦惊鹊踩在他的手掌上,被他慢慢地拖起来放到他的肩上。   他的身体是看一眼都会做噩梦的程度,动作也是僵硬而扭曲,整个过程很缓慢,但是秦惊鹊感觉到了一种被小心翼翼保护的温柔。   一个丧尸,何至于此?   她的双手终于攀上断崖的上面,艰难地爬上去后,她才发现,这上面是一条公路。   夜风似乎更冷了。   坑里的丧尸见她爬上去了之后,僵硬地转过身体,想要离去。   “等等。”   秦惊鹊沙哑的声音冲他喊到:“你去哪里?”   那丧尸听见了,转过头来又开始比划,秦惊鹊看不懂他的意思,便道:“你过来,我拉你上来。”   丧尸听懂了,听得很清楚,他仰着头看秦惊鹊,眉头上的血糊住了他的眼睛。   “呵…呵…呵呵”他努力地想说着什么,但都无法说出口。   秦惊鹊又重复了一遍,“过来。”   他终于过来了,站在断崖下,颤巍巍地向秦惊鹊伸出手,秦惊鹊趴在公路上,把他拽了上来。   脱力地躺在冰凉的沥青路面上,秦惊鹊眯着眼睛看向天空。   没有星子没有月亮,夜色太过浓重,但是东边天际,微露了一抹鱼肚白。   她掐了一个法诀扔到往生镜上,那面冰冷的铜镜便发出了暖黄色的光,驱走了一些寒冷后,疲倦铺天盖地袭来,她忍不住睡了过去。   那只丧尸蹲在她边上,看着她睡去。   是梦。   梦里多出了很多画面,还有荼归,荼归说,清清是她的残魄。   人有七魂六魄,清清连一魄都算不上,她是秦惊鹊被艳鬼吃掉的残魄。   初临这个世界,清清便死了,荼归超度了艳鬼,分离出秦惊鹊的残魄,秦惊鹊融合了那抹残魄,梦里全是清清的记忆。   关于萧翎的,关于那个苏若的,还有很多人,那些记忆和秦惊鹊有很大的割裂感。   毕竟只是一个残魄。   清清这抹残魄沾染了诸多恶鬼习气,她有秦惊鹊的执念,但是许多事,却都是艳鬼做派。   比如,把发高烧的男朋友从车上推下去。   比如,利用恶鬼对她天然的亲近感让许多人心甘情愿为她赴死。   比如,游离在诸多爱慕者之间获利,面上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清纯模样。   还有,为了净化此间恶鬼,她竟然……   “轰隆隆…”   “轰隆隆!”   汽车的轰鸣声远远传来,吵醒了躺在地上的秦惊鹊,她睁开眼睛,从地上坐起来。   天已经亮了。   好久没见亮起来的天空了,澄碧如水,白云柔软,漂亮又亲切。   苍穹高高地挂着太阳,太阳的温度真是让人怀念啊…   也是好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她仰头眯着眼,披着阳光,那轰隆隆的声音再次传来,她跟着声源望过去,一辆越野车在远处缓缓驶来。   旁边出现一个阴影,秦惊鹊循着阴影抬头,一张恐怖的脸出现在她眼底。   “!!!”   青白色的眼珠,糊着血迹的脸,破破烂烂的衣服,凶案现场似的身体。   是昨晚那个丧尸,在清清的记忆里,这个人生前好像是叫…苏若?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车子,再看看眼前的丧尸,权衡了一下,拉着这个丧尸往公路旁边的密林里走去。   在密林里走了很久,秦惊鹊才看见了一座村庄,一个毫无人烟的村庄。   没有人烟,没有声响,一个完全寂静的村庄。   末世了,每一个未知的地方都充满危险,但秦惊鹊拉着苏若,大摇大摆地进了这座村庄。   来到一栋敞亮的村庄小别墅门前,秦惊鹊习惯性地敲了敲门。   她对身后的苏若说:“如果有人开门的话,你记得躲起来,不要被别人发现。”   苏若木愣愣的,但秦惊鹊知道他听懂了。   等了半天,没有人开门,这座村子寂静到可怕。   没有人,也没有活物。   秦惊鹊余光扫了周围一眼,隐晦地看向某处,忽视掉身后如芒在背的窥视感,她拉着苏若推开门走进去。   别墅里也没有人。   秦惊鹊检查了每一个角落,只发现有一间卧室的窗户被打碎了,她走到那个窗前,看到玻璃碎渣上有几个血脚印,是人的。   窗台上也有,她没有着重看那些血脚印,而是看向窗外,窗外有一颗梧桐树,茂密,高大,枝干粗壮,好像生长了几百年了。   层层叠叠脸盆大小的绿叶之间,开着团团簇簇的梧桐花,缝隙里穿过丝丝缕缕的阳光,很漂亮。   但现在,不是梧桐树开花的季节,临近霜降,所以昨晚才那么冷。   一开始感受到的那种窥视感更强烈了。   秦惊鹊在这间卧室找了一身没穿过的衣服,拆掉标签,走进了卫生间。   她没怎么管苏若,但是这个行动迟缓僵硬的丧尸,却自发地在卫生间的门口蹲下,青白色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卫生间里有热水,很奇怪,这座小别墅好像没断电,秦惊鹊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脱衣服的时候这件脏兮兮的吊带裙好像黏在身上了。   她用力把裙子扯下来,才发现,背上有很多伤口。   透过浴室里的镜子,秦惊鹊后知后觉。   她好像,被咬过了。   作者有话说:   推荐基友的文 30万字,已经肥了   《娇软美人穿成了Alpha》   作者:六千八   此文文案:   叶荔荔身娇体软,娇纵成性,是某个小网文网站的女主。   一不小心,穿越到ABO文里,成了一个战斗力爆表的Alpha。   还绑定了个叫“大女主成长”的系统。   刚一穿来,就被被一个女Alpha推倒在地,旁边是一群看好戏的人。   系统:“接下来,你会因为信息素是牛奶味被你的贵族omega未婚夫嫌弃继而退婚,你异父异母的Alpha哥哥会趁机夺走继承权让你被赶出家门,你所在的军校因为你成绩总是垫底把你开除,你隐忍不发,努力成长,然后用实力打他们的脸,让他们知道,信息素并不是评判一个Alpha的标准!然后一路开启打脸剧情,一边收小弟,并邂逅你命中注定的omega皇子!走上人生巅峰!”   叶荔荔完全没听到,她习惯性的眼眶微红,慢慢蓄满了泪,将落不落,霎时间满堂的牛奶味,咬紧下唇,声音绵软:“哥哥……”   一众Alpha当众晕倒。   系统:“站起来,告诉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辱我之仇他日必十倍奉还!”   叶荔荔哭了:“我……我脚扭了”   后来——   异父异母的哥哥被她踩出一身青紫仍旧抬起头来热切的注视着她,语气卑微的乞求:“妹妹,我求你……爱我。”   被退婚的omega未婚夫红着眼睛问她:“我后悔了,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渣过她的初恋Alpha医生被她一遍又一遍的赶走仍旧会摇尾乞怜的回来;   对她曾经冷漠不屑一顾的Alpha老师在她耳边哀求:“你不要喜欢他了,喜欢我吧。”   他们一个个在她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眸底是宁愿为她赴死也不退缩的坚定与狂热,他们彻底沦为了她的裙下之臣。   然而她笑得冷漠,说:“你看他这个样子,像不像一条狗?”   ————   阅读指南   1:本文1V1,男主暂定,可买股。   2:女主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个会撒娇的作精,还很心机,会在这文改正这点。   3:男嘉宾全员有病,都不是什么好人,女主会教他们做人。   4:女主万人迷属性,一堆单箭头女主,开挂,前期矫揉造作后期会是标准的A(大概吧)   5:文章有诸多修罗场场面,雄竞,不喜勿入   6:现在防盗比70%,以后可能会根据防盗情况有所调整   7:作者为了满足自己的口味产的粮,文中会出现许多脖子以上亲密戏的描写,不喜勿入,也不要骂女主和作者,大家好聚好散 第3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3   脑海里倏地浮现出一个画面,行动迟缓已经半丧尸化的苏若抱着昏迷的清清跳进丧尸坑,坑底那些丧尸伸着腐臭的双手淹没了他们,苏若突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坑底成百的丧尸被掀翻。   然后,就是彻底变成丧尸的苏若开始啃食清清的画面。   他咬了她的手臂,又咬了她的脊背,撕扯血肉……画面太恶心了,再然后,苏若似乎是恢复了些意识。   丧尸的脸上出现恶心悲怆的表情,他放下昏迷的清清,崩溃般的离去。   背后的伤口泡在热水里出现了难以言喻的疼痛,秦惊鹊躺在浴缸里,想起来清清的意识消失前对萧翎说的话。   你会后悔的。   秦惊鹊闭着眼想,萧翎确实会后悔。   全世界,被丧尸咬了后不会感染的人,只有清清一个。   浴室的门前,飘进来几张枯黄的梧桐叶,秦惊鹊看了一眼,梧桐叶子上的纹理是血红色的,像动物的经络一样。   她拧了拧眉心,穿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   推开门就见到了守在门外的苏若,他蹲在地上守着门,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窗外的梧桐树。   丧尸也有危险感么?   秦惊鹊瞄了一眼他不忍直视的身体,眸光动了动,袖口下的手掌轻轻翻了翻,手心便出现了一个小巧的绿色瓶子。   “喝了。”   她把瓶子递给地上的苏若,苏若青白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好像在问,这是什么?   “生肌水,腐骨生肌,适合你。”   苏若僵硬的手缓慢地抬起想去接住瓶子,但是他太慢了,慢、扭曲、呆滞、怪异,丧尸就是这样,但他又保留着一些意识,这个意识一度让他很痛苦。   他记得自己是人,他记得自己喜欢路清清,他也记得,自己咬了清清,咬了她,一口一口地,想把她吃掉。   不记得是怎么清醒的了,嘴里还嚼着生肉,突然就恢复了一点意识,他呆呆地看着这个世界,看着清清,心底的崩溃让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骤痛。   幸好,清清没事。   变成丧尸后,苏若仅剩下的意识里只有两个概念。   不能吃人。   喜欢清清,要保护清清。   看着苏若缓慢的动作,秦惊鹊试探着开口,   “给你拧开?”   苏若缓慢地点了一下头,他不知道他自己有多恐怖,穿着破碎的血衣,被啃过的、残破不堪的身体,脸上黑色经络遍布,一双眼睛没有丝毫神采,就像是死人一样,有半张脸也被啃过,能看见血淋淋的下颌骨。   他一直看着秦惊鹊,视线木愣愣的,但是却很专注。   秦惊鹊的脸上情绪很淡,她的声音很好听,清泉似的带着一丝空灵,就算有点沙哑,也不妨碍什么。她才洗了个澡,散发着水汽的湿发披散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她的皮肤很白,白而清透,明眸皓齿,唇色如桃花,明明是浓颜系的模样,给人的惊艳感却非常舒服。   就好像,多了一种神性。   “抬头……张嘴。”   苏若依言慢慢抬头,恐怖的脸上慢慢张开嘴巴。   他很听话,看起来呆呆的,却能识别秦惊鹊的话,她说什么都照做。   她拧开那个奇怪的瓶子,青葱似的手指轻轻抬起苏若的下巴,俯身喂他喝了生肌水。   明明已经变成丧尸了,苏若却觉得鼻尖都是清淡的香气,那香气透过这具身体,包围了他的灵魂,心底生出了不可名状的渴望,灵魂都要被烧起来了。   明明,她只是喂他喝水…而已。   下一秒,苏若的身体突然痉挛,“呵呵…呵”,他倒在地上,喉咙里鼻孔里不停地出气,他竟然感觉到了痛,骨头里长出东西的那种痛。   生肌水生效了。   蜷缩在地上的丧尸颤抖着,四肢怪异地张开,腐骨生肌,他的脸上、背上、手臂上,被咬过的地方肉眼可见的长出粉嫩的肉,剧痛让他死命挣扎着,挣扎过的地方留下一滩滩血印。   “呵…呵呵……呵,”他是丧尸,说不了话,他看着秦惊鹊,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好…痛!   窗外突然刮了一阵风,许多梧桐叶从那扇没有任何遮挡的窗户里涌进来,还有许多粉紫色的梧桐花。   背后那股无处不在的窥视感更加强烈了,把生肌水喂给苏若后,秦惊鹊起身,不动声色地把那个瓶子扔到地上的梧桐花上,瞬间,那些看似娇嫩的花朵上长出了细密的刺,肉眼可见的把瓶子吞没。   风又把那些花吹起,有一些落在秦惊鹊的手上,绵密酥麻的刺痛感从手上传来,她低头,清透白皙的皮肤上冒出来泪泪的血珠。   这些梧桐花,会吃人啊…   空气中新鲜的血腥气刺激到了地上的苏若,他青白色的眼底突然出现一抹猩红。   香…好香…好香好香……   不…不行,不能吃人!   看好清清,要…保护清清!   意识和执念让他从地上挣扎着起来,锲而不舍,姿势怪异扭曲,骨头上长出来的嫩肉还没有结皮,血淋淋的,宛如噩梦。   地上的梧桐花疯狂地吸吮着地上的血泊,吹起来的花绒敷在苏若新长出来的嫩肉上,苏若便感觉被什么叮了。   就像是蚂蚁吃人。   危…危险…要…保护清清!   秦惊鹊的余光里,行动扭曲的丧尸缓慢地向她而来,双手向她伸出,是保护的姿态。   一个丧尸,竟然记得时刻要保护她。   她的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而后,她上前,强势地拉住这个丧尸,把他塞进卫生间里。   她把卫生间的门拉上,然后转身,一个人面对满屋子飞舞的会吃人的梧桐花。   身后卫生间里的丧尸一遍一遍地敲打着关上的门。   “咚!…咚!…咚!”   房间里,秦惊鹊背着卫生间的门,看着从窗口涌进来的梧桐花,表情冷静,她拿出往生镜,对着镜子念出繁复的咒语,手上结着复杂的手印,往生镜上闪过一道金光,开始发烫发红,紧接着一道火焰从中喷涌而出,顷刻间便把室内的梧桐花烧干净。   风好像停了,秦惊鹊得到了喘息的时间,她面色发白地坐到一张椅子上。   “主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留宿此地,外面那棵树得处理掉。”   往生镜里传出荼归的声音,秦惊鹊看向窗外的梧桐树,梧桐树下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梧桐花,还有很多漫天飞舞的,从巨大的树冠上飞出去,梧桐花遍布了整个村庄。   怪不得这座村子没有活物。   刚刚处理飞进来的梧桐花已经耗费了秦惊鹊的许多心力,掉进忘川后,她的神魂被那些恶鬼消磨了太多,她堂堂般若府上尊,如今竟是与凡人无异。   放在椅子上的手微微颤抖着,身体更是软弱无力,秦惊鹊拧眉,一个不起眼的小术法,也让她虚耗至此。   处理门前这颗树,呵,说得轻巧。   不好露怯,她便回道:“这棵树灵核不浅,应该会有人很感兴趣,等着就是了,何必费那功夫。”   “那里边的那只丧尸呢…身边围着两个吃人的东西,主人夜晚如何安睡?”   “昨晚都能在丧尸坑边上凑合,你说我能不能安睡。”   荼归听出了这个主人的小脾气,还有一种有气无力的虚弱感,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主人,你该吃饭了。”   秦惊鹊:“……”   凡人好像应该大概是需要吃饭的,只不过她辟谷多年,忘了。   作者有话说:   推荐基友六千八的预收:文名《仙君,你才是替身啊》作者:六千八   双替身+追妻火葬场   所有人都知道月谦仙君有一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所有人也都知道,月谦仙君还有一个养在楼阁,爱他入骨的金丝雀美人   美人是仙君从外面带回来的合欢宗弟子,一颦一笑像极了月谦仙君的心上人。   众人只当美人是个无关紧要的替身,月谦仙君自己也这么认为。   后来,魔族入侵,将他养在楼阁的金丝雀,一片一片,撕成了碎片。   那一天的月谦仙君,疯魔一般,跪倒在她死去的金丝雀面前,声声泣血。   楼笙在时,月谦仙君风光霁月,温文尔雅,对旁的事都上心,唯独对她不屑一顾。   楼笙走时,月谦仙君失魂一般,整日宿在楼阁,对所有人都不在意,满脑子的都是楼笙。   众人这才知道,这个金丝雀不知道何时已经占据了月谦仙君的所有。   后来,魔族再次大举入侵,月谦仙君领兵御敌,却发现对面那个骑在魔兽上,风姿绰约的首领,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金丝雀美人。   她的眼神平静,刺穿他胸膛的剑也毫不留情。   “你不是他。”他听见她说。   她是魔族心狠手辣的首领   也是自己那叛出正道后不久陨落的师尊的心上人。   他才是那个替身!   正道仙君年下小奶狗vs反派魔头疯批美人女主   排雷:男女主互为替身,狗血满天飞   男主前期不是好人,很狗   女主也不是好人,骂男主的可以等等再骂。 第4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4   秦惊鹊在厨房里翻了半天,从冰箱里翻出来一包汤圆,她看了看上面的食用方法,有点笨拙地打开煤气烧水。   虽然有清清的记忆,对这些都不陌生,但是真正上手还是生疏。   好不容易弄好了,还把汤圆煮坏了,芝麻馅都暴露了出来,但是秦惊鹊吃得很香,   吃饱了,感觉就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她擦了擦嘴,余光瞥见地上乱七八糟的血迹,还有一串血脚印整齐地排向一个地方,她顺着脚印看过去,血印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着的门。   这些她进厨房的时候就看见了。   “主人,要开门看看吗?”   荼归的声音里带着怂恿,秦惊鹊顿了顿,没理他,往生镜是忘川上神的东西,忘川神那么清冷的一个神,这往生镜却瞧着略有些活泼。   他好奇心重,但现在的秦惊鹊太弱了,许多未知和危险不是现在的她能应对的,她不想才出忘川,就死回去了。   “主人,真的不看看吗?你不想知道是谁一直在看着我们吗?”   确实,这别墅里除了那颗梧桐树,还有一个东西一直在窥视着,秦惊鹊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不准备满足荼归的好奇心。   “不想,”她推开门出去。   再次回到那个房间,秦惊鹊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几乎是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一个人影便扑上来把她抱住了。   是苏若。   生肌水效用过后,他的身体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上半身的衣服不见了,肌肤是新长出来的白嫩,上面还有一条一条的红印子,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是女生最喜欢的那种漂亮,他的头发长长了很多,乱糟糟的披散着,像个疯子。   他抱她抱得很紧,秦惊鹊感觉到了非常浓烈的情绪,无助、后怕、委屈。   “呵…呵呵呵!”   他急切地想表达些什么,但他只是一个丧尸。   生肌水腐骨生肌,却不能让他从丧尸变成人,秦惊鹊歪歪头,把他推开了。   “以后,不要随便抱我,不然…”她的手拨开他乱糟糟的长发,“不然就把你丢掉。”   他的身上有生肌水的粘液,还有昨天弄上的血迹,秦惊鹊嫌弃地甩甩手,走到浴缸前,放水。   “来洗澡。”   苏若跟在她身后,主动进了浴缸,他蹲在浴缸里,用脸蹭了蹭她的手背,青白色的眼珠子里好像攒着兴奋。   “呵呵呵”   他的动作灵活了很多,脸上的肌肉也没有那么僵硬了,尸斑和青筋都不见了,露出来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憨憨蹭着秦惊鹊的模样,像一只粘人的狗。   “自己洗……别玩泡泡。”   水放满了,秦惊鹊准备出去,却不想被苏若拉住,一头栽进了浴缸里。   哗!   她的头从水里钻出来,刚想骂人,便感觉后背有一股危险袭来。   她反应迅速,拉着苏若低头,一股寒芒从她头顶飞过,径直钉在后面的墙上。   “谁?出来!”   她转身把苏若护在身后,看向门的方向。   门吱呀作响,摇摆了几下,没听见脚步声,但门口的地板上留下了几个新鲜的血脚印。   走了?   秦惊鹊眉心皱起,从浴缸里出来。   苏若也跟着起来,被她按回去好好洗澡,裙子湿哒哒地穿在身上,淌着水,她也没管,往身后的墙壁走去。   是一根骨刺,牢牢地钉在墙上,墙壁四周都开裂了,可见力气之大。   刚刚要不是她反应快,被这玩意打中,现在恐怕已经死回去了。   来无影去无踪,只留下几个麻痹人的血脚印,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里还是不能呆了。   随便找了套衣服给苏若穿上,她带着苏若想离开这栋别墅。   推开大门,别墅的周围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梧桐花,漫天飞舞的花朵,上面却长着血红色的肉刺。   这些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看到秦惊鹊,蜂蛹一样迎面而来,她赶紧回头跑进别墅里把门关上。   看来是走不了了。   回到屋内,躺着沙发上,秦惊鹊正在沉思,腿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低头,是苏若蹲在地上,脸蹭着她的大腿,看到她看过来,居然裂开嘴笑了。   这张脸是清俊阳光的,但是笑得太傻了。   他长着虎牙,红唇下有一颗小痣,皮肤很白很白,靠着秦惊鹊的模样,十分的依赖乖觉,一般的女生,恐怕都无法拒绝他的讨好。   可惜了,是个恶鬼。   秦惊鹊被他乱糟糟的长发吸引了注意力,她找了梳子,给他梳顺了扎起来,又找了把剪刀,给他把指甲剪了。   嗯,像个人样了。   傍晚,太阳落下去了,空气中的温度渐渐消弭。   秦惊鹊在沙发上打坐醒来,余光微微一扫,便看到扒在她腿边睡得很香的苏若。   一个丧尸,还会睡觉?   秦惊鹊顿觉有点意思,她低下头凑近他,拨开他脸上的长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指腹触碰他脸上的肌肤,竟然感觉到了些许温凉。   是温凉而不是冰凉,他开始有体温了。   她沉思着,手还放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到了,朦胧着醒来,眼皮还在怔忪着,一见到她,便展露了笑颜。   一个端正清俊,纯真乖巧,充满依赖的笑容,带着喜欢和懵懂。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他的所有都与常人无异。   秦惊鹊像是被烫了一下,她受惊一般缩回手,苏若却把脸凑了过来,用脸颊蹭着她的手背。   “主人,你这是养了条狗吧?”   秦惊鹊打坐前曾在屋内设置了一个阵法,用来防范这栋别墅里暗处的东西,往生镜被她当作阵眼挂在大门上方。   荼归很不忿,它好歹也是一个神器,竟然做了看门的阵眼,尤其是看到秦惊鹊竟然对一个丧尸这么细心。   “一个恶鬼,让我超度了吧,还让主人你这样费心。”   秦惊鹊懒得理它,她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青铜刀片,她把那些刀片洒在白色大理石的茶几上。   咣当咣当,这声音吸引了苏若,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眼巴巴地看了看秦惊鹊,又看看那些刀片,模样有些蠢蠢欲动,他想玩那些青铜片,但是没得到秦惊鹊的允许,只好蹲着眼巴巴地看。   秦惊鹊撇了他一眼,然后默念了几句咒语,晃眼间,手上又多了一个黑色星盘。   那星盘上亮出两行字--夙夜平静,风起巳时。   秦惊鹊的眸光闪了闪,手一挥,茶几上的青铜器和星盘便消失不见。   荼归很惊讶,“主人,你是在算卦吗?”   “嗯。”   然后它更惊讶了,“主人,你竟然会算卦!”   秦惊鹊:“……”   她也无聊,竟然跟荼归在神识里聊了起来,“吾辈中人,立志证道,习得天文地理,六艺经本,术法万千,演得乾坤八卦,勘得风水气运,本尊在般若府受一界烟火,半步飞升的仙人,区区占卜之术,何足挂齿。”   “哇!主人你好厉害哦,”神识里荼归的声音夸张极了,“不像忘川神,他一个古神,做什么都是掐指一算。”   秦惊鹊:“……”   只有尊神才能做到舍弃命盘,随意推演命理,她怀疑荼归是在暗戳戳讽刺她。   她又躺会了沙发上,找了一条毯子盖在身上。   夙夜平静,风起巳时。   安心睡觉吧,她叹了口气,等明天。   作者有话说:   今天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评论:   宝,我今天放了一个屁,很响,但是没有想你那么响!   存稿不小心点了发表,啪,我明天12点的快乐没有了嘤嘤嘤 第5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5   这一夜,秦惊鹊被惊醒过两次,一次是这栋别墅的不明生物造访,被阵法击退,一次是苏若爬上沙发,和她挤在一个沙发上抢盖的毯子。   秦惊鹊很无奈,重新给他找了条毯子盖,但是苏若看也不看她拿过来的毯子,伸手把她拉倒在沙发上,撒娇似的蹭了蹭她的脸。   真像只小狗啊,她也不睡觉了,在沙发上盘腿打坐,苏若小心翼翼地把头枕在她的腿上,盖着两条毯子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荼归一直在她神识里闹,说她太纵容这只丧尸了。   纵容吗?   她笑了笑,谁会纵容一个恶鬼呢?   第二天,秦惊鹊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她陡然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来了。   边上的苏若不见了,昨天他盖的毯子落在地上,外面都是人,秦惊鹊怕他出事,便起身寻找,走到门边,她停住了脚步。   “砰砰砰!”外面的敲门声急促用力,不只是一个人,不一会敲门声便停了,隐约传来几人的对话。   “我真是个傻缺,来自己家还敲门……喂!轻点,这门很贵的!”   一阵暴力的踢门声后,外面的铁门应声倒下。   “喂,灿灿,你家还挺大,这颗梧桐树有点东西啊…”   一个字正腔圆的少年回道:“我哪知道…小心!”   “啊!”   “啊!”   “特喵的这梧桐花吃人!”   数声惨叫过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避开这些梧桐花,所有人都退出去,薛亮,你来,你是火系异能,烧它们!”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秦惊鹊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瞧。   院子里梧桐花漫天,急促的劲风里夹杂着热气血腥气。   风花迷眼,一个人双拳喷出火焰烧梧桐花,十几个人聚在庭院的大门口,只隐约看得清身影。   秦惊鹊的视线却和一个男人对上。   那人一身黑色冲锋衣,他一人拂开那些吃人的花朵,背后火焰焦灼,他却径直向秦惊鹊这边过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也许是开门的那一刹那,这个人的眼神犀利,压迫感十足地看向秦惊鹊。   秦惊鹊的心口跳了跳,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只因门前的人,是萧翎。   路清清的前男友。   几日前因为发高烧被清清推下车,没死,两日前重新遇见,杀了追赶清清的丧尸,却亲手把路清清掐死的狠人。   身体还残留了对他的惧怕,秦惊鹊飞快把门关上,转身去屋子里寻找苏若。   苏若果然是在屋子里,自己把自己关了起来,一个人缩在门背后发抖。   秦惊鹊有点沉默,她大概知道他躲起来的理由。   他是丧尸,会饿,本能是吃人,但是他也有一点作为人的意识,他在约束自己不要吃人。   真是个乖孩子。   他忍得难受极了,全身上下都在发抖,抬头看向秦惊鹊的时候,眼中有红光一闪而过。   秦惊鹊揉了揉他的脑袋,带着安抚,而后又把手伸到他的嘴边,轻轻地说:“喝点血先垫着。”   反正她被咬也不会感染。   苏若的脸上起了若隐若现的红色经络,从脖子上蔓延到眼部,大片大片的非常可怖,身体在颤抖着,忍得眼睛都红了,他却歪了歪头,避开了秦惊鹊的手指。   不…不可以!   不可以伤害清清,不可以吃人。   他想逃,逃离这个让他难受的地方,颤巍巍地站起来,却被秦惊鹊按回去,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手指再次递到他嘴边。   “喝点血,别咬!”   这一次终究还是无法克服本能,他拿着她的手指吮.吸了起来。   这一幕,都被进来的萧翎看在眼底。   真的是你,路清清。   男人握紧了手心,气场逐渐变得阴暗可怖。   “清清啊,”冰凉低沉的嗓音从背后响起,秦惊鹊回头,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色冲锋衣站在逆光处,戴着半指手套,他现在是寸头,好看又野性,眉目深邃俊朗。   他不笑,没有其他的表情,只是略有些好奇道:“你怎么没死呢?”   我明明杀了你,你怎么没死呢?   秦惊鹊听懂了他的意思,她没有回话,蹲在地上的苏若好像也感觉到了危险感,他吐出了秦惊鹊的手指,利落地站起身来,像一个野兽一样迅猛地扑向萧翎。   他们打在了一起,苏若没有一招半式,纯靠力量与招式灵活的萧翎缠斗,没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被萧翎踩在脚下。   “清清,你真是养了一条好狗,”他踩着苏若的脸,目光挑衅,“都死了还不忘护着你。”   “你们两个,早该死了。”   冰凉狠厉的语气,萧翎看着脚底下挣扎的苏若,从腰上掏出一把手.枪,拉下保险。   杀一只丧尸,他没有任何犹豫。   千钧一发之际,秦惊鹊掷出一把匕首,擦过萧翎的手腕,在他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他手里的枪也同时掉落。   “路清清,你真行!”   他一脚把地上的苏若踢开,苏若被踢出去很远,重重地撞在墙上又掉下来,趴在地上就一动不动了。   秦惊鹊想过去看苏若,被萧翎拦住。   “来,说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被秦惊鹊伤到的那只手上,滴滴答答的淌着血,另一只手里,运量着可怖的雷暴能量。   他是雷系异能者,这一刻,秦惊鹊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杀意。   “萧翎,你还要杀我一次吗?”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和清清,不是早该扯平了?”   “扯平?呵!”   手里恐怖的能量电弧脱手,径直朝秦惊鹊飞去,秦惊鹊迅速躲开,   她躲开的动作快出残影,白色的裙摆翻飞,像一只翩跹的蝴蝶,躲开后她看过来的眼神,平静如水,仿佛这般局面不过尔尔,那从容的气度,瑰丽惊艳的面容,让人心折。   才两天不见,换了个人似的。   不知怎的,萧翎突然来了点兴致。   就是觉得这个人就这样杀了的话,有点可惜呢。   他收了异能,朝秦惊鹊走过去。   “刚刚只是开个玩笑,你杀我一次,我杀你一次,我们之间,当然是扯平了。”   秦惊鹊不说话,萧翎走到她面前,伸出两根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那手上带血,把她白净的脸上弄出了两道血痕。   “清清啊,问你话,别当哑巴,你也不想…我再杀你一次吧?”   秦惊鹊抬眼,瞥见他俊美锋利的眉眼,她笑了笑,五官舒展形成了一个笑容,脸上是明媚的弧度,眼底却淡漠冰凉。   “既然都扯平了,那离我远点。”   萧翎并不在意她的冷淡,相反,越凑近看这个人,心底越是蠢蠢欲动,从前他便是这样爱上清清的,他放柔了声音,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说话?”   “想让我放过你,你就这个态度啊?”   秦惊鹊无言,不是愧疚,而是被萧翎身上浓郁的恶鬼气息惊住了。   此间最大的恶鬼。   现在说不定,到底是谁不放过谁了。   她看着他,笑着开口:“那便不放过吧,你还要杀我吗?”   少女的面容,漂亮明媚,干净的眼底清澈无比,她缓缓地靠近他,吐息如兰,在他耳边轻轻地说,“请一定不要放过我哦~”   一瞬间气血上涌,只有萧翎知道,他整个人都因为这句话颤抖了起来。   又来了,路清清无所不在的魅力。   她总是有用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点燃别人的能力,从读大学遇见路清清开始,她一直是这样,毫不费力地就能获得别人的喜欢,就算是看明白她这个人了,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她牵动情绪。   现在更加离谱了,两天前他还能毫不犹豫地下手掐死她,现在他就算碰她,也是下意识地放柔了动作。   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比以前更让人上瘾,那种罂粟花一样致命的诱惑,就像是……灵魂都被她吸走了。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太让人恶心了。   萧翎手上用力,秦惊鹊便被他推倒在地上,他的心脏揪痛了起来,但是他却觉得无比畅快。   就像是他反抗了要套住他的枷锁。   “清清啊,收敛一点,少勾.引我。”   秦惊鹊:“……”   荼归在神识里问她:“主人,你刚刚是用了合欢宗的摄魂术了吗?”   “你刚刚是不是摄魂失败了哈哈哈…”   秦惊鹊:“……”   不是说恶鬼都会爱她疯魔吗?   她被推到了,墙角的苏若动了动,姿态扭曲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向萧翎冲过去。   一次,两次,三次,凭着一股凶狠的气势,扑上去又被打回来,很快,他身上的伤口淤青交错纵横,整个人鼻青脸肿,狼狈非常。   “有点意思。”萧翎完全是猫捉老鼠的样子,“清清,要不要杀了他呢?”   “够了!”秦惊鹊站起来,在苏若再次冲向萧翎的时候拦住了他,她背对着萧翎,面对着苏若,抬手帮苏若擦干净唇角的血。   他的血是黑红色的,秦惊鹊问:“疼不疼?”   丧尸并不能说话,但他凶狠的气息一瞬间便被抚平了,看着秦惊鹊,他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纯净得让人心怜。   秦惊鹊觉得他应该是疼的,她道:“不要命的小傻子。”   站在他们身后的萧翎觉得这一幕格外刺眼,他不悦道:“当我不存在吗?还不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对你…真的没有耐心了。” 第6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6   我对你,真的没有耐心了。   我对你也没有耐心呢,秦惊鹊能看到他身上雄厚的气运,那些东西,是这个恶鬼从她这里拿走的,她被吃掉的功德,势必要这个恶鬼全部吐出来。   瑰丽明媚的脸上缓缓勾起笑容,那笑容高傲极了,她转身,挑衅地望向萧翎,“你不会忘了吧,我父亲是路明。”   路明,生化博士,在末世前籍籍无名,末世后声名大噪,因为引发末世的超级病毒,是路明博士的实验室研发的,病毒被有心人偷走泄露,才引发了这一场人世浩劫。   末世过了半年了,路明博士失去踪迹,但几乎每一个基地都在找他,能否结束这吃人的末世,路明博士是唯一的希望。   路明博士的资料绝密,除了路明这个名字,外界对他一无所知,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大学时路清清好像跟他提过,她父亲,好像是叫路明。   是同一个路明吗?   萧翎想起前两日掐着路清清的时候,她对他说,你一定会后悔的。   是这样吗?   萧翎突然笑了笑,他看到了秦惊鹊手上被咬过的伤疤,被咬了还没有感染的人,如果是路明的女儿,那就很好解释了。   房间里飘进了浓烟,外面的火焰烧进别墅了,空气中温度升高,氧气变少,烟尘无孔不入钻进鼻腔。   有人在外面喊:“萧翎,搞什么,快出来,这棵树邪门得很,兄弟们撑不住了。”   “咳咳咳!”,浓烟呛进肺部,秦惊鹊捂住胸口咳了起来。   “我是真的忘了,你竟然是路明的女儿。”他转身看向门外,对秦惊鹊说:“跟上吧,牵好你的狗,我不希望看到他出去乱咬人。”   说完便出去了。   荼归在秦惊鹊的神识里上串下跳,很不爽道:“这孙子真能装啊!”   秦惊鹊第一次赞同荼归的话。   “咳咳咳!”她在苏若的面前,一边咳着,一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截白绫,戴在他的眼睛上。   苏若现在只有一双眼睛能看出来他是丧尸,把眼睛遮住了,也就与常人无异。   “别扯,”制住了苏若扯白绫的手,秦惊鹊轻声交代道:“不可以扯下来,有人的地方,不可以叫。”   说罢,便牵上他,走了出去。   外面一群兵荒马乱的人和庭院里的梧桐树缠斗着,这棵树就像成精了一样,开的花朵会吃人,见活物就咬,如果花朵咬不到活物,这棵梧桐树便像黑山老妖活过来,用树干枝条对准人攻击。   除了火系异能者能对他有点伤害之外,其余的异能扔在它身上就像挠痒痒一样,十几个异能者,竟然还不能奈何它,萧翎一出去,便接住了被树枝抽飞的队友。   把队友放在地上站稳,没想到那人一点都不感激。   “萧翎,你搞什么飞机,怎么不等人都死光了你再出来?”   萧翎没理这个人的质问,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纵身跃上梧桐树的树身,与众人合力斗这颗树。   因为有萧翎的加入,局面很快便一边倒,不过几息时间,梧桐树便被一场巨大的雷暴放倒。   秦惊鹊牵着苏若出来,正迎上萧翎释放雷暴,巨大的雷电持续不断地劈在梧桐树上,引发的强光照射在人的眼球上,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短暂性的失明。   耳边是呼啸的能量,伴随着什么东西倒地的巨大声响,秦惊鹊恢复视觉以后,便看到了一颗四分五裂的巨树倒在地上,巨树四周残留着未灭的电弧。   萧翎站在树干上,从树干里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绿色晶石,其他十几个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真不敢相信萧翎你这异能是才觉醒了几天。”   “还得是萧翎你来。”   “嘶,这世道,一棵树都他妈变异了,老子还没有异能。”   大战后大家都放松了,一个个的都有意活跃气氛,但有一个声音破坏了这份和谐。   “萧翎,你刚刚在屋里干啥了,你早来不就完事了。”   是刚刚萧翎救下的那个男人,穿着皮衣夹克马丁靴,头上几个月牙似的刀疤印,二十几岁的青年,长相普通,一身混混气息很是抢眼。   他叫伍六,人称老六,末世前是个混混,因为所谓的兄弟义气做过几年牢,末世后觉醒了力量系异能,觉得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膨胀得不得了,现在的异能小队就是他组建的,但自从救下萧翎后,他感觉到队伍里的人好像渐渐偏向萧翎了,这让他很有危机感。   “把晶核给我。”他理所当然地向萧翎伸手。   萧翎看了他一眼,便把手中的晶核扔过去,毫不留恋,干脆利落。   不少人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秦惊鹊和苏若静静地站在边上,她看着萧翎,眼神耐人寻味。   清清记忆中的萧翎就是这样,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有深意的,末世前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老师喜欢,同学喜欢,所有人都能跟他处得很好,一副温和可靠的面具戴了许多年,最会拿捏人心了。   现在也是这样,不动声色的就能让这些人为他打抱不平。   有目光打量着突然出现的秦惊鹊和苏若,两个人都是外形惹眼的人,苏若穿着青绿色的卫衣,长发高高竖起,眼睛上戴着一抹白绫,干净阳光的气质,像电视剧里唇红齿白的俊俏小生,他站在秦惊鹊身后,一只手拉着她的碎花裙摆。   目光转到秦惊鹊身上,她就站在那里,看到她的第一眼,是惊艳。   青丝如瀑,肤白如玉,身段窈窕,气质清冷,长相瑰丽明艳,一身藕粉色的碎花裙穿出了仙女似的感觉,她就是那种,想象不出来的漂亮,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众人噤声了一瞬,甚至不敢上去搭话。   只有一个少年面露惊喜满面笑容地走过去,“清清学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他的话打破了寂静,气氛瞬间热咯了起来。   秦惊鹊还没有说话,便有人说到:“灿灿,你认识边上这大美女啊。”   少年回头朝那人道:“怎么不认识啊,路清清,我们长宁大学的校花。”   伍六嘴里叼了一棵草,吊儿郎当问道:“这小妞长得比姜晚还漂亮,她边上那是谁?”   见有人把目光聚在苏若身上,萧翎从树干上跳下来,朝众人道:“路清清,路明博士的女儿。”   这一句话落下,周围的空气都寂静了一瞬,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没有人再问苏若是谁。   秦惊鹊抬眼,视线对上萧翎,她的背后是烟绿色村庄,脚下是粉嫩的花,山色黛青,她的发丝轻扬,整个人如同尘外人画中仙,飘渺空灵,着实美得过分。   确实是变了,以前的她,没有这种气质。   萧翎挑了挑眉,他走过来,招呼道:“灿灿,去拿了东西走吧。”   他们这十几个人是南方基地的人,来长宁是为了路明博士的一封信,路上遇到了在丧尸群里觉醒异能的萧翎,他们合力救下萧翎后,又在路上救了几波人,才赶到这里。   灿灿全名任灿灿,是个长相精致的少年,但是眉眼在末世中侵染了些许粗糙和狼狈,身上的T裇很久没换了,由白发黄,还净是脏污的血迹。   秦惊鹊没跟他说话,他进屋子前还跑到秦惊鹊的面前道:“清清学姐,既然遇见了就跟我们一起回南方基地吧,我进去找点东西,等我!”   他的笑容腼腆阳光,有些许的稚气,很单纯,秦惊鹊把他拉住,对萧翎说:“里面危险,有东西。”   “哈哈哈!”   旁边的伍六哈哈大笑,他吐出嘴里的草,自以为很潇洒地甩甩头,“美女,你说这末世了,哪个地方不危险,哪个地方没有东西?”   他是驼背,二流子似的走向秦惊鹊,本想撩妹,却在秦惊鹊冷淡的眼神下下意识停住脚步。   众人都看着他,伍六觉得挂不住脸,对一旁的任灿灿喝道:   “灿灿,还不去拿东西!”   见这些人都不相信她,或者说是不在意她所说的危险,秦惊鹊松了手,没有在管,倒是萧翎睨她一眼,跟着灿灿进了屋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4 22:12:05~2022-02-15 21:3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羡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茜 10瓶;安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7   “主人,里面那东西不是萧翎的对手,不用担心。”   秦惊鹊想,她有什么好担心的,萧翎这个人,惯会做表面功夫,绝不会让灿灿出事。   她想得没错,十几分钟后灿灿和萧翎便出来了,只不过他受了伤,是被灿灿扶着出来的,他捂着胸口,嘴角艳红,刚吐过血的模样,灿灿一脸愧疚和感激地扶着他。   他才出来,便声色具厉对众人道:“赶快离开这里!”   伍六的脸色很不好看,刚才他不听秦惊鹊的话现在打脸了,萧翎都受伤了,如果只有灿灿一个人进去,肯定是有去无回。   但是萧翎这副发号施令的样子让他更不爽,他还想杠几句,但看到萧翎他们身后密密麻麻的血脚印,还有一个隐隐约约在后面追赶的庞然大物,他当机立断一马当先跑出去。   众人都对他有些无语,有人主动上去和灿灿一起扶着萧翎走,问道:“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   秦惊鹊跟在他们后面,看到一个羊皮纸的信封。   出了村庄,灿灿主动把信封放在萧翎身上,对旁边的人道:“这是萧翎拿到的,和我没关系。”   秦惊鹊的眼眸顿时深了深。   公路上停着三辆军用越野车,伍六率先发动一辆,开到秦惊鹊旁边,降下车窗,他眯着眼很潇洒地叼着一根烟。   半截烟灰落到空气里,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道:“清清小姐,坐我的车。”   秦惊鹊被油到了,忍不住后退一步,撞上了后面的苏若,苏若歪歪头,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腰帮她稳住身体。   前面的萧翎和灿灿转身,灿灿似乎是才想起了什么,他恍然大悟道:“萧翎,我记得清清学姐是你的女朋友。”   其实灿灿想的是,清清学姐这种人,不是谁都能有资格去献殷勤的。   近午时了,日头毒辣,公路两旁是山,山间无风,更添闷热。   萧翎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直勾勾地看着秦惊鹊,说了一句:“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她现在,有苏若了。”   怅然若失的一句话,伍六自讨没趣走了,秦惊鹊被安排和萧翎一辆车。   上了车,灿灿在前面开车,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观察萧翎和秦惊鹊的一举一动。   “头好晕啊。”萧翎说完,就要靠在秦惊鹊的肩膀上,下一秒苏若横过来一只手,把他的脑袋扒拉正。   “胸口有点痛,”萧翎是真的虚弱,毕竟刚才伤得不清,他渴望地看向秦惊鹊,“清清,可以给我揉揉吗?”   隔着秦惊鹊,苏若的手又伸了过来,趁萧翎不注意用力拍了拍他的背。   萧翎:“……”   心脏都被他拍出来了。   前面有一个灿灿,他不好发飙,只是用余光看向带着眼罩的苏若,带着危险的警告。   “清清啊,”萧翎又想说些什么,秦惊鹊一记冷眼看过来。   她很冷淡,道:“适可而止。”   萧翎无趣地撇撇嘴,把一个受到女朋友冷落的人演得活灵活现。   是的,一切都是演的。   这个心机深沉的恶鬼,他不会真正喜欢任何人。   大学时追路清清,只是因为看到她时会有一些莫名的悸动和欲.望,那个悸动不算失控,但对于他这种掌控欲极强的人来说,是难以忍受的,所以路清清成了他的女朋友。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会喜欢路清清这样的人,所以在被她推下车后遇见,他毫不犹豫掐死了她,甚至再次遇见,他也是毫不犹豫地对秦惊鹊出手。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很吵,秦惊鹊闭着眼睛养神。   一个无情自私伪善的恶鬼,该怎么处理呢?   如果没有喜欢,那便恨吧,极致的爱欲和恨意都能让人走向毁灭。   汽车一路向南,途经过几处丧尸密集地,因为有异能者开路,俱都有惊无险地通过。   月上中空,差不多近午夜了,汽车驶进长宁的下一个城市,在市中心路过一处百货大楼前,伍六吆喝着人下车。   “大家都下来吧,在这里休息一晚。”   伍六还特意跑到秦惊鹊面前,故作深沉道:“清清学姐,这栋楼在昨天我们已经清理过了,里面还有我的人呢,很安全,这一路都遇不着点像样的丧尸练手,我这个三级异能者的异能都快退化了……”   末世半年了,普通觉醒者的异能大多数是一级,三级的少见,这给了伍六吹嘘的资本。   秦惊鹊没怎么注意他说话的内容,她有点懵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清清学姐呀…”   秦惊鹊:“……”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灿灿才下了车,便笑得直不起腰,他走过去拍拍伍六的背,“老六哥,你什么时候成了长宁大学的学生?”   “我老六没进过学堂,大字不识,艾…不是,你小子笑啥呢?”   “没什么没什么噗哈哈哈哈哈”   伍六:“……”找抽呢是吧?   秦惊鹊打开车门下去,向苏若招招手,苏若欢快地下去了,他带着白绫东张西望,表情有些兴奋,秦惊鹊只好拉着他,免得他乱跑。   “清清,狗不乖的话,打一顿就好了。”   萧翎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他的表情是温和的,但只有被他注视着的秦惊鹊,才知道他眼底的冰冷凉薄。   秦惊鹊没理他,拉着苏若跟伍六他们进了大楼。   黑夜的大楼里没有灯,伍六带着人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里进去,电梯不能用,众人摸黑爬着楼梯,偶尔踩到一些塑料垃圾什么的,在寂静到环境下发出的声音格外让人侧目。   爬了大约十几楼,伍六才拿出手电照亮,站在一扇门前,他放松地笑了笑。   “可算是到了。”   他扯着嗓子喊:“姜晚,开门。”   “姜晚?”没人理他,他笑骂了一句,“这小妮子,肯定是睡了。”   他又喊了另外一个名字,“萍萍,开门!你老六哥回来了。”   又喊了几声,俱都无人回应,所有人的心跟着往下沉。   “姜晚?萍萍?开门啊!”   “老六,别叫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向前,拔出了腰间的枪,他以前是一个特种兵,虽然没有异能,但是在这个队伍里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他抬脚,想要踹开这扇门,被萧翎拦住。   萧翎道:“再等等李哥。”   叫李哥的男人后退一步,萧翎拿出一把匕首,把门上的猫眼撬开,凑近猫眼一看,他的表情瞬间凝重。   “里面有什么?”李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把萧翎拉开,自己凑上去。   门内是有光的,台灯的光,是冷白色的。   冷白色的灯光下,入目却是刺眼的红,地上墙上凝着的大片血迹触目惊心,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死状各异,断掉的四肢到处都是,漏出来的内脏洒在各处,拖拽的痕迹,逃命的痕迹印在地上、墙上,无法想象出当时的人是多么绝望。   为什么?   走之前还好好的。   “秀秀。”哽咽的声音,李哥坚毅的脸上落下一行泪,他拉下手.枪保险,对准门想把门锁打掉,却再一次被萧翎拦住。   “李哥,”萧翎想劝他别冲动,李哥通红的眼充满狠厉地望过来。   “放开!老子女人还在里面!”   说话间,把萧翎推开,一枪打在门把手上,推门冲了进去。 第8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8   看到屋子里的情况,门外的人面面相觑,只有萧翎和伍六跟着进去了,有人甚至毫不犹豫转身下楼。   末世半年,人类未曾灭绝,人心却早已凉透。   灿灿走到秦惊鹊身边,握了握拳头,对她道:“清清学姐,我保护你。”   苏若见状,也学着握拳,在秦惊鹊眼前比划。   灿灿终于注意到了什么,他道:“苏若的眼睛不是坏了吗?”   为什么还能学他?   秦惊鹊摸摸苏若的头,轻声道:“别闹。”   苏若马上就安分了,秦惊鹊牵着他,跟着萧翎和伍六进了门。   “哎,学姐,等等我!”   屋内如同炼狱,萧翎和伍六在前面开路,大批大批的丧尸从里屋涌出来,前仆后继地往活人身上扑,枪声此起彼伏,引来了更多的丧尸,秦惊鹊听到了楼上传来什么东西奔跑的动静。   前面被丧尸堵住了去路,已经看不见李哥的身影了,子弹打完了,来不及换弹夹,伍六飞快地把枪别在腰上,从地上捡起一截带血的木头,那木头像是桌脚,被他拿在手里抡得虎虎生风,一棍下去,倒下一片丧尸。   这些都是才感染的初级丧尸,不难清理,只需要照着脑袋抡下去,爆头就行了。   伍六担心的是这里有更高级别的丧尸,因为走之前,他留下了一半的异能者守在这里,可是刚刚杀的丧尸里,有不少的熟面孔。   他的心里很沉重,一边打着丧尸,一边喊:“姜晚…姜晚…萍萍…李水萍!有人还活着吗?姜晚!”   萧翎一直是用枪,他看到秦惊鹊他们也跟着进来了,愤怒道:“你们进来干什么,灿灿,带路清清出去!”   路清清绝对不能死!   秦惊鹊踩在积血的地面上,藕粉色的裙子穿在身上,很干净很漂亮,离得近了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但这一切,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如同两个极端。   面对萧翎的愤怒,她没有说什么,瞥见一个未死透的丧尸歪歪扭扭的爬起来,在萧翎身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迅猛地向他扑去。   “萧翎,身后!”灿灿惊恐地大喊。   背后寒颤发冷,萧翎几乎是一瞬间转身,便被面容丑陋的丧尸逼近面门,他还来不及拔枪,丧尸便被凌空飞来的一把匕首插进额头。   血溅到他的脸上,他闭上眼睛又睁开,丧尸在他面前倒下,秦惊鹊走过来,把丧尸脑门上的匕首利落地拔下来。   “大…大佬”灿灿震惊于秦惊鹊的实力,而后弱弱的开口,“萧翎,还要送清清学姐走吗?”   “嗯?”萧翎擦了擦脸上的血,看着秦惊鹊笑了,他抬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清清学姐,你先请。”他戏谑地叫了一声清清学姐,语气里全然是笑意。   秦惊鹊都没看他,拿起匕首跟在伍六后面,遇到丧尸,她总能用那把匕首玩出花来,抛、掷、踢,藕粉色的裙摆在空中荡出好看的弧度,各种高难度的动作被她做得凌厉又漂亮,面无表情落拓高傲的样子,是女生难得一见的飒爽利落。   就…好看又让人心动。   萧翎心安理得的走在后面,时不时地补一下枪。   突然听到伍六大喊:“李哥,快出来!”   “李哥!”   是一个卧室,有床,浅绿色的床单上到处都是血,地上一片狼藉,躺着十几个被爆头的丧尸。   秦惊鹊在伍六后面,走进了卧室里。   “秀秀,别怕,是我,我回来了。”   李哥把一个瘦弱的女孩抱坐在床上,单膝跪在地上,仰望着女孩,女孩有一头柔顺的长发,长发上有未干的血迹,她的背上被啃烂了,血肉模糊,白色的学生衬衫被扯成了一条一条,上面血沫凝固了。   女孩的身体一直在怪异地扭动,黑色的脉络爬上脖颈,蔓延到太阳穴,她已经感染了,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丧尸。   “秀秀…秀秀”李哥痛苦地叫着女孩的名字,女孩张牙舞爪的只想扑过来咬他。   “李哥,她已经变成丧尸了,李哥!”   伍六想把李哥拉起来,还没用力,就看到床上的女丧尸朝他扑过来,伍六只好松了手,重新抄起手上的木棍抡过去。   “砰!”木棍断了,却是打在李哥的身上,李哥用自己的身体给女丧尸挡了这一棍,顿时头破血流。   “伍六,你们走吧。”   血腥味顿时吸引了女丧尸,她再次凶残地扑了过来,李哥没有回头,就这样张开双臂把扑过来的丧尸抱住。   丧尸咬他的脖子,咬他的肩膀,咬他的胸膛,他没有反抗,就那样抱着这个丧尸。   伍六见他没救了,他转身对萧翎等人说:“我们走吧。”   声音有点沉重,并带上了这间卧室的门。   关门之前,能听到李哥痛苦决绝的呜咽,“我怎么能…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   大家心里都有点沉重,退出门的时候,灿灿说了李哥和秀秀的故事。   “他们在一起七年了,秀秀姐是李哥退伍后家里介绍的,人很好,他们认识不到三个月就结婚了,婚后感情也很好,从来没吵过架,末世来临后,李哥就一直保护着秀秀姐,秀秀姐只是一个弱女子,为了不拖累李哥自杀过好几次,后来李哥说,没有秀秀,他活不下去。”   灿灿说着说着,便哭了。   “嘘!”   到了门前,灿灿发现前面三个大佬都停下了脚步,一脸凝重。   “来了。”   “来了。”   秦惊鹊和萧翎异口同声,与此同时,门外的楼道上传来有规律的声响。   咚……咚……咚   地面震颤,几息过后,一个狰狞的庞然大物破门而入。 第9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9   这是一只两米多高的变异种,酷似末世前电影中的异形,四肢强壮,身体形似狼犬,皮肤是邪恶的肉粉色,头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两只竖起的尖耳朵,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占据头部三分之二的血盆大口。   “吼!!!”   口中一排利齿如同钢刺,破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它便朝秦惊鹊等人嘶吼,发出的刺耳叫声能掀翻人的天灵盖。   受到冲击最大的是前面的伍六,怪物的叫声就在他的耳边,来不及捂住耳朵,他的耳膜便被震破了,耳朵一片轰鸣,红色的液体从耳孔中留下来,他才发现出血了。   “艹!叫你奶奶个腿!”   前进无法,后面也没有退路,伍六气不过,抡起地上的大理石茶几朝怪物扔过去。   砰!   笨重的茶几打在怪物身上又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却连怪物的皮都擦不破,但已经惹恼了这个怪物,它又叫了一声,随即前肢一扫,便把茶几原路扫回。   艹,这怪物还有点智商。   伍六瞪大了双眼,他避开了茶几,与此同时秦惊鹊拉着苏若飞身而起,堪堪避过迎面砸过来的茶几,灿灿和萧翎也都迅速闪避到一旁。   砰!茶几白色的大理石桌面四分五裂。   “啊!啊!啊!”   下一秒,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原来是伍六避开扔过来的东西后,便被怪物欺身上前,血盆大口咬住他的一只手臂,用力撕扯,伍六的手臂便被撕了下来。   断臂处喷涌而出的血液沾到秦惊鹊的裙边上,她从空中落地,手里凭空出现一把长剑,凌厉地向怪物劈去。   怪物在她身上感觉到了危险,它一脚踢开伍六,扑过来和秦惊鹊缠斗在一起。   灿灿跑向前去把受伤的伍六拉回来,萧翎站在原地,看着和怪物缠斗在一起的秦惊鹊,面沉如水。   这个怪物连三级异能者的伍六都撑不过一击,路清清却能和它打得有来有回,这个路清清到底是谁?   砰砰砰,整个房间里地动山摇,秦惊鹊的剑砍在怪物的身上,只能留下一些不明显的划痕。   她虽然身形灵活,但攻击力不够,荼归在她神识里叹息道:“主人,魔神令未启锋,你没有灵力,是耗不过这丑东西的。”   “我知道。”   缠斗半天,她也发现这东西的弱点了,一个飞身闪到怪物的上方,在怪物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用剑刺进它的耳朵里,随后拔剑,腥臭的血从怪物耳朵里喷出。   “萧翎,动手。”   说话间,她用同样的方法刺中了怪物的另一只耳朵,再从怪物头上飞下来。   萧翎在她的话落下,便以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攻击怪物,骤然闪亮的巨大电弧向怪物劈去,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滋滋滋,刺眼的电弧光亮过后,房间里骤然变黑,四处都是电火花。   怪物终于死了。   “噗…”黑暗中有人吐血。   秦惊鹊拿出往生镜照明,看到萧翎因为消耗过大,内伤又严重了,他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见到秦惊鹊的目光,他顺势靠过来,虚弱道:“清清,我这条命…交给你了。”   说完,便倒在秦惊鹊身上。   秦惊鹊手中的剑蠢蠢欲动,黑暗中,她静默了一会儿,才把剑收起来,扶住萧翎往前走。   苏若跟在她后面,干干净净的样子让人心生羡慕,灿灿就十分嫉妒他,什么都没干,清清学姐把他保护得好好的。   唉!真是同人不同命。   伍六失去了一只手臂,巨大的疼痛让他晕了过去,灿灿把他背起来,跟在秦惊鹊的后面。   从十一楼下去,楼道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幸好没在遇到什么危险。   灿灿把伍六放在车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虚脱了。   秦惊鹊坐在驾驶位,琢磨着怎么把这玩意开起来,弄了半天没搞明白,倒是动静太大引来了不少丧尸。   没办法,她又下去把周围的丧尸清理了。   回来的时候,车上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是个姑娘,脸上很脏,但能看出底子不错,脸圆眼睛大,学生头,穿着红色小斗篷。   她笑眯眯地从车窗里探头出来,黑亮的眼睛里有种脱俗的灵气。   “清清姐姐,我是姜晚,我是空间异能者和治愈系异能者,可以让我跟着你们走吗?”   挺讨喜的一个小姑娘,最重要的是,这个姑娘的灵魂很干净。   秦惊鹊只道:“会开车吗?”   姜晚眉眼一弯,氲成了月牙似的弧度。   上了车,坐在苏若的旁边,前面的萧翎已经醒了,他转过头来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清清,我以为你不会让我醒过来了。”   秦惊鹊身心俱疲,靠在苏若肩上,她有些冷淡地问了一句,“萧翎,你恨我吗?”   那样子仿佛在说,你不恨我为什么这样想我。   车渐渐驶动。   萧翎仰头靠在车椅背上,无奈地笑,他脸白,唇色浅,虚弱的样子中和了五官的俊朗,多了几分少年气。   “我怎么会恨你呢?”无奈又宠溺的样子。   神识里荼归嗤笑一声:“忘川恶鬼,还不到你死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宝贝,吱一声   吱~   你是单对我吱,还是别的姑娘都有?   滚!   你是单叫我滚,还是也叫别的姑娘滚了? 第10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10   清晨,醒来又见阳光,阳光是金黄色的,透过车窗照在人的脸上,说不出的暖。   车已经停了,停在公路上,其他人都没在车上,只有苏若还在任她靠着肩膀。   疲惫感饥饿感一起叫嚣,秦惊鹊睁开眼又把眼睛闭上,苏若的手伸过来,在她面前晃,等她又睁眼后马上缩回去,乐此不疲,像个顽皮的小孩。   但很快秦惊鹊就发现了,他是为了给她的眼睛挡住阳光,让她安睡。   可爱又懂事。   “养条狗还挺好的。”   萧翎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车窗外,阴阳怪气地讽刺了一句,然后臭着一张脸走了。   就像有病。   “乖,别动。”秦惊鹊抓住苏若的手腕,用了点力,他便倒过来,脸贴上她的脸。   他眼上的白绫,掉了。   秦惊鹊还来不及推开他,便被他的眼睛吸引了注意力,只见原本一双青白色的眼睛,变成了琥珀色的琉璃眼,他的神色懵懂,愈发显得那双眼睛干净得出奇。   现在他的脸上,完完全全没有了一个丧尸的痕迹,唇红,齿白,发如泼墨,眉梢眼角的纯澈如同深山里成精的妖灵。   其实秦惊鹊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是忘川的恶鬼。   苏若眨巴眨巴眼睛,他离清清好近,清清的脸温温的、滑滑的、香香的,好喜欢,嗯,再贴一下。   秦惊鹊感觉脸被蹭了蹭,她有些无奈,把苏若的脸板正后,她从旁边推开门下车,苏若跟在后面,小尾巴似的。   “清清姐姐,吃东西了。”   姜晚向她招手,小姑娘的脸洗干净了,白白净净的在太阳底下,一双圆溜溜的葡萄眼机灵极了。   她递给秦惊鹊一个碗,然后盛了点粥,只有半碗,秦惊鹊以为她还要再盛一点,就等着,结果姜晚转头给苏若舀了一碗。   好吧,这姑娘有点缺心眼。   秦惊鹊拉着苏若到萧翎旁边坐下,低头一口气把碗里的半碗粥喝完了,然后把空碗递给苏若,顺便拿走了苏若手上的另一碗粥。   又埋头喝完了后,抬首,却发现萧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秦惊鹊:“……”   萧翎:“……”   “你看什么?”她皱眉。   “发现你还挺可爱的,”萧翎看了一旁老老实实给秦惊鹊端碗的苏若,笑道:“你就这样养狗啊?”   “他又不吃饭。”才醒来脑子有点懵懵的,加上又非常饿,秦惊鹊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抬眼,眼神凌厉,语气不悦:“说谁是狗?”   “呵呵。”   明知故问。   “萧翎,”秦惊鹊不耐且带着警告地瞧他一眼,“我现在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还是那样虚弱,脸上比昨天还要苍白了些,换了身白色的衣服,那种少年气血不足的破碎感更强烈了。   面对秦惊鹊的警告,萧翎丝毫不惧,他甚至是笑了,“清清,你以前可没这么硬气,追求你被你拒绝了三年,你拒绝都没现在硬气。”   “那又怎样?”   “没什么,呵呵…”他的眼底划过一道光,笑声闷在喉咙里,他的嗓音很好听,是男人的磁性,也是少年的爽朗。   他说:“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更得我心。”   得益于长相的优势,他说这句话时好像带了满满的神情,那双深邃的眼睛只是微微把目光放在你身上,就好像长了一只蛊,用漩涡似的深情把人迷醉。   明明是个薄情的恶鬼,偏偏生了一双含情眼。   “呵呵。”同样的语气,秦惊鹊做出来更加冷漠,她的冰冷和高傲都是与生俱来的,配上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让人发自心底的…痒。   真想折断她的翅膀,打造一个牢笼把她关进去,让她受不住疼爱和欺凌,趴在他脚边求饶。   嗯,就这样吧,他看着秦惊鹊,笑着,眼底全是放肆。   秦惊鹊擦了一下嘴,起身,拉着苏若去姜晚那里,看着锅里还有好些粥,她说:“我能…再要一碗吗?”   姜晚说当然可以,然后笑着再次给她打了……半碗。   秦惊鹊沉默了,她看了姜晚一眼,女孩迎上她的目光,笑得像个天使。   灵魂这么干净的孩子,还是不忍苛责,她把苏若拉过来,然后道:“苏若也要。”   姜晚于是又给苏若打了一碗,打满了的。   秦惊鹊:“……”   缺心眼的孩子,还搞区别对待。   还是没说什么,她拉着苏若走开了。   萧翎在那边看着,不由自主地笑了。   她走后,灿灿从姜晚背后冒出来,他不理解道:“姜晚,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憨。”   姜晚的目光一直落在秦惊鹊身上,她回道:“清清姐姐,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最可爱的人了,我想让她多跟我说点话。”   “?”灿灿更加不理解了,“你故意的?”   “啊?”没想到姜晚比他更不理解,她软糯地说到:“灿灿,你在说什么啊?”   当然…是故意的了。   ……   公路前面大约一公里的堵着很多车辆,这也是秦惊鹊他们把车停在这里的理由。   灿灿去前面的车辆里找了半天,想找点伤药抗生素什么的,伍六的伤需要,可他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回来的时候,喝了点粥,他去看伍六,伍六还是躺在车厢里一动不动。   他从昨天昏迷到现在了。   断臂处姜晚给他用过治愈异能了,也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没在流血了。   车厢里有点闷,灿灿想把伍六搬出去透一下风,刚摸到伍六的手他便惊了一下。   好凉!   怎么会这么凉?像死人一样。   灿灿立刻就警觉了起来,他试了试伍六的气息。   气息已经没有了。   这一刻,灿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大概是想哭又哭不出来。   伍六虽然平时毛病一大堆,但是他信奉一些所谓的道义和正义,做过很多好的事。   末世了,灿灿就没见过像他这样带着老弱妇孺的异能小队,就没见过为了普通人拼命断后的异能者,在路上遇到的,只要是活人,恳切地求他几句,他会把食物分给别人,遇到被丧尸围住的人,他也会亲自杀进丧尸堆里把人救出来。   很多跟着他的人其实都是他救下来的,灿灿是,萧翎也是。   所以很多人虽然看不惯他平时的做派,却还是依旧尊敬他,认他当大哥。   但现在他死了,他爱面子,那么想要体面的人,断气的时候却连个陪在身边的人都没有。   连个交代遗言的人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文名改了,文案改了,文案加上的东西把我的大纲走向都暴露了嘤嘤嘤,我失去了好多快乐。 第11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11   伍六死了。   这世界每天都有人在死,非自然的凄惨血腥地死去。   灿灿走出去,他坐在萧翎秦惊鹊他们身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沉默着流泪。   姜晚说:“灿灿,怎么了?”   灿灿这才哽咽道:“六哥死了。”   姜晚懵了一下,她不是已经给六哥治愈止住血了吗?   她有点不相信,站起来想过去看看,却发现对面的秦惊鹊萧翎和苏若也都站了起来,都是神情凝重的看向一个方向。   出什么事了?怪吓人的。   她回头,一个人影歪歪扭扭地从车后出来,一头黄毛,断了的右臂上缠着白色浸血的绑带。   是伍六。   姜晚看到萧翎的手摸上腰间的手.枪,她的心跳了跳,赶紧拍了拍灿灿的肩膀。   灿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站起来看到伍六的时候,瞳孔骤然放大,他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六哥?”   萧翎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但是已经晚了。   伍六的步伐陡然加快,不一会儿便到了跟前,姜晚害怕地躲在秦惊鹊身后。   灿灿也想躲,但是迈不开腿,极端的害怕让他不停地发抖,因为伍六到了他面前,鼻尖不停地嗅着他。   隔得太近了,灿灿能看到伍六发白的眼和脖子上黑色的经络,还有身体活动时骨节摩擦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灿灿一动也不敢动,只得用求救的眼神看向秦惊鹊。   清清学姐,救命啊!   秦惊鹊没有动,倒是伍六闻了一会儿,便僵硬地坐到地上。   “呵…你们…都…都呵呵…怎么了?”   伍六竟然说话了。   灿灿吓得瘫软在地上。   萧翎看了秦惊鹊一眼,发现她收起了手中的长剑,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把枪拿在手上。   “呵呵…晚晚…你…六哥…饿!呵…”   伍六的声腔发音已经很艰难了,像是喉咙漏风一样,他看着姜晚,白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感。   但他还保留着岌岌可危的意识,秦惊鹊蹲下来,近距离观察他。   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那上面的经络像是有生命一样,萦绕着一股黑气缓慢地蔓延。   神识里荼归惊讶道:“竟然是魔气?”   “嗯。”   “怪不得他还有意识,此间竟然出现了这种魔气。”荼归不可置信,“过满则亏,这是要把此界生灵全部洗牌,天道竟然允许?”   “恶鬼横行,说到底是本尊的责任,天道不容恶鬼存世,降下魔气彻底清除也是情理之中。”   “那这个世界就毁了!”荼归太震惊了,“丧尸病毒尚且只留一线生机,再加上魔气……这么大的因果,谁担得起?”   “我。”秦惊鹊的神识依旧没有什么波动,纵然她知道,天道就是故意让她背锅。   伍六仰着头看着天空,漏风似的又说起了话:“这呵呵…这太阳…呵呵呵,晒得……人难受。”   他又看了姜晚一晚,姜晚瑟缩了一下,她哆嗦着去给伍六打了一晚粥。   伍六端着粥,低头便喝了起来,只喝了第一口,他便咳了起来。   “呵呵…咳咳咳咳咳”   咳的同时,粥也被吐了出来,再咳了几声,吐出来啊便是泛着恶臭的黑色的汁水。   伍六愣住了。   他看着他端着碗的手指上,黑色的厚厚的指甲无比醒目。   他还不知道他已经变成丧尸了,就那样愣愣地看着,佝偻僵硬的背影像末世前的万圣节上用来吓人的雕塑。   灿灿就在伍六的旁边,他实在是害怕极了,一点一点地向萧翎和秦惊鹊那边移动。   却不想一只冰冷僵硬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耳边传来伍六索命似的声音。   “灿灿…呵呵你六哥……呵饿!”   “啊!!!”   灿灿被吓得跳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到萧翎身后。   萧翎苍白着脸,余光看秦惊鹊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不动声色地拉下了保险栓。   “咔…嚓!”   不大不小的声响吸引了伍六的注意力,他的耳朵动了动,而后准确地看向萧翎。   灰白色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什么,他突然暴起,猛地扑向萧翎。   “吼!!”   他的动作迅猛,并且还保留着三级异能者的力量,萧翎拉着灿灿快速闪身避开,伍六扑到地上,坚硬的沥青地板出现了碗口粗的皲裂痕迹。   秦惊鹊还是没有动。   萧翎闪到一边迅速开.枪,砰砰砰打在伍六身上,但是没有用,他像是根本不知道疼一般,再次扑向萧翎。   这次秦惊鹊动了,她的手上凭空出现几根树藤,她抬手,那些树藤就像有意识一样朝伍六挥去,然后牢牢拴住伍六的四肢。   “吼!吼!”伍六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秦惊鹊的束缚,那些树藤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伍六被栓着的地方滋滋滋地冒起了烟。   他像是突然感受到了疼,也恢复了意识一样,他再次说了话,口齿甚至变得清晰了。   “我这是怎么了?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萧翎朝秦惊鹊伸手,道:“我记得你有面镜子。”   秦惊鹊空出一只手,把往生镜扔给他,萧翎拿着镜子走向伍六。   “你感染了。”他把镜子放在伍六的眼前,让伍六看清楚他的样子。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镜子里面的伍六让他崩溃,他再次失去理智。   “吼!”挣扎的力度很大,树藤勒进了他的皮肉里,黑色的血泪泪地往下流淌,巨疼又让他再次恢复意识。   看着萧翎抬起手,把枪口抵在他的额头上,伍六惊恐道:“萧翎,别这样!别杀我!你忘了是谁把你从丧尸堆里救出来的吗!”   “别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不住地求饶着,如果丧尸有眼泪,那他现在一定是涕泗横流,但是他是丧尸,灰白色的眼睛周围因为情绪崩溃竟然浮上一圈血红,诡异而妖气。   而萧翎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我不想…”死字还没有说出口,伍六便直挺挺地倒下去。   世界安静了,太阳的阳光依旧酷烈。   黑色的血喷在萧翎身上,他低头看了看,表情晦气,他收回了枪,回头,却看到秦惊鹊姜晚和灿灿同时看着他,表情各异。   他上前一步,灿灿和姜晚后退了一步。   萧翎不可置信道:“你们…怕我?” 第12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12   “你们…怕我?”   萧翎苍白的脸上,眼尾泛红而不自知,他愤怒道:“不杀他死的就是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可是…”姜晚想说什么,对上萧翎狠厉的眼神就哑了声,她低下头后退了一步。   “你呢?”萧翎手插进兜里,转头紧紧盯着秦惊鹊,“清清,你不会也怕我吧?”   秦惊鹊没什么表情,只道:“你衣服脏了,下次杀人别穿白衣服。”   萧翎愣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突然笑了。   “你果然是不一样的。”   秦惊鹊没理他,她转过身望向远处,肉眼没法看见的地方,魔气开始肆掠。   天道,是在自毁么?   ……   前面的地方全被车子堵住了,他们要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但是前面有个隧道,可能会有危险。   秦惊鹊和萧翎走在前头,没发现什么,苏若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好几次都把姜晚挤开了。   这个隧道大概有几公里,除了两头稍微见点光亮,其他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   秦惊鹊拿出了往生镜照明,往生镜大摇大摆地飞在他们上空照明,萧翎抬头多看了几眼。   而姜晚忍不住了,她好奇地问道:“姐姐,你的镜子是遥控照明的吗?”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是另有玄机,但除了遥控照明之外,姜晚想不到还有其他的说法。   荼归在神识里嗤笑:“没话找话,真是愚蠢的人类。”   秦惊鹊冷淡地回了一个嗯。   走到隧道中央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些窸窣窸窣的声响,像是一大群扑棱蛾子煽动翅膀的声音。   秦惊鹊最先停了下来。   那些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后炸在耳边,围绕在他们头顶上方。   “是蝙蝠!”   灿灿被头顶密密麻麻的蝙蝠震撼到了,随即而来的是头皮发麻,这些蝙蝠看不见身体,只有两只血红色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成千上万只蝙蝠趴在隧道上空,闪烁的红点织成一张巨大的红网。   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去世。   秦惊鹊盯着最中央的那一大只蝙蝠出声,“变异蝙蝠,雷系,4级。”   “4级?”姜晚惊呼,话音刚落,她的头顶便出现了一对锋利的爪子,秦惊鹊眼疾手快,把姜晚拉倒身后,瞬间扔出一把匕首把那只蝙蝠削成两半。   那只蝙蝠的尸体还没有掉到地上,便被一拥而上的同伴分食而尽。   与此同时,往生镜发出更大的光芒,笼罩住他们,他们四周和头顶的蝙蝠一哄而散。   这些东西,畏光。   萧翎对秦惊鹊说:“清清,带他们走吧。”   秦惊鹊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一言不发率先离去,灿灿离去之前,不解地问道:“萧翎,你不走吗?”   “四级雷系变异兽,我要它的晶核。”   萧翎看着头上蠢蠢欲动的蝙蝠王,他的眼底是志在必得。   “为什么不让清清学姐帮你?”   “因为…战利品只有一个。”   萧翎一贯温和的声线里,除了笑意,还有着浓重的野心和欲望,灿灿觉得,这些大佬的脑回路不是他能理解的。   因为往生镜,秦惊鹊带着灿灿姜晚和苏若有惊无险地通过隧道,隧道那边,路上三三两两地停放着几辆车。   秦惊鹊找了一辆越野车,打破了车窗进去坐着,姜晚坐到驾驶位,她问秦惊鹊:“姐姐,要等萧翎吗?”   “十分钟。”   只等他十分钟吗?灿灿想对前面的秦惊鹊说点什么,但是终究没有开口。   秦惊鹊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她的藕粉色碎花裙已经脏的不能看了,姜晚从后视镜看着她低着眉嫌弃自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为什么这么强大这么漂亮的人,还这么可爱。   “姐姐,我的空间里有干净的衣服,你要换吗?”   “换。”   “嘻嘻,要姐姐进入空间哦。”   姜晚摊开手,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手镯,她示意秦惊鹊握住她的手。   秦惊鹊把手覆在她的手上,身边的场景瞬间转换。   作者有话说:   我不是短,我是压字数嘤嘤嘤 第13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13   空间里是有风的,有云有山有树有光,还有一个巨大的湖泊。   湖泊边上有一座中世纪的城堡,整个空间很大,大得就像是另外的一个世界,秦惊鹊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灵气。   还没踩到实地,秦惊鹊感到自己的手再次被握紧,接着就是场景再次转换,她和姜晚来到一个房间。   是一个衣帽间,整个房间都是挂着的衣服、鞋子和各式各样的包包。   姜晚说:“姐姐,这些都是新的,姐姐可以自己选喜欢的,不过姜晚想为姐姐挑选搭配,不知道可不可以?”   她朝秦惊鹊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笑容甜美干净。   秦惊鹊还沉浸在刚刚看到这个空间的震撼,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个湖泊…是灵脉吧。   她深深地看着姜晚,凝重道:“这个空间,你有带其他人进来过吗?”   “没有哦,”姜晚去挑裙子,“姐姐是第一个进来的,应该也是最后一个。”   “姐姐,这件很适合你哦。”   “姐姐,要不要试一试这一件?”   “姐姐,这个裙子跟你好配,我们试一试吧…”   秦惊鹊看她忙来忙去,很兴奋的模样,她从姜晚的手中随便拿走了一件,然后走到隔间去换衣服。   “姐姐为什么不在这里换呢?”委屈落寞的声音。   “姐姐是不是觉得姜晚有点烦?”   秦惊鹊能适应别人的冷淡,但是不适应撒娇和热情。   这个隔间是一个卧室,卧室里除了一张公主风的大床,剩下的就是一个橱柜,透明的橱柜里放着各式各样的水晶奖杯,墙上贴着大大小小的奖状,还有各种风格迥异的写真。   j国世界芭蕾舞冠军,y国皇家剧团芭蕾首席舞者,z国古典舞冠军……很多很多的的大赛奖,外面那个脏兮兮的姜晚,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这样一个优秀得无与伦比的姑娘。   一个热爱浪漫笑容纯真的姑娘。   一个,住在城堡里的公主。   秦惊鹊内心有一种愧疚感,姜晚是她目前为止接触到的唯一一个无辜的人,她不是恶鬼,甚至有自己的功德气运在身,本该有一个璀璨惊艳的人生,却因为清理此间恶鬼而被牵连。   这个空间,也许是天道的补偿,虽然这补偿水份有点大。   姜晚的裙子没有吊牌,但是,全部是高定,秦惊鹊穿了一件黑色的抹胸裙,搭了一件红色的小皮衣。   进入这个空间之后,这里的灵气可以让秦惊鹊做任何事,但她只是掐了一个清洁术把自己弄干净,而后便出去了。   门外的姜晚蹲在地上,她在熨一件衣服,看得出来她很喜欢那件衣服,特意洗干净手去触碰,她全身都是脏兮兮的,身上的红色小斗篷还没有她的地毯干净。   她熨好了衣服便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回去。   秦惊鹊问:“晚晚,你不换吗?”   姜晚对她笑了一下,甜甜的笑容里好像闪过什么,她说:“姐姐,我这样就挺好的。”   秦惊鹊能看得出她的勉强。   一个热爱舞蹈热爱浪漫热爱美丽的人,家里是城堡里的姑娘,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蓬头垢面邋里邋遢,但是,这是末世。   秦惊鹊觉得她的笑有点揪心,她走到姜晚的旁边,拉着她坐了下来。   “晚晚,这么多衣服,收集了很久吧?很漂亮,晚晚是个很有眼光的人。”   “我以为清清姐姐会问,都末世了,姜晚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呢。”   姜晚的脸上有灰,整个人还弥漫着一股怪味,那个怪味形容不出来,突兀怪异就像是故意为之。   秦惊鹊就像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她离姜晚很近,她的声音也很轻。   “晚晚啊,喜欢漂亮没有错,喜欢打扮也没有什么,是末日也没有关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穿自己想穿的衣服,人活着不能只有生存。”   她很少讲这么长的话,也很少这么温柔,如果不是亲身体验,姜晚不知道一个人还可以这么温柔。   “可是,可是……”她红了眼眶,可是生存才是最大的问题。   真是个可爱可怜的孩子。   秦惊鹊拍了拍她的肩,表情依旧是那样冷淡,可是她却说:“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让自己舒服一点,如果你还有什么顾虑…如果你担心末世的淤泥会弄脏你的裙摆,那你记住,我会保证你的干净。”   秦惊鹊不是一个轻浮的人,她的话说出去,便是承诺。   如果你担心末世的淤泥会弄脏你的裙摆,那你记住,我会保证你的干净。   听起来像是最动听的情话,姜晚想笑,但是她哭了。   末世里没有干净的人,末世就和干净这两个字没有关系,丧尸吃人,变异动物吃人,有时候,人也会吃人。   末世来临后,姜晚的父母是最先变成丧尸的那一批人,昔日的亲人、好友、认识的人都变成了吃人的怪物,没有任何准备,所有人都开始逃命。   所有的道德和规则都土崩瓦解后,生存和欲望重新主宰人类,姜晚见过一个个没有异能的女人被拖进房间里,被拽进角落里,甚至是在公众场合被侵犯发泄的样子,那时候她庆幸,自己是个异能者,可是后来发现,有异能的人也不见得是好事,如果你收拾得干净,穿得整洁一点,时常也是被作为猎物盯上。   姜晚喜欢收集漂亮的衣服,但她不敢穿,从来都不敢,她也被很多同伴唾弃过,衣服保暖就行了,收集这么多有什么用?   确实,没有用。   她连穿都不敢穿。   姜晚的眼泪像珍珠一样落在秦惊鹊的手背,滚烫而热烈,秦惊鹊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她沉默着,也没有问。   恶鬼横行,其实都是她的错。   秦惊鹊没在空间里呆太久,这是姜晚的空间,进去的时候需要姜晚带进去,但是出来就不需要,里面灵气太浓了,凡人是待不了多久的,就算是主人姜晚也不能待太久。   荼归自从看到空间里的湖泊便沉默了,等秦惊鹊出来,它才缓缓道:“魔气和灵脉都出现了,天道这盘棋下得可真大,这是要把主人你利用到死啊…”   秦惊鹊没有回答荼归,她坐在车里,数着时间,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她在里面十几分钟了,出来还是进空间的那一刻,但是她换好了衣服,驾驶位上的姜晚甚至是洗了个澡换了一件粉色的花苞裙,扎了一个丸子头画了一个淡妆。   她回头,像是脱胎换骨一样,俏皮地对秦惊鹊笑。   灿灿惊呆了,他反复擦了擦眼睛,忍不住吐槽道:“卧槽,这大美女谁呀?大变活人?姜晚呢?”   “灿灿,你是什么时候瞎了?”   太阳的光斜射进车内,秦惊鹊低着头,阳光她的发丝上,是柔软的,她整个人都是柔软的。   苏若把秦惊鹊的手从姜晚手里抽出来,他有些不满,总感觉自己在清清这里不是最重要的了。   不行,他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说:   那个……嗯……明天的12点不更了,因为榜单字数够了嘤嘤嘤,宝子们星期四再来。感谢在2022-02-21 10:24:07~2022-02-21 17:2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14   十分钟后没有等到萧翎,秦惊鹊说走吧,姜晚毫不犹豫地发动油门。   车子刚刚起步,就传来灿灿激动的声音。   “清清学姐,你看!”   灿灿激动地望着前方的隧道,隧道里亮起一阵强光,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闪电,无数蝙蝠的尸体被闪电的能量波冲出来,雨点一般落在公路上,打在车身上。   蝙蝠的尸体落完后,一个人影平静地从隧道里走出来。   萧翎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腰上别着枪,真皮的军靴落在地面上,地面便出现了一个血脚印。   他受伤了。   背后是密密麻麻的像被鞭子抽过的痕迹,衣服都破了,黏在血肉模糊的背上,每走一步都能扯到皮肉的痛。   他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然后打开车门进来坐好,秦惊鹊闻到了很浓烈的血腥味,她皱着眉回头看了萧翎一眼。   “我以为你不会等我。”萧翎挑了挑眉,冰凉苍白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虚弱,他的唇角还有未干的血迹,眼底凉薄,笑起来就满是邪妄。   这是他真正的模样,卸去了平日里装模作样的温和,一颦一笑都是压迫感。   他手一扬,丢给了秦惊鹊一包东西,秦惊鹊打开看,里面花花绿绿的全是晶石。   秦惊鹊不明白地看向他。   他靠着车椅背,满不在意道:“多出来的战利品。”   秦惊鹊不需要晶核,况且这个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拥有魔气的世界,这个东西只是天道的又一次谎言而已。   她把晶核扔了回去,示意姜晚开车。   萧翎把晶核又扔给灿灿,他目光一直看着前面的秦惊鹊,唇角微微勾起,满是兴味。   入夜,车子驶进下一个城市。   这是距离南方基地最近的城市,南方基地作为人类现存的几个大基地之一,吸引的人类多,外面围着的丧尸更多,这座城市更是有名的丧尸之城。   萧翎却告诉姜晚,要从城中央穿过。   秦惊鹊闭着眼睛,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姜晚硬着头皮开进城,一路上遇到遇到不少丧尸,幸亏大多只是初级,跟不上车的速度。   姜晚还来不及高兴多久,车子开进一处十字路口,便被密密麻麻的丧尸围住。   你能想象吗?大街上如春运人潮一般多的丧尸在你的面前看着你,成千上万双饥渴的目光一起盯着你。   太多了,车子怎么样踩油门都冲不过去,那些丧尸围上来,凶残暴躁地砸着车窗车身。   砰砰砰!哐哐哐!   “怎么办?”眼见着丧尸快砸开车窗了把手伸进来了,姜晚害怕地扭头看向秦惊鹊,秦惊鹊正好睁开眼,她正了正身体,眼神毫无波澜。   乓!车窗碎了,   在丧尸的手快摸到姜晚的时候,秦惊鹊拿出了几个青铜片抛出去,那些青铜片发出嗡嗡的声响,连接着一个圆,这个圆里释放了一种扭曲空气的能量波动,这些能量迅速扩散开,形成一个弧形护罩包裹住车身,已经把头探进车内的丧尸顿时被这股能量蒸发掉,什么都没有剩下。   扒拉着车身的丧尸也不例外,只要是靠近这个能量护罩都在一瞬间被净化掉。   灿灿张大了嘴巴,在这个护罩里,那种安全感就像是滂沱大雨的夜晚里你在家里睡觉一样。   于是他问,“学姐,这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孤魂野鬼,证道之人。”   她说得认真,结合现在的她和眼前的景象,接受了近二十年科学教育的灿灿不得不信。   他喃喃道:“学姐才不像孤魂野鬼,学姐是历劫的仙人。”   “萧翎,”秦惊鹊靠着座椅,仰着头很疲倦的样子,她说:“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吧。”   特意让姜晚开车进城,一定是要做些什么,秦惊鹊不关心。   后座的萧翎裸着上身,后背勒着白色的纱布,他从包里找了件衬衫穿上,红格衬衫版型宽松,青春靓丽,但在萧翎的身上,从始自终都只有一种冰凉冷寂感。   他把弹药装好,没有急着出去。   “清清,你不好奇我想做什么吗?”   秦惊鹊依旧是闭着眼睛:“与我无关。”   “你不想知道我偏要告诉你。”   外面的丧尸一波一波地冲上来,被能量罩挡下,每当一批丧尸撞在能量护罩上消弭之后,秦惊鹊的脸便白一分。   萧翎却觉得这样的清清更让人心动了,那种由内而外的虚弱感很想让人对她为所欲为,不由自主地想欺负她,想看到她更多的脆弱……   “真好,还能看到你这个样子。”萧翎不加掩饰的声音总是冰凉得让人不适,“这世道,从前的秩序都已被冲刷干净了,现在,是强者说了算。”   “这吃人的末世,也不过是你我的试炼场而已,清清,像你和我这样的强者,可以联手开启一个新的历史篇章。”   说着,他从打破了的车窗里钻了出去,一出去,便朝着一个方向跑,吸引了大批丧尸跟在他屁股后面。   前面空出路了,姜晚连忙启动油门驱车离去。   不只是这个路口,这城中处处是丧尸,即使姜晚避开末世前人流量较大的地方走小路了,还是时不时就被拦住,秦惊鹊像一个定海神针一样,危机时刻都是她出手。   她总是有许多手段,会使剑,会干门八卦,会画符念咒,就像是末世前电视剧里的修仙者一样。   但是姜晚发现,每次她和那些东西打完后,她的脸便苍白一分。   原来她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会虚弱会疲倦会乏力,在弄死了两只三级丧尸后,秦惊鹊上车就吐了一口血,姜晚吓了一跳,灿灿也吓到了,但更让人惊讶的是,后座里稚气干净的苏若突然出现在前面,抱着秦惊鹊,低头在她唇上舔了一口。   姜晚:“!!!”   秦惊鹊还来不及反应,她的瞳孔对上苏若干净的茶色眸子后,突然涣散,接着她便晕了过去。   姜晚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她不明所以,惊怒道:“苏若,你做了什么?”   一如既往地,苏若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1 17:22:23~2022-02-24 21:0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15   但是奇怪的是,秦惊鹊昏迷了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遇到丧尸。   苏若没有做什么,只是把昏迷的秦惊鹊抱在怀里,擦干净了她唇上的血,小心翼翼的模样。   姜晚和灿灿对他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见他对秦惊鹊没有丝毫恶意,他们也不管了,姜晚开了一天车,本就疲累,但是周围无时无刻潜在的危险像一座大山压在她身上。   不能停车,这里不安全。   安全的地方在哪里?   在秦惊鹊昏迷后,她的神经一直绷紧着,只想着赶紧离开这座城市。   直到车子彻底没油了,姜晚迎来了更大的恐慌。   此时天还未亮,车窗外的夜风呼啸而过,车子停下的这一排街萧瑟荒凉,只剩下一幢幢独栋楼房静里两旁。   街上落叶枯草各种垃圾被风吹起,拍打在车窗上,那声音是吵闹的,姜晚却有一种不见活物的静谧,孤立无援的恐慌感。   没油了,她回头和后座的灿灿对视了一眼,灿灿看了看前面苏若的背影,说了一句:“我下车看看。”   姜晚点了点头,她看着灿灿推开门下车,走在街上,远去。   然后过了很久很久,就没在回来。   姜晚的不安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灿灿去哪里了?是不是遇到丧尸了?为什么还没回来?她想着以后到了加油站她一定多存点油,一定要多存点……   苏若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样,要不是他牢牢护着秦惊鹊,姜晚都以为他不在了,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所有的不安和恐慌都压在她身上,她想找苏若说点话,但是无论她说什么,苏若都没给她回应。   车内安静得只有她的呼吸声,在长时间等不到灿灿回来后,姜晚准备去找灿灿,她打开了车门,手上出现一把精巧的匕首,这个匕首是秦惊鹊给她的,造型非常古董,但是那种锋利感让握着它的人多了一点安全感。   她下了车,走了几步,回头看了车里的秦惊鹊和苏若一眼。   “咔嚓!”   寂静的夜里突然出现枯叶被踩中的声响,姜晚立刻警觉了起来,她握紧了匕首看向声源处。   “呼!”一阵风吹过,风声里夹杂着其他的声响,姜晚没有发现什么,圃一回头,便感觉到腰上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了。   是枪!   “别动。”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从周围窜出五六个高大的男人,把她包围住。   姜晚的心反而落到了实处。   她放下匕首把两只手举过头顶表示投降。   ……   秦惊鹊是在晨起时醒来的,醒来时,身在一个一百多人的大通铺里。   很吵,各种各样说话的声音都有,还有孩童的哭声,老人的咳嗽声,这对末世来说,很少见了。   她动了一下,身上盖着的一件脏兮兮的毯子便滑落了下来,接着她便坐了起来,一只手从背后拖住她,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坐好。   她抬头一看,是苏若。   周围虽然有一百多号人,但是没见灿灿和姜晚他们,秦惊鹊问:“姜晚和灿灿呢?”   苏若指了指外面。   秦惊鹊剥开身上的毯子,有点费力地站起来,昨天的运动量有点超标了,现在浑身都有点酸疼,她活动活动筋骨,陡然想起来昏迷前的画面。   苏若竟然舔了她一口!!!   她面色复杂地抬眼看向苏若,说:“饿了?”   苏若点头。   “昨天也是饿了?”   苏若懵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点头。   “跟我出来。”   出去的时候,屋子里面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们,在一帮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末世难民里,他们实在是干净得过分。   秦惊鹊没管那些目光,她从房间里出来,才发现这里好像是一座监狱,四面都是高高的围墙,路过一个房门前,一个女人嘤.咛痛苦的声音吸引了她。   半虚掩的房门内,一个女人的哭声和四五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混在一起,秦惊鹊停住了脚步。   “这婆娘滋味可真好。”   “喂!你还要多久,该轮到我们了吧…”   “要不是这次任务陈文死了,这婆娘还不能到手呢。”   “看什么?要怪就怪你男人命短,他一个人霸占你这么久,遭报应了吧,都末世了还搞之前那一套,霸道总裁小娇妻啊?你整天活也不干不就是等着伺候我们几个老爷们?”   女人始终没有说话,只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里夹杂着绝望痛苦。   “哭哭哭!晦气,五个大老爷们,还不够让你爽吗?”   “你不懂,这娘们是爽哭了,以前天天听着陈文弄她,可把老子馋坏了…”   一门之隔,里面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秦惊鹊还是推开了门。   门后的模样比她想的更加不堪入目,空旷的房间里,五个男人围着一个女人,衣服丢在地上全部都是。   太乱了太脏了。   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蒙住了秦惊鹊的眼睛,她知道是苏若。   “放开,苏若。”   那双手不情不愿的放开了。   推门的声音惊扰了房间内正在兴头上的几个男人,男人们刚要发怒,看到了是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孩子,怒气瞬间没了。   最中间的那个男人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哟!这不是昨晚昏迷的那个小妞吗?怎么?来找哥哥玩?”   秦惊鹊冷着脸,目光落在他们身后的女人上,女人双手被捆着,双腿大张,隐私部位就这样暴露着,未着寸缕,肌肤上青紫纵横。   房间内还有浓烈的檀腥味,秦惊鹊双手握拳,她看到了这几个男人身上的黑气。   恶鬼!都是恶鬼!   该死!   神识里荼归感叹了一句:“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小妞,过来玩啊。”赤.身.裸.体的男人毫不掩饰地走过来,他伸出手,还没碰到秦惊鹊,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   那个男人摔在地上便一动不动了。   剩下的男人脸色凝重了起来:“艹,这丫头有点邪门。”   他们一起围了过来,秦惊鹊只说了一句,   “苏若,关门。”   关门,超度恶鬼。   苏若还没听到过清清用这种口气说过话,不辨喜怒,无波无澜,却又山雨欲来。   她的手上出现一把长剑,剑光肆掠之后,瞬息之间,屋内血流成河。   来不及惨叫,来不及反抗,五个男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秦惊鹊站在一众尸体中收回长剑,神识里荼归的声音非常不爽。   “用魔神令斩杀这些脏东西,真是便宜他们了。”   秦惊鹊没说什么,她穿过那些尸体,蹲下去解开女人的手。   女人似乎是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她,秦惊鹊从地上捡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   “别害怕,没事了。”   女人被吓傻了的脸上,落下了晶莹的泪。   秦惊鹊突然就想到了姜晚。   姜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干净的灵魂了。   见这个女人还是呆愣的模样,秦惊鹊用衣服把她裹了起来,不管她身上的脏污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抱出去。   回到她醒来的那个房间,在很多异样的目光中她把女人放在她睡过的那个毯子上。   周围窃窃私语,秦惊鹊懒得管,她交代苏若照顾好女人,自己便出去了。   看不到姜晚,她始终担心。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宝说苏是男主,实话说男主是谁我还没定哈哈哈,这是一篇快穿大女主文,男主也没那么多戏,等后面我在想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男主!!!感谢在2022-02-24 21:03:15~2022-02-25 21:3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嘻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16   这个世界是极其不好极其不好的世界。   秦惊鹊出来,便遇到了一帮人往刚刚那个房间去,她不动声色地逛着,丝毫看不出她自己才是造成那个房间血案的凶手。   这是一个以监狱为根据点的小型基地,异能者不多,普通人大概有七八百,多是骨瘦如柴的人,女人老人孩子占了一半。   姜晚被抓来这里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少恐惧,她以为面对人总比面对丧尸和变异兽要好得多吧。   然而她发现她还是太天真了。   一开始被抓回来的时候,她被那几个人带去了一个房间。   她被黑布蒙住了头,等把黑布拿下来的时候,面前就只剩下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皮衣的男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身材高大,留着络腮胡子,但是还是能看出高鼻深目的混血感。   男人的手伸过来,抬起姜晚的下巴,“挺干净的,末世了还能这么干净,你男人实力应该不错吧?”   他能看出这姑娘手上大抵是没有沾过血的,能在这个末世干净得像小白兔一样,多半是有主的。   姜晚瞪大了双眼,水汪汪的杏眼让人不自觉地怜爱,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   她低下头,避开了男人的手指,怯怯道:“你们抓我过来,他会生气的。”   “他是谁呢?”   “他啊,他叫陆青,他是四级异能者,他有一把剑,刷的一下就能把丧尸和变异兽砍成两半……他很爱我,只要你们放了我,他能给你们好多好多的晶核…”   看到男人眯了眯眼,眉心皱着,姜晚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一枚橙色的晶石从她身上‘不小心’掉落在地上,她怯生生看了男人一眼,飞快地弯腰把晶石捡起来。   却被男人捏住了手腕,男人把她手里的晶石拿走。   “三级晶核?”男人犀利的眼神看过来。   姜晚扣了扣衣袖,表现出一副强装镇定的模样,她小声道:“我这里还有好多,都是他给我玩的…”   男人的瞳孔里流露出不可置信,这个‘陆青’到底是什么何方神圣,三级晶核都随随便便给女人玩,看来这个姑娘不能动,还要照顾好……   他让人把姜晚带去了一个干净的房间好好休息,并吩咐人传话下去,如果遇到一个叫陆青的男人,一定要应为座上宾,千万不能和他起冲突!   姜晚被带到一个干净的房间,那个男人还派了两个异能者来守着她,姜晚想去找灿灿和秦惊鹊,但是被这两个人变相地看住,她出不去。   她平了平心绪,吐出一口气,根本就没有什么陆青,她骗了那个男人,暂时逃过一劫,明天再想办法去找清清姐姐吧。   快到凌晨了,她才睡下,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揪起来带到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五具死状恐怖的尸体,全都被人拦腰削成两半,红色的血积在地上,凝成一滩滩血泊。   姜晚被吓坏了,她捂住嘴巴靠在墙边瑟瑟发抖。   依旧是昨晚那个混血的男人,他现在气场阴森可怖,看向姜晚的眼神充满怀疑和愤怒。   “好好看看,是不是那个陆青做的?”   姜晚头都大了,她突然想起来昨天对男人撒的谎,他有一把剑,刷的一下就能把丧尸和变异兽砍成两半…   人果然不能随便撒谎,现在报应来了,姜晚惊恐万分地摇头。   “不是…不是他,陆青他从不杀人!”   “呵呵,小姑娘,你知道欺骗我的下场是什么吗?”   姜晚瞪大了眼睛,手脚无措,流露出惊恐无助害怕的眼神,她不住地摇头,“真的不是他,不是他,他不杀人的,他肯定还在找我,他现在肯定着急死了,他不能生气…对,他不能生气的,上次也是这样,他生气了就会死人…”   姜晚的话颠三倒四,活像是被吓傻了,但是话的内容却让男人更加忌惮。   他让人把姜晚带了下去,这次姜晚被丢进一间水牢里,还见到了灿灿。   这间牢房里关着十几个人,姜晚能感受到这些人全都是异能者,蓬头垢面地被锁着,他们都被注射了什么东西,每个人都不能动,有些人的头甚至是漂在水面上,有半张脸被泡的发白,如果不是看到剩下半张脸有呼吸,姜晚都以为这是一具尸体了。   灿灿也被锁着,双手被吊捆着,半截身体泡在水里,他看到姜晚进来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昨晚灿灿去找汽油的时候遇到这个基地的异能者了,那些异能者神出鬼没,他以为是丧尸就先动了手,结果被不由分说打了一顿带回来关在这里。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被那些人关起来,还有姜晚,她也是这样被关进来的吗?   那清清学姐和苏若呢?   “灿灿,原来你在这里!”总算有个高兴的消息了,姜晚看押她进来的人走了后,她跳下水向灿灿走过去,把吊着灿灿的绳子解了。   灿灿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她,张嘴却无声,姜晚才发现他不能说话,等解了绳子后灿灿直直倒在她身上,姜晚又发现,灿灿现在完全没有行动能力了。   她的心立马就沉重了起来。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异能者在哪里都很受尊敬和欢迎,在这里却像一个囚犯一样。   不,不是囚犯,姜晚把灿灿拖到台阶上,偶然抬头看到墙上一排排精密的仪器,仪器上有装着密密麻麻的导管,一直延伸进水里,有些甚至还插在人身上。   姜晚明白过来,这件牢房,是一个实验室,这些异能者,都是实验品!   作者有话说:   男主现在还没影呢,各位宝。感谢在2022-02-25 21:37:10~2022-02-26 21:1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璃的团子 5瓶;知了小姐、嘻嘻哈哈 2瓶;八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17   啪嗒!   啪嗒!   门外进来人,怕别人看到灿灿被她放下来了,姜晚就拉着灿灿进入了自己的空间,但是空间里不能待太久,灿灿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水牢里进来的两个人还没有走,大概是发现人少了在找。   姜晚在空间里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早上那小妞不见了,老大说要看好的那小妞。”   “昨晚上带回来的那小子也不见了。”   “这边没有,你那边看过了吗?”   “没有,找不到。”   “听说那小妞有个厉害的相好,会不会是他把这两个人救了?”   “那小子在这水里泡了一夜了,东西也给他打了,本来留着下午开荤的,这下好了,老大要发火了。”   开荤?什么开荤?隐隐约约的,姜晚听得不太准确。   哗哗哗,人在水里拖动着什么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而后从归于寂静。   姜晚等了很久,才带着灿灿从空间里出来。   把灿灿放在台阶上躺好,姜晚从台阶上站起来打量着,发现水牢里明显又少了两个人。   他们给灿灿打了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些异能者会被关在这里?这水牢的水里加了什么东西?那些仪器又是做什么用的?   还能出去吗?   姜晚丧气地坐在台阶上,看着剩下的被吊着的异能者,思考着要不要把他们放下来,可是放下来又有什么用,她自己都逃不出去。   最后她什么都没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晚盯着水牢里的水面出神,突然水面沁入大片的红,像是血洒在上面散开,姜晚表情变得凝重,她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着,然后在走廊上转角处看到了一截黑色的裙摆。   她陡然放松了下来,高兴道:“清清姐姐,我在这里!”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暗处显露出来,她拿着长剑,长剑染血,脚下都是尸体。   走廊上的血流进了水牢里,秦惊鹊的身影眨眼就到牢门前,手上长剑一挥,剑光闪过便破门而入。   她走到姜晚的面前,摸了摸姜晚的头,“晚晚,有没有受苦?”   姜晚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只觉得心底是发酸发软有点委屈的感动,不是不害怕的,被带到那个男人的面前,那时候她就以为她逃不过了。   “清清姐姐…”她扑进秦惊鹊的怀里。   秦惊鹊摸摸她的头,看向地上的灿灿,灿灿睁着一双眼睛,也是非常激动的看着秦惊鹊。   “晚晚,”秦惊鹊拿出一瓶液体药和一个注射器,“这是艾梅丝的解药,给灿灿打上。”   “艾梅丝是什么?”   “针对异能者的一种病毒,灿灿这个样子就是被注射了艾梅丝。”   秦惊鹊在找姜晚的这些时间,几乎逛遍了这座小型基地的每一处,了解了这座基地的人数的面积结构后,她还知道了一些东西。   看到水牢里其他被吊着的异能者后,秦惊鹊起身,手中出现一把匕首,她对着吊人的绳索掷出匕首,一瞬间便切断了那些绳索,所有的异能者都栽进水里,她下水去一个一个的把人拖到干燥的地方,剩下的让姜晚注射解药。   解药的效果发挥得很快,几分钟时间,灿灿便感觉自己能动了,他从地上起来,红着眼睛对秦惊鹊说,   “谢谢学姐。”   又对正在忙着救人的姜晚道谢。   灿灿心有余悸,这个水牢总给他一种非常不好的感受,一个个异能者被注射了这种病毒关在这里,这座基地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   秦惊鹊笑了笑,对他说:“灿灿,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外面是正午的太阳,热辣且强烈。   一路上都是尸体,尸体上全是锋利的剑痕,秦惊鹊走在前面,黑色长发披散着垂至腰线,红色小皮衣和小黑裙的搭配让她看起来是清纯中带着一点点叛逆的野性,她很漂亮,但几乎所有人都忽视了她的漂亮。   里里外外躺着二十几具尸体,灿灿现在发自内心地对她肃然起敬,从前那些微妙的心思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水牢的外面是一间伙房,此时炊烟升起,柴火架着铁锅烧水,水烧开了,切菜的菜板上放着一只惨白胳膊,那只胳膊有一半被切成肉片了。   有一个红桶里,放着的全部是人头,被处理过头皮,挖了眼睛,剩下的用盐洒在上面腌着。   呕!   所有人就只看了一眼,几乎都是心理性的反胃,灿灿终于知道他们被抓来做什么的了。   “嘶!”灿灿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真是人吃人。   知道了这个真相后,灿灿和那些被抓来的异能者都是又惊又怒又后怕,以异能者为食,这个基地怎么能怎么敢?   “艹,这些人还是人吗?”   “这是什么鬼地方?”   “妈的,老子咽不下这口气,老子要找这些狗娘养的拼命!”   秦惊鹊看着这些异能者怒气冲冲地去□□,灿灿也捏紧了拳头,但是他还有点理智,跟在秦惊鹊身边没有动。   “灿灿,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人要专挑异能者下手?”   灿灿眉头紧锁,苍白的脸上气血不足,脚步也是虚浮的,但是一团怒火堵在他胸口,难受,后怕,愤怒笼罩着他。   差一点,差一点就被像一头猪一样被宰了被别人剁成碎片吃掉。   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呀?   秦惊鹊摸了摸他的头,姜晚也给了他一个拥抱安慰他。   灿灿始终还是个大男孩,他红了眼眶。   秦惊鹊带着他和姜晚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被持枪的异能者重重看守着,进进出出的人流中,姜晚还见到了那个混血的老大。   这是一个实验室,除了看守保持警戒的人,就是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做实验的人。   最醒目最令人震惊的是实验室的名字,路明实验室。   躲在阴影处的灿灿看了一眼秦惊鹊,路明实验室,他记得清清学姐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路明博士。   “灿灿,”秦惊鹊笑了笑,“这间实验室里,有一个叫洪厌的科学家,据说曾经是路明博士的助手,他研究了专门针对异能者的艾梅丝病毒,说是给异能者注射了这种病毒后,普通人吃了异能者的肉就能获得他们的异能。”   “是这样吗?”灿灿的表情有些难懂,他问:“清清学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个洪厌,清清学姐认识吗?”   “灿灿,你是在质问我吗?”秦惊鹊转头,脸上不辨喜怒,若是以往,灿灿肯定会吓一跳,但是现在,他的后怕崩溃和愤怒达到顶峰。   又是路明!   造出灭世的丧尸病毒,把一个好好的世界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而他和他的拥蹩者却因此声名鹊起,继续祸乱世界。   路清清,是路明的女儿!   灿灿忘记了秦惊鹊三番四次的救了他,他憎恨路明,现在知道又是打着路明旗号的人差点让他葬身人腹,他的憎恨达到顶峰,甚至迁怒了秦惊鹊。   “清清学姐,我恨你父亲,为什么哪里都有他?他害这个世界害得还不够吗?”   灿灿双眸通红,情绪激动。   姜晚也看向秦惊鹊,她现在才知道,路清清是路明的女儿。   末世的人都认识路明,都恨极了他,如果不是指望着路明重新把这个世界救回来,可能路明和他的拥蹩者早就受到了审判和报应。   但是姜晚还有理智,她拍了拍灿灿,“灿灿,你是在对清清姐姐撒气吗?就因为她是路明的女儿,所以她保护你,三番四次的救了你,到最后还要受你的气吗?”   “我…”灿灿看着秦惊鹊,秦惊鹊的表情波澜不惊,他好像更生气了。   “又不是我求着她救的!”   人在极端崩溃下,是很容易口无择言的,灿灿握紧了拳头,“况且,她从来都不是去救我的,姜晚,不要说你看不出来,清清学姐是去找你的,她只会管你和苏若,我只是顺带只是碰巧!”   才相处了几天而已,灿灿就明显感觉到了秦惊鹊的偏心,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很磨人,但是灿灿知道,在路清清这里,苏若和姜晚都是不一样的。   “呵呵。”秦惊鹊还是那个样子,仿佛他们的话都与她无关,她甚至还有点语重心长:“灿灿,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被那样平静温和的目光看着,灿灿渐渐恢复了一些理智,但是他觉得自己是对的,明明是一起的,苏若就算了,为什么姜晚也能得到清清学姐的偏爱,明明是先认识他的,是他不够好吗?   男孩的心智总是这样不坚定,心思也跳得快,他明明是厌恨路明,恨和路明有关的路清清,但他更恨路清清为什么不把他和姜晚一视同仁。   “我……”还是说不出太多的浑话,灿灿憋了一阵,眼眶都红了,泪水在打转,最后他说:“清清学姐,对不起。”   荼归叹了一口气,它对秦惊鹊说:“这些恶鬼,真是麻烦,趁早超度了吧!”   秦惊鹊没有说话,他们三个站的这个地方本来就不是很隐蔽,最终还是被巡卫发现了。   “什么人?出来!”   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持枪异能者巡卫走过来,秦惊鹊懒得跑,就带着灿灿和姜晚走出去。   那个巡卫吹了一声口哨,十几个巡卫收到消息迅速赶过来,秦惊鹊才出去,面前就出现了十几把枪对准她。   秦惊鹊施施然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慢悠悠道:“我是路清清,叫洪厌出来见我。”   她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她,灿灿更是不可置信,姜晚则是一脸懵。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很长!!! 第18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18   被十几杆枪对着,姜晚和灿灿竟也不觉得害怕紧张,他们从阴影处走出来,安安静静地站在秦惊鹊身后。   灿灿唾弃现在的自己,他一边迁怒秦惊鹊,一边又不得已躲在她的羽翼下,接受她顺带的保护。   “你是什么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巡卫没有开枪,各自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去屋里叫洪厌,他们的目光落在秦惊鹊和姜晚身上,惊艳中带着不怀好意。   看到这种目光,秦惊鹊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模样,微微拢了拢眉,道:“我说,叫洪厌出来见我。”   “妹妹,洪厌博士不在,想玩的话哥哥们陪你玩…”   说话的人一口黄牙,故作潇洒地甩了甩头发,吊儿郎当的走过来,和其他巡卫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挂着猥琐的笑容,伸手就要去摸秦惊鹊的脸。   姜晚顿时就觉得,活着难道不好吗?   她后退一步,与此同时,秦惊鹊头一歪,避开了那个人的触碰,飞身而起,一脚把这个人踹飞出去,剩下的人心一凝,纷纷扣下扳机,抬枪准备射击。   姜晚都准备蹲下了,却发现秦惊鹊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掠过,顷刻间便到那些人的面前夺下他们手中的枪,就像一个武林高手虐菜一样,几个呼吸间,这些人全都倒在地上。   “清清姐姐,等等我!”   看到秦惊鹊拍拍手走进实验室,姜晚赶紧跑过去跟上。   “啊!”   那些人还没死,只是被秦惊鹊制服了失去行动能力,躺在地上哀嚎,有人拿出了对讲机叫人过来。   “这边出现紧急状况,快点叫人过来保护洪厌博士!”   突然,巡卫感觉头上出现一片阴影,他放下了对讲机,视线对上一个少年。   灿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脚踩在对讲机上,踩到了那个人的手,他疼的哇哇叫,还来不及求饶,灿灿脚下用力,那个人的手连同对讲机一起被碾碎,骨裂的声音和金属摩擦的声音刺耳难听,十指连心,巨大的疼痛让那个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看到秦惊鹊和姜晚走进实验室,灿灿瞬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还是那张少年气十足的脸,但是单薄瘦削的身体里好像是释放出了什么,那双冰冷阴森的眼睛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地上叫喊的人。   “喊什么?难道你不该死吗?”   他捡起了地上的枪,枪口对准这个人,冷漠地扣下扳机。   “砰!”   温热的血溅到灿灿的脸上,他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畅快淋漓的笑容。   原来,杀人是这种感觉。   他转头,看向剩下的人,冰冷的嗓音无情地宣判:“你们都该死!”   砰砰砰!砰砰砰!   外面传来的枪响吓坏了姜晚,她下意识抱着头捂住耳朵,不小心撞倒了一排玻璃仪器,枪声没有让秦惊鹊停住脚步,乒乒乓乓哗啦啦的器皿碎声却让她站住。   站定,回头,她道:“晚晚,小心些,过来,别踩到玻璃。”   她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姜晚还是觉得她很温柔,那种坚定强大的从容感,会让人生出无限的安全感。   姜晚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怔愣了一下,才小心地向她走过去。   灿灿说的对,清清姐姐对她确实是不同的。   这个实验室除了一些破旧的仪器外,就只有玻璃箱里放着实验的各种动物,这些动物体型都不大,老鼠和兔子居多,一些是正常的动物,一些变异得可怕可怖。   实验室里没有人,至少姜晚没看到,越往里走,实验体从小型动物变成狼犬、猴子,还有老虎和狮子这些大型凶猛动物,它们被关在厚厚的玻璃房里,一些变异了,一些是正常的,还有一些是次品,那些次品就像是丧尸一样,皮毛脱落了大半,全身腐烂发臭,就算是隔着一层玻璃,姜晚也闻到了一股恶心的臭味。   越来越冷了,姜晚靠着秦惊鹊,不住地搓手,实验室里滴滴答答的声音也带着阴森森的感觉。   走到最里面了,还是没有见工作人员,但是看到了最里面的实验体,是人。   几乎是看到那些人的第一眼,姜晚就被恶心到了,一个个玻璃箱里用液体泡着的人,大脑被切开,红白色的脑浆和那些液体交融在一起,被切开的大脑中有些长出了晶体,是初级晶核,这些人有些是异能者,生命力极其顽强,被切开了大脑还没有死,看到了秦惊鹊和姜晚,他们激动地用手拍打着玻璃箱,被切开的脑组织在血红色的液体里晃动。   “呕!”   姜晚真的吐了,一天没吃饭了,胃酸不住地从喉咙里冒出来,面对眼前这惨无人道的一切,她越吐越恶心。   秦惊鹊拍了拍她的背。   她没有看那些惨不忍睹的实验体,而是对着银白色的柜子出神。   像冰箱一样的柜子,也像棺材,最重要的是,人可以躲进去。   秦惊鹊勾起嘴角,她走过去,轻轻抬脚,便把柜门踹开。   柜子里果然躲了一个男人。   “洪厌,”秦惊鹊居高临下地看着柜子里瑟瑟发抖的男人,红唇轻启,吐出的话对柜子里的男人来说却像恶魔低语。   她道:“见到我,你为什么要躲呢?”   柜子里的男人一身白大褂,蜷缩着四肢,他惊恐地看着秦惊鹊,就像看着一个来索命的魔鬼。   秦惊鹊想到屋子里的这些实验体,对这个人的不耐和厌憎达到顶点,她不悦道:“滚出来。”   洪厌连滚带爬地从柜子里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路…路博士…不不不,路小姐,”害怕道极点,身体哆嗦着像嗑了药一样,洪厌看了一眼窗外,语无伦次道:“路小姐,中午…中午好,好…好久…不见”   秦惊鹊环视周围一圈,睥睨着洪厌,“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洪厌是长宁大学的教授,年轻有为,一心想在生物和化学领域做出贡献,为此他还去A国深造了两年。   两年前回国,长宁大学空降了一个路明博士,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博士竟然在短短的两个月内成立了一个国内尖端的生化实验室,他来历不明,背景神秘,手底下牛人大佬无数,发表的期刊吸引了大批国内外的顶级专家。   洪厌也不例外,和其他人一样,他挤破了头才得了一个和路明博士交流的机会,也就是那次交流,改变了他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比十连跪更难受的事让我遇到了,那就是十一连跪,嘤!感谢在2022-02-27 21:25:03~2022-02-28 20:3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嘻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19   那次交流后,洪厌进了路明博士的实验室,一年的时间,丧尸病毒的前身问世。   那时候的病毒有个名字叫路氏一号,它的功效号称能治愈世界上百分之七十几的癌症,一时之间轰动整个学术界。   路氏一号病毒出现后两个月,实验室秘密推出了路氏2.0,那就是今天的丧尸病毒,路氏2.0推出后,路明博士神秘失踪,病毒被有心人盗走,而后泄露,造成如今的旷世劫难。   这个实验室大佬云集,洪厌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连路明博士也没有见过几面,病毒问世后,实验室的人就相继出事,先是路明博士离奇失踪,后有核心研究人员横死,再后来,病毒泄露后整个实验室的人都感染了,只有洪厌通过特殊药物熬过了感染期逃过一劫。   “洪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头顶响起女子清冷空灵的声音,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横在洪厌的脖颈处,“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的人。”   “路小姐,我错了…我错了!”洪厌跪在地上,浑身哆嗦,仰头看着秦惊鹊的目光惊恐惧怕,声音都被吓崩溃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想救更多的人,我只是想让更多的人获得异能变得更好,难道推进人类的进化不是博士的初衷吗?博士会理解我的…路小姐也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他的眼里满含祈求和希望,努力想得到秦惊鹊的认可和宽恕,但是秦惊鹊的目光垂下来,仍是冷漠。   “洪厌,实验室的初衷是什么?我要怎么理解你?”   这句话落下,他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瘫软在地,如同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   姜晚看不明白,看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这样怕清清姐姐,他们的对话姜晚也不明白,但是秦惊鹊看起来没有跟她解释的打算,她也不敢问什么。   “起来吧,”秦惊鹊把剑收起来,对地上的洪厌道:“跟我出来。”   外面,灿灿杀了地上那些人,又被收到消息赶来的人包围了,他守在实验室的门外,一个混血长相的男人把枪对准他,没说一句话,就扣下了扳机。   砰!   枪响了。   灿灿什么事都没有,混血男人打过来的子弹被一层薄薄的能量挡住了,叮咚一声,掉在地上。   灿灿笑了笑,他抬头看了眼屋顶上的某处,混血男人鹰隼似的眼睛盯着他,也看到了屋顶上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   灿灿说:“差点被你们吃掉的人啊。”   “洪厌博士呢?”   “死了呀。”灿灿捏紧了拳头,眼尾有一道妖冶的红,“人肉好吃吗?吃的时候有没有人良心不安?有没有想过报应啊嗯?”   “遇见我们,是你们的报应。”   灿灿的手挥下,屋顶上的人破空而来,他们都是刚刚在水牢里获救的人,对混血男人和他的手下都恨得要命,一个金系异能者收了混血男人及手下人的枪,落地的瞬间和地上的人打成一片。   灿灿是风系异能者,他御风飞到半空中,凝聚出风刃向混血男砍过去,混血男和手下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当中也不乏厉害的异能者,双方对上,实验室的门前飞沙走石,地动山摇,好不热闹。   混血男人这边的人实力要强很多,灿灿这边的人都是拼着一口气,虽然不要命,但是异能等级相差太大,他们不一会便败下阵来。   黄沙漫天,那是混血男的异能,他一释放异能,灿灿便知道了这是一个四级异能者,漫天的沙尘暴瞬间压制住在场的所有人,把灿灿等人裹上天,肆掠的沙子像龙卷风一样刮着半空中人的皮肉,那种疼痛犹如千刀万剐,有人受不住叫了起来。   “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混血男不屑地看了一眼灿灿,“你刚刚说什么?报应?呵呵,就凭你们这几道菜啊?”   “不过是被抓来的几头猪而已,也敢大言不惭!”   灿灿被黄沙包裹着,只能勉力护住自身,其他人被黄沙侵蚀了皮肉,在哭喊中变成了一具具血骨倒下。   愤恨,绝望,还有一种可笑的荒唐感。   兴冲冲的报仇,结果是一起死而已。   就在灿灿绝望之际,一把剑从实验室里飞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混血男人,男人匆忙避开,门前的黄沙缓了一下,紧接着灿灿听到了滋滋的电流声,一阵强光随之而来,十几道碗口粗的雷电从天而降,把地面都劈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是秦惊鹊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萧翎出手了。   “我不在,你们就有危险了。”萧翎蓬头垢面,也是全身狼狈,但是可以感觉到,他又变强了。   混血男和手下当场被劈成一具具焦尸,灿灿和几个幸存的人从深坑里爬出来,他抹了抹脸上的灰,看着萧翎差点哭了。   “萧翎,你再晚一点我们就真没了。”   明明是秦惊鹊也救了人,但是灿灿故意忽略了,秦惊鹊没说什么,带着姜晚走了,洪厌穿着白大褂蹑手蹑脚跟在秦惊鹊后面,回头看了灿灿一眼又一眼。   呵呵,洪厌觉得这个人还真是无知无畏,他知道他得罪的是谁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8 20:31:14~2022-03-01 21:5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嘻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20   后面萧翎跟了上来,灿灿看着他们的背影,尤其是穿着白大褂的洪厌,他知道这个人是跟着秦惊鹊从实验室出来的,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恶心的博士。   可是秦惊鹊没有对他做什么,好像也不打算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呢?清清学姐是路明的女儿,这个人据说也和路明脱不了干系,他们想做什么?   灿灿眼中划过一道狠厉,他捏紧了拳头,默默跟了上去,他身后生还的六个异能者面面相觑,也拖着一身伤跟了上去。   “清清,你这是要去哪?”   萧翎的外套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面对着秦惊鹊的那一只手臂上有半只袖子被撕了下来,绑着白色的绷带,绑带上沁了血,他走路脚步虚浮,看起来受伤不轻。   见秦惊鹊不理他,他又道:“喂,你好歹关心我一下行不行?”   秦惊鹊终于有点表情了,她问:“伤得很重?”   “你看,手都抬不起来了,”他指了指受伤的那只手,面露疲惫,有点委屈有点祈求还有点玩笑道:“搭把手让我扶一下呗。”   萧翎平时装模作样惯了,末世前装老成装温柔学长,但其实为人自私冷漠不择手段野心过剩,他知道自己对秦惊鹊起了心思,既然动了心念,就不会坐以待毙。   “晚晚,扶一下他。”秦惊鹊的目光没落在他身上,只淡淡说了这一句。   姜晚很听话,她走过去想要扶萧翎,才碰到萧翎的手,萧翎便不咸不淡地看着她,姜晚在这目光中识趣缩回手。   “清清,手疼~”像是会变脸一样,萧翎竟然撒起了娇。   “嗯,疼着吧。”有点温柔的语气。   “路清清,”不甘心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发现秦惊鹊又不理他了,他又叫,“路清清路清清路清清。”   “幼稚。”   萧翎:“……”好吧是有点幼稚。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嗯,太阳好像有点烈。   眼前一黑,身体的虚弱让他向前倒去,准确地倒在秦惊鹊背上。   “真不行了,麻烦你扶一下咯。”声音里难掩虚弱疲惫。   秦惊鹊顿住,身后的洪厌马上紧张了起来,但是看她真的扶着萧翎,用身体支撑着他走路的时候,洪厌又看了看天,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   这些人,知不知道他们很放肆啊?   这个基地大部分异能者都死了,剩下几百普通人,老弱病残都有,秦惊鹊扶着萧翎,走到早上醒来的地方。   依旧是那个大通铺,一百多个瘦骨嶙峋的普通人生活在这里,有行动能力的人都出去寻找食物了,剩下的人蹲着躺着,却都在等着什么。   有人在等亲人爱人带着食物回来,有人只是干脆等死。   秦惊鹊等人进来的时候,毫不例外收到了房间里所有的目光,一个个受尽末世苦难的人,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目光是怯懦的,排斥的,敌意的,还有一些不怀好意的阴狠。   苏若不在,早上救回来的那个女人也不在。   空气中残留着着一股肉香,秦惊鹊的鼻子动了动,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把萧翎放在她一个没人的毯子上。   “喂,你干嘛去。”萧翎拉住她。   秦惊鹊回头,面沉如水,“放开,现在不要烦我。”   语调如冰,只一个眼神,萧翎便感觉到了那种无法言喻的危险感和压迫感,第六感不停地示警,理智告诉萧翎,现在的路清清不能惹。   可是,她生气好漂亮。   被她的眼神注视着,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了。   “我不是烦你,我是喜欢你。”放开她的手后,不合时宜地说了这句话。   秦惊鹊没有说话,只是很讽刺地笑了一下,便出去了。   “苏若呢?”踏出门后,她用神识问荼归,荼归说不知道。   “啊!”   走到院子中央,她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回头,一个人的身体从很高的地方直直砸下来,就在她眼前,伴随着头骨落在水泥地面上摔碎的声音,温热的人血溅在她的鞋面上、小腿上、裙角、手上、和脸上。   秦惊鹊懵了,她怔怔地看着砸在地上的人。   是早上救回来的那个女人,她裹着一条白布,只堪堪遮住了重点部位,露出来的肌肤上是大片大片被施虐过的青紫痕迹。   她躺在地上,脑浆迸裂,手腕上整齐地割了一个口子,似乎特别能流血,身下的血形成一个血泊淌到了秦惊鹊的脚边。   她的眼睛是睁着的,死不瞑目。   秦惊鹊忘了反应,觉得有些冷,她哆嗦了一下,逃避似的闭了闭眼睛,眼前黑了一瞬,又睁开眼睛,眼前又变成了一片血红。   为什么,就这样了呢?   “主人,你还好吗?”是荼归。   “清清姐姐,你还好吗?”姜晚跑过来,让开地上的尸体,她拿了一条毛巾给秦惊鹊擦着脖子上的血迹。   一群人围了上来,围着尸体讨论。   “这妮子恁是想不开哩,男人死了就要跟着去。”   “被糟蹋了呗,也真是的,都末世了,贞洁能值几个钱。”   “早上那几个还没吃完呢,这妮子现在死不是浪费吗?”   “作孽哦,就死在大家伙的面前,这谁收拾。”   “今天咋死了那么多人,实验室那边还听到了枪声,魏老大带人去看了还没回来呢。”   洪厌隔的不远,他倚靠在墙边,金框眼镜在阳光下反射出漂亮的琉璃色,他看着人群中染了一身血的秦惊鹊,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世界上最大的魔鬼,凭什么干干净净不染尘埃,被自己亲手缔造的炼狱困住,这滋味不好受吧。   “清清,没事吧?”萧翎也出来了,轻轻拍了拍秦惊鹊的肩膀,他看着目光呆滞的秦惊鹊,故意逗道:“吓坏了吧,来,抱抱。”   死个人而已,萧翎不觉得有什么,何况这是末世,但是看到秦惊鹊不同于往常的样子,他想,抱抱她会不会好一点?   秦惊鹊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说不出的冰冷。   萧翎顿时觉得心就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有些细微的疼。   “喂,上面还有一个!”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秦惊鹊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天台上的苏若。   他站在天台的边缘上,背后是万里无云的青空,风吹着他的头发,像是随时能把他吹下来。   “苏若,危险!”姜晚大声喊着,明显的担忧。   人群有一阵的骚乱,有人喊道:“小伙子,快下来,危险!”   秦惊鹊瞳孔微缩,她的视力很好,可以看到苏若白皙的脸,水墨画一般的眉眼,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露出很自责很自责的表情,他在责怪自己,没有看好人。   他看到秦惊鹊了,下意识地向前探了一步,下面的人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惊呼,秦惊鹊闭了闭眼睛,突然离去。   萧翎看了看她的背影,再看天台上的苏若,缓缓勾起笑容。   又起风了,天台上的风很大。   苏若不知所措地看着秦惊鹊离去的背影,风吹散了他头上的发带,那发带是秦惊鹊给他束上的,他慌忙去抓,却够不到,他下意识地跳起来,却忘了前面的高空。   “苏若!”姜晚不可置信的惊呼就在耳后,秦惊鹊握了握拳,最后还是回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出现在苏若下落的地点,张开双手让苏若跌进她的怀里。   “路清清,你疯了!”   在萧翎撕心裂肺的喊声中,苏若砸在秦惊鹊的怀里,把她扑倒在地上,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从五楼上跳下来的冲击力有多强呢?如果底下的人不是秦惊鹊,换做其他人一定会被砸死。   就算是秦惊鹊,她也感觉到自己的腰被撞断了,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苏若还趴在她身上,懵懂地看着她,对上她的眼神,突然就变得慌乱起来。   秦惊鹊来不及安抚他,腰上骨裂的疼痛袭来,她偏头,往地上吐了一口血。   萧翎气势汹汹地扒开人群,走到秦惊鹊旁边,一把扯开苏若,并且毫不留情地把推甩开很远。   “路清清,你可真行!”萧翎又气又怒,但是弯腰去抱秦惊鹊的时候,伸出的双手是无处安放的温柔。   “疼不疼啊?”他摸到她腰上凸出的骨节,反应很大地缩了回来,活像是那伤是他身上的一样。   秦惊鹊不能回答他,她呼吸都能扯到腰上的痛。   姜晚和灿灿也扒开人群挤进来,苏若被推挤到边缘处,他看着受伤不轻的秦惊鹊,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张了张口,张口无声。   冰凉的东西从眼睛里流下来,他抬头,依旧是刺眼的阳光,那根被风吹走的发带飘飘扬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眼前。   只是这一次,他不敢去抓了。   作者有话说:   好吧,我还是短…… 第21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21   近几日,天总是有雨。   好像就是从秦惊鹊受伤开始,从那晚上便是潺潺细雨,下得不大,但是很冷。   阴雨绵绵,也掩盖不住丧尸敏锐的嗅觉,那天死的人太多了,晚上就有成片的丧尸围过来,秦惊鹊不能动,萧翎和灿灿带着人在外面阻击那些丧尸,到天亮了才把那些丧尸清理干净。   天微微亮。   湿哒哒的水珠顺着裤腿、衣角落在地板上。   “灿灿,你们先去休息吧。”走廊上,萧翎回头交代了同样狼狈的灿灿,他们身后跟着十几个异能者,这些异能者是这个小基地的,平日里外出去寻找物资或者抓其他的异能者,自从基地的老大死了后,他们回来就毫无芥蒂地跟了萧翎。   灿灿看萧翎脱掉湿透的上衣,露出漂亮的腹肌,一身轻松地往秦惊鹊养伤的房间里去。   又是这样,像是在宣示主权,可明明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灿灿的目光闪过一丝晦暗,等他回头招呼着众人的时候,又变得纯良无害。   没有灯的房间,窗门紧闭,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被开门的声音掩盖了一瞬,床上的秦惊鹊马上从睡梦中醒来。   “吵到你了,抱歉。”   话是这样说,萧翎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抱歉,他身后拉着一个东西,拉到秦惊鹊的床边,秦惊鹊才看到是一个轮椅。   “天亮我们就离开这里吧,”萧翎的头发上还滴着水,清俊的眉眼带着湿气,他弯着腰俯身对秦惊鹊说:“坐在轮椅上,我推你。”   “是吗?”秦惊鹊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不咸不淡道:“要不要先谢谢你?”   “我不要你的谢谢,”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边天际渐亮,他回头说:“我要我们重新开始。”   又来了,秦惊鹊懒得理他,他也习惯了,转身看着窗外,他自顾自道:“这世界也没有那么糟嘛。”   一夜未眠,萧翎觉得自己还行,他把秦惊鹊抱起来放在轮椅上,推到卫生间里去洗漱又推出来,然后毫不避讳地在秦惊鹊面前换衣服。   秦惊鹊有腰伤动不了,只能偏过头不去看他,他却说:“清清,我们不该这么陌生的。”   秦惊鹊大多时候都很沉默,平静而沉默,很冷淡,萧翎偶尔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静水流深,他看不透。   越看不透,越着迷。   天亮,他推她出去,打开门就看见了蹲在门外面的苏若。   苏若这几天很萎靡,大概是知道自己犯了错,一连几天,他都是这样远远地守着秦惊鹊,像这样可怜巴巴的守在门口,已经有四五天了,秦惊鹊有意让他吃点苦头,就没管。   萧翎推着秦惊鹊路过,略带轻蔑的眼神扫过苏若,没说什么,但是这几天来他的拥蹩者变多,在走廊上,有人替他看不惯苏若,骂了一声,“看门狗!”   看门狗。   秦惊鹊顿住,她操控着轮椅转过身来,冷冷看了骂人的那个人一眼,然后对苏若说:“过来。”   苏若的眼里亮了一瞬,几乎是小跑过来,然后半屈身抱住轮椅上的秦惊鹊。   他不能说话,但抱秦惊鹊很紧,满足而又激动。   萧翎就站在一边,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从没有那一刻,觉得苏若如此碍眼过,从来不被放在眼里的人,也能如此刺眼。   真是……该死!   今天早上还真是热闹,洪厌把这一幕当成闹剧看,心想,每天都有作死的人呢,他的目光随着秦惊鹊移动,只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清醒的人了。   这位是路小姐差不多用命换来的人,竟然被骂看门狗,呵呵,真是无知者无畏。   饭后,启程去南方基地。   萧翎浩浩荡荡地带了几百个普通人一起上路,他天生就有领导的才能,几百个人被他安排得妥妥当当,遇到了丧尸也能很快地解决掉,这几天搜寻了很多物资放在姜晚的空间里,足够几百个人撑到南方基地。   在末世,食物和安全感他都能给这些人,所以才几天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唯他马首是瞻。   除了灿灿和洪厌。   灿灿见不得萧翎给秦惊鹊献殷勤,但他表面上也不敢说什么,洪厌则是除了秦惊鹊以外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傍晚,天气反常,下了雪。   起初是雨夹雪,后来就只是雪,鹅毛一样飘洒在天地间,不一会便在地上铺了一层。   路滑且冻,不得已,他们只能停了下来,姜晚拿出帐篷,让其他人搭建。   秦惊鹊坐在车里,看别人忙忙碌碌,苏若坐在她旁边,眼巴巴地看着那些雪。   他喜欢雪。   秦惊鹊靠在轮椅上看他,笑了笑,洪厌狗腿地凑过来,道:“看来路小姐很喜欢他。”   “洪厌,”秦惊鹊敛了笑容,“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你真以为是我宽容大度?”   洪厌推了推眼镜,道:“我要是能猜到路小姐的心思,这世界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呵呵。”   秦惊鹊看着苏若,她招招手,苏若便听话地过来,她摸摸他的头,温柔道:“冷不冷?”   苏若摇摇头,他只穿了一件青色的卫衣,很单薄,卫衣的帽檐有一圈黑色的刺绣,让他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他趴在秦惊鹊的腿上,亲昵而依赖的模样。   漂亮,俊秀,干净,除了这些就没有了,就连外面的萧翎都比这个苏若有竞争力多了。   洪厌不明白,就这么一个人,怎么就得了她的另眼相看,当年实验室里各方面都拔尖的俊才也不是没有。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饿不饿?”温柔清冷的女声拂过耳际,苏若点点头,秦惊鹊把手腕递到他嘴边,他舔了舔,然后肉眼可见地长出了两颗獠牙,像吸血鬼一样,他咬破了秦惊鹊手腕上的肌肤,獠牙扎进血管里慢慢地喝着血。   洪厌震惊地看着这一切,这世界不可能还有吸血鬼吧?   不对,他难以置信道:“丧尸?”   秦惊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说:“我要他变成正常人,这就是你活到现在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短就短吧,咱也不能断更呜呜呜 第22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22   不是入冬,但这雪下得没完没了。   临时搭建的帐篷被雪压着,白茫茫的一片,两旁都是树林的公路,铺着厚重的雪延伸至远方。   因为雪,丧尸也少了,一连几个晚上都没有太大的动静,好像回到了末世以前。   姜晚穿着雪地靴踩在雪地上,清脆的踩雪声传到秦惊鹊的耳朵里,火炉边的秦惊鹊和苏若一齐抬起头来,望向同一个方向。   “啧啧。”洪厌在一旁化验苏若的血,偶然瞥到这两个一模一样的表情和动作时,他啧啧啧笑了几声,然后看向角落里明显不高兴的萧翎。   真是好大一出戏。   “清清姐姐,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姜晚欢快地跑进帐篷里,推着秦惊鹊的轮椅往外走。   “等等,”萧翎从角落里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厚外套,他俯身把外套披在秦惊鹊身上。   是白色的羽绒服,厚厚的帽檐遮住秦惊鹊的眼睛,他在她耳边道:“别受凉了。”   他没靠太近,不是不想,在他给秦惊鹊披上衣服的时候,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腰侧。   是秦惊鹊,她的警惕是埋在骨子里的,不动声色,杀机毕现,直到披好衣服,那匕首才移开,自始至终,她没看他一眼。   不是第一次了,萧翎告诉自己,迟早有一天,他会把路清清身上的刺,一根一根地拔掉。   “苏若,过来。”   苏若乖乖地过来,秦惊鹊很自然地拉住他的手,就在萧翎面前,就用刚才拿着匕首抵着萧翎的那只手。   帐篷里突然冷了一瞬,萧翎的眼底划过一道阴暗,看着姜晚苏若推着秦惊鹊离去的背影,他又说了一句,“别走太远。”   到了树林里,秦惊鹊才知道姜晚发现了几只野生的孔雀,轮椅在雪地里不好走,动静也大,怕惊扰了雪地里的孔雀,隔的不远,她觉得这样看着也不错,于是对姜晚说:“你去玩吧,我在这里看看就行。”   姜晚搓了搓手,神神秘秘说:“清清姐姐,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她脱下雪地靴,赤脚踏在雪上,接着脱下外套,她里面穿了一件红色唐风罗裙,泼墨般的头发披散下来,被林间的风撩起。   足尖轻点,回眸浅笑,她开始跳舞了,雪地变成了她的舞台,孔雀成了她的舞伴,雪上的红色本就来得惊艳,她的舞本就是世间少有,她说的惊喜,是没有乐章的视觉盛宴,是一个人的林间惊鸿。   姜晚喜欢浪漫,喜欢极致的美,对舞蹈的热爱至死不渝,秦惊鹊看着她绝美的舞蹈,突然觉得自己,乏味到泛善可陈。   一生都在追求道的般若府上尊,最后死在苍生的责任上,道…是什么?   “主人,你…”秦惊鹊的神识里突然天塌地陷天崩地裂,从灰蒙蒙的一片,突然变成了有光透进来的世界,神识自成天地,荼归看着她的浩瀚神识延伸到更广袤的世界,无边无际,远不是它一个器灵能窥探到的,就算是它昔日的主人忘川神,也没有给过它这种感觉。   它想问什么,但是秦惊鹊看着姜晚的舞在顿悟,顿悟的专注不容外界所扰,荼归便驱了往生镜做了一个结界罩住她,结界生成的瞬间,还把身边的苏若给弹了出去。   苏若被弹出去,脸扎进雪里,他一脸蒙圈地抬头看向秦惊鹊的方向,发现秦惊鹊的目光在姜晚身上,他由蒙圈转为委屈。   我都摔倒了,清清还看她!   他不满地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想向秦惊鹊扔过去,扔出去的那一分钟又收回了手。   算了,这是清清,清清做什么都对。   他在雪地里打起了滚,像个小孩子一样,等姜晚跳完了舞,看到他这样,觉得苏若不仅是个哑巴,脑子可能也有点问题。   “清清姐姐,我跳得好不好看?”   她向秦惊鹊跑过去,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巧的脚印。   秦惊鹊从顿悟的状态中醒来,她对姜晚笑笑,“晚晚,一个人做他最热爱的事情,那他就是发光发亮的,况且,晚晚,你的舞蹈不需要我来说好不好看,我只能说,你给我的,是真的惊喜。”   一场顿悟,可遇不可求,确实是惊喜。   她很少说这么多的话,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温柔和神性,那种绝对的包容和肯定让姜晚开心极了。   “我就知道姐姐会喜欢的。”   雪地里红裙子女孩笑颜如花,秦惊鹊心念微动,她抬头看着姜晚。   “晚晚,你想不想学点其他的,学一点东西保护自己。”   学一点东西保护自己,姜晚还没有回话,雪地里的苏若听到这句话,马上从雪地里跳起来,跑到秦惊鹊跟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清清姐姐你要教我吗?”姜晚惊喜道:“我要学像你一样的功夫。”   秦惊鹊看着他们两个,伸手给苏若拍拍身上的雪。   “晚晚,你有舞蹈功底,不需要我教你。”她拿出一本古董似的黄皮旧书递给姜晚,“这本书先看看,看不懂的再问我。”   苏若扯了扯她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她,琉璃似的眼眸湿漉漉地控诉秦惊鹊,秦惊鹊懂他的意思。   她摸摸他的头,“乖,你不用学。”   因为你学不了。   ……   五日后,雪终于停了,但是还没化开,路依旧是堵住的。   萧翎带着人去附近做了一些防御工事预防丧尸来袭,回来营地的时候,遇到了很多陌生面孔。   这些陌生人也是要去南方基地的,一百多号人全是青壮年,有十几个等级不低的异能者,观察了萧翎的营地是老弱病残和女人居多,于是便开始挑事。   一上来便掀翻了好几座帐篷,公然抢物资,遇到反抗的,毫不留情地杀掉。   萧翎带着人回去,便被这些人团团围住。   这些人手里有枪,枪口黑黝黝地对着萧翎等人。   “你就是这些人的老大?”一个寸头男走过来,来回打量萧翎,“你是几级异能者?”   不等萧翎说话,他又说:“算了,不重要,不想死的话,把你们的晶核和物资交出来,我们不想一个个的去搜。”   这些人态度很嚣张,也对,末世里抢人的队伍怎么可能不嚣张。   空气中流淌着静默,萧翎还是不说话。   雪地里除了乱七八糟的脚印,还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灿灿手里也捏着枪,他走到萧翎的身边,说:“他们杀了我们的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先这样,我觉得明天我就长了感谢在2022-03-04 21:53:28~2022-03-05 21:5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23   被一百多个枪口对着,萧翎感应到不远处还有藏在暗处的异能者气息,摸不清这些人的底细,他不敢贸然出手,何况营地的普通人太多了,如果人都死了,那他这几天的努力都白费了。   萧翎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绝不允许自己努力经营的人脉瞬间垮掉。   他和灿灿带着十几个异能者都举起了双手投降,面上装作无害的样子,寸头男人踢了踢地上的油桶,叫人把萧翎等人身上的东西都给收刮了。   “就这点东西?”   十几把手.枪,一些零零碎碎的低级晶核,几袋食物,还有一些烟和酒,寸头男不屑地看了一眼,他派手下人去把营地里的其他人都赶出来,集中到一起,很快,雪地上集结了好几百人。   秦惊鹊坐在轮椅上,枪声一响她便听到了,接着就是整个营地吵闹了起来,争执叫喊声此起彼伏,洪厌被枪声吓得打碎了一支玻璃试管,紧接着,两个拿着机枪的男人冲进了帐篷里。   “都出去!”   “不想死的话就出去!”   洪厌赶紧双手抱头出去了,帐篷里就剩下秦惊鹊和苏若,看着秦惊鹊被人拿枪指着,苏若眼眸泛红,开始情绪不稳,秦惊鹊腰伤还没好,只能暂时妥协,她用眼神安抚苏若,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小姐,你是瘸了还是瘫了?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太阳穴被人拿枪指着,秦惊鹊却镇定得不像话,她没有反抗,只是向苏若招招手,等苏若过来后,她才拉着苏若一起出去。   身后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秦惊鹊捏了捏苏若的手心,几次制止了他的躁动。   他们被带到一片空地上,聚集到一起,冰冷的空气里隐隐弥漫着血腥味,所有人都是惶恐不安的样子。   “他们想干嘛?”   “他们抢东西,还杀人!”   “为什么?大家都是幸存者,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一遇到苦难的时候,人总是想问为什么,大家挤在一起,地面上的雪被踩成了肮脏的泥泞。   营地的人情绪都有点失控,才过了几天吃饱喝足的日子,因为大雪不用对丧尸和变异兽提心吊胆,为什么还会遇到这些人?   “陈哥,人都在这了。”   寸头男名叫陈卫江,末世前是个富家少爷,也是个玩咖,经常以一些花边新闻出现在媒体上,末世了,因为异能觉醒得早,吸引了一帮人跟着,他们这一帮人末世前大部分是街上的流氓滚滚,还有一些是监狱里的逃犯,基本没什么三观和底线,为了活着甚至抢过军队的物资,吃过人,把老人和小孩丢在丧尸群里,遇到年轻女人就不会放过,玩死的女人数不胜数,做的事情和末世前的恐怖分子没有区别。   因为病毒的冲击,政.府崩塌,制.度和法.律不复存在,世界乱成一锅粥,对没有道德感的恶魔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堂。   “这么个小地方,人还挺多。”陈卫江舔了舔牙,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边缘坐在轮椅上的秦惊鹊,外表干净柔弱的女孩坐在轮椅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露出一张瑰丽精致的脸,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还没玩过残疾人呢…”陈卫江念念不舍地移开目光,他余光扫过蹲在地上的萧翎等人,虽然萧翎抱着头蹲在地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但是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人是个危险分子。   “你们就这点物资和晶核?”   他走过去踢了踢萧翎,毫不客气地问道,萧翎冷不丁被踢翻在地,眉宇间快速闪过一道戾气,但是爬起来的时候,脸上又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我们就这点东西,都被你们搜出来了,东西你们可以带走,放了我们。”   “放了你们?”陈卫江笑了,他一脚踹在萧翎的背上,把萧翎踢出去很远,灿灿看着这一幕,捏紧了拳头,剩下的人情绪激动,有人忍不了站了起来。   “狗娘养的,你们凭什么打人?”   那人才站起来,陈卫江就觉得好笑。   “砰!”   一声枪响,那人便直挺挺地倒下去,陈卫江吹了吹枪口的烟,他说:“我们就只是打人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其他人,“纠正一下,我们是在抢人,是在杀人!嗯?还有谁不服?”   雪地里一片寂静,冷风刮在耳边,冻得人生疼。   萧翎变了变脸,他在尽力感应暗处到底还有多少人。   “我听说,你们中间有一个空间异能者。”   秦惊鹊猛然抬头,终于正眼看向这些人,一群恶鬼内斗,她不会管,但是这些人的目标是姜晚…   洪厌马上察觉到身边的秦惊鹊变了一个气场,凌厉的杀气一瞬间倾泻而出,被那种危险的气息笼罩着,洪厌一边哆嗦着腿,一边为这些人默泪。   惹谁不好呢?   陈卫江走到人堆里,手里把玩着枪,“告诉我,空间异能者是谁?告诉我,我就放了你们。”   这句话落下,不少目光都看向人群里的姜晚,终于有人大着胆子指着姜晚说:“是她,她是空间异能者!”   陈卫江的目光看过去,人群里自发让出一条道来,把姜晚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姜晚想,完了!   她不安地看向秦惊鹊,习惯性地求助,但是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秦惊鹊,她又摇了摇头,唾弃自己,清清姐姐现在都这样了,她还指望着清清姐姐来救。   “哟,还是个小美女。”   陈卫江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小美女,过来,哥哥队伍差一个空间异能者,我们就是为你而来的,够诚意吧?”   姜晚怯生生地站在原地,她害怕极了,那边陈卫江见她迟迟不动,危险地眯了眯眼。   他道:“怎么,我很可怕吗?”   他抬手,朝着姜晚开了一枪,子弹擦过姜晚耳边的空气,打中了姜晚身后的一个男孩。   “啊!”男孩倒地,人群有人尖叫,砰!陈卫江又开了一枪,打中了一个尖叫的女人   没有笑容,他只是冷冷道:“这几天心情不好,小美女,你还要他们为你而死吗?”   姜晚被吓得流了眼泪,她红着眼睛还是不动,不知道是谁从背后推了她一下,她踉仓着向前走了一部,她回头看了看,有人红着眼睛催促她,   “姜小姐,快过去吧,你想害死我们大家吗?”   姜晚愣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然后提着裙子慢慢向陈卫江走过去。   一身绿色丝绒长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大衣,她打扮得精致又干净,她走过去,裙摆上沾了路上的血迹和泥泞。   不该这么干净的,不该这么高调的,她再次看了秦惊鹊一眼,却发现秦惊鹊目光低垂着,姜晚瞬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她想,末世就是末世,没有童话没有浪漫,没有希望也绝对不能相信任何人。   她走到了陈卫江的旁边,陈卫江对她伸出手,姜晚抿了抿唇,试着把手放上去。   陈卫江把姜晚拉住,转身却变了一个脸色,他对手下说:“把女人挑出来,其他人都杀了。”   人群哗动,不敢置信他出尔反尔,许多男人被揪了出来,许多人逃跑,陈卫江狞笑着,他道:“啧啧,每次都有人相信我们,这些人真蠢啊!”   就在这时,一把匕首凌空而来,朝着陈卫江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中陈卫江的小腿,扎进他的肌肉里,剧痛让他瞬间跪在地上。   “谁干的?”他大叫着,扣下了枪的扳机就要杀人泄愤,却被一只手捏住了枪,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十指纤纤,漂亮得无懈可击,陈卫江却无法直视这份漂亮,因为这只手,轻飘飘的,捏碎了他的枪。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那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强迫他低头,接着另一只膝盖上被踢了一脚,听着骨裂的声音,他再一次跪倒在地。   整个过程,他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他是四级异能者,在末世横行了半年多,从未遇到对手,被按着脑袋敲碎膝盖跪在地上,陈卫江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头顶传来一个冷淡的女声,“晚晚,过来,杀了他。”   妈的,阴沟里翻了船,陈卫江想提气用异能,但是在这个人的手下,他居然用不了异能,他终于有了点恐慌,腿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崩溃。   他愤怒大喊道:“你们还等什么,杀了他们,全都杀了!杀了这些人!”   他不知道,在秦惊鹊动手的时候,萧翎和灿灿就迅速起身,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迅速朝他们开枪,萧翎的面前出现一堵能量墙,挡住了那些子弹,灿灿和一些动作快的人都在他身后,其他人却被子弹无情打中,倒下了一片。   场面瞬间失控,枪声和哭喊声响成一片,林子深处躲着的人有了动静,架着机枪开始扫射。   萧翎拧了拧眉心,这就是他不想看到的。   手上释放出恐怖的雷电异能,瞬间轰平了一个地方,地上的雪和泥土被轰到空中,他面前拿着枪的那些人也被电死。   “灿灿,保护好路清清,我去那边解决那些人。”   不等灿灿答应,他就转身往林子深处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5 21:54:10~2022-03-06 21:0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杏花江南、羡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可能是个人才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24   “晚晚,过来,杀了他。”   很平静的语调,并没有过多的情绪,陈卫江屈辱地跪在她面前,不能抬头,他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制住了他,只能听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只能看到女人白色的裙摆和干净的小皮鞋。   “妈的婊.子,你敢!”   色厉内荏的男人破口大骂,手上握成拳向女人挥舞过去,却在半空被拦住了,眼见着那只手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手腕间的腕骨咔嚓便裂了,无法言说的痛直冲大脑,陈卫江倒在地上,半张脸栽进泥泞里,他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仇恨的目光望着秦惊鹊。   周围一团混乱,陈卫江的人和营地的人混战,陈卫江的人有枪,秦惊鹊把她周边几个人的枪卸了,一旁的苏若向那些人凶狠地扑过去,秦惊鹊见他解决这些人绰绰有余,便没在管,她扶着腰走到姜晚边上,递给她一把唐刀。   “晚晚,杀了他。”   姜晚接过刀的手在颤抖,她面前是倒在地上的陈卫江,她看了看前面的秦惊鹊,红着眼睛道:“清清姐姐,我做不到,我下不了手。”   姜晚没有杀过人,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下不了手很正常,秦惊鹊没说什么,把她拉倒身后,提着剑向陈卫江走过去。   “你要做什么?你敢杀我?别,别杀我!我有很多晶核,我有很多食物,全都给你…只要你别杀我!”   求饶、利诱,见秦惊鹊都不为所动,四肢被废,陈卫江逃无可逃,他开始怨毒地咒骂,痛哭流涕。   “你敢杀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在陈卫江惊恐的目光中,泛着寒光的长剑落下,插进他的心脏里。   血溅了出来,长剑也抽了出来,陈卫江死不瞑目。   秦惊鹊拿出往生镜,一缕肉眼不可见的青烟被收进去,荼归嘲笑道:“一个恶鬼,不谢谢主人你给了他做人的机会,竟然还说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啧啧…”   陈卫江死了,周围依旧混乱,他的手下见他就这样死了,震惊之余,便开始四散逃跑,灿灿带人追截,抓了十几个人回来。   秦惊鹊揉了揉腰,一旁的苏若赶紧过来抱住她,把她放在轮椅上,小心地给她揉着受伤的地方。   等混乱平息了,姜晚看着满地的尸体,她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无助地流泪,无声地呜咽。   是害怕,也是悲凉,还有唾弃自己,她觉得自己很没用,连个坏蛋都下不了手,清清姐姐是不是对她失望了…   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姜晚泪眼朦胧地抬头,是秦惊鹊。   “晚晚,哭什么?”   这一问,姜晚和眼泪更加收不住了,她哭道:“清清姐姐,我好没用,你的腰伤还没好就来救我,可是我连个坏蛋都杀不了。”   “晚晚,没关系的,”秦惊鹊对她总是这样温柔和耐心,“我只是想让你可以选择自己保护自己,但是做不到也没有关系,还有我,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在恶鬼横行的世界,姜晚是被无辜牵连的,秦惊鹊并不是一定要她怎么样。   姜晚的呜咽声小了,她站起来,突然很用力地抱住秦惊鹊。   “清清姐姐…”她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可是又不敢,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暗暗下定决心,告诉自己以后不能这样没用了。   萧翎一个人解决了陈卫江藏在暗处的人,还带着四两卡车进了营地,卡车上是陈卫江屯下的物资和女人,一共有四十几个女人被关在笼子里,她们都是年轻小姑娘,也是陈卫江的‘货’。   根据抓到的俘虏说,陈卫江和一些大基地的强者做生意,他们不仅抢夺普通人和一些实力较弱的小队,还把抢到的年轻漂亮的女人当成货物卖出去。   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从卡车上下来,怯怯不安地看着周围的人,萧翎让姜晚给她们安排住处。   营地被清扫得差不多了,混乱中死去的人被清理成一堆,为了防止引来丧尸和变异兽,他们要把这些尸体集中烧掉。   秦惊鹊看着眼前的一百多具尸体,有些异样的沉默。   尸体堆得很高,围着哭泣悲伤的人群,尸体上放了汽油,萧翎扔了一个电火花过去,熊熊烈火便燃了起来。   火逾烈,火光照耀的人们便有多悲切。   洪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秦惊鹊的身边,他说:“如果路明博士在,可还会满意这一幕?”   “你想说什么?”   “路小姐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秦惊鹊面无表情,“如果我说他不满意呢?”   洪厌的脸上出现似哭似笑的表情,他说:“博士是非要这人间万劫不复吗?”   “不,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生病了,需要清理掉所有的蛀虫,人们才能得到安稳。”   火光映照着秦惊鹊的脸,洪厌看着她眉宇间若有若无的悲悯和神性,觉得无比的讽刺和可笑。   疯子,灭世的疯子!   大火冒着黑烟,那烟升上天空,天空云层厚重,天空之下光线晦暗。   风在嘶吼,尸体的焦臭经久不散。   几天后,雪化了。   萧翎说要动身去南方基地,于是整个营地的人都活动了起来,收整出发。   姜晚给秦惊鹊送干净的衣服和鞋子,半道上被萧翎截胡了,他拿着秦惊鹊的衣服和鞋子走到秦惊鹊的帐篷里。   秦惊鹊坐在椅子上看书,苏若趴在她背后,玩她的发带,见到他掀开帐篷进来,具都没有多余的眼神,就像看不到他来了一样。   萧翎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他不爽道:“路清清,你的衣服。”   “放着吧。”很随意很敷衍的语气。   “路清清,你连句谢谢都没有吗?”   “哦,谢谢。”   萧翎:“……”   他更不爽了,他走过去把苏若拉开,又把秦惊鹊的书抢了,秦惊鹊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   “还有事?”她问。   “一定要有事吗?”他弯腰凑近她,看着她漂亮的脸,靠得越来越近,然后说说:“这样看,我就在你眼底了”   秦惊鹊看着他,眼神里传达了一个信息,你是不是有病?   脖子上又抵上了一把匕首,冰凉锋利的刀锋让萧翎停止靠近秦惊鹊,他低头看了一眼,竟然呵呵地笑开了。   “清清,如果有男人这样靠近你,你不应该威胁他,你应该直接杀了他!”   秦惊鹊说:“那你是来找死的?”   萧翎伸手拿住秦惊鹊的匕首,手心握住刀身,强硬地把匕首抢过来。   他说:“我是来找你的。”   “我对你,永远贼心不死。”   秦惊鹊:“……”   走出帐篷前,他把抢去的匕首放进兜里,又道:“清清,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离苏若远一点。”   “如果我不呢?”   “你是在逼我杀了他。”   你是在逼我杀了他。   帐篷里,秦惊鹊摸着苏若的头,缓缓勾起笑容,终于要到这一步了吗? 第25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25   这次和陈卫江的人动手后,营地的人损失了近三分之一,但是萧翎吸收了陈卫江的许多小弟,再加上陈卫江收刮来的那些女人,所以人数不降反增。   人多了,事情也就多了,有时候就连谁多吃了一个馒头都能够引发一场争斗,萧翎作为临时的话语人,他的身上渐渐退却了那些不必要的温和,露出了说一不二的强硬和冷酷。   雷厉风行地杀了几个刺头后,剩下的人都老实了,老老实实听他安排规整,他实力强大,天生就是领导者,再加上姜晚的空间,不过几天时间,几乎所有异能者都以他马首是瞻。   要动身去南方,萧翎又带着人去弄了好几辆卡车和物资,其实不用去南方基地,萧翎自己也可以建立一个基地,但是去南方基地是很多人的执念,这半年来,全世界都在说,南方基地是末日最后的净土。   而他们距离南方基地不远了。   萧翎和姜晚每天忙得要死,灿灿是萧翎的左右手,也是几乎没有空闲的空间。   秦惊鹊基本上什么都不管,她找了一辆车,自己摸索着学开车,姜晚抽了半个小时教她,还给她做了几遍示范,她就磕磕绊绊地上路了,跟在大部队后面。   她的车只有苏若和洪厌敢坐,虽然她开得很自信,但是谁见了她的车都是绕道走,姜晚是,萧翎是,灿灿也是。   “明天就到南方基地了,大家就在这里休息,天色不早了。”   傍晚,天空染上青黑,前面的几辆卡车先停了下来,接着后面的也跟着停了,异能者先从卡车里跳了下来,四处勘察后,没有发现危险,于是其他人也下了车,开始搭建帐篷,生火做饭。   秦惊鹊的车停在最后,一下车,她就看到了公路两旁一望无际的平原。   “这地方像个战场。”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洪厌在她身后,推了推眼镜,他说:“像不像战场不知道,但不适合逃命,这要是丧尸嗅着味跟过来了,躲都没地方躲。”   确实是,四下皆是一览无余,没有一点屏障。   “话说,路小姐,我们这么多人走了这么多天,都没见过几个丧尸,是不是有点不合理?”   “嗯,不合理。”   说话间,他们的帐篷搭建好了,秦惊鹊瞥了洪厌一眼,道:“你的时间不多了。”   她让洪厌治好苏若,在到达南方基地之前。   洪厌摸了摸鼻子,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难过,一个丧尸,怎么治?   虽说苏若这种例子罕见,至少他没见过保持理智和人性的丧尸,十分具有研究性,但是让一个丧尸变成人,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何况,如果路清清都没有办法的话,他这种小喽啰就别想了。   晚上,篝火升起,洪厌在帐篷里捣鼓了半天,连晚饭都没有吃,最后端出来一杯药剂。   他端出来,递给苏若,示意苏若喝了,苏若懵懂地看了一眼秦惊鹊,见秦惊鹊点头,他才乖乖的喝了。   喝了之后,他就昏倒了。   两个男人过来,把他抬进洪厌的帐篷里,放在手术台上。   穿着手术服,戴好手套,洪厌看着手术台上的苏若,耳边回响着秦惊鹊的话。   “如果苏若有万一,你的命不够赔。”   拿着手术刀的手不受控制地抖着,洪厌觉得可笑,他不是好人,做人体实验也不是第一次,但是关乎身家性命的手术,还是第一次。   虽然他早就该死了。   …   萧翎坐在帐篷里,看着对面的帐篷灯火如昼,看着坐在外面的秦惊鹊。   她是坐在外面,也是守在那里。   听说洪厌有办法治苏若了,萧翎不关心是什么办法,也不关心能不能救回那个怪物,他只是有些刻薄地想,最好死在手术台上。   还有,路清清,你不冷吗?   他看了很久,然后认命地起身,拿着一件衣服走出去。   “你就打算在这里坐到天亮?”   背上突然落下一件衣服,秦惊鹊抬头,是脸色不好看的萧翎。   “与你无关。”夜晚的她比平时更冷漠了,萧翎心里堵了一下,然后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他在她身边坐下来,递给她一瓶清酒。   “喝点吧,暖身体的。”   秦惊鹊说:“我不喝酒。”   萧翎叹息一声:“那真是可惜了呢…其实我也不会。”   他捡了许多木材在秦惊鹊面前生了一堆火,火燃起来照着他的脸,光影在他俊朗的脸上跳跃着,他朝着秦惊鹊笑了笑,浓眉大眼,通透而阳光的模样。   “暖和了吧?”   秦惊鹊不说话,他就像是一个人唱独角戏。   他又不高兴了,“路清清,你说,我现在就去杀了苏若怎么样?”   秦惊鹊终于看了他一眼,但是很快就移开了目光,那目光萧翎看不懂,却本能地想追寻。   “你可以试试。”冰冷的语气。   夜风也很冷,萧翎抱了抱自己,见秦惊鹊终于肯理他了,他问:“为什么我们现在不能两情相悦呢?我这么喜欢你,只要你肯回应我一下,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真的吗?”   “真的。”   “那去死怎么样?”   萧翎又笑了,他说:“那我大概会拉着你一起死。”   “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好人。”他用一根木棍翘着火堆,火星滋滋滋地溅起来,火烧得更旺了。   一晚上,秦惊鹊守着帐篷,萧翎守着她,困极了也不走,只是抱怨道:“路清清,你什么时候才能像对苏若一样对我。”   秦惊鹊自然没有回答他。   天亮了,萧翎从草地上醒来,身上盖了一件棉外套,昨晚生的火已经熄了,秦惊鹊也不见了。   他抖了抖身上的露水,突然把外套丢在地上。   一件外套而已,总有一天,他要那个人在他的怀里醒来。   他很忙,来不及看苏若的手术结果,就奔向自己的帐篷。   “路小姐,幸不辱命,手术没出意外。”   简陋的帐篷里,简陋的手术台,苏若躺在上面,还没有醒过来,胸腔和喉咙被人切开了又缝上,各种管子插在他身上。   洪厌换下手术服,见秦惊鹊盯着心率仪和起搏器,他过来解释道:“理论上来说,只要他醒来拥有心跳和体温,手术就成功了。”   “其实就算他不能变成人,那他也可以说话了……”   他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路小姐,这样可以吗?”   秦惊鹊却只是垂眸看着苏若,最后她问:“他醒来,会不会疼?”   洪厌:“……”   他怎么知道,他又不是丧尸,虽然腹诽,但他也不敢说什么,洪厌的脸上挂起职业假笑,道:“应该不会吧。”   “他要是会疼,我会让你比他更疼。”   洪厌:“……”   上次这么无语还是在上次。   幸好,苏若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丧尸,不仅保留着思想,还有他的身体上那种变态的愈合能力。   不过半天,刚好是到了南方基地的城外,苏若便醒了过来,醒来时身体愈合得连疤都没有。   他是在车上醒来的,醒来时自动坐直了身体,目光看着前面开车的秦惊鹊,他勾了勾唇,露出了一个邪气的笑容。   好久不见,清清。   作者有话说:   我要努力存稿 第26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26   “清清…”   秦惊鹊正开着车,听见有人叫她,她回头,刚好就被在后座凑上来的苏若撞到了脸,他离她很近,回头的瞬间,她的脸颊擦过湿软的唇瓣。   她懵了一下,踩下刹车,等车停了再次看向苏若,少年睁着无辜纯良的眼睛,懵懂地又叫了一声。   “清清…”   他的嗓子有些哑,是还没有恢复好,秦惊鹊凑过去,摸了摸他脖颈上浅浅的疤痕。   会说话了,洪厌的手术还是有用的。   “苏若。”她叫他。   “清清…清清,痒。”她的指腹摸到了他的喉结,他觉得痒,但是秦惊鹊没有移开手,他依旧乖乖地任她摸着,毫无防备完全放松依赖的模样,就像一只养熟了的漂亮猫咪。   他的眼睛像水洗过一样干净明亮,懵懂如稚子,秦惊鹊垂眸,指尖点了点他的唇,问:“饿不饿?”   苏若点头又摇头。   “饿,可是,清清会疼。”   “真乖。”   一根手指拨开他的唇瓣,伸进他的嘴里,他乖乖地含着,伸出舌尖舔了舔,漂亮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茶色的眼眸注视着秦惊鹊,充满着纯真的渴望。   “想咬吗?”   他点头,红艳艳的唇色映着莹白如玉的手指,莫名的色气。   “那,咬吧。”   得到允许后,他开始慢慢吮吸着指腹,尖尖的牙好几次磨上去,但是都没有咬下去。   他怕她疼。   “舔什么,先吃饭。”温柔的嗓音就像是哄小孩一样,但是秦惊鹊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苏若,观察他的动作、眼神、一切。   好像是除了会说话外就没有任何改变了,但是,真的是这样么?   终于,指腹被咬破了,冰冷湿润的嘴唇里吮吸着上面的血,像是不知餍足一样,他喝了很久很久的血,久到秦惊鹊都差点睡着了。   “清清…”他又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里的座椅放平了,他爬过来,抱着她的腰,依恋地靠着她。   萧翎走到车窗前,就是这样一副画面,长发清俊的少年,满足地抱着女孩的腰,靠在她的肩上,女孩没有不耐,低头沉思着什么,一眼看去,全是对少年的纵容。   萧翎被这一幕刺痛了双眼,心底涌上来毁灭一切的狂躁,他捏紧了拳头,一拳打在车窗上。   啪!   车窗碎了,碎玻璃弹了一块划破了苏若的脸,在他白净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秦惊鹊抬头,愤怒道:“萧翎,你发什么疯?”   “是你让我发疯的!”萧翎冷着一张脸,他走过来,趴在车窗外,伸出一只手揪住苏若的衣领,直接把苏若带出去。   秦惊鹊跟着下车,就这么会功夫,苏若和萧翎就相互动起手来,扭打在一起。   萧翎的异能深不可测,就算他不用异能,苏若也不是他的对手,短短几息的时间,苏若便被他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他掏出别在腰上的枪,拉下保险,对苏若毫不留情道:“你看,我现在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你也配呆在她身边?”   咻!   一把匕首从后面射过来,萧翎察觉到了,他微微歪了歪头,匕首便从他的耳边飞过去,他回头,被一把长剑抵住眉心。   “你竟然真的为了这个东西跟我动手!”明明是他先对苏若出手的,但是被秦惊鹊的剑对着,他还是觉得难受和不可置信,“清清,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锋利的剑尖抵住额头,萧翎反而笑了,他放开苏若,故意朝秦惊鹊迎上去。   “你是不是要杀我啊?你不杀了我,我就杀了他…”   萧翎像是疯魔了,眼尾泛红,神情狰狞可怖,他朝秦惊鹊大吼道:   “来啊,来杀我啊,你杀啊!”   他的身上出现乌云雷点,旋转着凌空而起,扩散成巨大的圆把秦惊鹊笼罩住,在这种强劲的异能冲刷下,还有丝丝缕缕的魔气掀起飞沙走石,秦惊鹊感觉到握着剑柄的手在抖。   剑,不受控制了,一把剑,好像兴奋起来了。   魔神令,号令万魔,屠戮仙神,一旦受魔血开封,必定是连她都承受不起的浩劫,秦惊鹊只能暂时把剑收起来,   见她收了剑,萧翎好像恢复正常了一点,眉眼间分别闪过挣扎和克制,最后,他收了异能。   “路清清,最后一次,离苏若远一点,我可以给你机会,但是我不会一直给你机会,你记住,你是我的!”   秦惊鹊:“……”   发了一阵疯揍了苏若一顿后,萧翎就走了,秦惊鹊走过去把地上的苏若扶起来,苏若一起来就抱住她。   他头靠在她的肩上,委屈得不得了,“清清,他,讨厌!”   在秦惊鹊看不到的地方,苏若缓缓擦了擦唇上的血,眼底闪过一道幽光。   ……   南方基地到了,秦惊鹊的车是最后一个到的,她和苏若下车的时候,人都集结在高耸入云的围墙下面。   洪厌推了推眼镜,他看着这光滑厚重高耸的城墙,觉得满意极了。   防御做得这么好,里面肯定很安全。   灿灿叫人拿着喇叭在城楼下面喊,叫基地里面的人开门,结果喊了半天,没人回应。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基地,也没有巡逻的人。   一直喊了半个小时左右,都没有回应,下面的人从满怀希望到焦灼不安。   “人呢?”   “不会没有人吧?这么久了也没见。”   “断网前都说南方基地是最后一个安全基地,要是这里也沦陷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快开门啊!”   从满怀希望到充满绝望,也是在这半个小时,喇叭拿着喊了半天,喊了个寂寞。   阴天,没有风雨没有晴,高耸的城墙下,近千人站在下面,一排排卡车停着,浩浩荡荡。   很多人都以为,到了南方基地他们可以安家,可以有所倚靠活下去,但是在禁闭的城门前,绝望像是一盆凉水泼了下来。   大部分人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在城墙上看到一具丧尸的身体后成真。   那具丧尸是突然出现的,像是被城楼下的喇叭声吸引来的,他拖着僵硬怪异的步伐,一头从墙上栽下来。   从十几丈高的城墙上掉下来,丧尸的身体当场就被砸成碎片,人们还来不及惊呼,城楼上出现更多的丧尸。   那些丧尸都从城楼上跳了下来,一波一波,下面的人群骚动,人们尖叫着往后跑。   洪厌也跑了,他想到刚才自己的心情,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   这么好的防御,里面恐怕都变成了一城丧尸了,怪不得一路上也没见几个丧尸,恐怕全被关在这座城里了。   到底是谁,说南方基地是末世净土的?   作者有话说:   努力存稿肥更感谢在2022-03-08 21:48:26~2022-03-09 23:3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27   数不清的丧尸从城楼上跳下来,源源不断密密麻麻,如潮水一般涌出,有些被砸得散架垫在地上,但多数跳下来后便向人群冲过来,人群尖叫着四散而逃。   洪厌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把他撞倒在地,还来不及爬起来,身后的人流便从他身上踏过去。   人人都顾着逃命,一脚一脚踩在他身上,他根本没有机会爬起来,只能抱住头护住脑袋。   几分钟后,他终于抓住机会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跑,眼镜被踩碎裂了,高度近视的他眼前一片模糊,他凭着感觉跟着人流跑,用尽全力。   在生存面前,每个人都拼尽全力。   突然,他又摔倒了。   很清楚的感觉到,一双手从背后用力地推了他,把他推在地上,紧接着,一把匕首插进他的胸膛。   天旋地转间,他看到一张冷峻的脸。   是灿灿。   生命力在快速流失,洪厌体会到了死亡的感觉,不解,难受,恐惧,他问:“为什么?我们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灿灿笑了,他把匕首□□,带起来血溅在他脸上,他抹了抹脸上的血,眼底的恨意扭曲狰狞,他道:“是你说,吃了异能者的肉可以获得异能,多少异能者因为你,就这样惨死在那些人手里,身上的肉被剐下来做成肉菜,是你,拿活人做实验,你自己手上有多少人命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洪厌清楚,怎么会不清楚呢?   “原来,是这样啊…”他捂住胸口,虚弱地躺在地上,不再挣扎了,血流了很多,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多血可以流。   “你很恨我吗?”洪厌看着灿灿的眼神竟然是怜悯,“你觉得自己很正义吗?除掉了我这个祸害,你是不是被抓住过,差点被吃掉啊?”   “闭嘴!”灿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害了那么多人,到现在,你就没有一点亏心愧疚吗?”   “呵呵,”洪厌望着灿灿,“我为什么要觉得亏心愧疚?灿灿,这是末世,丧尸吃人,人为什么不可以吃人?如果我成功了,也许就能终结这个末世,那个人可以改天换地,带来末世,给你们带来神秘的异能,我为什么不可以!”   “咳!咳咳咳!”   说得激动了起来,洪厌不由自主地咳嗽,胸口上的伤口又冒出来源源不断的血。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但是对于杀了自己的灿灿,他竟然也没有多少仇恨,他觉得,灿灿和萧翎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可悲。   “灿灿,你这么恨我,那你恨带来末世的那个人吗?”   洪厌笑得虚弱苍白,他看着后面汹涌而来的丧尸,也觉得释怀了。   灿灿说:“没有人不恨带来末世的那个人,如果可以,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他能想到的最残酷的刑法就是千刀万剐,但即使是这样,千刀万剐相对于那个人犯下的罪来说,依旧是太轻太轻了。   “哈哈哈,”生命的最后,洪厌笑得最大声,眼角笑出了泪,他怜悯地看着灿灿,“告诉你一个秘密,全世界都在找的路明博士,其实就在你们中间,就在你们眼皮底下,而你们全都不知道,甚至还不知死活的围着她转,被她左右着情绪,为她要死要活!”   “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是不是,你已经猜到是谁了是吗?”   ……   灿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掉的,他只记得,洪厌是还剩最后一口气被丧尸淹没的,在活着有意识的时候被丧尸一口一口地吃掉,这就是他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付出的代价。   除了洪厌,还有一个人。   这次去南方基地后,有半数人永远留在了那里,在甩开了丧尸潮后,幸存者又锐减成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   一座关着丧尸的城,彻底熄灭了剩下的幸存者心里的希望。   这个末世,没有净土。   原来一路向南,却在到达目的地后四散溃逃,而后就再也没有方向,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麻木压抑的哭声时不时响起。   “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哪里才没有丧尸?哪里才能吃饱饭?”   “哪里能回到从前?”   “我还不想死…”   那么辛苦的活到现在,到现在却不得不认命。   “我们还能活多久呢?”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问题。   三天后,萧翎站了出来,他说,要带剩下的幸存者找一个家,或者建一个家。   再然后,由三百多个人建立的一个小型基地出现了,萧翎成了基地长,他带着一个异能小队肃清了一个小县城的丧尸,把基地建在了上面。   这座县城是通往南方基地的必经之路,建在这里,源源不断地吸纳了沿途要去南方基地的幸存者,从一开始只有三百多人的小基地,变成了人数超过数十万的大基地,这期间,只用了两年的时间。   这两年的时间,基地在萧翎的带领下,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丧尸潮,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渐渐有人把他称为人类英雄领袖,其次便是姜晚,她的空间异能和治愈异能进步飞快,她的空间里屯放着基地的大部分物资,治愈异能在后来甚至是起死人肉白骨,其在基地的重要性一度超过萧翎。   而秦惊鹊,她和苏若在基地里当起了隐形人,每天除了去姜晚那里蹭饭,就是栽点花花草草打发时间。   “苏若,那盆百合可以给晚晚送过去了。”   “好,我待会送。”   秦惊鹊坐在外面晒太阳,看着苏若忙碌的身影,她道:“今天还是你做饭吧?”   苏若说:“哪天不是我做饭?”   秦惊鹊斜睨他一眼,道:“还会顶嘴了哈,”她一身深色旗袍躺在摇椅上,旗袍岔开的口子里露出的两条腿白得晃眼,苏若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底发烫。   他修剪着一盆兰草,又听到秦惊鹊在一边道:“咱家窗帘洗了?”   “洗了。”   “后面那一块菜地呢?”   “浇过水了。”   “早上萧翎送来了一条鱼…”她话还没有说完,那边苏若抱着花盆出来,明显不高兴道:“鱼丢了,晚上吃虾。”   秦惊鹊:“……”   荼归在神识里和她唠嗑,“主人,苏若咋没以前可爱了,会说话后一天一个样。”   秦惊鹊不在意道:“他饭做得好吃。”   “他不听话还丢你的鱼。”   “他饭做得好吃。”   荼归:“……”   透过秦惊鹊的视线,荼归看着院子里的树,那棵树是秦惊鹊两年前种的,长得非常快,两年的时间长成参天大树,树冠能盖住几十平的院子。   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这座县城有这些绿植之外,其他地方的都枯死了,植被枯死,动物要么变异要么干化,天降异象,外面即使是异能者也很难生存了,这是萧翎的基地能这么快就壮大到这种地步的原因。   为什么只有这个县城有植被,还跟末世前一样,这个答案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灿灿,他觉得他知道。   走进这个院子,便有一股凉气,灿灿整了整衣领,深呼了一口气,才从外面走进来。   “清清学姐,”他踏进门脸上便挂起了笑容,神识里的荼归抖了抖不存在的鸡皮疙瘩,道:“又来了个神经病。”   荼归说得没错,才来到这里的那段时间里,灿灿就发疯似的盯着秦惊鹊,秦惊鹊去哪里做什么他都要管,并且一言不合就和秦惊鹊动手,最后被她揍了几顿才老实。   “清清学姐,你这院里的花开得真好。”   他找了个地方自顾自地坐下来,对秦惊鹊说:“学姐,外面的植物都死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基地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食物也不够了,那些专家说,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最多还有五年就会完全毁灭,那些人还说,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已经失踪的路明博士,只有找到他,这个世界才有救。”   秦惊鹊把脸上的遮阳帽拿开,她坐起来,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灿灿揉了揉脸,“没想说什么呀,我只是觉得,活着太难了。清清学姐,你说,我们能找到路明博士吗?”   “我们能找到他,能找到救命的办法吗?从末世前的七十亿人口,到现在恐怕只剩下不到两百万了,从建立基地开始,基地里也没有婴儿出生了,我们这两百万人,死了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下一代了,动物,植物,所有的生命,为什么老天爷就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呢?”   “你知道为什么吗?清清学姐,还要死多少人呢?”   荼归点烟,它在秦惊鹊的神识里吞云吐雾,惆怅道:“这小子知道的挺多啊,不过天道不会放过任何人的,它要重新洗牌,要主人你背锅,你看这小子就是把你当成刽子手了,这一界生灵压在主人你头上,哎,等抓回这些恶鬼咱也逃不掉。”   “清清学姐,你说,去长宁能找到路明博士吗?”灿灿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秦惊鹊回答他:“路上小心。”   这一刻,灿灿眼中有什么,彻底碎裂了。   他擦了擦眼角的东西,起身,走之前,他道:“不知道基地里的花还能开多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9 23:39:23~2022-03-10 23:4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28   不知道基地的花还能开多久。   秦惊鹊躺在摇椅上,无所谓地感叹:“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她来到这个世界清理恶鬼,而天道趁此机会重新洗牌。   三千世界也分高下,有高级的位面,自然也有低级的,低级位面如果不向高级位面演变,就只能消耗自身气运慢慢衰亡,此间天道被这么多恶鬼穿行汲取气运,加快了衰亡的速度,所以天道降下天劫灭世,回收掉一界生灵的气运来滋养自身。   秦惊鹊作为一个仙尊,半步飞升的仙人,恶鬼因她之故出逃三千世界,以前的路清清带着她的执念制造出毁灭人类的病毒,而天道趁机回收一界生灵的气运,所以其他生灵的毁灭也要算在她头上。   这天道是,损她而补足自己。   “大道漫漫,吾辈中人当有所得。”   她翻了个身,继续晒着太阳。   灿灿去长宁这一趟,走得格外艰辛,一路沙尘,风霜侵蚀,还有尾随的变异丧尸和途中饿极了的异兽。   路边横尸,山林变成了黑色,树不长叶,花不开花,草屑裹进风里,打在人的脸上,天空也是黑色的。   灿灿想,这一路注定无望。   一行一百三十人,带着这个世界剩下的两百万人的希望,去找路明,去找那个带来末日的魔鬼。   只有灿灿,他是去找证明魔鬼身份的东西,不是企图唤醒那人对世间的怜悯,而是让世人知道真相。   萧翎走在前面,拿着一个信封,信封的内侧画了路明实验室的图,到长宁后,这里到处都是丧尸,他在前面开路,手略微一抬,天空便暗云密布,携裹着粗壮的雷电劈下来,清出了一条道。   沿着那条道,顺着图纸,他们找到了传说中的路明实验室,在一家博物馆地下。   一间普普通通的地下实验室,有各种标本,试剂,尖端的实验器材,有还未真正面世的各种高科技,没有人,也没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萧翎推开了那间办公室。   墙上贴着各种专利证书,放着无数奖章,其中最醒目的是一张照片。   是路清清。   是穿着白大褂的她抱着一堆文件偶然抬头被抓拍的瞬间,黑发白皮肤,眼神明亮张扬,很漂亮很抢眼,萧翎看着照片笑了笑,然后把照片取下来,拿在手上。   进来的人一个个的向他汇报。   “队长,实验室没有活人,路明博士不在这里。”   “队长,发现病毒样本了。”   “队长,这上面说病毒无解,丧尸化是不可逆过程。”   “队长,没有发现路明博士的资料。”   灿灿扫了一眼萧翎手上的照片,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萧翎本来就对找路明这件事没有报多大的希望,毕竟末世快三年了,眼瞅着人类都快灭绝了路明博士也没有出现,还在不在人世都说不一定。   这个实验室不知道被多少人探查过了,并没有留下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他们这一次过来,注定一无所获。   萧翎说:“确定没有遗漏的吗?”   一个个的都回答,“没有。”   萧翎拧着眉心,让他们换着再搜查一遍,这次搜查出来一个上锁的保险柜。   保险柜是从垃圾堆里搜出来的,需要指纹解锁,被萧翎暴力破解了指纹锁,灿灿看着他从里面拿出一张合照,一个工作证,还有一沓文件。   萧翎拿着那张合照和工作证,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如果不是眼花,为什么工作证上是路清清的照片,名字写的是路明?为什么合照上写着路明名字的地方,站着的也是路清清?   “灿灿,这是谁的恶作剧?”萧翎觉得好笑,突然一阵风灌进来,吹落了那些文件,吹得到处都是,其他人都弯腰去捡文件了,萧翎把合照扔给灿灿,“哈哈哈,真好笑,路明是路清清的父亲,这谁弄的?离大谱,姑娘都搞成爹了……”   灿灿看着那张合照,漂亮年轻的路清清在一堆年过半百的科学家中间,竟然也不显得突兀,他摩挲着这张照片,沉默着。   “灿灿,你不会相信了吧?”   萧翎好笑地看着灿灿,却发现,房间里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   萧翎的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捡起地上的文件,一篇一篇的翻阅,上面只有路清清和各个项目投资人的合照,很多合同签署的姓名都是路明,他认得那笔迹,是路清清的。   路清清即是路明。   怎么可能?   萧翎冷着一张脸,他把文件摔在地上,发火道:“荒唐!离谱!你们都没有脑子吗?”   “队长,是真的。”灿灿把那些文件从地上捡起来,放在文件袋里,然后把文件袋紧紧抱住。   “这不是恶作剧,”他看着发怒的萧翎,后退一步,道:“就算再荒唐,再离谱,路清清就是路明,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一切,都是她!”   “还记得洪厌吗?洪厌是我杀的,临死前,他就告诉我了。”   萧翎坐在办公桌上,闻言抬眼犀利地看向灿灿,喉结滚动着,他的声音突然有些哑,“你早就知道了?”   他想起来,早在基地建立初期,灿灿那段时间就非常不对劲,他总是找各种理由就和路清清打起来,每次被路清清教训了,然后隔段时间就卷土重来,有好几次都拿着枪被路清清丢出来。   那段时间,他是想杀了路清清?   “对,我早就知道了,之所以和你们来这里,就是找证明她身份的证据。”   萧翎还是接受不了,路清清怎么可能就是路明呢?   怎么…不可能呢?   萧翎想起来路明从未在大众眼中路过面,而路清清,她作为一个学生呆在长宁大学,却长年受到种种特殊待遇,还有,两年前,他亲手掐死过路清清,那时候路清清在他手上说,萧翎,你会后悔的。   他确实后悔过,在后来爱上现在这个路清清后,他不止一次后悔过,如果那时候没有对路清清动手,把她丢进丧尸坑里,他后来就不会束手束脚,容忍路清清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容忍苏若在她身边这么久。   现在看来,当时路清清说的后悔,可能不是他想的意思。   试问这个世上,如果有谁真的失手杀了路明,就间接等于毁灭了世界。   “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说?”   萧翎从办公桌上下来,眼底闪过一道凌厉,没有人知道,在这极短的时间里,他做了一个怎么可怕的决定。   路清清,不可能,也不能是路明!   他从灿灿边上过去,走到门边,他突然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关门的声音响起,他转过身来,逆着光的脸上面无表情,空气中突然有一种凝结了的感觉。   “队长…你要做什么?”   看着萧翎身上流露出的危险感,房间内所有人都本能地产生不好的联想。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听过,基地长养了一个金丝雀,别人连看一眼都不能够,那个金丝雀的名字,好像就叫路清清。   “我想做什么?”萧翎看了一眼灿灿,灿灿在他的目光中不断后退,“谁让你们相信这么无聊的东西,灿灿,把文件袋给我。”   灿灿看着萧翎身后禁闭的房门,还有压迫感极强的萧翎,他下意识地把文件袋藏在身后,哆嗦着唇问:“队长…萧翎,你想做什么?”   “为了路清清,你不会想把我们都杀了吧?”   萧翎歪歪头,冰凉冷酷的脸上露出一个邪气凛然的笑容。   他说:“有何不可。”   “路清清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了解,你们居然相信这么无聊的东西,既然如此,末世最不缺的就是死人。”   话落,他的身后出现缠绕着闪电的能量漩涡,那漩涡不断壮大,吸走房间里的一切东西。   “队长,外面还有那么多人,你竟然真的敢动手!”   “那又如何?都杀了便是。”   房间里的十几个人都施展异能组成一个能量盾抵挡萧翎,但是萧翎比他们强太多了,他身后的漩涡向他们压过来,不一会儿便吸走了四五个人。   “啊!”   “萧翎,你这个疯子!”   咚!有人扛不住压力,主动跪在萧翎面前,涕泗横流道:“队长,我们是你的人啊,队长,我什么都不知道,饶了我,饶了我们,我保证什么也不会说出去,队长…队长…”   萧翎低头看了跪着的人一眼,双手抱住那人的脑袋,继而轻轻一扭,咔嚓一声,那人便被扭断了脖子,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我只相信死人。”   其他人见状,都发狠了向萧翎冲过去,只有灿灿,他抱着文件袋,用异能炸开了后面的墙,发疯似的逃出去。   “灿灿,怎么了?”   爆炸的声音吸引了外面的其他人,看到灿灿不要命地逃走,其他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萧翎只用了几息时间,就解决了房间里的其他人,他在灿灿后面出来。   其他人围上来,问:“队长,灿灿怎么了?”   萧翎想到这些人还没有见过那个文件,他变了变脸色,做出无奈痛心的表情。   “黄灿灿疯了,刚才突然杀了人就跑,我都来不及阻拦…”   其他人朝他身后看去,从炸开了的那面墙看进去,里面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嘶!”   其他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萧翎说:“快追,别让他再杀人!”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向前追去,却不想刚追出实验室的门,无数道巨大的闪电凌空劈下来,高压之下,无人生还,整个实验室都被夷为平地。   萧翎从废墟上一片雷电中走出来,朝着灿灿的方向追出去。   作者有话说:   大概30章入v了,努力存稿,我要万更!   专栏预收:病娇攻略手册,宝宝们收藏一下~   感谢在2022-03-10 23:45:26~2022-03-12 21:2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灿灿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太病态了,有路清清那样一出手便灭世的人,有洪厌那种摒弃人伦用活人实验的科学家,还有萧翎这种为了别人大开杀戒的魔鬼。   他知道萧翎可能会接受不了路清清就是路明这个事实,但他没想到会为了这个竟然能杀掉那么多人灭口。   他们都把别人的命,当什么了?   身后电闪雷鸣,暗云滚滚,灿灿出城后,往基地相反的方向逃命。   他不敢停下来,开着车,车速提到最大。   但是车再快,在萧翎这样的顶级异能者面前,也不够,头上阴云蔓延得有多快,萧翎的速度就有多快,灿灿只能弃了车,开始用异能逃命。   他本来就是速度异能者,勉强在萧翎的追击下撑了两天,两天后,他渐渐力竭,被萧翎追上,中了一击倒下。   在一个干裂的河床上,他倒下了就再也起不来,后面的雷云追上来,把他牢牢包围住,萧翎从暗云中露出身形。   “灿灿,你太浪费我的时间了。”   灿灿躺在地上,嘴角不断地冒出血,太累太痛了,可是求生的本能还让他向前爬着,姿态狼狈不堪,文件就掉在不远处,他执拗着向那些文件爬过去。   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踩在他的手上,他看着前面的文件,在萧翎脚下挣扎、崩溃,大哭。   “萧翎,你怎么能这样?”   绝望,绝望。   积攒了几年的恐惧和愤恨,灿灿五官都扭曲了,埋首在地上哭。   从末世开始就一直在逃命,今天逃不过了,逃不过,还是怕,怕死。   “我怎么不能?”萧翎居高临下,追了灿灿两天,他也憔悴了不少。   “灿灿,我也不想的,可是不杀了你,路清清怎么办?她如果是路明,成为众矢之的,这个世界会怎么对她?”   灿灿奔溃地大喊:“那你怎么不问问她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个末世?”   “我会问的,在这之前,你安心去吧。”   他扬起了手,手掌上出现恐怖的能量,正要打下去,却突然一道强光袭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河床都被劈成了两半,萧翎只能暂时避开。   一把剑插在灿灿的身边,冒着浓重的黑气,萧翎不知道那些黑气是什么,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一个人立在剑上,衣袂飘飞间,萧翎看到了熟悉又心动的脸。   “我应该没有来晚吧。”   地上的灿灿抬起头来,他呵呵地笑着,嘴里满是血腥味,他无力又崩溃道:“路清清,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秦惊鹊没有看他,而是对萧翎说:“萧翎,我要带他走。”   轻飘飘的一句话,我要带他走。   她脚下的剑自动飞过来,对准萧翎,仿佛萧翎说一个不字,那把剑便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面门。   萧翎气笑了,他不可置信道:“路清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要救他?”   “不行吗?”   “行…行,很行!”   “我是该叫你路清清,还是路明?”   “随你。”   一句随你,就将萧翎原本坚持的东西击得粉碎。   “原来你早就知道灿灿要做什么了…”   那他之前做的那些算什么?他就是个笑话!   错愕,难堪,萧翎双眸泛红,眼底尽是崩溃,他说:“路清清,你知道我为你做了什么吗?”   “我不关心。”   口吻平淡,平淡到冷漠。   “好…好!路清清,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在乎?”   他彻底崩溃了,用异能震开眼前的剑,瞬移到秦惊鹊面前。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天空倏然暗了下来,密云滚滚,电闪雷鸣,萧翎眼中冒着蓝光,流淌着可怖的电流。   秦惊鹊见状,只能设了一个结界把灿灿保护起来,而后迎上萧翎。   荼归在她脑海里激动地跳脚,“主人,终于要收拾这鳖孙了,我看他不顺眼好久了。”   秦惊鹊没告诉它,谁收拾谁还真的不一定,萧翎这种级别的强者,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她也不是很有把握。   交手之前,秦惊鹊莫名地问了一句,“萧翎,你恨我吗?”   萧翎赤红的眼睛一下子就委屈了起来,他的声音都颤抖了,“为什么还会问这个问题呢?我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   “那你让我把他带走吧,我有我不得不要做的事情。”   天上的雷云闪了很久,萧翎的脸上明显有松动,他不想和她动手,他不想,两年前掐死路清清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秦惊鹊松了一口气,她以为萧翎答应了,便转身向灿灿走去,却不想,身后两道巨.粗的雷电冷不丁劈下来,劈在她身上,一瞬间过电的酥麻感让她瘫倒在地。   荼归在神识里气死了,“靠!这恶鬼竟然偷袭!”   秦惊鹊倒在地上,手拧成拳强撑着起来,泛着黑气的长剑出现在她手里。   她回头,用尽全力劈出一道巨大的剑气。   剑气排山倒海,破云斩雾,势不可挡,萧翎也是运起所有异能抵抗。   他们两个,其实不相上下。   挡住那一剑后,萧翎收了异能,从半空中下来。   他说:“你带他走吧。”   秦惊鹊看不懂这个人,不过她不需要和恶鬼共情,她不问为什么,收了剑,向灿灿走去。   她把灿灿从地上拉起来,灿灿受伤太重了,根本站不住,秦惊鹊只能把他背在背上。   灿灿靠在她的背上,觉得很难过很难过,他说:“路清清,为什么你会是路明啊?那么多人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可是你毁了这个世界,为什么…为什么呀?”   为什么呢?   他没有得到回答,回到基地后,他才知道,路清清之所以会去救他,是姜晚要求的,姜晚只是无意识地撒了几句娇,说希望找到路明结束末世,说不希望灿灿,萧翎和基地的人出事。   然后秦惊鹊便去救了他。   就是这么简单可笑,但灿灿想过很多阴谋论,他不信这个答案。   回到基地,灿灿便把一切真相都公布出来,包括路清清就是路明,包括萧翎在长宁为了路清清杀害其他的队友。   灿灿手里的证据并不是很充足,一开始人们半信半疑,后来秦惊鹊主动承认了她就是路明后,整个基地哗然色变,举世沸腾。   路明,人们怨恨她带来末世,但也寄希望于她能结束末世。   各个基地的掌权人闻风赶来,轮番和秦惊鹊交谈,他们要求路明结束末世,要求路明解释末世的一切,解释病毒由来,解释天气反常的原因,解释这个基地之外的其他生命为什么一点一点的灭绝,更离谱的是,他们让路明把已经变成丧尸的人救回来。   秦惊鹊只能告诉他们,她不是神。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结束这个世界,入v,万字奉上,宝宝们多支持鸭感谢在2022-03-12 21:23:43~2022-03-13 21:2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杏花江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谁才是真正的恶鬼(完)   屋外, 是来回巡逻的警卫,里三层外三层地把秦惊鹊住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各个基地的负责人来和她谈判,正如普通人对路明的感官, 他们也是对秦惊鹊尊敬、忌惮、仇恨。保守派激进派轮番上演, 他们只有一个诉求,就是结束末世。   秦惊鹊被间接软禁, 各个基地的生化科学家纷纷赶来,在秦惊鹊还没有回应任何诉求的时候,基地就已经开始搭建实验基地。   “博士,实验室的名字仍旧以你的名字冠名,希望博士早日入主实验室。”   秦惊鹊躺在沙发上,用一张报纸盖住了脸,边上的心理学家已经说了一上午了, 等他安静下来, 秦惊鹊给他倒了一杯茶。   谈判又失败了。   在所有人眼中, 路明决心放任一切,由她带来的末世,她不肯管。   劝说,交谈, 威逼, 利诱。   始终无用。   仇恨她的激进者开始刺杀她,枪杀,异能, 炮轰, 下毒, 咒骂, 却都无果。   她很强, 很多人都说,这个世上能治住她的只有萧翎。   但灿灿知道,萧翎也不能,况且萧翎可以为了她对忠心耿耿的手下出手,一百多条命,他说杀就杀,只为灭口。   他从神坛上掉了下来,不再是人类英雄领袖,而是人人唾骂的反社会变态,并且将要受到人类公开审判,而他没有反抗,对所作所为供认不讳,据说,他只有一个要求。   “把我和路清清关在一起。”   最终他没能和秦惊鹊关在一起,人们对如何处置他感到头疼,他是杀了人,可是他也是建立这个基地的英雄,两年间庇护了十几万人,拥戴者无数,严格来说,他的功远远小于过。   可是那毕竟是一百多条人命。   “请路明博士救救这个世界吧!”   “请路明博士救救这个世界!”   “请路明博士救救我们!”   “博士,你忍心看着世界毁灭吗?”   “博士,是你研究出病毒的,你怎么能撒手不管呢?”   屋外的民众喊声越来越大,这几天,外面跪了一大片人。   “清清姐姐,他们在外面跪了几天了。”   姜晚看着无动于衷的秦惊鹊,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一开始知道秦惊鹊就是路明的时候,她想,怎么可能?后来是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信,那么好的清清姐姐,真的是路明。   真的很难受,教她剑法,教她运用空间,庇护她成长,看她跳舞会赞许夸奖的清清姐姐,是灭世的罪魁祸首。   “晚晚,这几天闷坏了吧。”   秦惊鹊坐在一个棋盘前,手执白棋,和苏若下着棋打发时间。   姜晚走过来,低着头又重复了那一句话:“清清姐姐,他们都跪了几天了。”   “晚晚,观棋不语。”   姜晚捏紧了衣角,瞬间豆大的泪珠就像断了线一样滑落下来,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想了几天还是想不通,崩溃的这一瞬间情绪来得凶猛极了,她哭着,声音里带着她都没有察觉到的恨。   “清清姐姐,这个世界都这样了,已经死得只剩下这么点人了,马上人类都要灭亡了,为什么你还是这么无动于衷?为什么你要带来这个末世,死的那些人怎么算啊?这个世界欠你什么了?你为什么是路明?你为什么会是他?明明是你带来的末世你为什么不补救?你害了这个世界,到头来还要别人跪在地上求你……”   秦惊鹊没有说话,倒是对面的苏若笑了,他觉得姜晚太天真了,天真得可笑。   那有那么多为什么呀?她问出了这么多为什么,是不是在给清清找理由呀?他眨了眨眼睛,决定坚定一下姜晚的观念。   “晚晚,你们害怕丧尸吗?”苏若走过去,主动把手搭在姜晚的手上,冰凉到可怕的体温立刻就让姜晚缩回了手,她忘记了哭,震惊地看着苏若。   “我是丧尸哦。”苏若笑得干净无害,“我在两年前就死了,掉进丧尸坑里,差点被啃成骨架子,是清清救了我,她保留了我的意识,让我身上的肉长好,把我变得和普通人别无二致,你看,两年多了你们都没有发现我是一个丧尸。”   这座房间里,不知道被放了多少监视器,苏若说完这些,那些基地头目也知道了,纷纷震惊得头皮发麻。   姜晚立在原地,早已失了言语,她后退,后退,而后夺门而出。   路明,研究出灭世病毒的路明博士,竟然养了一只丧尸!   基地拉响了警报,上位者们聚在一起讨论,而后针对路明采取了武装强制行动。   屋外终于没有了跪着求路明的普通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异能者。   苏若看着窗外,看到那些异能者将这里团团围住后破门而入,他觉得那些人不礼貌。   秦惊鹊看着他,“开心了?”   “不开心。”他摇摇头,“清清,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你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   是的,他已经安排好了,他会以最盛大的方式,带走路清清。   自曝自己丧尸的身份,不是心血来潮。   “那你会跟我走吗?”   秦惊鹊说:“我哪里都不去。”   丧尸围城了,就在秦惊鹊的屋子被基地的异能者围住之后。   从来没有过的大规模丧尸围城攻城了,它们像是有意识的被什么号召而来,如潮水一般的数量,密密麻麻集结在基地的城墙下,然后开始有条不絮地攻城。   丧尸的数量太多了,如果说这个十万人的基地是一座孤岛,那么这些丧尸潮就是包围住孤岛的海水,现在是海水涨潮进攻了。   所有异能者都被召回,去城墙上守基地,然而覆巢式的进攻,绝对数量的压制,丧尸不见少,基地的异能者却死得越来越多,这种情况下,萧翎被放了出来。   他果然不愧是第一强者,一出来后便在基地周围布下漫天电网,终于暂时阻挡了丧尸的进攻。   阻截了丧尸潮后,他第一时间就来到秦惊鹊住的地方。   看到屋子里的秦惊鹊他的第一句话是:“我以为你走了。”   秦惊鹊说:“我能去哪里?”   “谁知道呢?谁又能猜透你。”   “是你的意思吗?”萧翎看着她,“丧尸围城是不是你的意思?”   “不是。”   “那接下来请你不要管我。”萧翎的目光看向她身后的苏若,杀意一瞬间倾泻而出。   “苏若早该死了。”   他们打了起来。   萧翎是雷系顶级异能者,身负的功德气运让他的异能等级一日千里,在两年后现在的时间里,登顶了。   苏若也是,作为一只丧尸,他成了丧尸王,他的气运,在这个世界也登顶了。   两个顶级强者在基地打了起来,萧翎还顾及普通人的生命,不是很过火,苏若却没这些忌讳,丧尸的心,本来就是冷的,他再怎么像人,他的心也是冷的,他现在只想带走路清清。   带走路清清,或者夷平这个基地。   空中飞沙走石,暴动的异能乱窜,普通人被击中在惨叫中死去,异能者们也是闻风而逃,雷电轰鸣声响彻基地上空。   秦惊鹊走了出去,走出门,发现跪在地上的灿灿。   他的伤还没好,整个人憔悴孱弱,看着秦惊鹊走出来的眼睛里,全是倔强。   “清清学姐,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秦惊鹊看了他一眼,不做回答,从他身边走过去,被他拉住了裙角。   “清清学姐,求你,救一救这个世界。”   倔强泛红的眼中是祈求和卑微,他知道自己是向魔鬼下跪,可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萧翎和苏若的决斗毁了半个基地了,外面还是虎视眈眈的丧尸潮。   只有路明,能够结束这一切。   “灿灿,大道无为,人都是会死的。”   灿灿说:“人是会死,可是他们的命不该是被别人夺走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夺走别人的生命。”   “是吗?”秦惊鹊低眸,“灿灿,你欠我一一样东西,如果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才能阻止这一切,你会把我的东西,还回来吗?”   “是什么呢?”灿灿茫然,他不知道欠了秦惊鹊什么,“不管是什么,只要能阻止这一切,清清学姐要什么我都给你!”   “是你的命。”   话落,秦惊鹊低头看他的反应,他先是茫然,而后是不可置信,然后便是挣扎,最后松开了抓着她裙角的手。   世人皆想活,灿灿也不例外,他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一个公道。   但是在这个世界,活下去难,公道也很难,在魔鬼一手缔造的地狱里,反而向魔鬼求公道的人,无疑是可笑的。   “哈哈哈。”灿灿笑着,然后用异能震碎了心脏,嘴角渗出血来,他倒在地上。   赤红的双眼,他形容癫狂,道:“这样够不够还给你呢?路清清。”   他没有得到更多的停留,那个人走了,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够了。”   秦惊鹊来到了城墙上,她到来的时候,正好是苏若被萧翎从天上打下来,掉进丧尸群里。   她没有管苏若,而是提着剑,御气飞向上空。   不说一句话,她飞到萧翎身边,拿出往生镜做成结界困住他,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魔神令的剑尖精准刺入他的心脏。   痛苦,不可置信,委屈,难受,愤怒,萧翎快死了,也快疯了。   “为什么?”他问,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心脏被刺了,却是酸软难受的涨疼,太不甘太不甘了。   “你总是为了苏若,毫不犹豫地向我出手,为什么,我那么…那么,喜欢你。”   “你恨我吗?”秦惊鹊又不合时宜地问了这一句话。   她没有得到答案。   萧翎体内有魔气,魔神令饮了他的血后,解封了。   一把剑,如同有了生命一样,用一种扭曲的姿态吞噬掉萧翎,没让他来得及说一句话。   紧接着,剑身变大,飞到基地的上空,开始吞噬这个世界的魔气。   以长剑为中心,整个世界的风云都被搅动,四面八方的魔气向剑聚集,天空电闪雷鸣,风云变幻莫测,如同末日。   这也本是末日。   数不清的人,数不清的丧尸,只要是体内有魔气的东西都被吸过来,吸过来,吞噬掉。   这一切持续了很久,久到天空平静下来,拨开云雾见阳光的时候,剩下的人都以为,世界应该是毁灭了。   可是没有,这一场浩劫,带走了所有的异能者、丧尸和变异兽,留下了普通人。   一切归于平静,秦惊鹊抓着唯二活下来的苏若和姜晚,来到她的屋门前。   还是那棵树,两年前她亲手种下的树,如今树冠盖云,茂密得可怕。   秦惊鹊把魔神令和苏若一起封进树冠里。   混沌魔神之令,吸取了此间造化,封于世界之树底,它也会慢慢滋养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会孵化成世界本身向往的模样,而她,舍弃掉一把剑,不沾因果,白来一趟。   回到忘川,往生镜落在一株曼珠沙华上,荼归变成人形爬起来,追上忘川河里的秦惊鹊。   “唉,主人为什么不杀了苏若。”   “他是一位故人。”   “啊?您堂堂一个仙尊,还识得这忘川恶鬼啊?”   “他前生,叫做十四,与我有旧,我杀谁,都不会杀他。”   荼归被她勾起了好奇心,往生镜可观魂灵前尘影事,它偷偷摸摸地拿出来,趁着渡河的功夫偷窥秦惊鹊的前世。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要一万字,我真了不起!感谢在2022-03-13 21:29:39~2022-03-15 22:5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羡羡 5瓶;4532578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前尘,十七   听说, 暗卫营里又来了一批新人。   这次来了三四百个半大孩子,大多数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长公主素来有贤良好施的活菩萨美名, 照顾这些个难民孩子, 没有人会多问什么。   可是他们不知道,暗卫营这个地方, 进来就出不去了。   十七坐在屋顶上饮酒,被训练营长呵斥了也不下去,她喝完一坛酒便把酒坛子扔给十四,十四抱着三四个酒坛子,一张俊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偶尔看着十七发呆。   十七生得美,一袭黑色暗卫劲装, 头发用一根简单的发带束着, 她肤色白, 仰头喝着酒,露出的脖颈雪白惹眼。   在暗卫营,除了十四,没人敢盯着十七的脸看, 那张脸极美, 不施粉黛也是色若春晓之花,顾盼生辉,明艳至极。   长公主选拔暗卫是用养蛊的方式, 把三四百个孩子放在一起训练, 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 最后只留下一两个, 很多人就是因为十七的脸恍惚失手, 被她杀掉。   “十四,你看,这些孩子多么感激殿下,他们以为殿下真是活菩萨,一个个的,给个馒头就忘了娘……”   十七喝多了就口无遮拦,歪歪斜斜地倒在屋顶上,十四怕她掉下去,默默地移到她下方,如果她掉下去了就挡一下。   训练场上的营长看不下去了,他飞身上屋顶把醉醺醺的十七提溜下去,砸在训练场的大理石地面上。   十七被砸醒了,她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哟哟哟营长啊,弄啥呢?公报私仇啊?我记得我昨天就不归你管了……”   十七和十四昨天就出师了,成了长公主和暗卫营营长直接掌管的暗卫,和训练营的营长没关系了。   营长随手掷出一把剑扔给十七,他道:“明天就要去殿下身边当差了,还这么没大没小,懒懒散散,教给你的都喂狗了吗?”   十七接过剑,半眯着眼,眼见着营长挥剑刺过来,她不慌不忙道:“营长,你干嘛?”   过了几招,她的剑都没有出鞘,甚至还游刃有余地挑衅营长。   “营长,你忘记了?你半年前就不是我的对手了,你是不是知道我要去殿下身边了,不能给你添堵了,急吼吼的过来让我揍一顿?”   十四抱着酒坛子从屋顶上飞下来,就站在一旁,他的气质很不起眼,默默呆着一旁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注意他。   他只有看着十七的时候,眼底才会露出属于少年人的光亮。   十七很快就和营长结束了战斗,她把营长打倒在地的时候,剑依旧未出鞘。   “哈哈,营长,”她张扬得不像一个暗卫,尤其是笑起来明艳生花的模样更是让人目眩神迷,“营长啊,你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营长骂骂咧咧地从地上起来,“十七,尊卑,尊卑,到了殿下面前,你这个样子够你死上八百次了…”   看营长又要唠叨教育,十七懒得听他废话,她掏了掏耳朵,拉着十四走了。   第二天,十四天不亮就起来,把十七从被窝里拉起来去长公主身边值班。   暗卫是不能直接出现在长公主身边的,他们只能呆在暗处,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保护着长公主殿下。   十七一开始对长公主殿下好奇得不得了,等她终于见到了长公主,才发现这是一个貌美清贵的女子,与平常妇人也无甚区别,只多了些许雍容尊贵的气质。   看了几天,她便腻了,做一个暗卫很是枯燥,十七便哄骗了十四替她当值,自己偷溜出长公主府去潇洒了。   不是第一次出来了,但每次出来,十七都被金陵城的繁华震撼,作为楚国的京都,金陵的盛名繁华让天下向往。   十七对醉仙楼家的酒菜尤为满意,熟门熟路地坐在大堂里,招呼着小二过来点菜。   “哟哟哟,这不是十七姑娘吗?好久没见您了,这出落得跟个仙子似的…”   小二嘴贫,但说的也是实话,十七这幅容貌身段确实太出挑了些。   十七笑道:“一坛上等女儿红,再随便上几碟小菜。”   小二肩上搭了一块白色抹布,弯腰递给十七一份菜谱,“十七姑娘,我们醉仙楼新出了一道洋菜,名为醉蟹,吃过的客人都说好,要不要给您上来?”   十七:“不便宜吧?”   “您说的什么话?十七姑娘是老熟人了,咱醉仙楼一定会给您最大的优惠……”   最大的优惠?十七心动了,“那整一份。”   然后十七吃完付账的时候,才发现钱不够,那个醉蟹的价格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她数着银子磨磨蹭蹭的不肯去结账。   那小二又来了,“十七姑娘,您这都吃完了,这桌得清理出来给下一个客人用,您要休息的话请移步包厢…”   十七犹犹豫豫的样子被旁桌的一位公子瞧见了,那位公子是个温和的人,叫小厮过来给邀请十七过去坐。   十七才坐下,那位公子便笑着开口:“姑娘,你是不是银子没带够啊?”   这公子锦衣华服,生得龙章凤姿,面前把玩着一把精美的扇子,风流落拓,尊贵非常。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他身旁的小厮下盘稳当,气息平缓,十七瞧着是个高手。   她吞了口口水,还未说话,那公子便吩咐小厮去给十七结了账。   “多谢公子。”她道谢道得很快,落落大方飒气得很,突然露出一个明艳的笑,“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来日十七好上门向公子答谢。”   “我姓楚,单名一个御字。”   这是十七第一次见到楚御,彼时她不懂这个名字的含义,见这华服公子出手阔绰的模样,她心念微动,想着十四苦哈哈地一个人值班,不好意思空着手回去。   于是她便道:“公子再借我点钱,十七家中还有一个馋嘴的弟弟,我想带点醉蟹回去。”   公子人好,也不多问,只笑着把钱给了十七,十七去打包了一盘醉蟹,跟这位公子道过谢便走了。   转过身,十七便忍不住诽谤这个楚御是个冤大头,但是这个气度和善良心性还是可以交个朋友的,长公主府方圆十里都归她管,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照看照看这个朋友。   第二天,她带足了银钱来这里还给楚御,等了很久没有见到人,出了醉仙楼,遇到一伙公子哥把她拦住了,一个个脂粉气熏人的公子哥围着她调戏,十七哪忍得下,仗着功夫好把这些人打了一顿,然后溜之大吉。   回到公主府时,却不见十四了,换了两个当值的暗卫,十七被带到暗卫营时,十四被绑在门前的柱子上鞭打,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十四性子倔,被打成这样了也不肯叫一声。   “你们凭什么打他?”   她跑过去拦下鞭子,暗卫营长走过来,面无表情对她说:“他是在替你受罚,你玩忽职守,当值期间跑出去鬼混,如果长公主出了什么事,你负责得起吗?”   从来没有一个暗卫有十七这样胆大包天,暗卫营营长绝不可能放任不管,十七和十四被关进了水牢里反醒。   十四在水牢里发了烧,身上的伤也感染了,营长并没有给他们药,十四的伤口被脏水发白,他有好几次昏迷过去,十七差点都以为他醒不过来了。   偶尔清醒的时候,十四看着十七沉默心疼愧疚的样子,十四总是安慰她。   “十七,别哭。”   “十七,不疼。”   “十七,醉蟹很好吃。”   “十七,冷。”   “……”   十七抱紧了他,一句话也没有。   暗卫的命最是低贱,一个个的身份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代号,代号也不是唯一的,你死了也还有人顶上来,终其一生不见天日,为了主人生和死。   十七不止一次想过,凭什么呀,都是人,凭什么别人都比他们高贵。   后来,她又想,前面十几年是没有选择做了暗卫,但不可能一辈子都做暗卫吧,总有一天,她要带着十四堂堂正正生活在阳光下。   关了半个月左右,期间她和十四身上的命毒也发作了,命毒是公主府用来控制暗卫的蛊毒,发作起来如万蚁噬心,极疼极痒,十四吐了很多血,十七疼得在脏水里打滚。   命毒发作过了,他们才被放出去,她扶着十四回房,暗卫营营长在她身后道:“贱命真硬。”   十七捏紧了拳头,狼狈不堪的脸上浮现出可怖的戾气。   重新当值后,十七还是和十四搭档,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不再每天想着出去玩,而是尽心尽力地保护长公主,话也变少了,比十四更闷了。   暗卫这种见不得光的人,往往也会知道很多主人见不得光的事,比如,十七知道长公主与驸马不合,长公主公然养了一个戏子做面首后,驸马就被迫重病卧床,十七给驸马送了几次药,以保证他“重病难治”。   比如,长公主时常与五皇子殿下往来,五皇子殿下到了年岁未封王,长公主很是心疼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心疼到替他患养私兵,拉拢朝臣。   再比如,重阳节到了,圣人要去黎山围猎,长公主秘密接见了位卑楼的当家人。   位卑楼是一个著名的杀手组织,为祸六国,杀过的权贵数不胜数。   知道的秘密越多,越见不得光,十七默默攒着命毒的解药。   去黎山前一晚,长公主府很是热闹,公主府管事递了折子进皇宫说驸马病重不行了,长公主悲痛欲绝,圣人派了很多御医到了公主府,俱都说驸马撑不过半年,圣人免了长公主去黎山,赏赐了无数贵重药材。   也就是在这一晚,长公主遇刺。   公主府管事送走了那些御医后,回府后便发现公主寝宫着了火,府里大部分家丁奴才都去救火了。   长公主一身素衣坐在驸马床前,拨弄着一串佛珠。   “薛郎,你瞧,这公主府真是热闹,明天的黎山,还不知道是何光景。”   驸马是薛氏大公子,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张玉容憔悴病弱,眉宇间却有温润矜贵的气度。   “殿下喜欢热闹,却因薛某困于公主府,是薛某耽误了殿下。”   温温润润的人,冷冷冰冰的语调。   长公主看着他苍白孱弱的容颜,手撑着头笑道:“薛郎,你何时归天?你这幅模样啊,扫兴极了。”   驸马翻了个身,也不生气,只气弱道:“看殿下心意。”   拧着眉睡去,却是不愿多言了。   十七听过长公主和驸马的故事,驸马是薛家大公子,卫国公府的小公爷,芝兰玉树,锦绣贤名在外,十七岁便成了楚国最年轻的探花郎,被当时极为受宠的长公主瞧上了,死缠烂打了几年,无果,前几年卫国公参与东宫谋逆,薛家倒台,全家落狱,长公主去求了先帝,先帝爱女心切,便许了驸马和长公主成亲。   而薛氏其他人,俱都死于那一场叛乱,从那以后,世间再无薛氏探花郎,只有一个藏于公主府的驸马,一身骄傲被剥了干净,年初时,长公主看上了一个戏子,而他,被迫“病重”。   十七可怜这个驸马,同是身不由己命不由己,她太知道这种感受了,但她什么也没做,去驸马药里放毒时,药量也没少放。   夜深,长公主踏出房门前,一道寒光刺来,十七迅速从暗中飞身而出,挡住了刺向长公主面门的剑,而后把长公主护在身后。   “啊!”   “杀!”   有十几个杀手,长公主的几个贴身侍女都被迅速斩杀,门房和侍卫都去救火了,十四与其他杀手打在一起,十七只能护着长公主退入屋内,这些杀手实力不俗,十四一个人根本不是对手,十七保护着长公主束手束脚,眼见着十四被砍了好几刀支撑不住了,十七想去帮忙,把长公主带进屋内后,她快速斩杀了冲进来的杀手,而后把房门带上,去帮十四。   她功夫好,比十四好了太多,有她帮忙,杀手们很快落了下风,解决了院里的杀手后,她看到房顶上还有其他人,十四飞上房顶继续阻击杀手,而她迅速回到屋内保护长公主。   屋内只有驸马和长公主,驸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了,拖着一副摇摇晃晃的身体,向长公主靠近,长公主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战况沉思,没有意识到驸马的靠近。   十七开门的时候,看着驸马捂着嘴,手里拿着匕首向长公主刺去。   来不及多想,十七运起轻功急掠到长公主身后,驸马的匕首,就插在了十七的背上。   “咣当!”   匕首落在地上的声音传来,长公主回头,就见到一个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暗卫挡在她面前,她看不清暗卫的脸,也看不见暗卫身后的驸马。   就在这时,一把长剑从屋顶上刺下来,十七抱着长公主躲开,她回头看了原地的驸马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薛锦记住了那张黑色面巾下的眼睛,明亮,生动,漂亮得惊人。   他愣了一下,这个暗卫,是在帮他?   十四在屋顶上,其他人已经听到动静了,暗卫营营长带了一批暗卫赶过来,公主府的侍卫也到了,剩下的几个杀手见大势已去,俱都逃了,营长带上去追。   十七把长公主带到安全的地方后,便支撑不住了,驸马的匕首上有毒,她倒在长公主的面前,长公主下意识地扶住了她,过程中无意识扯掉了十七的面巾。   看着面巾下的那张脸,长公主怔愣了一下,而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笑容。   一个容色惊人的女暗卫,还真是有趣。   ……   十七再醒来,是在一个华贵而陌生的房间里,雕花床,粉珠帘,名贵的水墨屏风,高床软枕,丝绒靡靡的熏香。   她不安地起身,扯到后背的伤,疼得她嘶了一声。   听到有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摸向床头,床头空空如也,没有她常用的剑。   一个声音尖细的男人走过来,“哎哟喂,姑娘快躺下,你这伤还没好呢。”   “这是哪?你是谁?”   一个柔美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小安子,你出去。”   是长公主的声音,十七立马爬起来,不顾身上的伤,到长公主跪下。   “暗卫十七拜见殿下。”   十七身材单薄,穿着白色里衣跪着,如泼墨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在她俯身行礼时落到地上。   里衣单薄质透,掩不住她的冰肌玉骨,朦胧楚腰,坐在上首的女人眼中闪过一道满意的神色。   “十七?这算什么名字?”   “本宫有一名贴身宫女叫做鹊奴,生前颇得本宫心意,本宫怜你护驾有功,取她之名,冠我秦姓,赐你名为秦惊鹊,何如?”   十七只能谢恩,尽管她不喜欢这个名字,也不喜欢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长公主说,她不用做暗卫了。   伤好后,她成了长公主眼前的红人,跟随长公主出出进进,去参加京城世家夫人小姐的各种邀约,去公主名下的庄子上巡视,拿着公主令牌去办理长公主交代的大小事物。   似乎是得了宠,她有一个正式的名字,有一个正式的身份了,也能时常出入公主府,去醉仙楼别人也都叫她,长公主府的惊鹊姑娘。   她好久没有见过十四了,有了姓名后,便和暗卫营彻底脱离了关系,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她不能再和十四随心所欲地见面。   她时常买些醉仙楼的吃食回来,把她认为好吃的东西放在窗前,希望十四能带走。   但是十四始终没有出现。   就好像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从此没了交集。   “十四,我想你了。”   这个世界她无亲无故,只有十四。   圣人从黎山回来后,太后在后宫摆宴为圣人接风,这种场合,长公主是必须到的。   秦惊鹊作为贴身侍女,自然要陪同。   未出发前,驸马差人唤她过去训话。   那夜刺杀之后,长公主也许是知道了什么,对驸马看得很严,秦惊鹊很少见到这位驸马,她脱离暗卫后,给驸马投毒这件事也换了其他人。   走进房间里,依旧是浓重的药味。   “咳咳咳咳!”   驸马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束着玉冠,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但还是有一股弱柳扶风的病弱公子气。   他让秦惊鹊坐下。   “不知驸马爷唤我何事?”   “什么驸马爷,一个笑话罢了。”薛锦看着她笑了笑,“十七姑娘叫我薛锦便是。”   他叫她十七,并不是府里人人都叫的惊鹊姑娘,暗卫的身份只有主人知晓,秦惊鹊的表情凝重起来。   “人世一场劫,倒是平白受了姑娘一场大恩,无以为报不胜感激。”   他斟了一盏茶递给秦惊鹊,秦惊鹊没有动,他也不在意,拂袖间自己一饮而尽,那种矜贵自然的君子风仪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没有毒的,姑娘。”   秦惊鹊不做言语。   他又道:“薛某昨日大梦一场,梦见自己原是那般若仙府护佑苍生的仙人,来这楚国是历一场红尘劫,本是断绝人世恩,了却了这尘缘证道,那夜遇上姑娘,承了姑娘大恩,这红尘是断不干净了。”   秦惊鹊:“……”   鬼神之说,她只觉得荒诞,她怀疑长公主的药把驸马的脑子毒坏了。   离开之前,驸马递给她一个香囊,她回房拆开了看,是命毒真正的解药,两颗。   秦惊鹊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这个驸马好像什么事都清楚。   宫中晚宴开始,秦惊鹊和长公主坐着马车进了宫门,公主仪仗极尽奢华,长公主更是华服宫装,明艳高贵之极。   秦惊鹊见惯了这种奢华,觉得没有什么,倒是被宫门前潇洒下马的长明候世子惹了目光。   少年一身红黑劲装,发高束,额前留下两道龙须,落拓不羁地从马背上下来,极尽张扬肆意。   说来可笑,秦惊鹊和这位小世子还是熟人,长明候世子越无双纨绔之名在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流连花街柳巷,身边的朋友三教九流,他看谁不顺眼,那必是往狠了欺负,什么尚书家的公子,侍郎家的嫡女,还有他家长明郡方圆五百里内的山贼,具都在他手里落不着好。   秦惊鹊会认识他,是他在醉钰坊强行让人家清倌接客,她仗着功夫好把人教训了一顿,他被揍了一顿,反而缠着她要跟她学功夫,那时候秦惊鹊玩心大,时常偷溜出公主府,每次都被他蹲个正着,被他磨了许久,她不耐烦了才教了他几招,后来他就一直叫她十七师傅。   这样远看越无双,他那股张扬洒脱劲还真让人羡慕。   他还戴着短刀,笑着和宫门前侍卫打招呼。   秦惊鹊隐约听到一句,“小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带把刀你们也要管!哼!”   把刀留给侍卫后,世子又翻身上马,策马进了宫门。   秦惊鹊想要那样的自由和潇洒,她想带着十四走出公主府,也闯一番天地。   ……   太后的晚宴办得极尽奢华,流水一样的美食美酒端上来,丝竹管弦,琴音袅袅,美貌娇俏的舞姬在殿上舞袖动腰,世家夫人小姐坐在两旁。   长公主劲直朝着主位上的太后去,和太后寒暄了几句,便坐在太后下方。   秦惊鹊安安静静地站在长公主身后,目不斜视规规矩矩。   宴会上坐满了人后,便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陛下驾到!”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匍匐在地。   秦惊鹊只看见绣着龙纹的衣角从她眼前走过,头顶传来众卿平身的声音,长公主起来后,她才和其它宫人一起起来,低眉顺眼地侍候在长公主身后。   她知道长公主这段时间带着她,是有原因的,从驸马那件事就可以看出来,长公主不是良善之人,不会因为秦惊鹊救过她,就会对秦惊鹊另眼相看,她须得小心再小心。   圣人登基不过两年,还未及冠,后宫空虚,这次太后摆宴,是有意为他选妃。   宴会上很热闹,太后拉着皇帝说这家的姑娘怎么怎么样,那家小姐如何如何好,皇帝好像没什么性质,匆匆寒暄几句,便要离去。   恰在这时,长公主拿出一根簪子,对秦惊鹊道:“鹊奴,本宫的簪子掉了,过来为本宫重新戴上。”   秦惊鹊只能走向前去,为长公主别簪,皇帝正好走下来,看到了低眉顺眼的秦惊鹊。   “皇姐,你这侍女,倒是有几分灵秀。”   皇帝一句话,便把宴会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惊鹊什么,审视妒忌艳羡,各种目光都有,秦惊鹊面色一白,拿着簪子的手在抖。   皇帝微微一笑,直直看着她,道:“朕很吓人吗?”   气氛针落可闻,只有长公主解围道:“陛下不要打趣鹊奴了,她胆小,这簪子都戴不上了。”   皇帝这才作罢,离去。   宴会进行到一半,一个宫女突然不小心把酒水泼在秦惊鹊身上,那宫女一直道歉,长公主发话说把秦惊鹊带去她休息的寝宫换衣,秦惊鹊的心沉了下去。   “殿下,”秦惊鹊明白了什么,她不愿意下去。   长公主没有看她,只是道:“鹊奴,十四这个名字不好,本宫打算赐他新名,何如?”   秦惊鹊懂了,她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看了长公主一眼,被宫女拉了下去。   宫女把她带到一个寝殿里,然后关上了门并落了锁,秦惊鹊看着禁闭的殿门,心慌意乱怎么也止不住。   这里果然没有换的衣服,就是找个理由把她带到这里而已。   她功夫好,这房间困不住她,可是皇宫里到处都是大内高手,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况且,长公主拿十四威胁她。   房间内没有椅子,就只有一张床,秦惊鹊坐在床上,枯等。   好想十四。   好想十四。   屋内点着奇怪的熏香,很助眠,秦惊鹊等着等着,便困了,半梦半醒间,房门开了。   进来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一身酒气,进来便朝秦惊鹊道:“大胆奴婢,还不过来为朕宽衣!”   秦惊鹊不动,皇帝竟然也不生气,他醉醺醺地走到床边,“美人,都上了朕的龙床了,难不成还要朕伺候你?”   屋内没有别人,秦惊鹊大着胆子,抬头看了这传说中的圣人一眼。   然后,她便傻眼了。   年不及弱冠的皇帝其实长着一张极为俊朗昳丽的脸,剑眉星目,龙章凤姿,酒意熏红着脸的模样,更添风情,最重要的是,这张脸,秦惊鹊曾见过。   醉仙楼的楚御!   “怎么,十七姑娘是被朕的俊美风仪给迷倒了?”   “陛下,”秦惊鹊瞬间感觉心情好了很多,“原来楚御楚公子便是当今陛下,当日是十七冒犯了。”   “唔,还不算笨嘛。”皇帝手撑在床头看她,“刚刚在太后那里一副呆样,你还欠朕两顿饭钱呢,朕可是找了你许久。”   “陛下爱民如子,十七一定会还上陛下的饭钱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眉眼放松自在,本就是极为惹眼的姿容,这放松下来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殿内烛火通明,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起劲,皇帝眯着一双眼,突然朝她扑过去,把她按到在床上。   “十七姑娘,都坐在龙床上了,你是不是在装傻呀?怎么,还真要朕亲自伺候你?”   气氛一下子就粘稠了起来,两个人之间呼吸交缠,暧昧不清。   秦惊鹊下意识地把他推开,然后起身逃开。   “大胆,”皇帝也跟着起身,似怒非怒的模样,“十七姑娘,朕可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玩欲擒故纵,过来!”   秦惊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心跳出嗓子眼,不是不怕的,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面对天子威严,连镇定都是强装住。   “陛下,不是欲擒故纵,”她直接道:“十七不愿!”   “放肆!”皇帝走到她跟前,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发白的小脸,愠怒道:“你说什么?”   “十七…不愿!”   看着她亮得惊人的眸子,皇帝还是舍不得怎么对她,他低头,亲在秦惊鹊的唇上。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清白就这么没了,皇帝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又亲了亲她的眼睛。   “你说你…不愿?那换个方式,朕来伺候你,怎样?”   冰凉的唇印在她的眼上,她陡然反应了过来,而后再次推开皇帝,什么都不管了,夺门而出。   皇帝看了看她慌不择路的背影,拧了拧眉心,“有这么可怕吗?朕还是第一次伺候人呢。”   而后对进来的侍卫道:“追回来,别伤了人。”   秦惊鹊逃出去后,便被侍卫拦住了,她看着这些人,思考着逃出去的可能性。   好像是,没有可能。   但她还是动了手,一个人的一生,有些东西坚持了太久,是丢不掉的。   手上没有剑,她的实力大打折扣,但她的主要目的是逃,逃出这里。   皇宫里乱了起来,皇帝怕人伤了她,披了件衣服便出来了,她被逼到了御花园的清湖边,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闹了这么久,她也受了不轻的伤,头发散乱着,衣服被划了几道口子,身上是公主府侍女穿的浅色桃花罗裙,被血弄脏了,只剩下破碎和狼狈。   “十七姑娘,你今夜这一闹,闹得朕很没有面子。”   秦惊鹊站在湖边,闻言笑了笑,她把身上的首饰簪子扯下来扔掉,“那真是对不住陛下了。”   说完,往后一仰,栽进了湖里。   皇帝不敢相信她真的跳下去了,他走过去,看着幽冷的湖面,大受打击。   “朕有那么差劲吗?竟然宁死不从,唉,叫人来捞捞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惊鹊会水,跳湖后便往对岸游过去,避开了搜寻的侍卫宫人,小心翼翼地上岸,岸上是一个小亭子,亭子上面有人,秦惊鹊湿淋淋地躲在柱子后面。   “无聊,这什么劳什子晚宴有什么好玩的,老头子非逼着小爷来…”   这声音很熟悉,熟悉的欠揍,是越无双。   他一个人在这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秦惊鹊想了想他俩的交情,还是果断现身了。   “越无双。”   她浑身都湿透了,像水鬼一样突然出现在越无双面前,越无双瞪大了双眼,刚要惊呼出声,便被她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   “唔!”   “别叫。”   越无双认出了她,点点头。   秦惊鹊放开了他,然后道:“我要出宫,你带我出去。”   越无双看了看她的模样,摸了摸后脑勺,秦惊鹊以为他要问为什么,但他竟然啥都没问,脱了外衫罩在她身上,道:“师傅,你在皇宫偷人啊,一股子腥味。”   秦惊鹊:“……”   虽然他不靠谱,但对秦惊鹊真是没法说,把秦惊鹊带到了他房间,然后随便找了套衣服给她换上,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她带出了宫。   出了宫门,秦惊鹊见到了十四。   他在这宫门外等了一夜。   一见到秦惊鹊出来,他便上去拥住。   十四是个内敛的人,秦惊鹊很少见他这么激动,她被拥抱着,肩上传来一阵濡湿。   是十四哭了,泪落在她的肩上。   “十七,我们离开这里吧,好不好?”   祈求,恐慌,不安。   秦惊鹊说:“好。”   十七本就不会拒绝十四,十四也不能离开十七,不做暗卫后的这段时间里,是他们从小到大分开过的最长的时间。   越无双不知道十四和秦惊鹊的关系,见他师傅被抱住,只觉得万分碍眼,他上前去扯开。   “抱够了没有,”而后又可怜兮兮对秦惊鹊道:“师傅,你答应过我要去我府上,咱走吧,估计小爷的早饭都做好了。”   越无双知道秦惊鹊的事,他有时候虽然没脑子,但还是知晓轻重,一个在皇宫里那般行貌的女人,想也知道是个麻烦事,但他自认为了解他的十七师傅,于是便毫不犹豫地救了人,把人带回房里后便慢慢追问缘由,秦惊鹊没有瞒他,把能说的都说了。   他把秦惊鹊和十四带回了侯府,秦惊鹊教了他一段时间的剑术,在侯府躲了几个月后,风声平了,她有命毒的解药,解了毒后,她想带着十四离开。   越无双却不依了,适逢姜国犯楚,两国开战,他父亲长明候作为主帅出征,他软磨硬泡让秦惊鹊和十四跟他一起随军。   越无双总说,她的功夫可以打遍军中无敌手,天生就适合乱世中建功立业的,还说反正他俩也没地方去,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还不如从军呢,秦惊鹊被他烦的不行,再加上和十四也不知道去哪里,于是便答应了,扮了男装和十四和他走了。   这一走,便是五年。   她和十四一直跟着越无双,从一个小小的普通兵卒,变成了威震一方的将军。   人在边境,经受残酷的战争洗礼,秦惊鹊才知道当初被越无双忽悠过来的自己有多么无知。   “喂,师傅,这次要不要比比,谁先拿下季骏的人头?”   号角声声,鼓点如雷,一排排骑兵冲出营地,秦惊鹊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穿甲胄,头带红色羽盔,旁边的越无双挤眉弄眼,一股子轻佻。   季骏大军是姜国最后的主力,楚与姜开战,战事拖了五年之久,楚胜多姜胜少,上次和谈崩了之后,楚皇下了死命令,势要灭姜。   今日出征,大概是最后一场大战了。   秦惊鹊没理越无双,这五年来在边疆经受风霜侵蚀,她的容颜失去了在上京城的动人心魄,没有那股子灵秀了,但是着男装刚刚好,眉宇间是久经沙场的煞气,举手投足利落率性,她比越无双稳重,比十四更有存在感,每次打完仗进城,她比这两个真男人更得城里姑娘们喜欢,身为长明候挥下左将军,稳重可靠战功赫赫,边疆豪绅无不是把她列为乘龙快婿。   越无双是右将军,又称无双将军,此次他和秦惊鹊分带两路兵奉主帅令奇袭季骏大营。   十四作为青云将军和主帅发起正面进攻,战事刚开始,他便一马当先挑落姜国两员大将,双方交战后击溃姜国主力,和秦惊鹊越无双会和后一路直捣姜国国都。   他和秦惊鹊和越无双作为长明候麾下晋升最快的三位小将,曾有人断言此次战后必封侯。   那些人没有断言错,此次战后楚国有了无双侯,青云侯,但作为直取敌国主帅季骏首级的秦惊鹊,却在殿前受封时被卸了甲,剥夺了一切荣耀。   只因,她是女子的身份暴露了。   再次回到上京,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听闻长公主驸马在三年前便病逝了,长公主哀痛之下便出了家,听闻那段时间还有五皇子造反的事情,他以为楚国在与姜国交战时期上京城兵力空虚,于是他联合楚的藩属国反了,而后又发现这是楚皇请君入瓮的计谋,目的便是铲除早有异心的五皇子。   都说当今圣上雄才伟略,高瞻远瞩,可是在长明候凯旋归来,领部下上京受封,他却于金銮殿上大发雷霆,亲手揭穿秦惊鹊的身份。   “本朝没有女子封侯的先例。”   一句话,秦惊鹊被卸了甲,战功一笔划掉,若不是长明候求情,她还会落狱。   本不该侥幸,但犹记得越无双说,这是她应得的,不论她是男是女,战功是她的。   然后她回来了。   她被皇帝软禁了起来,谁都不让看。   软禁在中宫,中宫是皇后寝殿,楚皇如今未封后,秦惊鹊的到来,引起轩然大波。   不封侯,但封后。   楚皇的心思昭然若揭。   “怎么,还不睡么?”   刚撤了晚膳,点上了红烛,皇帝沐浴完后,看到秦惊鹊坐在软榻上,他说:“十七姑娘胆子变小了,从前你可是直接坐龙床的。”   秦惊鹊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她这几天一直沉默。   越无双和十四在朝上一直在为她争辩求情,下了朝也是四处奔走,但楚皇要封她为后的消息放出去后,没有人敢蹚浑水。   皇帝走过来,亲她的脸,她别开了,被皇帝捏住了下巴。   “十七姑娘,朕念了你五年。”他看着她淡漠的眼睛,又想亲上去但还是忍住了,他说:“初遇便觉得你有趣,后来你竟然胆大包天拒绝朕,还逃出了皇宫,朕便把你放在了心上,再后来,知晓你去了边疆一步步做了将军,朕便知道,这般女子,只能是朕的。”   秦惊鹊很想骂人,但这几年确实稳重了许多,作为一军主将,她能很好地控制情绪。   她不喜欢皇帝,但人在屋檐下,她求过很多次皇帝放她走,但是皇帝没有。在颁发封后诏书后,她意图逃出皇宫,被大内高手抓住,然后皇帝下令废了她的武功。   最引以为傲的武功。   他说,朕怎么会让你逃走两次,而后冷漠下令,皇后不需要武功。   若说一开始身份暴露被囚禁时她是难受和不解,颁发封后诏书时是愤怒,后来,失去武功后,便是恨了。   一个拥有赫赫战功的雄鹰被硬生生折断翅膀变成金丝雀,没有人不会不恨。   越无双和十四费劲心机往宫里传递消息,越无双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不该回来。   十四说,我带你走。   我带你走。   封后那天,接受众臣朝拜时,越无双拒不跪拜,而后,第七次向皇帝请为秦惊鹊封侯。   自是未果。   皇帝大怒,立即要问罪,越无双不等人上来,便主动摘下官帽,脱了朝服,主动下诏狱。   少年烈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帝后行天地之礼时,周围突然出现许多姜国遗兵,随即百官惊叫,典礼乱做一团,御林军率先把皇帝保护起来,秦惊鹊乘机远离了皇帝,在一片混乱中,十四出现在她面前,拉住她的手。   “十七,我们走吧。”   秦惊鹊说:“好。”   她摘下凤冠,脱了凤袍,跟在十四后面。   他们一路逃一路逃,最后被堵在上京城高高的城楼上。   被千百支羽箭对着,十四问她:“怕不怕?”   秦惊鹊说:“在边疆也不是没见过,不怕。”   十四看着城楼上的护城河,对她说:“上京城是个好地方,其实我喜欢醉仙楼的东西。”   喜欢你每次出去给我带的东西。   他抱着她,从高高的城楼上跳了下去,无数的羽箭射下来,他是万箭穿心而死。   秦惊鹊被他牢牢护着,竟然只受了些许轻伤,落入护城河时,她本不想挣扎了,濒死前却有人把她拉了上来。   “你我有一场师徒缘分,红尘已尽,本尊带你回般若府,从此你就是我温锦唯一的徒弟。”   是据说死在三年前的驸马,此时他一身白衣,乌发高束,飘渺高华,如同尘外仙人。   或许本就是仙人。   她费力睁开眼,有气无力道:“十四呢?”   “魂已归黄泉。”   “我要十四,”她痛苦地挣扎起来:“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走。”   “痴儿,红尘如梦一场,忘了吧。”   身在诏狱的越无双听到了十四和他师傅的事,他蹲在大牢里,哭得不能自己。   在边疆时,他们三曾被夸少年名将,惊鹊,青云,无双,月出巫山,走马杀敌,快活快意。   不该回来的,不该回来的。   十七…师傅!   恍惚间,他看到少女一袭男装坐在窗前,他问她:   “师傅,你想做什么?”   “封侯。”   他问旁边的少年:“你呢?十四。”   “让十七封侯。”   作者有话说:   下个世界,写女扮男装的皇帝和摄政王 第32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1   黄泉路上, 一个生魂刚从地上下来,遇到了一个孤鬼。   那是个美艳的女鬼,一身红衣, 有十分的好颜色, 生前必定是个倾世佳人。   生魂上前去搭讪。   “世间之大,你竟是一个人上路吗?”   “很奇怪吗?”那声音冽如山泉, 人却是山泉里的红莲,看着人,那清雅的声音中就凭添了几分勾人。   生魂红了脸,“每个人总会有几个亲朋至交,死后都有人送上路,为何你没有啊?”   女鬼看着这个生魂,一个早逝的少年郎, 姣好俊朗的眉眼间流淌着不知事的单纯稚气, 她到底也没有太冷淡,   “我有一个要追寻的人,追到了黄泉路,还未来得及向亲友致别。”   “…哦,那你追寻的人呢?”   女鬼不说话了, 她摘下一朵彼岸花, 鲜红如血的花开得正好,却在她的手中缓缓闭上花瓣,看起来竟是羞怯了。   生魂恍然大悟, “原来你竟是南妃娘娘, 只有南妃娘娘才能让开了的花又闭上。”   他沉浸在自己的判断里, “南妃娘娘追寻的人……是圣武陛下吗?”   女鬼没有回答, 成片的彼岸花花在她裙摆下盛放, 冥界的天空本是暗沉厚重的,生魂却觉得一界华光也不过如此。   竟有幸得见传闻中的南妃娘娘,这是他少年早夭得来的造化吗?   女鬼走到彼岸,轻盈的步伐中,带着清脆的铃铛响,风拂过她的长发,似有似无的幽香鬼魅一般散开。   此时忘川上青雾笼罩,河中传来吆喝声。   “死人船,活人船,畜牲船,恶鬼船……”   女鬼上了恶鬼船,那生魂少年郎本是要上死人船的,却鬼使神差跟着她上了恶鬼船。   “啊……”   浦一上船,却被船上等待许久的恶鬼分食殆尽,惊惧的声音传到船头的红衣女鬼耳中,她却始终不曾回头。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划着桨,沉默的水面上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星沙碎在女鬼的裙摆上,她站在船头,身后是数不清的恶鬼张牙舞爪。   “我不是南妃,我是圣武皇帝哦。”   面目狰狞的恶鬼张着血盆大口贴在她身后,欲要靠近这个美味的食物,却又害怕什么不敢上前。   划船的老者放下桨,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根细小的银链子,略施法术,便把这些恶鬼束缚成一团。   他朝船头的女鬼深深掬了一个恭,“一群不懂事的畜牲,倒污了您的眼。”   女鬼望向天幕,没有说话,全然无视了,老者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回头划船。   船至水中央,两条红云穿过女子上方的空中,百十个貌美的粉衣女子凌空起舞,环抱青玉琵琶,身披黄色长纱披帛,婀娜多姿的舞姿和琵琶阵乐相映成趣,一同为这晦暗沉闷的忘川河增添难得的亮色。   透过这河上美轮美奂的舞阵,女鬼见到了立于河面上的一个背影。   那背影被一众恶鬼包裹着,一身白色纱衣,青色的发带随着垂至腰迹的长发飞舞,清冷似仙。   找到了。   女鬼笑了笑,从船中飞向那个背影。   秦惊鹊正在安慰荼归,它跟在她后面哭得稀里哗啦的,秦惊鹊摸摸它的头。   “哭什么?”   “呜呜呜,主人你上辈子好惨,十四也好惨,呜呜呜呜…”   “荼归,”秦惊鹊有一个疑问:“我的十四,如何就成了恶鬼?”   “生前保家卫国,锄强扶弱,从无名小卒封青云侯,怎么说,也算是将星之运,如何就成了恶鬼?”   荼归哭着打了一个嗝,颤颤巍巍地把往生镜里的画面展开。   秦惊鹊看到了三生石边上枯坐着的十四。   “他心有执念,不肯过奈何桥,在忘川飘荡九百年,功德气运被其他恶鬼抢了,被艳鬼拉入河底,为了不被其他恶鬼吞噬,他也成了恶鬼。”   “这样啊…”秦惊鹊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感到周围张牙舞爪的恶鬼都没了动静,她回头,一个十分美艳的女鬼站在她面前。   “你就是往生镜的主人?”   秦惊鹊不明所以,迟疑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要去三千世界抓捕恶鬼,”女鬼走到她身边,伸出纤纤玉手,“我叫周醒,生前是骊天王朝的皇帝,我的国家,恶鬼环伺,奸臣当道,黎民水生火热,恳请你出手。”   秦惊鹊能看出她的紫极气运,生前确是皇帝不假,不过…她本身便是一位穷凶极恶的恶鬼,一身煞气和怨气,叫人退避三舍。   秦惊鹊说:“你要我如何帮你?”   女鬼说:“我曾吃掉你的一魄,挣脱忘川束缚成为鬼王,你去往三千世界需要附身的媒介,我体内有你的一魄,我生前的肉身必然会成为你的最佳媒介,你要用我原来的身体,必须要满足我的心愿!”   秦惊鹊:“……”   她都还没想好去哪个世界抓鬼,她就送上来了。   她无奈道:“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要成为千古明君,掌舵四海,要骊天海清河晏,万国来朝。我要赫连臣做一辈子的臣,做我周醒最忠心的狗。我要娶封黎和封灵疆做东西宫皇后,我要南棠那贱人一辈子对我求而不得……”   秦惊鹊:“……”   她挑了挑眉,无语地看着眼前美艳的女鬼。   “做不到吗?”女鬼的眉眼浮现出浓厚的戾气,“我听说仙人都是无所不能的,这都做不到!果然都是骗子!”   “做不到的话,就吃了你!”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女鬼身上透出来,吓退了周围一众蠢蠢欲动的恶鬼,秦惊鹊听到了叮铃铃的铜铃声,那些黑气从女鬼身上蔓延开来,张牙舞爪地从秦惊鹊扑去,而后被往生镜挡住。   荼归从秦惊鹊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骂到:“这丫有病吧?”   从上个世界回来后,忘川河已然恢复以前的样子,秦惊鹊带回来一界恶鬼,囚于这忘川河底,现如今这忘川河水□□猛涨,凶煞之气四溢,女鬼成为风暴中心。   在事情还没有失控前,秦惊鹊慢悠悠道:“我答应你了。”   ……   叮铃铃的铜铃声响起,秦惊鹊倏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极尽奢华的床顶,雕花镂空的圆形床盖,四周是轻纱质地绣着龙纹的明黄色床幔。   头有些疼,秦惊鹊抵了抵太阳穴,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惊动了床上的其他人。   “陛下,你醒了。”   耳边响起温柔的男声,一只手伸过来,熟练地为她揉着脑袋,力道不紧不慢,温和适中。   秦惊鹊拂开那双手,劲直朝床下走去,才下床站到地上,她就感觉到双腿异常地酸软,差点站不住。   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身,把她扶稳。   一个离她极尽的男人从后面抱住她,用下巴抵住她的肩膀,温热的吐息打在她的锁骨上。   “陛下,这才子时,您不是说累了吗?”   被一个男的抱住,又来了一个男的跪在她面前,温柔谦卑地给她穿鞋。   “陛下,您要做什么,吩咐臣下就是了。”   秦惊鹊看着跪着给她穿鞋的人,看了看腰间男人的手,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紫色里衣,露着修长笔直的双腿,腿上白皙的肌肤上布满触目惊心的痕迹。   她抬头,目光和床上一个眉目疏朗的男子对上,在昏黄的烛光中,那男子露出一个暧昧不清的笑容。   “陛下……瞧着像是没有尽兴,难道是南棠伺候不周吗?可是陛下刚刚还说累了呢…”   秦惊鹊:“……”   沉默的档口,人也清醒了。   一个房里,一张凌乱的床,她和三个衣冠不整的男人。   往生镜里荼归捂住眼睛又露出一条缝,激动道:“好刺激呀!”   “……”   嗓子干得冒烟,秦惊鹊穿上鞋,推开男人,然后地跨过山河屏风,坐到软榻上倒了一杯凉茶解渴。   一杯茶下肚,那种虚脱到透支的感觉才好了一点。   一个男人跟着她上了软榻,像一条美人蛇一样攀上她的身体,和她挤在软榻上。   秦惊鹊:“……”   又一个男子从屏风后走出来,抢走了她手上有茶杯,手上拿着一个干净的帕子,凑过来轻轻替她擦了擦唇边的水迹。(只是喝茶而已,卑微)   “陛下,茶凉,仔细伤了陛下龙体。”   秦惊鹊想把身上作妖的男人推开,手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她终于受不了了,冷冰冰的目光看向男人,沙哑着道:“滚开!滚下去!”   软榻上和她躺在一起的男人有一双俏生生的丹凤眼,很是漂亮魅惑,面对炸毛了的秦惊鹊,他也不害怕,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黑色的袍子没有系上带子,露着紧实有力的腰腹。   “陛下今天,瞧着有些不一样呢…”   他说话甜腻,还带着尾音,秦惊鹊抓了软榻上的玉枕,砸在他身上。   “我说,滚下去!”   男人被砸得触不及防,却没说什么,眯了眯眼便起身离去。   他走了,还剩下一个白袍少年,秦惊鹊凌厉的眼神看过来,少年被吓得瑟缩了一下。   “你也滚!”   那少年迫不及待退了出去。   秦惊鹊躺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开始融合被艳鬼吃掉的那一魄。   无数的记忆纷至杳来。   艳鬼名为周醒,骊天王朝有名的暴君。   从小女扮男装,十七岁登基,二十七岁灭国,在任期间滥用民力大兴土木修建行宫玩乐,大肆搜刮王朝的美人,男女不忌,杀忠良宠奸佞,没干过一件好事,没少做一件荒唐事,导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黎民百姓怨声载道,是这个王朝历史上有名的疯皇。   与她相反的,是骊天摄政王赫连臣,摄政王虽是异姓王,但功勋卓著,在民间颇有贤明,是他在疯皇随意杀人时保下忠良,是他在天灾时违抗圣命开国库救灾,是他在邻国来犯时用一半兵权守疆拓土。   疯皇有多差,他就有多好,所以在最后他造反时几乎是一呼百应,人人拍手叫好。   ……   记忆融合了,秦惊鹊想起艳鬼的愿望。   “我要成为千古明君,掌舵四海,要骊天海清河晏,万国来朝。我要赫连臣做一辈子的臣,做我周醒最忠心的狗。我要娶封黎和封灵疆做东西宫皇后,我要南棠那贱人一辈子对我求而不得……”   千古明君?掌舵四海?要摄政王赫连臣做一辈子的臣?   还有要封黎和封灵疆做她的东西宫皇后,那封黎和封灵疆是丞相府的大公子和大小姐,是两兄妹,因为容颜倾世,就被周醒惦记到死,还有南棠,南棠就是刚才被秦惊鹊打出去的丹凤眼妖媚男人,是南疆质子,被周醒强行纳为她的南妃。   南棠梨煎雪,公子世无双,这南疆质子爱慕的是丞相府才貌双全的大小姐封灵疆,上辈子的周醒娶了封灵疆做皇后,娶了她又废了她杀了她。南棠为宠妃,摄政王宫变成功后,南棠便毒杀了周醒,带着封灵疆的骨灰回南疆。   而后更是为了封灵疆带兵回骊天刨了周醒和周醒家的祖坟,把周醒鞭尸了三天三夜。   要让这个男人对她求而不得。   秦惊鹊:“……”   做了几百年的仙尊,头一次觉得做人有点难。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周六双更!感谢在2022-03-15 23:54:41~2022-03-17 21:4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2   外面落了雨, 雨声缠绵,凄凄切切,秦惊鹊睡醒了, 躺在软榻上。   殿内并不昏暗, 烛火摇曳,只是空无一人, 竟然有些孤凉。   天还没亮。   隐隐约约听到了殿外的哭声,细细密密又模模糊糊,一阵一阵,混合着雨声。   睡不着了。   她披了衣起身,动静惊醒了殿内的守夜宫人,宫人跪在她面前,她问:“外面是谁在哭?”   “陛下, 奴…”宫人惊惶道:“奴没有听见什么哭声啊…”   秦惊鹊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那目光幽深难测, 宫人哆嗦着,这凉风夜里,他的脑门上竟然出了汗。   “奴真的没有听见…”   他很害怕,害怕得颤音都出现了, 周醒是个喜怒无常的皇帝, 所有伺候她的宫人,除了一个叫王常的太监,其他人在她手上很少有人能活过三个月。   秦惊鹊拧着眉心挥挥手, 让宫人下去了。   神魂融合后, 是耳清目明了不少, 那哭声有些许吵人, 秦惊鹊自己披了件斗篷, 提着灯笼撑着伞走出去了。   夜风确实有点冷,她裹紧了斗篷,寻人的路上,她想到了忘川上遇见的周醒,嚣张跋扈,疯魔异常,她是恶鬼秦惊鹊不意外,秦惊鹊意外的是她脚上的铜铃。   那串铜铃,是不哭山魔尊之物,名唤胭脂铜铃,铜铃声起,杀人杀仙杀鬼杀灵杀妖,大凶之物,周醒能把那串铜铃戴在脚上,难怪她能吞下仙尊魂魄成为一方鬼王,也难怪戾气如此重,连忘川渡河人也对她如此惧怕恭敬。   不哭山魔尊--厌翡,十界臭名昭著的魔头,嗜杀成性,动辄屠城戮民,无数仙门弟子死于他手,在众神神隐、魔道猖獗的十界,是秦惊鹊这个般若府上尊和上清境十位仙尊联手才把他镇压在不哭山。   算来,她陨落到忘川后,不哭山的封印是镇不住厌翡了,短短的时间,他就把手伸到了忘川。   若非忘川有忘川上神在,恐怕厌翡冲破封印的第一件事,就是活剐了她这个般若府上尊。   秦惊鹊不信周醒一个小小的恶鬼能掌控胭脂铜铃,必然是受了厌翡的意,厌翡要引她出忘川。   而她,不得不出。   不哭山魔尊,如今在这个世界的哪里呢?   行至宫门拐角处,是御花园,假山拱门桃树下,一个男子淋着夜雨跪在那里。   旁边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用外衫为他当着雨,苦苦哀求道:“呜呜呜,哥哥…哥哥别跪了,起来吧…”   “哥哥,就算你在这里跪到死,那昏君…不不不,陛下也不会收回成命的。”   “哥哥,起来,求你了…”   回答那位姑娘的,是男子坚毅跪着的背影和受了风寒不住咳嗽的声音。   秦惊鹊走了过去,近了,看清楚了这两个人的脸,绕是秦惊鹊,也不免被这两个少年少女的容貌惊住。   夜雨,头顶落桃花,容颜极盛的两个人,形如姝魅,艳压一切,见了他们的形貌,先是脑中空白被艳色惊住,回过神来,倾国倾城这个词语便活了过来。   是周醒念念不忘的封家两兄妹。   封黎看到了秦惊鹊过来,走过来,给他和封灵疆撑伞。   “陛下…”   封黎先开口,他淋了一夜的雨,全身湿透,他怀疑自己已经不清醒了,但他还是坚持道:“陛下,求你放过家妹,灵疆是无心顶撞陛下的,求陛下不要和灵疆计较。”   秦惊鹊想起来,昨日周醒出宫,无意间听说了封家大小姐姿容绝世,冠盖京华,她心血来潮把人召进宫中,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于是便当场下旨要娶人家做皇后,封灵疆不愿,周醒便罚她在此思过,不许离开。   丞相在外,封黎是听说了这件事后便急忙进宫求情的,从午后一直跪在这里。   看着少年清凌凌的目光,和他跪在地上挺直的身躯,还有少女难掩仇恨的神情,秦惊鹊想到周醒的愿望,她要娶这两兄妹做东西宫皇后。   真是荒唐啊。她低声笑了笑,道:“起来回家去吧,朕不计较了。”   封黎和封灵疆的眼底都是愕然,她把伞和出宫的令牌留给封灵疆,便离去了。   隔得很远了,还是听见两兄妹的对话。   “哥哥,这昏君今天有些不一样了。”   “灵疆,祸从口出,怎么老是不长记性?”   “哼!你不知道这昏君有多过分,他自己做了那么多荒唐事……哎是是是,我不说了,我扶你起来,我们回家吧。”   回天子寝殿,沐浴更衣,天便亮了。   天亮,上早朝。   秦惊鹊一身玄色龙袍准时出现在龙椅上,百官都惊呆了,暗想今日皇帝竟然来这么早上朝,大阳打西面出来了。   三呼万岁后,百官不上奏,秦惊鹊也不奇怪,因为在周醒的记忆里,她嫌百官吵闹,刚好先皇给她留了个摄政王,她便把上奏早朝要处理的这些事全都放权给摄政王处理了,自己不是发疯砍人就是在后宫寻欢作乐。   这样的人,要秦惊鹊帮她做一个千古明君。   摄政王在一众议论声中姗姗来迟,他一身紫色朝服,身材挺拔高大,一进殿便向秦惊鹊请罪。   也不跪,只是简单地行了个礼,“陛下谢罪,微臣来迟了。”   其实并没有来迟,平日上早朝便是这个时候,但皇帝都来了,为臣也只有谢罪。   秦惊鹊看了看他,眼底闪过什么,却并没有和他多纠缠,摆了摆手,道:“爱卿不必多礼,归位吧。”   第一天,秦惊鹊不准备做什么,权是放了,要拿回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百官和摄政王讨论政事民生,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上位,不发话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发疯,群臣捏了把汗,生怕皇帝是憋着什么大招,所幸皇帝临到下朝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是秦惊鹊第一次做皇帝,周醒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供她参考,她要学习的还很多,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寝宫,宫人早就战战兢兢摆好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她坐下去,净过手后,回到桌上,发现有一个人已经自顾自地吃起来了。   是南棠,他一身红色窄袖骑装,头发编成小辫子扎成高马尾,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南疆人大多肤色白,他那一双俏生生的凤眼生得多情,看谁都是深情的模样。   秦惊鹊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他从一堆山珍海味中抬起头来,疑问道:“怎么?不给吃啊?老子是你最宠爱的南妃!”   “……”   整个王朝,只有南棠敢这么跟周醒说话,宫人们虽然早就习惯了,但还是捏了一把汗。   “你吃你的。”   秦惊鹊拉开椅子坐下,才端起碗,那边南棠把他不喜欢的菜都推到秦惊鹊这边,美名其曰,试过毒了。   秦惊鹊再次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得意洋洋了起来,“周醒,你昨晚打我!”   他神色嘲弄,“你打我,是不是代表你厌倦我了?你都厌倦我了,还不赶紧废了我!”   真正的周醒对南棠,算得上是捧在手心,因为是使了手段得到的,也是委屈他进宫做南妃,周醒一开始对他很是纵容,但这份纵容,从见到封家两兄妹后便戛然而止。   周醒这个人,喜新厌旧,奢侈成风,嗜杀成性,劳民伤财,她所见到的只要是合她心意的人或物,都会不折手段地得到,得到了也不见得会珍惜多久。   所以南棠被迫进宫后,便做出一副骄纵模样让她心烦,等她厌弃放他出宫。   秦惊鹊淡淡道:“安心用膳。”   南棠看她不为所动的模样,突然把筷子摔在地上,而后激动道:“周醒你什么意思,不要以为你是皇帝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昨天晚上爽够了就把老子赶出房,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吃饭!”   “……”   秦惊鹊看着满桌子的珍馐,慢慢放下筷子,她看向神色愠怒的南棠,清透的目光却如静水流深,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眼底无所遁形,南棠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所有的把戏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怎么可能?他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就周醒这个草包也配?   秦惊鹊:“朕要说什么?”   “你打了我大晚上的还把我赶出去,你不该说道歉吗?你不该来哄我吗?”   “你要朕怎么哄你?”   南棠涨红了一张脸,他说:“我要做皇后,做唯一的皇后,你不许再纳其他人!要不然就废了我让我出宫!”   其实昨晚被秦惊鹊赶出去后,南棠是高兴的,终于不用陪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了,但是他回去听到了封家两兄妹的事,周醒欲要纳封灵疆为后,他便坐不住了。   周醒这个昏君!还真能恶心人。   于是大早上的他便跑过来找周醒的不痛快,也是想为封灵疆做点什么。   秦惊鹊不打算陪他演戏,道:“闹够了没有?”   “你竟然说我闹!你是不是厌弃我了?你厌弃我有本事你废了我啊!”   见秦惊鹊还是一副淡然样子,南棠觉得这昏君今天可真沉得住气,他想着是不是应该再加把火,于是他便撸了袖子,把饭桌都掀了。   砰的一声,膳桌倒地,桌上装着菜的玉蝶摔碎在地上,原来精美的一桌珍馐瞬间成了垃圾。   秦惊鹊终于生气了,她站起来,气势压迫,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朕是不是待你太纵容了?”冷冷的目光看向南棠,南棠觉得一股寒意冲向脊背,虽是做戏,但他觉得自己被压制住了。   他一时间忘了反应。   秦惊鹊向后招招手,一个老太监从背后走过来,恭敬道:“陛下有何吩咐?”   “送南妃回宫,禁足一月。”   南棠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你就这么对我?”   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他道:“素闻陛下喜新厌旧得快,没想到会这么快,周醒,你没有心!”   这般控诉,倒像是他被负了心似的,其实他巴不得周醒赶快厌弃他,但是为了封灵疆,他演得他自己都信了。   秦惊鹊皱了皱眉,不悦道:“带下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但是可能比较晚,宝宝们别等了感谢在2022-03-17 21:48:34~2022-03-19 20:4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卫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羡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iningtacos 30瓶;木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3   是夜, 辗转反侧的夜。   封灵疆觉得这个梦太漫长了。   她梦到自己嫁给了周醒那个昏君,梦中的周醒面目狰狞,用父兄逼她嫁给他, 她无奈答应, 那昏君给了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封后大典,却在洞房花烛时甩袖离去, 宿在了南妃宫里。   那南妃,是个男人,还是据说在庆安府病重养病的南疆质子,她也是进了宫才知道南妃是个男人早已是宫中心照不宣的秘密。   素来知晓皇帝荒唐,却不曾料想他如此荒唐,嫁了这么个人,她封灵疆往后的人生, 可见凄凉。   那皇帝把她这个一国之后当成一个玩物似的, 闲来无事便过来逗一逗她, 喜欢送她各种漂亮的珠钗首饰衣裙,每天皇帝送来这些,她便要穿上,倘若她哪天不依了, 她身边的人就会被皇帝杀了, 一次不依便血洗她的皇后寝宫。   皇帝喜欢她弹琴,喜欢她跳舞,喜欢她任何不庄重的模样, 喜欢她那张脸, 喜欢看她冷冰冰目下无尘却不得不屈辱迎逢他的模样。   他说她高贵, 像天上月, 但天上月也是他周醒的。   她是丞相府小姐, 封姓也是骊天的世家大姓,生于这样的门阀,养于钟鸣鼎食之家,从小便被教导庄重持礼,但自从进了宫,她每天被逼着穿那些不庄重的服饰,有时是教坊艺妓,有时是坊间异域舞女,更有甚者,还有青楼头牌。   做这样一个皇后,每一刻面对着那个人的时候,都是煎熬。   但她没想到,煎熬后还有更离谱的事情等着她。   皇帝面上喜爱她,虽然是拿她当个随意玩弄的漂亮摆件,但是她觉得该是对她有几分真心的,不然也不会娶她,逢年过节该有的体面也不会少了她,私下的癖好虽然糟心,但封灵疆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她性子冷,但皇帝放肆荒唐,时常带她出宫,和那个南妃一起,一起逛青楼楚馆,去三教九流之地,皇帝和南妃在那种地方玩得开,每次她都是在一旁看着,她相貌惹眼,时常招惹些登徒子,但皇帝和南妃每次都能赶跑那些人,还能顺便给她出气。   渐渐的,封灵疆觉得这样也行,左右是逃不过这昏君的手,要相看一生的人,她试着找这昏君的好,试着从心底接纳他。   一个人总不能全是缺点,封灵疆还真找到了昏君不少的好,昏君相貌生得好,马术也好,抱着她一起骑马打猎的时候也能游刃有余,虽然围猎时南妃更胜一筹,但昏君可不允许别人超过了他,于是那段时间昏君冷落了南妃,陪她时间也多了,他虽然不碰她,却能用心地观察她喜欢吃什么,然后让御膳房给她准备,会在她月事来时温柔地陪着她,不让她吃凉,她偶尔的撒娇,他也会应。   心扉就是这样慢慢敞开的,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老天却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昏君,瞧上了她哥哥封黎。   后来的事情成了不能接受的噩梦。   哥哥科举中榜,成了探花郎,昏君连朝都不上,哥哥的探花郎还是摄政王亲点的,那日哥哥着探花郎的红装骑着高头大马在上京城游行,被出宫的昏君瞧见了。   昏君道:“爱妃,兄长姿容比之爱妃也是不差的,朕那后宫,少一位这样称心如意的探花郎。”   于是第二天皇帝破天荒上了朝,装得一副从良改正做个好皇帝的模样,却是去罢免年事已高的封丞相,用莫须有的罪名把劳苦功高的丞相落了狱,后来,皇帝身边的王常公公找到了走投无路的封家大公子,顺理成章地把人带了回宫。   听说,当晚便临幸了这玉人似的绝美探花郎。   封灵疆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她哭过闹过求过还是不能阻止,他们封家,从上京城受人尊敬的清贵之家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都说封氏出了两个天仙,一雌一雄侍君王。   封丞相出了牢狱后,长跪于宫门前为长子求情,最后是跪死在宫门前。   天下文人墨客口诛笔伐皇帝的荒唐,言官还当场撞死在金銮殿前,但是都没用,为封丞相办过葬礼后,哥哥封黎在上元节预谋刺杀皇帝,刺杀未成,被皇帝囚于深宫,拔了舌头挑了脚筋带上手铐,在皇帝心血来潮时,满足他那变态的嗜好。   而封灵疆还是皇后,皇帝捏着她哥哥的命,她连报仇都不能。   好像是那个南妃,那个南妃总是来关心她,还说要保护她,要帮她杀了皇帝。   封灵疆没能等到皇帝死,她去求皇帝放了哥哥,在未央宫门前磕破了头,破了相,没了那张脸,皇帝便厌了她,而后便废了她。   她是在冷宫死于一场大雪,那场雪来得急,十月便开始了,她受了皇帝的厌弃,平常也没有宫人照拂,也没有炭火取暖,是生了病然后被活活冻死。   好恨…好恨!   昏君,该死!   封灵疆从睡梦中惊醒,汗水濡湿了她的小衣,她从床上爬起来,望着铜镜里红着眼睛形如鬼魅的自己,痴痴地笑了。   竟然真的回来了!   昏君,你想怎么死呢?   与此同时,上书房里的秦惊鹊感到一阵心悸,好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她看着眼前的书,感觉到一阵阵晕眩。   摆了一个小阵算了一卦,她便被卦象惊住了。   中宫大煞,犯之大凶。   黄泉恶鬼已至。   推演了大致命理后,秦惊鹊沉默,不哭山魔尊真是给她找了个好身份,恶鬼周醒还真是不负疯皇之名,连她都想杀回忘川先把周醒物理超度了。   荼归看不明白,不过秦惊鹊脸色凝重,它也被吓到了。   “主人,怎么了?”   秦惊鹊抚额,头疼了半响,才道:“无事。”   恰好太监王常在门外通知她该去上早课了,秦惊鹊整了整衣物,跟着王常走出去了。   早课的帝师是赫连臣,作为摄政王,他太忙了,所幸皇帝不爱上课,经常找借口不来,他原以为今日也是如此,正打算搬了公文来此地处理,到时间了再回去。   但没想到秦惊鹊来了,来得准时,还准备了课本笔墨,似乎是想认真学了。   赫连臣没觉得皇帝会认真学习,只当她是心血来潮,想耍什么把戏。   但是为人臣,还是不能落人口实,虽然烦,赫连臣还是认认真真教起了书。   他是个好老师,声音不疾不徐,如山泉淋冽,讲经讲义引经据典很是生动详尽,秦惊鹊听得认真,时不时的提几句自己的见解。   那些见解让赫连臣刮目相看,暗道小皇帝是转性了不成?   末了,到午时,该下课了,赫连臣准备走,却不想被秦惊鹊叫住了,要留他在宫中用膳。   赫连臣的心提了起来,皇帝的荒唐,他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虽说他不会出什么事,但是这种事足够恶心。   作者有话说:   抱歉,作者是个手速渣渣,写到了现在感谢在2022-03-19 20:41:40~2022-03-20 00:4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矜安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矜安 2个;肚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q 2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4   传膳上来时, 秦惊鹊依旧拿著书,她看书很快,一页一页翻开大致扫了眼便往下翻了。   果然, 小皇帝怎会突然上进, 连个样子都做不好。   赫连臣摇了摇头。   晚膳是在御书房,等摆好碗筷后, 秦惊鹊便主动走了过来,邀请赫连臣落座。   “爱卿,请。”她向赫连臣走过来,伸出手做出邀请的模样,手没有碰到赫连臣,离他还有半臂的距离,赫连臣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秦惊鹊默然, 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赫连臣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 虽说知道小皇帝是什么德行, 但是人家还什么都没做,他这样委实难看。   不过也不准备特意解释什么,小皇帝还不够格,他能留下来用膳已是给了小皇帝最大的尊重了。   饭用到七分饱, 他放下碗, 道:“陛下,南疆使臣快要进京了,南疆质子那边, 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朕知晓。”   “那便好。”他起身, 连个由头也不寻, 直接道:“微臣告退。”   秦惊鹊看着他走出房门的背影, 有些沉默, 赫连臣对周醒,算是仁至义尽。   他本来是先帝为了稳固周醒的江山收养的义子,被下了同心蛊,和周醒的命绑在一起,周醒死他也要死,还不能有二心,一旦生了二心蛊毒发作几次便能废了他这个人,所以上一世,不管周醒多么荒唐,他都跟在后面擦屁股,民间和群臣都呼吁他废了周醒登基他也不理,最后应该是和南棠这个南疆质子勾结上了,同心蛊解了后才造反的。   周醒疯,她老爹也是个疯的,因为宠爱周醒她母妃,空置后宫不说,还为了让周醒的江山不受威胁,亲手杀了他膝下其他的皇子皇女,就留下一个痴傻的九公主。   从小便子凭母贵,周醒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母妃把她女扮男装捧上了太子之位,先帝也是知情的,并且推波助澜了,周醒被宠坏了,不爱学习,政务也是半吊子,为此,先帝精挑细选了几个出色的儿郎,专门培养来辅佐周醒。   赫连臣是,还有一个叫沈钧,现如今正在关外打仗,南疆就是他打下来的,不仅让南疆王送了最宠爱的小儿子来骊天为质,还要每年进贡大批珍贵宝物。   过几天便是南疆使臣进京的日子了,秦惊鹊略有些头疼,南棠才被她下令禁足没几天。   “王常。”   “老奴在。”   “摆驾,去晨曦宫。”   晨曦宫是南棠的寝宫,秦惊鹊到时,他躺在贵妃椅上慢悠悠地吃葡萄。   “哟,什么风把陛下吹来了?”   他不行礼,面上嘲讽傲慢,也是知道南疆使臣要进京,故意拿乔了。不过看到了秦惊鹊身后的王常,脸色一变,不情不愿地跪地行礼。   “南棠见过陛下。”   他怕王常是情有可原,毕竟他好好在庆安府做质子被周醒瞧上了,是王常出手把他弄进宫里的,周醒不知道王常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一向跳脱的南棠在王常公公面前就是只被驯服的小猫咪。   秦惊鹊让宫人都出去,王常也出去了,临走前看了南棠一眼,秦惊鹊清楚地看到南棠打了一个哆嗦。   “你来干嘛?”王常一走,他又躺回去了。   “送你出宫。”   “出宫干嘛?”他明知故问。   秦惊鹊抢走他手上的葡萄,“回你自己的府邸。”   南棠笑了一下,他坐起来,靠近秦惊鹊,把手上的汁水擦在秦惊鹊的袍子上。   他比秦惊鹊高,傲然地瞥了一眼秦惊鹊,见她面上认真,一双清透的眸子有一种看透世俗的干净,他突然就不想扯皮了。   周醒这狗皇帝不疯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他站在她面前低头拨弄了一下她皇冕上的珠帘,慢吞吞道:“周醒,我回去了就不回来了,你放过我好不好,好不好啊?”   秦惊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去内间换了身便服,便拉着南棠出宫了。   京城的街道是格外繁华的,商贩吆喝声不绝于耳,南棠一身青色缎面的公子哥打扮,他拉着秦惊鹊,站在天香楼门口,闹着要进去。   “周醒,好久没见微雨姑娘了,听说她新出了一种飞天舞,咱去看看呗。”   秦惊鹊打量了一下他,摇着一把折扇,淡淡道:“记住自己的身份。”   南棠不高兴了:“什么身份?你以前来得比我还多,装什么?”   秦惊鹊不想理他,转身却被他拉住。   “我要去,去嘛周醒,”他勾住她的腰带,把她拽了回来,暧昧地低头对她说:“据说微雨的飞天还研发了一套姿势,我们去学习下次用。”   秦惊鹊:“……”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这还是白天,她怀疑她是不是听岔了,正要拒绝,却看到对面阁楼上出现一张清美绝伦的脸。   是封黎。   他在阁楼上和谁在吃饭,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明明是个男人,看到他笑却会想到一笑生花这个词语。   太美太美了,在凡间还有这样的长相,如同女娲炫技的作品,夺尽天地造化。   “喂,周醒,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老子还在这里呢,你竟敢看别人!”   南棠气呼呼地甩开她,然后劲直朝天香楼里面去了,秦惊鹊看了看他的背影,沉默着跟上。   一进楼,便有一堆姑娘迎上来,叽叽喳喳地介绍自己,还动手要把她拉上楼,秦惊鹊被一堆脂粉气包围着,觉得有些气闷。   好不容易拨开人,南棠早没影了。   南棠跟着楼里的妈妈上楼了,他是常客,出手大方,一进楼便要头牌微雨姑娘作陪,秦惊鹊推开包厢房门的时候,他窝在软榻上,正在看美女跳舞。   看到推门进来的秦惊鹊,他乐了:“周醒,你今天有点呆啊…”   秦惊鹊看了看自己,衣衫不整,发冠凌乱,这天香楼里的姑娘白天也这么热情,虽有周醒的记忆,她还是无法招架。   “过来坐啊。”软榻上的南棠向后移了移身子,空出一块地来,看秦惊鹊还有点木然,他拍了拍软榻上的空处,“过来啊,别打扰我看舞。”   好吧,来都来了,她走过去,坐在南棠身边,认认真真看起舞。   微雨,全名燕微雨,天香楼色艺双绝的当家花魁,身价不菲,轻易不现于人前。此时屋内琴音袅袅,她穿着黄蓝色的飞天舞衣,发上盘髻,插着金玉步摇,带着面纱,赤脚在莲台上起舞,眼波流转间,下腰甩袖,踩着琴音舞蹈。   曲子空灵震荡,她的舞轻盈灵动,能完全把人带进氛围里,那种惊鸿一瞥的美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花魁色艺双绝之名,名不虚传。   秦惊鹊正沉浸在微雨的舞蹈里,软榻上的南棠又不安分了,他凑过来,偷偷摸摸的递给秦惊鹊一本书。   秦惊鹊看了看书名--飞天式。   她以为和微雨的飞天舞有关,便翻开了,翻开后才一秒,便红了脸,然后若无其事地合上。   “喂,看呗,咱回庆安府试试,我都看完了,你大概看一下,不然你怎么配合我?”   秦惊鹊:“……”   凡间注重孔孟之道,讲究礼义廉耻,第一次遇到这么生猛的南棠,秦惊鹊面上镇定,却下意识呵斥。   “……荒唐!”   “啧…”南棠看她那样,咕哝了一句,“周醒,你今天装得还挺有趣。”   他嘴里叼了颗葡萄,凑过来,想喂秦惊鹊,秦惊鹊推开他,他又凑过来,最后秦惊鹊不耐烦了,从软榻上站起来,还来不及训斥他,便听见利器破空的声音。   她心一凛,弯腰抱着软榻上南棠滚了一圈,堪堪避过几支射过来的冷箭。   再从软榻上起来,刺客已经和周醒的暗卫交手了,屋内顿时乱做一团,刀剑相击拳脚相加,不一会便流血死人了。   南棠被秦惊鹊护在身后,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腰,问:“杀你的还是杀我的?”   秦惊鹊道:“南疆使臣进贡之际,有人要破坏两国邦交,肯定是杀你的。”   “你放屁!”南棠激动道:“你那么讨人厌,肯定是冲你来的。”   秦惊鹊无语:“那你还问。”   南棠突然抱住她的腰,弱声弱气道:“我害怕嘛,你要保护我。”   他嘴上说着害怕,还不忘把软榻上的那本书拿起来藏进衣服里。   秦惊鹊:“……”   暗卫很快便把刺客制服了,但这些都是死士,被擒住了便服毒自尽,根本得不到有用的线索,秦惊鹊把一块令牌丢给暗卫头目。   “让卫昭过来处理。”   卫昭是御林军副统领,目前还算是皇帝的鹰爪,这件事让他来处理秦惊鹊才放心。   她拉着南棠,出了天香楼时,再看对面的阁楼上,封黎已经不在了。   她收回目光,南棠还要闹着去赌坊玩,秦惊鹊强硬地把他送回庆安府。   庆安府是他质子府的名字,在上京城南面,离皇宫还有一段距离,送他回府后,天色已经晚了。   “喂,你不会还要走吧,你要把老子丢在这里不管?”   南棠缠着她不让她回宫,秦惊鹊静静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便答应了。   等秦惊鹊答应后,南棠转身,脸色便拉了下来。   这昏君命真大。   ……   封家,封黎从外面会友回来后,便听见小妹杖杀了房里两个丫头,府里正闹得人心惶惶。   封灵疆平日里娴静,性子柔软善良,从未见她这般严厉地处置下人,封黎感觉不对,便去了内院。   “哥哥…”   一进门,便见平日里安静的小妹向自己扑过来,很用力的抱住他,还在他怀里哭了。   “怎么了?灵疆?”   封灵疆没有答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哥哥,我会保护你的,保护你!保护封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0 00:48:31~2022-03-20 22:4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季昤 5瓶;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5   夜色撩人, 庆安府的风吹来庭院里杏花的香。   雕花窗前,秦惊鹊换了一身紫色寝衣,坐在案几边, 屋内多是烛台, 亮如白昼。   案几上摆着一株修剪漂亮的红梅,红梅的花蕊吐露着艳色, 她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色彩大气拿着团扇的美人画,名家之作,工笔用心,南棠却觉得,那画上的美人还不及周醒这昏君抢眼。   尤其是今天的周醒。   天香楼的刺杀连皇帝的暗卫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她却能提前规避掉那些冷箭,让暗卫反应过来。   南棠虽然觉得可惜没能杀了这昏君, 但更多的是惊讶这个昏君的敏锐和警觉。   好像, 这昏君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她在看书, 还要随时处理一些琐事,南棠抱着他的飞天式,第一次看见周醒这么忙,也是第一次见到周醒这么有耐心看书有耐心处理事情。   平日里那股乖张和阴狠劲没有了, 眉宇间微微蹙着, 好像有什么困扰,周身的戾气也不见了,姿态平和下来竟然有几分正气凛然的感觉。   南棠觉得自己是疯了, 竟然能从周醒身上看出正气。   庆安府已经被御林军重重围住保护起来了, 周围住着的百姓听着质子府来回窜动的铁甲声, 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 生怕惹上什么事。   卫昭处理完天香楼的事后, 来质子府汇报情况。   “陛下,刺客都是卢国的一个杀手组织里的人,那个组织叫暗潜,杀手都是给钱就做买卖,人都死了,没问出买家是谁。”   “卢国?”秦惊鹊望了一眼屏风后的南棠,道:“卢国和南疆不是邻国吗?”   “是。”   屏风后的南棠坐不住了,他冲出来,愤怒道:“周醒你什么意思?这跟南疆有什么关系?”   “大胆!”   一把长刀横在南棠的脖子上,他的无礼惹怒了卫昭,“一个小小的质子,也敢直呼陛下名讳…”   卫昭和边关的沈钧算是真正对周醒忠心的人,周醒是疯皇,而卫昭就是皇帝的疯狗,在他面前,怎么能容许别人对周醒不敬。   况且南棠只是一个小小的南疆质子,是沈钧两个月打下来的战利品。   刀锋划过南棠的脖子,沁出了血,而秦惊鹊低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迫于形势,南棠只能憋屈道:“是臣下失礼了,陛下见谅。”   “不够!”卫昭一脚踢在南棠的腿弯处,厉声喝道:“跪下!”   咚!   南棠被迫单膝跪地,他脖子上的伤口沁出的血流进单薄的里衣上,像是盛开的梅花,他低着头,久久没有抬起头来。   “卫昭,”秦惊鹊终于说话了,“够了。”   她从案几旁走过来,拿掉了架在南棠脖子上的刀,“天香楼的事情到此为止,封锁消息,朕不希望沈钧将军为此事分心。”   “陛下…”   卫昭不赞同,卢国境内的杀手组织敢对骊天皇帝出手,无论买家是谁,这个国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该告诉沈钧,让他带着骊天铁骑踏平这个小国杀鸡儆猴。   秦惊鹊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眼底威势迫人,她道:“朕意已决,下去。”   卫昭下去后,南棠还保持着跪着的姿势。   秦惊鹊低头,伸手擒住了他的下颌,微微用力,便迫使他抬起头来。   “生气了…还是怕了?”   南棠不语,泛红的眼尾好像是有一丝丝的委屈,秦惊鹊拍拍他的脸,低语:“放心,有你在,朕不会动南疆,也不会动卢国,只要你安分。”   美丽的少年甩开她的手,低头的那一瞬闪过的是屈辱和愤恨,从地上起来的瞬间又换了一副表情。   “周醒,我还不够安分吗?你哪次说不要了我没有停?”   秦惊鹊:“……”   她面色复杂,看着他道:“你该学点规矩了,过几天让王常教你。”   南棠:“!”   这下的惧怕是真真切切的了,他赶紧抱住秦惊鹊,“不要!不要王常!大不了以后多给你点面子还不行吗…”   ……   第二天早朝秦惊鹊没有去,她回宫时已经下朝了,赫连臣在御书房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等她。   “摄政王请陛下去御书房。”   她才进宫,赫连臣就派人把她拦住了,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这小太监跪在路中央拦住了她的去路,他或许是赫连臣的人,所以言语形态间俱都是敷衍和浮于表面的尊敬。   秦惊鹊没有说话,也不打算理他,绕过他便继续向前走,没想到他自己起来了又跑到前面去拦住秦惊鹊。   “摄政王请陛下去御书房。”   秦惊鹊笑了,“你是新来的吧?”   小太监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秦惊鹊朝身边的宫人道:“既然是新来的,那更应该学好规矩了,来人,把他押下去,发配掖庭。”   周醒很少动赫连臣的人,而赫连臣权势滔天,他的人仗着他有几分气焰,便不把周醒放在眼里,但是他们虽然不把周醒放在眼里,但绝不会像这个小太监一样浮于表面,让人一眼望到底。   她毕竟是君王,这小太监纯粹是在找死。   秦惊鹊没有去御书房,她是君王,一个臣子传唤便眼巴巴过去,那天子威仪何在。   她回了未央宫,传了膳用了,又看了很久的书,赫连臣才姗姗来迟。   “陛下,今日的课还未授,陛下还要学吗?”   踏进房门,不行礼,不问皇帝好,不等皇帝赐座,便自顾自地坐了。   开口也不提让小太监拦她的事。   秦惊鹊不在乎这些,但她是周醒,要做一个明君,首先便要把威仪立起来。   “摄政王国事繁忙,竟然还记得要给朕授课,真是让朕受宠若惊。”   赫连臣倒了杯茶,头也未抬,便道:“是挺忙的,只是还不及陛下罢了,听说陛下出宫,流连烟花之地,还抽空处理了一场刺杀,真是好忙好忙…微臣这点公务,让陛下见笑了。”   秦惊鹊:“……”   暂时无法反驳,是她自找没趣。   她避开这个话题,道:“爱卿,授课吧。”   赫连臣便不说什么了,君臣之间,他确实逾越了,可是那又怎样呢?   授完课走时,他还留下一句,“陛下,要爱惜自己,莫要死在外面了,微臣还没有活够呢。”   真是,毫不掩饰的嚣张啊。   几日后,南疆使臣进京了,礼部遵循皇帝旨意,设了国宴款待。   秦惊鹊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使臣恭恭敬敬向她行礼后,磕磕绊绊地用中原话念起了进贡的礼单。   国宴上自是少不了绝色舞姬作舞,南疆使臣进贡的礼单很长,秦惊鹊听那些名字听得昏昏欲睡,只是她刚有点困意,就瞧见下面的南棠已经开始眼皮子打架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在这种场合着实有碍观瞻。   秦惊鹊给王常使了个眼色,王常走到他旁边,敲了敲他的桌子,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看见王常公公,差点魂都吓飞了。   接下来他就神采奕奕了,再也没见他睡了。   高座上的秦惊鹊微微笑了笑,那笑意含着蜜糖似的,让人心直跳。   觥筹交错的国宴上,有一位青年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   封黎是第三次见这位少年陛下,第一次就是上次进宫为妹妹求情,第二次是那个雨夜。初见他觉得陛下确实如传言那般乖张和喜怒无常,可是那个雨夜,他却觉得这个人很温柔,温柔到了骨子里。   灵疆忤逆了陛下,陛下却在半夜为他和妹妹送伞。   那一声,起来回家去吧,朕不计较了。那温柔像是微风吹着枝头的花蕊一样,他只瞧见了呵护怜爱,完全忘记了自己一整晚跪在雨里的痛苦和不忿。   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除了读书,仿佛便没有其他的了,他一心只求功名,旁的事从来不放在心上,他的好友大多已经成家了,妻妾成群,都跟他说有女人了才快活,他只是笑笑,不以为然。   平生第一次心底起了波澜,就是陛下提着灯向他走来的时候。   小雨,灯笼,华贵的披风,青石路上落下的桃花。   那夜回了家,他总能梦见陛下的声音,陛下的声音在梦里也是温柔的,包容了他起初的惶恐,包容了他后来的犯上和大逆不道。   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才知道自己骨子里是个这么卑劣不堪的人。   封黎自己倒了酒,一杯一杯地喝着,他想,小妹都能得陛下青眼,那他努力努力,待殿前及第时,那温柔的目光,总归有一刻是完全属于他的。   使臣念完了礼单,秦惊鹊坐在上首,先是说了几句南疆和骊天永远交好,两国友谊怎样怎样,然后大手一挥,说:“赏!”   接着礼部尚书又念起了长长的回礼名单,因为要彰显大国风范,她的赏赐只会比南疆进贡的更丰厚。   南棠烦死了这些念来念去的东西,宴会上无聊,他东张西望的想找点有趣的事,然后还真给他找着了。   摄政王怎么盯着那个舞姬?两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封家那小白脸怎么回事,坐得那么远还往周醒身上瞅,他怎么不把他妹妹带来?真没意思。周醒你笑啥?才几天不见笑得这么荡漾,老子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笑…   目光转到秦惊鹊身边的王常公公身上,他受惊一般又缩了回来,然后继续盯着舞池里,然后他就发现摄政王盯着的那个舞姬腰上好像有一个刀柄。   南棠:“……”   哈哈哈,他就说周醒这昏君讨人厌吧,三天两头有人想刺杀她。   然而,他也没想到,这些杀手是冲他来的。 第37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6   南棠坐在位置上, 向秦惊鹊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骨节分明的手举起酒杯,宽大的袖子耷拉垂下, 露出霜雪似的手腕。   额前两缕龙须被风拂着, 拂过俏生生的丹凤眼帘,他笃定舞姬刺杀的是秦惊鹊, 便觉得此夜万般快活。   杀不杀得掉另说,反正周醒不痛快他就开心了。   颇为浪.荡地饮尽杯中酒,听着大气辉煌的编钟乐,南棠不察,那舞姬竟已到他跟前。   扭着纤腰,迈步缓跳,足尖轻盈地过来。   变故只是刹那。   寒光疏闪, 南棠有防备时却已图穷匕见, 堪堪拦下面前的舞姬, 又不知道从何处射来一支□□,直直射进他的肩里。   “有刺客!”   “保护陛下!”   “抓刺客!”   宴会乱做一团,大臣们四散而逃,寻找安全之处, 侍卫率先冲进来, 把秦惊鹊和赫连臣重重围住保护起来,南棠中箭之后,那舞姬依旧不依不饶, 挥舞着匕首攻击南棠, 招招都是夺命之势。   他受了伤, 闪避得艰难, 进来的卫昭确保皇帝安全后, 便去把他解救出来,与刺客缠斗在一起。   秦惊鹊扒开人群,站在高堂上,王冕上的珠帘在额前晃动,她面沉如水,气势骇人,看着南棠的方向。   “南棠,过来。”   南棠看了自己受伤的地方一眼,微抿着唇,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还有些懵然,半响才抬脚向秦惊鹊走去。   走了几步,路过南疆使臣团旁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杀气,利器破空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避。   一把长剑从耳边飞过,南棠只看见秦惊鹊利落地抽出身旁侍卫的刀掷出,便杀掉了他身后举刀的刺客。   那一幕不可谓不漂亮,少年帝王气势惊人,拔刀而掷,顷刻间便取人性命。   南棠捂着肩上的伤口,看着她沉默。   虽是沉默,心底却早已翻起惊涛骇浪。   这就是…真正的周醒么?   她的龙袍下是几步高的阶梯,南棠走到阶梯下,突然觉得自己上不去了。   天旋地转间,他倒在阶梯下。   血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袍,他躺在地上,看着秦惊鹊抬步走下了高台。   “死不了吧?”   他被抱了起来,明明肩膀上的伤很痛,他却能闻到她身上的香。   清清幽幽的,淡淡雅雅的,跟周醒这个疯子一点都不配。   心底痒痒的,很怪异,南棠忽略掉那种异样的感觉,嘴硬道:“你才死呢!轻点,老子疼。”   秦惊鹊说:“看来是死不了,这些杀手可真没用。”   “你说什么?”   “没什么,现在知道谁更讨人厌了吧。”   南棠:“……”   刺客很快就被拿下了,卫昭提着两颗人头上来,当着众人的面丢在地上。   “陛下,刺客是南疆使团里的人,死了两个,抓住四个,从刺客身上搜出南疆密蛊和行巫术用的银铃。”   秦惊鹊还没有说话,赫连臣从旁边走出来,挥手道:“来人,把这些使臣带下去,重刑伺候!”   南疆使臣团一共就二十几个人,六个是刺客,剩下的哆嗦着跪地求饶,南棠如堕深渊,他抓着秦惊鹊红着眼祈求地解释:“陛下,此事有蹊跷,这些刺客是冲着我来的,南疆怎么可能会杀我,怎么可能会在两国邦交的国宴上动手,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害怕骊天怪罪南疆,在骊天王朝这个庞然大物面前,边关还有沈钧那样的杀神,如果开战,南疆只有覆灭。   “有什么误会?”赫连臣嗤笑,而后便强硬道:“藐视我骊天,胆敢在吾皇殿前行此大逆不道的刺杀之举,让吾皇受惊,一个小小的南疆,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南棠无措地看着秦惊鹊,他拉着秦惊鹊的衣服,目光祈求:“你说话呀周醒…”   秦惊鹊拿开他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殿内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凛冽的目光扫过下面求饶的使臣团,面无表情道:“都带下去好好审。”   南棠如堕冰窖,他仰着头看她,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这个人是如此的高高在上。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不该这样的,周醒,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国宴上那一场刺杀之后,上京城便风声鹤唳,皇帝的鹰犬御林军副统领卫昭带着御林军在京城大肆搜捕刺客同党,听说,抄了好几个官员的家,跟南疆使臣团走得近点的具都没有好下场。   菜市场口每日都有犯人问斩,一时间人心惶惶。   封灵疆坐在茶楼里,看着街上卫昭带着御林军走马而过,周围的老百姓退避三舍,偶尔掀翻了街上小贩做生意的摊位,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抱着头怕被盯上。   真是威风啊,周醒的恶犬,卫昭。   封灵疆恨毒了周醒,此生已下定决心也让那昏君尝一尝家破人亡的蚀骨锥心之痛,他既是皇帝,那她,覆了这国又何妨?   骊天不一定要姓周。   昏君于这天下社稷,百害而无一益,除之,岂不是为民除害。   摄政王得民心所向,他周醒全靠着沈钧将军和恶犬卫昭立威,等她拿下卫昭,沈钧在边关鞭长莫及,周醒便是京中傀儡,况且一旦骊天和南疆开战,宫里的那位南妃,想必是会送上一份大礼。   “今日的碧螺春,甚好。”   喝完杯中茶水,封灵疆把杯子递给旁边的丫头,那丫头诚惶诚恐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去倒茶。   倒完茶过来,战战兢兢地递给封灵疆,封灵疆接过茶,看她一眼,道:“我很吓人吗?”   明明是温温柔柔的语气,丫鬟却扑通一声跪下,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落下,她慌忙道:“没…没有!小姐很好,是奴胆子小!”   确实是胆子小,封家是温厚清正之家,奴仆也是如此,她不过是杀了几个人,去黑市见过几位杀手而已,这丫鬟便吓成这样了。   不堪大用。   既如此…封灵疆眼底闪过一道幽光,没用的人,留着干什么!   ……   皇宫,自那日国宴之后,秦惊鹊便忙了起来,她日日上朝,群臣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的见怪不怪。   养成习惯后,她开始发表政见,驳回了赫连臣的几个政令后,众人才惊觉,原来皇帝是要管事了。   赫连臣权重,他的命令无人敢违,朝堂上大部分是拥戴他的人,秦惊鹊驳回那几条政令,引起轩然大波,自南疆刺杀之事后,皇帝和摄政王便开始博弈。   刺杀的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赫连臣便主张出兵南疆,秦惊鹊在朝堂上驳回,只说等真相大白。   而后又提出整改骊天的民生风气,废了赫连臣的诸多政令,又大力推行法治完善法令。   博弈一开始是赫连臣占上风,但朝中拥戴正统的老臣不少,见皇帝收敛了从前的荒唐,开始干正事后也是有模有样的,这些支持正统的人纷纷欣慰了起来,在朝中声援秦惊鹊,慢慢的,秦惊鹊竟然也能和他暂时落个平手。   今日是个好天气。   下朝后,赫连臣等在御书房,等皇帝来他还要授课。   他觉得自己还真是闲的,这段时间教了小皇帝的东西,她转头在上朝时就给他用上,用他教的东西,去堵他的嘴,有时候,还要用这些东西,去断他的羽翼。   真是,教会了徒弟,转头变成了自己头疼的对手。   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原以为小皇帝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还真的是上心了,也没想到小皇帝这么有天分,短时间就有如此建树。   赫连臣无所谓权不权力,反正有先帝给他和小皇帝下的蛊,他也不可能生出什么心思。   皇帝上进,他也乐得自在,只希望这狼崽子不要太过分,这段时间她吩咐卫昭彻查南疆之事,借机断了他多少条臂膀,他退让,但不会一直退让。   “爱卿,可是久等了。”   秦惊鹊踏进房门,便翻开了昨日的讲书,上面作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她温习了一遍,便开始就着昨日的问题讨论,讨论完了,她便迫不及待道:“爱卿,今日学什么?”   “陛下,今日无课。”   “嗯?”   赫连臣道:“陛下所学,在微臣这里已然出师了,学问这方面,微臣是没得教了,还请陛下另寻国士帝师。”   秦惊鹊:“不是才学了半年吗?”   赫连臣无奈道:“陛下天赋异禀,进展神速,非常人所能及,半年所学,抵得上常人十年。”   秦惊鹊:“……”   看来这家伙是真不愿意教了,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她本来就是快要得道的仙尊,本身便通六艺经纬,旁人教她,只需稍作点拨即可,凡间这点东西,委实不够学。   赫连臣道:“陛下,马上便是秋闱了,南疆之事,该做决断了。”   秦惊鹊听到这句话,便下意识敷衍道:“真相还未查清。”   赫连臣笑道:“陛下,这句话你半年前就说过了,您是要为了那位质子,扛下这一切吗?”   秦惊鹊无所谓道:“朕…扛不起吗?”   少年帝王的眼中,是藐视一切的狂傲,不知怎的,赫连臣觉得心口烫了起来。   曾今,他也是如此。   恣意欢谑,敢为天下先。   “那就看陛下的了,微臣告退。”   赫连臣走后,秦惊鹊去了晨曦宫。   南棠的伤早好了,一见秦惊鹊来,他便兴致勃勃地拉着秦惊鹊去看他的宠物。   他养了一只鹰,还跟人家学熬鹰,然后把自己熬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秦惊鹊看着他的眼睛,没忍住笑了。   他不依,觉得皇帝好没情趣,他明明是想送周醒那只鹰的。   那只鹰生得漂亮,周醒绝对会喜欢的。   “呐,这只鹰已经认我为主了,我叫它往东它就往东,我叫它往西它就往西,可听话了。”   秦惊鹊吃着他喂的葡萄,没什么表情道:“哦。”   “周醒,我把它送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朕忙。”   “那不打紧,我帮你养着。”   秦惊鹊睨他一眼,道:“你都还是我养着。”   南棠:“……”   “不要拉倒。”   秦惊鹊看着那只鹰,确实很漂亮,毛羽光鲜,生得威猛健壮,除了南棠,那只鹰谁都不理,吃东西也只吃南棠喂的。   秦惊鹊转过目光,对南棠道:“摄政王方才在御书房与朕商量,南疆之事,该有个了结了。”   南棠笑意消失,紧张了起来,忙问:“那陛下是怎么说的?”   “朕觉得,刺客之事与南疆无关,待卫昭找到证据,便放了使臣团。”   “那若是寻不到证据呢?这都半年了。”   秦惊鹊低眉笑了:“南棠,你是想卫昭找到呢,还是不想他找到?”   南棠不说话,只是眼眶红了。   晚上,秦惊鹊睡着了,南棠从偏殿走进主殿,看着龙床上的她,久久没有离去。   从被王常带进宫后,周醒和他便是最亲密的人,他知道周醒最大的秘密,可是他也知道,他恨这个人。   他好好的做他的质子,被强撸进宫,一个儿郎从此困于深宫,供人取乐,谁人不恨?   可是周醒…周醒啊,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我没有那么恨你了。   我现在,愿意做你的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1 23:18:02~2022-03-22 23: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654786、叶木木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季昤、lyq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7   第二天, 秦惊鹊上了朝,便宣布南疆使臣团无罪释放。   卫昭拿出了刺客与南疆使臣团无关的证据,群臣便没有说什么了, 一向在此事上作风强硬的摄政王也没有说什么, 迎着天子桀骜的目光,他只是微微笑。   谁还没有年轻过呢。   但愿少年初心不负, 九死不悔,不要像他,赢了盛名,转身孤寂。   南棠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极了,迫不及待地跑到未央宫等秦惊鹊,带了他的鹰。   那只鹰已经把束缚它的绳子解开了, 可它还是盘旋在有南棠的地方, 只要南棠吹一声口哨, 它便俯冲下来,停在南棠的肩上。   确实听话,可是却已经失去了它最珍贵的特质,一个丧失野性的猛禽, 并不是那么吸引人了。   秦惊鹊没有回宫, 她出了宫,第一次没有带南棠。   她穿着男装上了酒楼,点了一桌子菜, 摆了几瓶花雕酒, 看着酒楼里卖唱的爷孙, 非常阔气地打赏。   周围的客人都说她是冤大头, 可是封黎觉得, 再没有比她更率性的人了。   快要秋闱了,他没想到与友人平常聚会,也能遇见陛下,他想上去打招呼,末了却踌躇不前,他不敢。   同桌的几位友人见秦惊鹊打赏阔绰,一个人点了一桌子的名菜,穿着不凡,气度瞧着也尊贵,于是纷纷问这是谁家的郎君。   “京城还有这样一位公子,我如何没有见过?”   “瞧着面生,怕不是本地人。”   “观他一身气度,只怕是出身不凡。”   “谁家小郎君,瞧着这般少不经事,这一出手,怕是要被盯上咯…”   市井之中,孤身一人确实是忌讳钱财露白,有的是要钱不要命的人,封黎一眼看去,确实有不少人看着他的陛下露出别样的眼神。   听说前段时间礼部尚书家养在外面的二公子刚接回京城,在酒楼吃了顿饭,出了酒楼便被劫了钱财,人还被卖进了南风馆。   这上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也有不少晦暗之处,尤其是摄政王府里那位,那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思虑再三,封黎还是决定过去,他走到秦惊鹊面前,行了个文人抱拳的礼。   行礼后,却不知道要如何称呼了,陛下着便装,不要随从孤身一人,显然是不想张扬的。   “您…”他还没有想好开口,那边秦惊鹊向他招招手。   “过来坐。”   封黎只得过去。   他规规矩矩地坐着,心却跳到了嗓子眼,友人们在背后说着什么,他却全然听不见了。   “既然遇见,那就陪我喝一杯吧。”   “在下…遵命。”   面上是不动声色的清冷,仿佛还有克制,秦惊鹊给他到了杯茶,他端过来,手却是抖的。   耳朵也红了,嫡仙似的面容浮上一层绯色,心下慌乱,他的眼神却没有从秦惊鹊身上移开过,装得正经尊敬,是怕露了怯,露了见不得人的疯狂。   为何如此不冷静?为何如此不争气?   只得满饮而尽,这花雕酒,比往日醉人呐。   “秋闱在即,卿不在家温习功课,怎还有时间出来饮酒作乐?”   “陛…郎君见笑了,胸中烦闷,出来透透气而已。”   秦惊鹊又给他满上了酒,起身,封黎却是诚惶诚恐。   “怎能劳烦郎君?”   秦惊鹊一笑:“不打紧,这是外面。”   她笑得爽朗,封黎的眼神却狼狈了一瞬。   酒楼人声熙攘,木窗前的桌上,金樽清酒,玉盘珍馐,她用玉簪挽着发,月白锦衣,束腰的金带华丽,那纤腰动人得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原来陛下的腰这么细。   封黎想到了那些无数个夜里放肆荒唐的梦…   他赶紧举杯痛饮,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却又听到心心念念的声音问他:“卿为何烦忧?”   他下意识地答:“陛…郎君…”   因陛下烦忧。   后又反应过来,强行圆道:“郎君所问…不可说。”   不可说,不能说。   他又是举杯,不料杯中无酒,喝了个空气,他愣了一下,尴尬地放下杯子。   “让郎君见笑。”   秦惊鹊果真笑了起来,清冷如仙、姿容绝世的封家公子私底下是这个样子吗?   被笑了,却没有什么不自在的,至少这一刻,这个人是因他而笑,这个笑容属于他。   心口火热,不知名的情绪翻滚,粘稠,壮大,难以克制的克制。   遇见这个人,才知道自己这般不堪,枉读圣贤。   南棠等到了晚上,才等来了秦惊鹊。   他一天未曾进食,光顾着等人了,想着等周醒回来一起吃,不料却一等就是一天。   没有周醒的未央宫,又大又空旷,他窝在外间的软榻上,等得睡着了。   烛台亮了起来,那个人才回来。   他迎上去,原本是要抱怨的,他想问周醒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吃饭啊。   可是靠近那个人,却闻到一身酒气。   于是便有些不是滋味,他难以置信道:“周醒,你出宫了?”   “嗯。”   有些生气了,他大着声音问道:“你出宫了为什么不带我?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   秦惊鹊反问道:“为什么要带你?为什么要给你说?”   这些反问点燃了他的情绪,饿了一天等了一天,难过不解委屈,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忍受的主,刚想要发火,对上那双清透美丽的眼睛,他又强忍着把情绪压下去。   算了,不能吵架,怎么能和她吵架。   可是还是有点委屈,他说:“我们以前不都是一起出去的吗?”   秦惊鹊看着满桌子没有动过的菜,略过那个话题,问道:“还没吃饭?”   “是啊。”他垂头丧气地坐到桌边,“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秦惊鹊:“以后不用等了。”   她直接丢给他一个惊天大雷:“朕准备,放你回南疆。”   啪嗒!   手上的筷子掉了,他抬头不可置信道:“周醒,你说什么?”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恭喜你,你现在如愿了。”她云淡风轻地说完,从他身边走过,想过去处理公文,被南棠拉住手。   “周醒,”少年怒到极点,咬牙切齿道:“周醒,你再说一遍?你要做什么?”   “放你回去。”   拉着她的手突然用力,南棠站起来,铁青着脸,漂亮的丹凤眼尾浮上一圈绯红。   “周醒,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   秦惊鹊掰开他的手,依旧是云淡风轻得不像话,她有些不解,“放你回南疆,你不是应该开心么?”   “开心?”南棠像是什么东西幻灭了,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样,他面上嘲讽,语气却难堪。   “呵呵,开心!”   “周醒,凭什么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了就掳进宫来,不想要了就丢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是真的伤心了,尤其是他歇斯底里的说完这些,那个人却依旧平淡,不懂他生气的点,她的眼神莫名,仿佛在说,生什么气?放他回家还生气。   他终于忍不住了,眼眶里的湿润掉了下来。   他想抱她,上前一步她却后退了一步,于是便停住了脚步。   他很久没抱过她了,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从他爱上她了开始。   他想,周醒,你是不是不懂啊?不懂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权当你不懂吧,舍不得怪她,他只能自己与自己和解,逼自己后退。   “周醒,我不会走的。”   他果然没走,从前盼着出宫,盼着出去玩,现在也不想了,每天看着秦惊鹊,送她上朝,接她下朝。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帝和南疆质子关系不一般,彼时男风在京城见怪不怪,但是秦惊鹊好不容易经营的形象却出现了偏差,支持正统的老臣一脸失望。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虽然知道上进了,但这荒唐行径却是改不了了。   秦惊鹊跟南棠说过几次,但是他却不以为然,甚至暗自窃喜。   名声算什么?反正他只是个小小的南疆质子,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周醒的身边只能是我,让她荒唐的也只能是我。   传了一段时间的流言蜚语,秋闱终于来了。   一大早,丞相府便热闹了起来,大公子要进会场考试,丞相夫人给儿子缝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说是喜庆,封黎笑着穿上了,丞相也特地告了假,专门回府送儿子去会场。   府里热闹,祝福声不绝于耳,只有封灵疆呆在自己院子里发呆。   她不想兄长去参加这次考试,更加不想兄长考上,可她知道兄长一定会在这次考试中大放异彩,摘下这次秋闱的探花,如果那昏君还是上辈子的昏君,他们封家绝对难逃一劫。   怎么办?   她试了很多办法,装过病,做过许多小动作,因为舍不得伤害哥哥,那些办法全都没用。她甚至买了杀手去杀主考官,可是也失败了。   这辈子虽然与上辈子有些出入,她虽然没有进宫,可是那南疆质子是真真切切做了南妃的,她唯恐上辈子的一切在这辈子再发生一次。   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对上辈子的周醒充满滔天恨意,昏君一日不死,她一日都不会好过。   可是她太没用了,原以为在国宴上刺杀后,骊天和南疆便会开战,可是那昏君竟然为了南疆质子而选择放过使臣团,她的计划打了水漂。   原以为以她的姿色,拿下御林军副统领卫昭应该会很容易,可是她错了,卫昭根本就是根木头,无论她怎么制造机会偶遇,怎样豁开脸撩拨,那厮就是无动于衷,甚至因为和女人同处一间房感到不适而好几次选择把她丢出去。   幸好她做事隐蔽,卫昭又是个闷葫芦,不然这些事传出去,她要面临什么简直不敢想。   为什么重生一次,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2 23:59:31~2022-03-23 23:1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乔的乔、23654786 20瓶;a 10瓶;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8   今日, 秋闱。   各个地方的学子都走进了考场,封黎也不例外,京城的乡试总是比其他地方隆重, 人也多。   考试是极为忙碌的, 心底很少有其他的杂念,但是封黎他的忙碌, 还多了一样。   多了思念。   这思念好没来由,就是想,自那日碰巧在酒楼遇见后,助长了他的欲.念,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变得都不像自己了,才乡试而已, 还有会试, 何时才到殿试?   到了殿试, 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个人面前。   闲暇与梦中总是想到的人,他画在了纸上,可是有些东西,越在意越疯魔。   他开始时常在街上转悠, 时常去那家酒楼, 但是上京城这么大,缘分只有那一次而已。   凭添落寞,害了相思。   秦惊鹊如今较忙, 开始接手政务后, 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日不出便醒, 月上中梢了还在忙, 可把身边的王常公公愁坏了。   每天吩咐御膳房,汤汤水水不要命的给她补,但那些东西秦惊鹊不喜欢,南棠便自告奋勇帮她解决,喝了一段时间,成功上火了。   流了几天鼻血后,秦惊鹊终于良心发现了,说抽时间陪他出宫。   出宫那天,刚好是月夕节,南棠高兴坏了,穿了一身喜庆亮眼的红色华服,腰间缠着一条黑色绣凤鸟的腰带,却不带玉冠不别簪,单单用一根红色发带把头发束起,他肤色白,五官俊朗,轻易就压住了这一身艳色,行动之间,说不出的少年风流。   人都是看脸的,宫门前守在秦惊鹊身边的王常公公终于把今天的南棠看顺眼了,南妃单论相貌,不怪陛下宠爱他,要是听话些就不错了。   嗯,还是得□□,回来在教他些规矩。   南棠不知王常心里所想,不然又得抑郁了,他见秦惊鹊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裳,腰间却打了红腰带,头上的发带也是红色的,他顿时就觉得这是心有灵犀。   他走过去,想牵她的手,被秦惊鹊躲开了。   “走吧。”秦惊鹊挥挥手让王常先回去,自己转身走出宫门,留南棠一个人生起了闷气。   以前也不是没牵过,更亲密的都做了,好吧,他又告诉自己,现在的周醒不一样了,现在是他喜欢的周醒,不给牵手也喜欢的周醒。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小跑着追上去。   “周醒,我们去哪玩?”   秦惊鹊道:“主要是陪你玩,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   “咦…说得那么好听,”他得寸进尺,“我要去天香楼开包厢,就你和我,玩两个人的游戏。”   秦惊鹊:“……如果你不想出宫现在就可以回去。”   “好嘛,你玩不起就别说嘛,”他掂量着王常给他的荷包,鼓鼓的全是银子,开始苦恼,这么多钱该怎么花?   带着周醒从街头吃到街尾,每家店都吃招牌菜。   去戏馆听戏,去河边看河灯。   买衣服,还没见过周醒穿裙子呢。顺便去喝酒,他记得周醒酒品不好,喝醉了尤其主动。   嗯,就这样。   他盘算的很好,到了街上他果真先带着秦惊鹊去第一家酒楼吃饭了,然后从第一家酒楼出来后,他再次进了第二家酒楼,点了一桌子菜。   他自己吃得精精有味,旁边的秦惊鹊问他:“你是猪吗?”   “……”   好像是有点蠢,他能吃不代表别人能吃。   他又带着人去听戏,进了戏园子,好戏开场,大家都在热热闹闹的看戏,秦惊鹊不喜欢这个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半柱香不到就靠着南棠睡倒了,南棠也不喜欢,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也睡着了。   戏散场了,戏班主看着观众席上互相靠着睡觉的两个人,笑着摇了摇头,上去把两人叫醒。   “两位郎君,好戏散场了。”   秦惊鹊先醒来,看着天色,月上中空,不早了,她拍拍南棠的脸。   “喂,醒醒,该回家了。”   南棠醒来,意识回笼后就开始唾弃自己。   他原本只是想睡一小会,但是没想到这个东西这么催眠,睡得这么死,时间都浪费了。   出了戏园子,他死活不回宫,非要秦惊鹊去和他放河灯,秦惊鹊拗不过他,想到接下来的事,就随他去了。   河边还有人,很多很多的人,今夜难得没有宵禁,又是月夕佳节,不少有情人来河边放河灯许愿。   许愿有情人长长久久。   南棠是南疆人,南疆没有月夕节,但他比秦惊鹊更懂这个节日,他自己准备了河灯,又大又漂亮的河灯,他把河灯拿出来,自称这两盏灯都是他亲手做的。   “我做的好看吧?”他得意地炫耀,“听说这东西许愿很灵,我做的这么大,是不是诚意满满,保管月神在天上一眼就看到了,然后优先为我们实现愿望。”   秦惊鹊把灯接过来,煞风景道:“这么大,怎么放?你看你面前。”   他低头,然后发现,水面上都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河灯,他做的这两盏太大了,放不进去。   他沉默半响,然后拉着秦惊鹊上岸了。   “怎么?不放了吗?”   “要放,可是不能在那边放,会压到别人河灯。”   秦惊鹊笑了,道:“你还会在乎这个?”   他说:“怎么不在乎?那也是别人的愿望啊。”   那也是别人的愿望,承载着最美好的愿望。   夜色朦胧,路边的灯笼不少,但光线仍是昏暗的,他说话的模样天真又认真。   秦惊鹊突然没了笑容。   少年这份真挚无邪,注定会消失的,而她会充当刽子手,让这个人走投无路,求而不得。   终于找到了合适放河灯的地点,已经没有路灯了,单单只剩下月色清辉。   点燃了灯芯,南棠小心翼翼地把河灯放下水,去发现属于秦惊鹊的那盏灯已经漂了一段距离。   南棠:“周醒你干嘛不等我?”   她的河灯越漂越块,南棠放下的河灯却在原地打转。   “你不等我!你的灯也不等我!”他委屈坏了。   秦惊鹊没有哄他,他也不需要哄,只是难受,他最近迷信骊天的神佛传说,觉得河灯放成这样仿佛预示着什么。   他还在难过,秦惊鹊不懂他难过什么,灯不是已经放了吗?   她试图找点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喂,你许的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说说嘛,月神不一定有空帮你实现愿望,但朕是天子,能做的可就多了。”   “真的?我的愿望与你有关,你若是愿意,我就愿望成真了。”   秦惊鹊偏偏头,语气带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纵容,“说说。”   此时已经行至街上热闹处了,家家户户灯笼高挂,能看清少年亮若星尘的眼。   穿着红衣服的高马尾少年,这双眼睛生得巧妙极了,丹凤眼长睫毛,墨眉飞入鬓,汇聚了十分灵气,额前有细碎刘海,红色的发带很调皮,总能拂到他的脸。   他笑着说:“我的愿望是做你的皇后,和你做一对假凤虚凰。”   世人总是贪心,他也是贪心的,说出最贪心的愿望,却还是报了一丝期待。   但这份期待很快便幻灭了。   “哈哈哈哈!”秦惊鹊没忍住大笑,说:“你这么好骗吗?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愿望而已,并不是真的打算为你实现。”   南棠:“……”   堂堂九五至尊,为什么还会骗人?他以为她就算不满足他也会直接让他换一个愿望。没想到居然是骗他。   幸好他也骗了她。   他不知道自己能奢求多少,他的愿望自始自终都只有一个。   南棠要永远陪在周醒身边。   ……   丞相府。封灵疆把自己关在房里已经一天了,自从早上秋闱放榜,她哥哥成了乡试解元后,全家人都在高兴,都在庆贺,府里趁着月夕节还挂出了红灯笼。   只有她不高兴。   怎么能高兴得起来,上辈子家破人亡,自己冻死在冷宫里的记忆依旧是想起来就会发抖的绝望,为什么今生还会如此,难道老天让她重回一世,就是为了在经历一遍那种绝望吗?   不,她不甘心。   还有一个方法。   她装病让丫鬟替她打掩护,自己披了一件斗篷,趁着夜色出了府。   半夜,摄政王府的侧门被敲响了,困倦的守夜门房打开门,马上就清醒了。   遇见天仙了!   一身白衣的封灵疆递给门房一个信封,“劳烦门卫大哥通禀府上二公子,就说封灵疆求见。”   守卫看了看封灵疆,半响才从这种冲击性的美貌中回神,心道:二少爷那样的浑人何时结交了这样一位天仙似的小姐,只盼别是二少爷的混账事了。   他们摄政王府的二少爷,全京城最大的纨绔,作为摄政王的亲弟弟,他算得上是光风霁月的摄政王唯一的污点。   欺男霸女,当街行凶,嗜好钱财,收了多少贿赂的银两,害死的人不计其数,天底下最大的浑人,若不是摄政王宠爱,他的罪行足够他死上几百次了。   封灵疆原本不想招惹这个人的,可是她没有办法了。   几年前机缘巧合下她曾经救过这位二公子,那时候她心善,去城外的佛寺上香回来,途中遇到一个被追杀的剑客,那剑客狼狈,拖着一身的伤杀了追杀他的人,然后倒在她的马车上,她心软,便救了人。   后来才得知他就是摄政王最疼爱的弟弟,赫连章。   她还知道,赫连章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天下第一杀手。   门房动作快,不一会便出来把封灵疆领了进去。   ……   回到宫门前,秦惊鹊听到了铁甲声,她停下来,回头。   卫昭一身黑甲,带着一队御林军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走过来,跪下行礼道:“陛下,边关传来急报,南疆使臣团在我骊天境内悉数被杀,无一活口,南疆暴动,大王子发动政变囚禁了南疆王,与卢国联盟,欲犯我边疆。”   作者有话说:   我想写甜嘤嘤嘤   感谢在2022-03-23 23:17:45~2022-03-24 23:5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n、未卿baby、lyq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9   卫昭说完那些话, 秦惊鹊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前面的南棠。   他站着,背对着他们,就只是站着。   宫门就在他面前, 夜风把他的红衣裳吹得飞起, 发丝和发带一起飘扬着,有种寂静的孤冷。   他没有哭, 只是没了笑。   秦惊鹊唤了一声:“南棠…”   他终于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秦惊鹊。   “周醒,”他叫她,像平常一样,他说:“我一直觉得,我们,会永远永远纠缠在一起, 我现在乐意和你纠缠, 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想走, 可是,原来这只是奢望。”   只是奢望。   他爱的人是强盛王朝的帝王,他的国家只是一个附属国,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质子, 本来所求不过是两国和平。一旦南疆和骊天开战, 铁骑之下,生养他的家国免不了生灵涂炭,他的立场从来都是鲜明的。   南疆和周醒, 他只会选南疆。   “周醒, 我要回去了。”   他从她身边走过, 然后抢了卫昭的马, 卫昭差点和他动手, 秦惊鹊说:“卫昭,让他走。”   卫昭停了下来,南棠翻身上马,手里拽着缰绳,走之前,他再次看了秦惊鹊一眼。   他不笑,她也不笑。   他不说保重,她不说挽留。   夜色下马上的红衣少年,与宫门前便装的少女相望,相望是离别。   那道不道别、说不说保重、挽不挽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遗憾。   少年勒马转身,走向了他万劫不复的命运。   他走后,卫昭看着秦惊鹊,略有些委屈道:“陛下,臣的马?”   秦惊鹊看他挺没出息的,一匹马就心疼成这样,她丢给卫昭一块令牌。   “去朕的私库选。”   两人出宫一人回,王常公公听说陛下回来了,赶忙出来迎接,见只有秦惊鹊一人,问了一句:“陛下,南妃呢?”   秦惊鹊把刚才南棠在街上买的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丢给王常,说:“他回家了。”   “家?”王常摸摸头,“老奴听不明白,南妃的家,不是远在南疆吗?”   “嗯,他回南疆了。”   说完,也不就寝,随便抹了一下脸,便去处理公务了。   如果卢国和南疆真的联手对抗骊天,还是够她头疼的。   一直忙到差不多天亮,她浅眠了一会,又收拾收拾去上朝。   果然,今天早朝的内容全都围绕着南疆和卢国之事展开,朝中各党派吵得不可开交,一些大臣认为人家都陈兵到家门口了,开战又如何,一些大臣则表明此事蹊跷,应当先查明南疆使团被杀的真相,还有一些不站队,但是哭着国库空虚,一旦开战养不起军队虚耗等等。   一夜未眠,她坐在龙椅上用手支撑着脑袋,斜靠着龙椅的扶手,头疼地看着堂下的朝臣。   吵了半天,也没争议出一个所以然来,秦惊鹊听得烦了,挥挥手把一个奏章摔下去。   “啪!”的一声,玉条状的奏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临近的臣子吓了一跳,而后看着她不悦的神色,噤声了。   朝堂很快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秦惊鹊慢条斯理地看着堂下的赫连臣,道:“爱卿,你怎么看?”   赫连臣坐在他专属的椅子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他道:“陛下心中怎么想,臣便是怎么想的,臣永远以陛下的意志为先。”   呵呵,老狐狸。秦惊鹊皮笑肉不笑,她从龙椅上站起来,雷厉风行道:“此战必迎,卢国挑衅我骊天良久,在边关年年都有小动作,此次更是和南疆沆瀣一气,在我边境陈兵,是可忍孰不可忍,朕要让天下看看,犯我骊天者,必招致雷霆怒火,传旨沈钧将军,朕要世间再无卢国这个国家!”   卢国就是阴沟里的老鼠,仗着国家地理位置偏颇,地势易守难攻,对周围的国家时有骚扰,卢国的国风更是以抢他国的东西为荣,无耻之名,响彻天下。   自半年前遇到的两次刺杀都有卢国的影子,秦惊鹊就准备拔掉这个国家了,要不是为了南棠,她早就开战了,绝不会让卢国拉南疆下水来恶心她。   见皇帝意已决,群臣只能匍匐跪地,高呼吾皇万岁。   赫连臣只是笑,心里感叹,若是大半年前,谁信这荒唐的小皇帝会有如此魄力。   一次和两国开战,绕是骊天王朝这样的庞然大物也免不了伤筋动骨,首先就是庞大的军需消耗,为了军饷,秦惊鹊把骊天历代帝王的私库都给扒了,惩治了一大批贪官,动了不少世家的利益,虽然她是皇帝,让这些世家敢怒不敢言,但民间对她的形象更加妖魔化了。   她成功从一个昏君转变成了暴君,在民间毁誉参半,深受卢国其害的边关百姓把她当成救世明君,而关内百姓被加重了赋税,大部分对她怨声载道,她越受争议,赫连臣这个摄政王在民间的口碑就越好,赫连臣主张怀柔治国,于百姓和世家都能得到平衡,而皇帝大力推行以法治国,铁面无私,毫无人情味。   高压政策之下,皇帝虽被诟病暴君,但皇帝威严空前高涨,至少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再说皇帝废物。   这段时间为了充盈军需,秦惊鹊杀人太多,经历了许多次鱼死网破的刺杀后,她在奏折里看到一个很特殊的信封。   一个纯白色的信封,放着一支海棠花,信上写着:   今夜子时,务必请你备好一盆净手的水,一块干净的刀绢,我要杀你。   秦惊鹊:“……”   这个人的意思是他要来杀人,所以备好水给他杀人后净手,备好干净的刀绢让他擦拭刀刃么?   第一次见这么狂的杀手,秦惊鹊免不了有些好奇,不过她太忙了,转头就把这件事忘了。   夜里子时,她忙完才去沐浴,皇帝的浴池很大,她泡在里面,靠着浴池的边上小憩。   百十座烛台照明殿内,亮如白昼,红色纱幔绰绰约约,半遮半掩,冒着热气的浴池里漂浮着红色花瓣,有些花瓣遮掩了水底的一切,只能看到她半露出水面的漂亮肩背。   突然,一阵微微的气流拂过,烛火只是颤抖了一下,正在小憩养神的秦惊鹊倏地睁开双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殿内的某处。   什么人半夜造访?秦惊鹊脑海中想到了那个狂妄的杀手,这隐匿的功夫这般出神入化,连她都只察觉了一瞬。   她从池子里起身,披了身衣服便上去了,出了屏风后,外间地面上写了几个水迹未干的大字。   请你下次记得穿衣服,我不想让我的刀脏了眼睛。   秦惊鹊:“……”   很好,这个杀手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接下来几天,她处理公务之余,总能在夹缝里看见那个杀手留下的只言片语,并且都很让人无语。   在公文里掺杂着他那醒目的信封就不说了,吃饭时,饭桌上时不时的会多出来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不要吃大蒜,我的刀不喜欢!!!   下了朝她把帝冕摘下来,结果那人又说:把头发扎好,我的刀不喜欢落发!   夜间宽衣,那人更是肆无忌惮:你的里衣干净,勉强可以用来擦我的刀;你的天子令不错,等杀了你,就是我的了;哎?你是女人?女人的血最脏了!   秦惊鹊被这个人挑起了怒火,前面那些尚且可忍,发现她的真实身份,那这个杀手就留他不得了。   她特意空出来一个晚上,不处理公务,早早沐浴更衣,准备了一盆清水和一条干净的刀绢,她吩咐宫人都出去,用一根发带扎了利落的马尾,拿着周醒的天子令等在未央宫殿内。   今夜,就了结这个杀手吧。   等到子时,皇帝的未央宫前所未有的安静,一声几不可闻的响动过后,秦惊鹊的眼睛锁定月明高挂的窗外,那里有一闪而过的黑影。   杀手并没有让她等太久,明明接下来声音也没有听到,但秦惊鹊能感觉,那个人要出手了。   她坐在一张雕花木椅上,背后是一幅巨型江山图,偌大的未央宫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视线一直是那扇窗外,却在寂静中突然暴起,把剑砍向身后。   铛!刀剑相击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秦惊鹊终于看到了这个杀手。   是个很高大的男人,上半张脸带着夜叉铁面具,下半张能看到漂亮的薄唇以及清晰的下颌线,他的唇色很红,露出的肌肤很白,组合在一起就像是现代社会的书里提到的吸血鬼。   他的刀被秦惊鹊挡住后,夜叉面具后的眼神微微愣了一下。   这个皇帝竟然能挡住他的刀,有趣。   一击不成,他迅速向后掠去,身法诡异得让人眼花缭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你好像能看见他,又好像看不见他。   秦惊鹊不管这么多,提着剑追上去。   手中有剑,就算此间毫无灵气,她也难逢敌手,她追着这个杀手,交手了几百回合,终于把人逼到一处死角。   “你是谁?”剑尖一扫,划破了杀手的面具,一张雕塑般美貌的脸呈现在她面前。   她愣了一下,这张脸,很是熟悉。   “厌翡?”   男人受了多处剑伤,却对这个名字没有太大的反应,被人逼到绝路,自知以无胜算,但他仍旧笑得狂妄。   “鄙人江湖人称鬼刀千人斩,在杀手这个行业,也有点名头,赚过不少王公贵族的人头钱,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却没想到是落在你手上,杀人者人恒杀之,死在一个皇帝手上,也不算亏,只不过……”他靠着墙躺在地上,血留了一地,却抬手把手中的刀递给秦惊鹊。   “此刀跟随我十年,杀了我之后,务必请你珍之重之爱之,你若不爱重它,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记住,它不喜欢大蒜,不喜欢落发,每次出鞘一定要以药酒滚身擦干净才行。”   秦惊鹊:“……”   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天子令。   她没准备要杀这个人,毕竟这个人若真是不哭山那位,她一剑杀了也不会是助他觉醒而已。   她挥挥手,奉命呆在暗处的暗卫走了出来。   她指了指地上的杀手:“带下去,锁起来,严刑拷问,朕要知道是谁要杀朕。”   终于解决了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秦惊鹊准备休息了。   半个时辰后,有暗卫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那个刺客逃了。   被带下去用寒铁锁了起来,正准备穿琵琶骨的时候,人没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   秦惊鹊又头疼了起来,一个隐匿功夫这么好的杀手,迟早会是一个麻烦。   作者有话说:   我写的不是很明白,所以小声bb一句:不是实现女鬼的愿望,女鬼是那个魔尊的传话筒,女主做这个任务是在和那个魔尊对话,不是实现女鬼的愿望,是那个魔尊让女鬼有这个愿望,女鬼才找上女主的,好吧,不资道宝宝们懂了没 第41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10   宵禁了的上京城, 打更的更夫敲过几声,人家户的灯已经灭了不少。   青石子铺就的路面上,几个醉汉颠三倒四地走过来, 踩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这谁呀?挡路!”   一个醉汉酒兴上头, 踩了人还不够,还要返回去踢人家几脚, 那人像是死了,被用力踢了也没有反应,直到那醉汉不小心碰到了他手上的刀。   “啊!”   只是碰了一下而已,地上的血人突然暴起,一刀削断了醉汉的手臂。   “我的手!啊!!!”   那只断手整整齐齐地落在地上,醉汉酒醒,不敢相信手就这么没了, 痛得几欲昏倒, 最可恨的是, 眨眼间,斩断他手臂的人却没了踪影。   如果地上没有留下那人受伤的血迹,醉汉差点以为,自己是着了鬼魅伎俩。   赫连章抱着他的刀, 去药店抓药, 药店的掌柜被他的伤吓到了,见他来路不明,怕惹上麻烦, 便谎称已经没有伤药了。   赫连章没有说什么, 抱着刀固执地站在药店门口, 没有面具遮挡的一张脸煞白得可怕, 他穿着黑衣, 周身都是血,掌柜怕了他了,随便抓了点药丢给他,便慌忙把店门关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色如一团化不开的墨,打更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赫连章出了药店的门,呆在一个墙角,先用干净的绢布把刀身擦干净,才慢慢处理伤口。   把主要的伤口处理完了后,他觉得有些冷,这上京城的街也有些黑,恰巧看见更夫提着灯笼走过来。   他便迎了过去。   “把你的灯笼给我。”他举着刀,横在更夫脖颈出。   更夫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把手上的灯笼递给他,赫连章一把抢过来,更夫被带得趔趄了一下,然后再抬头,便连个鬼影也瞧不着了。   也没听见脚步声,更夫后怕地摸摸后脑勺,莫非真是见鬼了?   丞相府,封灵疆这时候已经睡过去了,却突然被一阵凉意惊醒,她睁开眼睛,便看见屋里多了一个男人。   “赫连章?”   闺阁里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封灵疆本该恼怒的,但这个人是赫连章,她便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急忙下了床。   “赫连章,你怎么来了?周醒是不是已经死了?”   走得近了,封灵疆闻到了很严重的血腥味,她蹙了蹙眉,焦急地等待赫连章的回答。   去没想到赫连章转过身来,神情极其不耐,“穿好衣服。”   为什幺这些女人都不好好穿衣服?我的刀要不干净了!   封灵疆望了望自己,一身质薄通透的纱衣,穿了比不穿还来得诱惑,她虽然不是普通的深闺小姐,但也觉得这样确实有失体统,她拧着眉心,用手捂着胸口去内间换了衣裙,   收拾好出来后,她坐到赫连章旁边,“这样总可以了吧?你还没有告诉我,昏君是不是已经死了?”   “谁跟你说她是昏君的?”赫连章背对着她,眼睛只看向窗外,“若真是昏君便罢了,我杀不了她。”   “你说什么?”封灵疆怒了,还有一丝不可置信,“天底下还有鬼刀杀不了的人?你为什么杀不了他?”   “小点声,你的丫鬟还在外面。”赫连章把刀小心地放在桌上,冷冷道:“我确实杀不了她,那个人的身手在我之上,剑法出神入化,若不是有独门技法,我也不可能从宫里出来。鬼刀杀不了她,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杀得了她。”   屋内只有一台快要熄灭了的烛火,封灵疆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如神妃仙子一般的倾城容颜染上了几分诡谲。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皇帝,皇帝有一身绝世武功,你不知道吗?”   “我确实不知道。”封灵疆发狠的眸光盯着某处,“我认识的周醒,连天子令都拿不动,你说他有一身绝世武功?”   赫连章:“你不信我?”   “我谁也不信。”封灵疆指甲掐入手心,眼底是翻滚的恨意,她微微侧头,道:“天下第一杀手都不行,那…我自己来!”   而后指了指门,面无表情道:“你走吧,几年前的恩,就当你还清了,你不欠我了,不送。”   赫连章站起来,呵呵地笑了两声,隐于黑暗处,便不见了身影。   他走之后,封灵疆便再也忍不住了,在屋里摔起了东西,听到动静的守夜丫鬟跑了进来,被她癫狂的模样深深吓住了脚步。   “小…小姐?”   丫鬟停在门外,呆呆地看着屋内的一切,面前这个人披头散发,眼尾赤红,形容更是癫狂得像发疯的恶鬼,哪还有平日里高贵典雅、娴静清冷的模样。   这是她家小姐吗?活像是被鬼附了身。   “滚出去!”   一个花瓶摔了过来,丫鬟看到小姐看到小姐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她心惊肉跳。   小姐疯了!   丫鬟跑了出去,赶紧去禀报封丞相和夫人。   大半夜的,封黎也被惊醒了,从床上起来,穿戴好衣服踏进封灵疆房里,就见到素来稳重乖巧的妹妹躺在娘亲怀里痛哭。   “灵疆怎么了?”   封夫人拍着女儿的背安抚,温柔道:“说是做了一个噩梦,怕是魇着了。”   而后又温声哄道:“灵疆不怕,娘亲和爹爹都在,哥哥也在呢…不怕不怕。”   却没想到封灵疆哭得更厉害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把封丞相都吓到了。   “灵疆,出了什么事?别怕,爹爹在,别哭,爹爹心疼…”   封丞相老来才得了这么一双儿女,平日里自是宠爱,封家家教好,虽不至于太过溺爱,但一双如此动人的儿女,他也是捧在手心怕掉了。   作为父亲,从未见乖巧的女儿如此奔溃失态过,他自是心疼得不得了。   封灵疆自重生以来,一直憋着一口气。前世的记忆太可怕太深切了,那些绝望的一幕幕,在每夜每夜化成噩梦困扰着她,一遍一遍加深她的痛苦,背负着滔天恨意,得不到宣泄,家人有多温暖,她就有多崩溃。   为什么…她报不了仇?为什么杀不了周醒?   她哭了好一会儿,哭累了,也把封丞相和封夫人心疼坏了。   “我的灵疆,这是怎么了?”   见封灵疆渐渐止住了哭声,封黎走过去,道:“父亲母亲回房休息吧,我陪着妹妹。”   封夫人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意,道:“灵疆这个样子,为娘的怎么走得开?”   怀里的封灵疆抬起头来,她逼自己把眼泪压回去,撒娇道:“娘,我就是做噩梦了,你们回去吧,我没事了…我真的没事了。”   封夫人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做噩梦不至于此,但她心知女儿不会说,也许两兄妹更有话讲,她便和封丞相先回房了。   封丞相和夫人离开后,封黎才慢慢问:“灵疆,能告诉哥哥出了什么事吗?”   封黎心知,灵疆这种状况持续大半年了,最初只是以为她长大了,性情才一点一点变化,从一个乖巧可人的妹妹变成了一个戾气深重的要强性子,自从那次封灵疆狠辣地处置了几个下人后,封黎便对妹妹留了个心,封灵疆平日里所做的事所见的人他其实都略知一二,很多次甚至是他帮着扫尾。   他一直以为灵疆会主动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没想到妹妹这次先爆发了。   “告诉哥哥…灵疆,哥哥和你一起面对。”   封灵疆含着泪眼看他,苦笑地摇了摇头,她刚要说些什么,却看见封黎腰间带着一个眼熟的香囊。   这个香囊…不是昏君最喜欢的款式吗?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封黎,而后又惊觉怕是自己想多了,昏君和哥哥,自从上次后便再也没有交集了,不可能的不可能!   她原本是要说些什么的,但看到这个香囊后,她本能觉得厌恶,什么都不想说了,面对封黎的关心,她也只是随便应付了一句。   “哥哥,我真的只是做噩梦了。”   封黎无奈,只能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   未央宫,秦惊鹊换了身衣服,来到地牢里,看了看杀手挣脱的铁链。   手里拿着铁链上的手铐,秦惊鹊在神识里漫不经心地问荼归:“这个人是魔尊厌翡吗?”   “也许,相信主人已经有答案了。”   秦惊鹊突然又问了一个问题:“荼归,忘川上神还好吗?”   荼归:“自然,上神是十界唯一现世的神明,虽不问世事,但福泽绵延,自然是好的。”   “真的吗?”秦惊鹊的声音幽远而又莫测,不辨情绪。   十界唯一现世的神明?在这个众神神隐,魔道猖獗的时代,一个龟缩于忘川的神明,谈何福泽延绵。   恶鬼出逃,胭脂铜铃出现在忘川,不哭山魔尊出世,却自始自终,都不见上神出手。   秦惊鹊一直想知道,众神为何神隐,为何任魔道鬼道如斯放肆。   厌翡是上古魔尊,经历过神荣时代,天外天统御时代,十界十方帝君共立时代,再到如今十方界辖领三千世界,他一定知道很多。   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她为何不能成神。   修为已够,功德已够,劫数已满,境界已过,为何不能成神?   上个世界抓回一界恶鬼,她的功德气运虽然被那个世界分走不少,但还是有些回流了,至少可以应下厌翡的邀约。   她不知道厌翡要干嘛,也不知道真正的厌翡躲在哪里,但是完成厌翡的要求后,他应该就会出现了。   吾辈中人,克己复礼,侠义在身,一生苦修,忧天下忧,平世间不平,却不知何以证道,何以成神,想必所有仙人都想要一个答案。 第42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11   赫连章回到摄政王府, 发现赫连臣坐在他房里,已经等了很久了。   “去哪里了?”闻到赫连章身上的血腥味,赫连臣不悦地看着他, 眉头深深皱着。   “不关你的事。”   赫连章从他旁边走过, 走到床边,脱力般倒下去。   “赫连章!”赫连臣想发火, 但看了弟弟累极了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走过去,给赫连章拉好被子。   完了又坐回去,倒了一杯茶压火,房间里的血腥味实在是太浓了,忍了半天, 赫连臣还是忍不住问:“到底是去哪里了?做什么?谁伤的你?伤得重不重?上过药了没有?”   赫连章的本事他知道一二, 这世上能伤他的人, 实在是想不出来。   他一连问了很多问题,絮絮叨叨的,赫连章烦他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说了不关你的事, 出去!”赫连章的声音虚弱无力, 但是对哥哥却丝毫没有尊重。   “啪!”赫连臣忍不住摔杯,他怒道:“赫连章,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嗯?”   回答他的, 是赫连章无动于衷的表情。   赫连臣自知多说无用, 但还是心寒。   他和赫连章是亲兄弟, 从小相依为命, 八岁那年, 家乡闹饥荒,父母不得已带着兄弟俩跟着很多难民南下寻找出路,途中又遇上瘟疫,父母都死了,他们一路乞讨了大半年,进了一个小县城,被人牙子盯上,哄骗着兄弟俩把他们卖进了一个大户人家做奴才,后来赫连臣因为读书很有天赋被那户人家收养,去了燕山书院读书,弟弟赫连章因为贪玩调皮,不如哥哥讨喜,一直是最低等的奴才,被人非打即骂,有一天赫连章得罪了管家的儿子,被那个管家儿子丢进了马厩里和一匹发狂的马呆了三天三夜。   等赫连章被放出来,整个人身上全都是伤,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最低贱的奴才花心思请大夫,见他不行了,管家的儿子只是被说了几句,而他被丢进乱葬岗。   那时候,他才十一岁。   是一个怪人把他从乱葬岗带出来,然后教他杀人的武功,用最残酷的训练让他成为最出色的杀手,他出师之后,怪人让他接悬赏令杀人赚钱,因为接的悬赏令无不是出色完成,所以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多大人物主动找上那个怪人,让他去杀指定目标,而他从无败绩。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成为杀手榜第一,他成了那个怪人手下最赚钱的工具。   彼时哥哥赫连臣进了燕山书院,很快便崭露头角,声名鹊起,恰逢先帝在秘密寻访太子周醒的傀儡,赫连臣就这样入了先帝的眼,被秘密带回皇宫培养。   多年后两兄弟再见,是赫连章接了刺杀骊天摄政王的任务,进了摄政王府,见到赫连臣,他才知道昔日的哥哥成了骊天摄政王,于是他收了手。   这是他第一次失手,他回去,那个怪人还想控制他,他索性杀了那个人,后又回到当初那个县城,杀了当年拐卖他的人牙子,灭了那个大户人家满门。   远在上京的赫连臣收到这个消息,他亲自出京回到那个县城,耗费大量时间精力,才把弟弟找到带回来。   他一直觉得亏欠赫连章,所以带回赫连章后,发现他怪习气多,秉性更是一言不合便杀人,为人冷漠血腥,还嗜刀视钱如命,做了很多可怕的事,赫连臣有心弥补他,给他收拾了很多烂摊子,时常想教他些道理,但都是做无用功。   赫连章不会领情。   天空渐露鱼肚白,屋内烛台成泪,赫连臣也觉得自己头疼。   他说:“赫连章,这世上你我才是最亲的人,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底线!你不说也行,我自己查,谁伤的你,我要他用命来还!”   说完甩袖离去。   ……   秋去冬来,临近年关,上京城热闹起来了。   听说边关又传来捷报,卢国和南疆节节败退,连失十五座城池,这十五座城池虽然对骊天来说不算什么,但却是卢国三分之一的疆土。   卢国皇帝着急得上了火,他和没想到南疆联手也不是骊天的对手,骊天虽强,但也是一块让人眼馋的肥肉。他都拉上南疆了,本来想着开战捞点好处,结果高估了自己,现在偷鸡不成反失把米,他把南疆和骊天弄成不死不休的局面,自已却悄悄递了好几次和谈,和谈书递到京都,秦惊鹊都压下了。   年关快到了,秦惊鹊觉得可以让边疆士兵过个好年,于是在卢国第十一次请求和谈的时候,她答应了。   战事稍停,秦惊鹊便准备了大量物资送往边关,顺便把沈钧和其麾下十二虎将召回京都封赏。   这一年注定是热闹的,打了胜仗,让卢国这个投机取巧民风彪悍的国家低下头颅,舔着脸和谈,骊天的老百姓也都与有荣焉,皇帝和沈钧将军的威严空前高涨。   封灵疆有些迷茫,今生的皇帝与上一世出入太大了,上一世的周醒只会败家败国,怎会如此?   她虽然心知不对,也许是皇帝醒悟了,也许所谓的上一世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一个梦,她怀疑自己,可是一回想那些记忆,那些痛苦绝望的滔天恨意,始终得不到释怀,一直在折磨她。   还是放不下,但是她也没有那么激进了,她去庙里烧香,一个德高望重的方丈给了她一只签,签上不过是两个字:放下。   放下。   她心下大惊,询问方丈前尘是否为真,方丈敲着木鱼告诉她:她的前世因果,到不了今生,放下才有自在。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啊!前世既然是真的,那这一场血海深仇,如何就到不了今生?   怎么可能放得下!如何能放得下!   仇恨再一次笼罩住封灵疆,她开始钻研势力,到处搅风搅雨,得知卢国和南疆要上京和谈,她想,这也许是个机会。   秦惊鹊在御书房里批奏折,批着批着,便累到了。   困倦袭来,上下眼皮子打架,啥都来不及想,她就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这半年来她太累了,皇帝这个职业,如果想忙,那绝对是忙的找不到头,赫连臣有心放权,许多事都交给她自己拿主意了,她忙得脚不沾地,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有九个时辰都在工作,要不是王常耳提面命,她绝对要劳出工伤。   赫连臣走进来,便看到她在案桌上睡得正香,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想把她抱去软榻上睡,手才碰到她,秦惊鹊却突然醒来,迅速出手掐住赫连臣的脖子。   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狠厉让赫连臣大惊,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皇帝,竟然还有这般身手,他平日里也练武,但在皇帝手上毫无反抗之力,要不是秦惊鹊清醒放开他,他觉得他今天就要不明不白交代在这里了。   “咳咳咳咳咳!”赫连臣咳了半天才顺好气,回头控诉道:“陛下,你下手太重了…”   秦惊鹊沉默,有些歉疚,但皇帝是不可能道歉的。倒了杯水给赫连臣润喉便了事了。   这几个月以来,那个杀手竟然还不死心,三天两头进宫给她添堵,暗卫拿他没办法,每次深更半夜来找秦惊鹊,和秦惊鹊交手也不是刺杀,单纯想找秦惊鹊练手,每次在秦惊鹊要抓他的时候又溜之大吉,滑不溜秋的像只烦人的耗子。   刚才赫连臣碰她,她把赫连臣当成那个杀手了,这才出手重了点。   “爱卿来御书房寻朕,是为何事?”   赫连臣拍拍胸口,在摸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火辣辣的,小皇帝手劲真大,他抿了一口水,才道:“和谈使臣即将进京,我来问问陛下的想法,怎么准备和谈事宜。”   秦惊鹊揉着困倦的额头,漫不经心道:“看卢国的诚意,若是诚意不够,相信边关将士过年这几天也休息够了。”   “臣,明白了。”赫连臣放下水杯,不经意间问道:“陛下武艺师从何处?这般身手当真精妙,想必是常人无法近身,微臣身居高位,时常面临刺杀这种险境,陛下可否为臣引荐这位师傅。”   赫连臣是被掐了,小皇帝还没个解释,气不顺拐弯抹角地问。   秦惊鹊看他一眼,回答:“爱卿不会忘记了吧,父皇让你授朕策论经文,至于武艺,不是沈钧将军吗?”   沈钧啊?赫连臣站了起来,拱手道:“那陛下不用为臣费心了。”   沈钧这个杀神,与他最是不对付,小皇帝召他回京,这段时间他低调点吧,那厮最是粗鲁,还认死理,一言不合可是上真刀真枪的,关键是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唉,他这个摄政王真是做得越来越难了,小皇帝是小皇帝步步紧逼,沈钧这厮也要回京了,还有府中的赫连章,三天两头就给他惹事,因为他,赫连臣在朝上都被言官弹劾过许多次了,还有他那些部下,天天嚷着让他和小皇帝怼上。   他能怼吗?一个同心蛊便绝了他所有的心思,还怼?再说了,他这么一个大忠臣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小皇帝的事。   唉,谁都不懂他,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他走后,王常公公又来了,盯着秦惊鹊喝下一碗燕窝,又装作不经意般的提起这京都哪家的儿郎有才有品有貌,怎样怎样讨姑娘喜欢。   又来了。   秦惊鹊扶额,困意都被王常公公唠叨没了,她赶紧道:“常公公,朕忙着呢…”   “忙忙忙,陛下就只会用这个搪塞老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陛下如今空置后宫,半点音讯也没有,老奴怎么向先帝交代?”   秦惊鹊:“……”   王常是先帝留下来的老人,看着周醒长大的,也是唯二知道周醒女扮男装的人,先帝走后,他就把周醒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可谓是尽心尽力操碎了心。   “常公公,”秦惊鹊突然想到什么,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道:“常公公,朕是什么身份你最清楚不过,如何能任性荒唐,不说现在局势紧张,不合适谈这个,再说了,朕如何能有子嗣,怕不是要自曝于天下人面前?”   “陛下不用担心,”王常突然笑得有点渗人,“陛下只管任性,一切自有老奴为陛下安排妥当。”   然后下午,王常带了一个俊秀的青年进来。   那青年一身书卷气,眉目干净,气质清雅绝尘,绝对很受女孩子欢迎。   王常在她面前推销道:“陛下,这是李太师府上的二公子,小字子莘,因是庶出,且过于出挑,被主母忌惮,去书院读书被主母买通山贼欲除之,是老奴及时赶到救了下来。”   真的是…及时吗?   秦惊鹊知道王常的德行,只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   青年抬起头来微微看了一眼龙座上秦惊鹊,玉白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嫣红。   秦惊鹊更加头疼了。   刚才批奏折,草草看了和谈来京的名单,南疆是派了南棠过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6 23:32:21~2022-03-27 23:3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12   皇宫里添了一位莘妃。   由王常公公亲自宣旨, 从东南门十二轿辇迎进来的,住皎月宫,听说颇得皇帝心意。   自半年前南妃失踪后, 宫里已经许久未曾这般热闹了。   秦惊鹊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多了一位莘妃的, 还是赫连臣跑来恭喜她,还要讨赏, 秦惊鹊才知道王常公公已经自作主张把昨天那个青年的名分坐实了。   “陛下,听说您那位莘妃美貌可人,是位难得的佳人,陛下得此妙人,从此衿寒有衣,温香软玉,实乃人间美事, 微臣在此恭祝陛下了。”   秦惊鹊:“……”   此时此刻, 她只想说,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赫连臣年近而立,府中也没有女人,听说连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他既然来讨赏, 秦惊鹊自然要好好‘体恤’他, 当即就赏了一众美姬给他带回去。   赫连臣:“……”   早知道不来了,带这么多美人回去,那得是多大的开支啊, 听说女人花钱如流水, 他一个小小的王府, 怎么养得起?   希望赫连章别和他翻脸, 毕竟是他管家。   他回去后, 赫连章看着他带回来的人,果然翻脸了,不过他的问题点很奇怪。   “你说,皇帝纳了一位妃子?”   “是啊,听说是民间女子,不过才貌无双,很得小皇帝喜欢,破格封了莘妃。”   赫连章突然笑了,看赫连臣的眼神很奇怪,看赫连臣身后的一众女人就更奇怪了。   “不可能,皇帝不可能纳妃,这天底下有哪个女的会喜欢她?”   赫连臣:“?”   “赫连章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赫连章又道:“放心,天底下也没有女的会喜欢你赫连臣。”   赫连臣:“……”   说得好像会有姑娘喜欢你似的,每天抱着一把破刀数钱,这怪性子更不招人待见。   人身攻击完,赫连章走出房门,抱着他的宝贝刀就没影了,赫连臣看着身后的一众美人,头疼。   秦惊鹊在御书房勉强处理完公务,就回了未央宫准备就寝,王常一直跟在她后面念叨。   “陛下,今儿可是要歇在莘妃那里?”   “陛下,皎月宫梅花开得好,可要去瞧瞧?”   “陛下,南妃都走了半年了,他养的那只不听话的鹰也都死了,您和他哪来的那么多念想?该走出来了,这半年您清心寡欲的让老奴很是心疼…”   秦惊鹊:“……”   这半年她不是为了国家为了社稷呕心沥血励精图治吗?怎么就成了忘不掉南棠为了他清心寡欲了?   还有,她都还没有追究王常公公擅作主张给她搞了个莘妃。   “陛下…”   “朕在。”   “陛下,皎月宫饭菜快放凉了。”   “……常公公,你先下去吧,朕要静静。”   “陛下,别让莘妃等久了,他是新人,才进皇宫难免忐忑,陛下莫要薄待了人家……好吧,”看着秦惊鹊不悦的神情,王常心有戚戚焉,只觉得如今陛下是越发难懂了,他弯了弯腰,识趣道:“那老奴告退。”   殿内的宫人也都下去了。   秦惊鹊站在木窗前,看着外面月光的清辉落到假山了,落到庭院前树梢头,照着错落有致的殿宇,还落在一个抱着刀的人影上。   “你来干嘛?今天没有心思和你比武。”   如今这个杀手真是越发放肆了,大摇大摆出现在皇宫,能让她看见,却让暗卫发现不了,这本事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赫连章走到窗下,轻轻一跳,便跳到窗户上,然后就靠着窗檐曲腿坐在上面了,黑色的衣服垂落在窗台上,被微风细细吹打。   他挡住了月光,半张脸在阴影里,半张脸有烛火的暖意,他侧头看屋内的秦惊鹊,轻笑:“我也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的刀听说你纳了一位妃子,好奇得紧,想来瞧瞧。”   “好奇什么?不怕朕杀了你?”   这厮和南棠一样知道她是个女的,想瞧好戏,也看她允不允。   “火气别这么大嘛,你那莘妃,听说是十二轿辇抬进来的,王常公公亲自去接,排场好大,到底是怎样一位倾世佳人才能让你动了凡心破格封了莘妃?”   秦惊鹊:杀手也这么八卦,还不如来打一架呢。   她手上转着一支笔,突然抬手把那只笔向赫连章掷去,赫连章只能侧头躲过,不得已从窗户上跳了下来。   “真没意思,不说就不说呗,”他自己找了一个椅子坐下,“我的刀还想知道,莘妃是男的女的?”   “男的。”   秦惊鹊看他真没动手的意向,卸了防备,走到软榻边便倒了上去。   “男的?”赫连章突然笑出了声,他说:“既然别人可以,那你看我怎么样?”   “???”   秦惊鹊不明所以,却又听到他说:“我相貌还可以,我也是个男人,我也可以做你的妃子,最主要的是,我便宜,你随随便便赏赐点金银财宝我就对你死心塌地了,我武艺这么好,还有一把宝刀,你不亏的。”   听说当了妃子一年的俸禄可多了,还方便找皇帝比武。   秦惊鹊:“……”   看他神情,竟然认真得不得了,秦惊鹊无语道:“你是不是有病?”   “没病,是我的刀病了,它说你若是不同意,它便杀了那个莘妃。”   “你大半夜跑来,就是威胁朕?”   赫连章:“我明明是好生商量。”   “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赫连章很不明白,听说周醒以前最是荒唐,怎么他都送上门了她竟然不要?她以前那什么南妃还是南疆质子呢。他堂堂第一杀手哪儿差了。   扣…扣扣!   恰在这时,未央宫的殿门又被敲响了,温温柔柔的,却成功让殿内的两人都沉默了。   秦惊鹊要去开门,撇了一眼赫连章,道:“还不走?”   “不走了,我要当妃子。”   秦惊鹊懒得理他,直接叫暗卫,十几个暗卫同时出现,他又从窗户里逃了。   看到他走了后,秦惊鹊才开门,门前是一个红衣服的男人。   月色很美,月色下的人,也是极美极俊的,红衣系丝绦,风骨气正,眉眼清雅,端着一抹温润的笑。   “陛下,孤枕难眠,子莘过来看看陛下。”   秦惊鹊看到了他背后不远处的王常公公。   心下无奈,她只得让人先进来。   王常公公是周醒身边最亲近的人,年纪也大了,该有的尊重是要给的,况且,这个人把她当成真正的周醒,所作所为并不出格,秦惊鹊可以严词拒绝,但着实没有这个必要。   她让这个子莘进了殿,然后便关上了殿门。   看着有些无措的子莘,她丢给他一块令牌。   “拿着这块令牌,你可以随时出宫。”   “陛下…”子莘落寞地看着她:“陛下何意?”   “朕不需要什么莘妃,是常公公会错了意,带些银两拿着令牌自己出宫吧,大好男儿,不要磋磨自己。”   “陛下…”   秦惊鹊:“打住,朕就是这个意思,朕不想知道你什么意思,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了,王常公公问你,照实说就行了,有朕在,他不会为难你的。”   子莘看着她许久,见她眉宇间都是不耐和烦躁,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慢慢转身出去了。   秦惊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二天,听说那个子莘还没走,还住在皎月宫,王常公公也不提他了,只说陛下长大了。   秦惊鹊没有应声。   约莫午时,宫人传报,沈钧将军和麾下入城,秦惊鹊派了封丞相率领百官前去迎接。   一同到来的,还有和谈的使臣。   南棠骑马走在街上,跟在队伍后面慢悠悠晃着,腰上挂着两个香囊,哒哒哒地摆动。   上京城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变,他熟悉这里的一切,也眷念这里的一切,但是这里却没有欢迎他的人。   两国开战,作为战败国,他们进京求和,本就低人一等。   沈钧和麾下十二虎将进城,百姓夹道欢迎,鲜花香果掷满车,一国丞相亲自率百官出城相迎,给足了他们应该有的尊荣。   秦惊鹊在金銮殿上等候,王常公公端着十二道封赏的圣旨,赫连臣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一个人坐在殿内吃东西。   等宫人通报沈钧将军已至殿门前等宣召的时候,他才慢悠悠摆正了身姿,做了一副正经模样。   “宣沈钧大将军进殿!”   太监尖细的声音穿透力很强,殿门外候着的文武百官开始进场。   领头的是封丞相和一个黑衣便服男人,男人身量极高,相貌堂堂,身上煞气重,却因为太过年轻,便显得年轻气盛,锐不可当。   众臣跪地三呼万岁,他也是,全场只有坐在椅子上事不关己的赫连臣格格不入,秦惊鹊说平身后,赫连臣感觉自己被沈钧扫了一眼。   这家伙看我干嘛?   赫连臣紧张了一下午,从皇帝封赏沈钧及其麾下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了,全程不发话。   封赏过后,又准备和谈事宜,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在金銮殿上讨论了一个下午,这些事情才勉强出了章程。   皇帝说散朝,赫连臣特地等人都走完了才出殿门,一出去,便被一个飞来的刀鞘砸中了脑门。   “嘶!”疼死了,等他看清是谁打的他后,便没脾气了。   “沈钧你…”   “我怎么了?”沈钧走过来,捡起刀鞘,“赫连臣,我不在京城的这几年,听说你颇得民心,连陛下也不如你?”   赫连臣:“……你从哪听说的?你听的是错的,我赫连臣的忠心日月可鉴,你别挑拨是非!”   沈钧小儿,越发没有规矩了。   沈钧和小皇帝同岁,小他五六岁,自小便是个皮实的,仗着先帝的宠爱,天不怕地不怕,朝中大臣三品以上的大员都遭过他的毒手,和以前的周醒简直就是狼狈为奸,早几年先帝还在世时,这京城谁不是听到这俩的名头就摇头。   现在小皇帝变好了,沈钧还是那个沈钧,虽然立了一身战功回来,人却是没有改变多少。   他等在这里,是要等皇帝出来叙旧的,等到了赫连臣,自然不高兴,他不高兴了,岂会让旁人高兴?   赫连臣有苦说不出,心道真是怪他涵养好,不跟毛孩子一般见识。   秦惊鹊回了未央宫,完全忘了周醒和沈钧以前的那些事了,等晚上王常说大将军求见,她还是有一点懵逼。   “那宣吧。”   高大的男人推开殿门,劲直向她走过来,走到她面前,然后张开双手抱紧了她。   “周醒,出宫,喝酒去!”   秦惊鹊:“……”   被抱得突然,秦惊鹊翻了翻记忆,才知道沈钧和周醒两个以前都是混世魔王,很小的时候,沈钧霸道,周醒荒唐,一起做过许多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但是奇怪的是,周醒只记得和沈钧小时候的事,却没有上一世她登基后和沈钧有关的任何记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7 23:38:17~2022-03-28 23: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有屠龙宝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13   “周醒, 出宫,喝酒去。”   玉冠束发,器宇轩昂, 他明显比旁人放肆, 世间的尊卑约束不了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模样, 也不令人讨厌。   秦惊鹊笑笑,拿开他搭在肩上的手,望着他道:“走吧,朕请客。”   “够意思!”他又拍了拍她的背,力道没轻没重的,如果不是秦惊鹊,换个人恐怕要被他拍成内伤。   出了宫门, 他感觉到跟在秦惊鹊后面的暗卫气息, 不悦道:“周醒, 叫他们回去,有我保护你还不够吗?”   暗卫对秦惊鹊来说是可有可无的,见他发话,秦惊鹊随了他的意, 向暗处挥挥手。   “现在没有人了, 你要去哪喝酒?”   沈钧看看四周,眼睛里满是怀念,“我都好几年没有回来了, 你带我去。”   秦惊鹊带他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 开了个包厢, 点了一桌子菜和几瓶楼里最好的女儿红。   “唉, 论好吃好喝, 还得是京城。”   菜都还没上完,他就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品尝了,秦惊鹊坐在窗边,目光偶尔落在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酒上来后,沈钧放下筷子,举起酒杯向秦惊鹊示意。   “满上啊周醒!”   秦惊鹊收回目光,挑了挑眉,亲自走过去为他倒酒。   沈钧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看她温温雅雅不疾不徐地拿起酒壶,衣袍的大袖挽起,露出纤细皓白的手腕,微微弯腰,侧脸上落下几缕秀发,那精致的眉眼说不出的秀美。   “啧啧,周醒,几年不见,你这长得…”   话没有说完,眼睛里尽是调笑揶揄。   秦惊鹊不明所以,倒完酒坐会原位,问:“怎样?”   “不怎样…”他举起酒杯,“来碰一个。”   两个人碰杯之后,他仰头一饮而尽,喝完才道:“老子想说,你这长得不给那些姑娘留活路,将来你若喜欢哪个姑娘,若是那姑娘容貌稍逊,那你不得亏死。”   秦惊鹊:“……”   她微微抿了一口酒,这酒过于辛辣,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心下疑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回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哈哈哈,周醒,怎么感觉你变了不少?几年前你老是跟我说你要强抢良家妇男,当年要不是怕你对我有苗头,老子才不去边关受罪呢。”   “……喝酒。”   秦惊鹊说的喝酒,结果喝了几杯她就不行了,这酒不对劲,感觉喝下去要出事,但是已经晚了,酒气上涌,意识逐渐混沌,大脑像是无法掌控身体了。   沈钧又说干杯,秦惊鹊摇摇头。沈钧见劝不了她,就不高兴了。   “唉,你真没意思,越来越没意思了,这么多年了喝点酒还是这副德行。”   喝到最后,秦惊鹊面无表情地睁着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脸颊上和脖颈上都染上一层薄薄的绯色,沈钧叫了她好几次都没有反应。   “不会吧?这就醉了?”   房间里全是熏人的酒气,秦惊鹊迷蒙的眼神和端正的姿态形成两个极端,沈钧觉得周醒这几年的长进就是喝醉后酒品提升了不少,看这乖乖模样,又讨喜又可人。   啧啧,周醒这样子要不是知道他是个皇帝,是和他沈钧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但凡换个人见了他这副德行,那还不得扑上去。   一个男人生得这般秀色可餐这般好看艳丽,要是是个普通人家的儿郎,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呢。   “走了,周醒。”   喝完酒,他走过去想叫她走了,她迷迷瞪瞪地看过来,眼底像是住了一只勾人的狐狸。   秦惊鹊彻底醉了,仰头看着他,瑰丽饱满的唇瓣动了动,无意识地重复沈钧的话,“走了,周醒。”   沈钧:“……”   他眼底闪过一道光,下意识挑了挑眉,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走过去,弯腰对秦惊鹊说:“沈钧是天底下最好最聪明的人,貌比潘安,威风凛凛。”   秦惊鹊张了张口,重复他的话:“沈钧是天底下最好最聪明的人,貌比潘安,威风凛凛。”   还真是这样,沈钧来劲了,他诱哄:“周醒是小猪小王八蛋。”   “周醒是小猪小王八蛋。”   “沈钧是周醒的哥哥,周醒要听哥哥的话。”   “沈钧是周醒的哥哥,周醒要听哥哥的话。”   “嘿嘿…”沈钧下意识笑,然后那边秦惊鹊也面无表情地重复。   “嘿嘿。”   沈钧:“……”   乘人之危绝不是君子所为,沈钧不逗她了,走过去把她拉起来,她乖乖地任他拉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最后是沈钧付的酒钱,他带着秦惊鹊走出酒楼,走了几步,又看到对面的花楼上已经亮起了灯,一些打扮艳丽的女人在楼上窗前挥舞着衣袖,语笑嫣然,娇俏着揽客。   “这位爷,你好久没来看奴家了…”   “几位爷,上来玩啊!”   透过燕青色的阁楼,沈钧看到了一张略施粉黛堪称绝色的脸。   燕微雨。   曾经的燕家大小姐,曾经他沈钧想要抛下一切带走的女人。   她还是这么美。   静坐在窗边,一袭艳红色的罗裙,头上插着几根珠钗,打扮不是记忆中的素净,却依旧美得动人心魄。   一个侧脸,便让沈钧走不动路了,就在原地看着,思绪百转千回。   刚才他跟周醒喝酒,说怕周醒看上他他才去边关的,其实不是。   他是为了燕微雨。   曾经的燕家和沈家是世代姻亲,好得如同一家人,他们这一辈,沈家大公子和燕家大小姐燕微雨从小便定了亲,青梅竹马的感情,自然是好的。   沈钧不是沈家大公子,燕微雨是他未来的大嫂,原本交集也不多,小时候沈钧和周醒偷摸出宫玩,被其他国家的奸细秘密捉住了,带出了上京城,出京的路上遇到去城外礼佛的燕微雨,燕大小姐察觉到了不对,想派人拦下那些奸细,却没想到那些奸细连她也一起掳走了。   那些奸细一路把他们带到了江南,想走水路出骊天,为了保护周醒,沈钧冒充了周醒的太子身份,被秘密看押,奸细的同伙让燕微雨一同照顾他和周醒,后来在船上,周醒得了疫症,那些奸细便把他丢进了江里,沈钧不知道周醒后来是怎么得救的,他只知道,燕微雨这个未来的大嫂,在他冒充周醒被挟持的时候,为他付出了怎样的牺牲。   一个貌美的少女,跟着一船穷途末路的劫匪,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那段时间,沈钧总是被用迷药控制着,迷迷糊糊的时候,总能听到少女在船上被侵犯的嘤咛惨叫声,每当清醒一点,醒来看见的总是她脸上带着青紫,她从来不对着他哭,拖着一副伤病的身体,还能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还能悄悄偷来迷药的解药,带着他跳了船,带着他逃过劫匪的追捕,逃出生天。   一路流浪回到京都后,已经是几个月后了,那几个月他们相依为命,几乎是燕微雨的世界只有沈钧,沈钧的世界只有燕微雨。   可是回到京都,他被接回了沈家,因为他在太子被劫时冒充太子,让周醒少受了很多苦得救了,所以先帝更加喜爱他沈钧了,还破例给他封了爵位,享受公爵俸禄。   燕家却不承认燕微雨这个落过难的大小姐,女子的清白最是重要,燕微雨在外流浪了这么久,家人早就宣称她死了,她被亲人拒之门外,沈家大公子也和她退了婚,她什么都没有了,而后又流落街头。   沈钧知道后,便吵着要去把燕微雨带回府,可是那时候他年岁小,再怎么吵也没用,燕家都不认的大小姐,沈家就更不会管了。   他发疯似的要去找燕微雨,却被关了起来,一关就是几个月,等他再出府,就得知了燕微雨去天香楼当了花魁的消息。   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他已经不敢去见他的微雨姐姐了,所有的一切,都晚了。   他恼怒,愤恨,甚至巴不得毁了这个世界,可是午夜梦回,他就只会流几滴没用的眼泪而已。   小时候他懦弱,经历了那一场变故后他学会了霸道,学会了心狠,他拼了命的练武,拼了命的去搏军功,年纪轻轻就成了骊天最年轻的将军。   他当街打人,和荒唐的太子同进同出,揍了无数的官员,讽刺的是,却有无数人赞美他,少年名将,只此风流。   没有人知道,他揍的那种官员,那些人,都是天香楼微雨姑娘的恩客。   曾经在心里无数次想要带走的人,至今不敢见。   可是有什么不敢见的呢?沈钧,你早就不是当年的幼童了,你现在战功赫赫,尊荣无匹,手握这个国家一半的兵权,皇帝都是你的兄弟,你有什么不敢见的?   “周醒,来,跟着我说。”   他转头面对着秦惊鹊,依旧是诱哄的语气。   秦惊鹊面无表情地重复,“来周醒,跟着我说。”   他下一句是,“沈钧且去见微雨姑娘。”   秦惊鹊:“沈钧且去见微雨姑娘。”   他笑了:微臣…遵命。   给自己做了很多心里建设,他终于鼓起勇气踏进了天香楼,拉着秦惊鹊一起。   秦惊鹊面是是一副呆愣模样,神识里却活络了起来。   她和荼归唠嗑:“你说这沈钧,知不知道刚才那酒有问题?”   荼归:“他的没问题,他如何能想到主人你的会有问题?况且你这症状真跟喝醉了没区别。”   “到底是谁给主人下的听心蛊?这也太奇怪了,谁竟然能想到主人今天要来喝酒?”   “呵呵,”秦惊鹊突然想到了什么,意有所指道:“窥得天机之人,自然能够想到。”   “此间没有灵气,谁还能窥得天机?”   “自然是重生的恶鬼。”   荼归:“可是恶鬼重生,她哪能记得这么清楚?”   秦惊鹊依旧是轻描淡写的模样,唇间却吐出让荼归心惊的话:“谁说恶鬼,只会重生一次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8 23:57:55~2022-03-29 23:3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季昤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14   今日, 天是灰青色的冷,云从天上滚下来,喝醉了一样散开, 泼辣地挡住人的视线。   但却挡不住上京城的人声鼎沸。   冬日未过, 白雾里夹杂着霜气,天香楼却始终开着花, 花是名贵的墨梅,有人说,那墨梅什么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开在天香楼了。   一介风尘之地,怎么敢玷污高贵的墨梅?   燕微雨拿着一把剪刀,细心细致地修剪这一株墨梅,想到前前后后那么多文人才子为这株墨梅提诗写词, 就觉得可笑。   说什么墨梅风骨宁折不弯, 墨梅寒香只因天上有, 都是酸儒书生的自命风流罢了。   把人比作贱草,把花捧上神坛,有些人人人都可以踩两脚,这株花什么都没做, 却成了他们的心头好。   呵呵。   剪花枝时, 她的一缕头发缠在枝头了,解不下来,她索性连头发也一起剪了, 旁边的侍女看得心惊肉跳。   却在这时, 一个半大的少年跑过来, 气喘吁吁道:   “微雨姐姐, 楼里来了两个尊贵的客人, 嬷嬷叫你去伺候…”   “知道了。”她整了整衣冠,便随在小厮身后。   所为尊贵的客人,不过是两个眼熟的少年人,她认识周醒,这个客人确实尊贵,另一个嘛…   眼熟而已。   不过这京都的达官贵人,她微雨哪一个不眼熟呢。   “两位久等,奴家来晚了。”   花魁不愧是花魁,身段摇曳,嗓音更是柔媚得出水,举手投足间俱是风情。   沈钧看着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微雨姐姐,好像不认识他了。   心中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只搅得心口闷疼。   他是不是也喝多了?   “两位公子,今儿是要看舞还是要看人呢?先说好,看人的话,双倍价哦~”   微雨卖艺,只会舞,虽然一舞惊鸿,但来访她的客人,似乎是看人的多,偶尔几个附庸风雅的人要看舞,看了不到一半,就把她拉到榻上了。   世间男子,虚伪的多。   沈钧心下有如刀绞,来之前他做好了准备,可是当看到这个人现在的模样,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情感。   微雨姐姐,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了么?   如果他说带她走,她会同意吗?   迟来的补偿,会不会很可笑?   他抬头去看秦惊鹊,想让秦惊鹊教教他怎么办,可是秦惊鹊呆坐在椅子上,像是失了魂一样,指望不上了。   算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说吧。   “微雨…姐姐,我是沈钧。”时隔多年,再叫这个名字,竟然有些生涩了,可是明明在梦里叫了无数无数次。   燕微雨愣了一下,好像是在想:沈钧,是哪位恩客呢?   “沈钧,沈进之,沈伯崇的弟弟。”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在微雨姐姐的面前,要这般介绍自己。   燕微雨脸上娇媚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她抬眼看了看沈钧,嘴角的弧度渐渐隐没。   原来,是沈伯崇的弟弟呀,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沈伯崇是沈家大公子,早些年与燕微雨有婚约的那位,那位退了婚后,好像是又与薛家小姐定了亲,这些年他中了进士,背靠着沈家与薛家步步高升,亲弟弟又是名震天下的沈钧大将军,沈伯崇可谓是风头无两。听说那薛家小姐与他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传为坊间美谈。   花街柳巷,是见不着那位清贵的沈家大公子的,那种高门贵子,如何能让风尘里的浊气扰了他的清静。   遥记得当年,她被掳后逃回来,被燕家那些所谓的亲人拒之门外,她去求助自认为情投意合的未婚夫,未婚夫却皱着眉头说:“微雨,沈家主母不能是一个残花败柳,我已退婚,还请你莫要纠缠。”   她哭哭哀求挽留,他又说:“燕微雨,你脏了,莫要碰我。”   那些话让她记了很久很久。   她看着沈钧,想笑却笑不出来。   “是你啊…进之弟弟,难为你沈大将军,还叫奴家一声姐姐。”   “微雨姐姐,我沈钧如今功成名就,今日斗胆上天香楼,想带姐姐走。”   少年身量高大,低头垂眸看着她的样子,那么认真那么认真,诚挚得仿佛能打动任何人。   燕微雨想,沈家人是不是都生了一双含情眼,沈伯崇和沈进之,看人都这么深情。   “大将军说笑了,你要带奴家去哪里呢?”   “去将军府,做良家子,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从此没有人可以轻贱你。”   “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沈家人的话,听听就行了。   风从支起的窗户里吹进来,吹响屋内的珠帘门,好像还有风铃声。微雨避开少年的目光,看向窗外,心道:外面的雾是不是散了?   这么真挚的少年,在她心里激起的波澜甚至不如窗外的雾。   她终于笑了,“多谢将军抬爱,微雨此生,只愿做风风光光的天香楼花魁,等哪一天人老珠黄了,想寻个清静地了此残生,最重要的是,愿往后余生,不再见沈家人燕家人。”   多年后第一次相见,沈钧高估了自己,他做不到坦然面对他的微雨姐姐,他能有今天,是吸着燕微雨的血长大的,没有燕微雨,他在幼童时便会死在被劫匪掳走的路上。   战场上千军万马他都不放在眼底,却发现自己依旧不能直视微雨姐姐眼底似有似无的嘲讽。   心跳得很快,快得快要窒息了,难受得只能感觉到难受,像是鱼儿脱了水,人溺了水,心口化成铅。   “微雨姐姐,沈进之说话算话,从今以后,会尽力偿还姐姐,盼望姐姐改变心意。”   说完,他落荒而逃。   拉着秦惊鹊,从天香楼出来,才发现天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回头望了一眼天香楼,那里迎来送往,隔得这么远也能闻到脂粉气,恍惚间还是能看到那一盆开得正好格格不入的墨梅。   却不见微雨姐姐。   他恼怒自己的唐突,恼怒自己不能打动他的微雨姐姐,却唯独没有后悔。   他会带她出来的,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不惜一切代价。   沈钧和秦惊鹊离开后,燕微雨回到房内,一个女子静候在她房里,掀开帘子,就见一张倾城绝色的脸。   燕微雨坐在铜镜前,别上一朵精美的珠钗,说到:“封小姐,他们已经走了,”   封灵疆一袭男装,却依旧貌美惊人,她打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摇晃。   “微雨姑娘,你可知沈钧将军,用十世贵人之命,换和你今生圆满。”   “微雨自然不知,也不稀罕就是了。”   封灵疆哈哈大笑,“微雨姑娘记住你的话,女子薄情,才可保命哦,我答应你让沈家和燕家身败名裂,你且看好戏吧。”   ……   秦惊鹊回到宫里,小憩了一会,那种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状态才好了点。   听心蛊无解,只能暂时压制,晚间要为沈钧和他部下接风,还要召见和谈的使臣。   她喝了好几盅醒酒压火的汤药,终于缓和了一点,看了看未央宫外面的天色,该去宴会上了。   王常给她披上皇帝的狐裘大氅,又埋怨自己说不该让沈钧把她带出去,醉成这样他心疼。   周醒这样的人都有人真心心疼,秦惊鹊不免有些艳羡,她的一身跌宕起伏,为生民请命,以功德立世,却来来往往不过是孑然一身,除了早些年师傅温锦会时常关心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人总是时常孤独,成神了会不会好一点呢?   戴上帝冕,坐上皇帝的御辇,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皇帝的仪仗队,所行之处,一路跪伏的人。   南棠再一次感受到了他和周醒之间的天堑,她是骊天的皇帝,御辇之上俯视众生,而他只是众生之中的一个,连她的子民都算不上。   她没有看见他,御辇从他身旁经过,他和众人一起跪地,不敢抬头,不能抬头。   御辇远去,再见时,她高坐在龙椅上,手微微一台,群臣再次跪地呼万岁。   她说:“众卿平身。”   他终于借着这个由头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好像瘦了,龙袍好像不合身,但是却是不容置疑的霸气。   记忆中的周醒,他爱的周醒,她还是没有看他。   宴会开始,一为恭贺沈钧凯旋归朝,二是出了年关,皇帝要准备祭天事宜,皇帝暂未封后,礼部提议让莘妃暂代皇后之职。   莘妃吗?原来你有了一个莘妃…   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好不甘心,能不能不要这么快喜新厌旧啊周醒?   他们南疆,在这种场合,只配坐在角落里,连提起都没有。   越想越窒息,越想越不能放过自己,南棠想不明白,他和周醒,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曾爱明月,明月不可攀。求无可求,生与死都不能到达。   秦惊鹊坐在龙椅上,手支撑着头靠在龙椅上,她今夜很少说话,一张脸时而潮红时而煞白,可吓坏了身边的王常公公。   听心蛊的效用始终是太过强大了,被那只恶鬼用来对付她的东西,不是那么好压制的。   宴会才进行到一半,她便受不住了,从后面直接离场了,王常担心地跟了出来,但他是大太监,皇帝身边的总管,还要操心晚宴上的事。   秦惊鹊挥挥手,强硬地让他回去。   她不上御辇,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游荡到一处湖面,看着冷清清的湖水,听心蛊还在发作,全身的热气都闹腾得厉害,她想跳下去。   一步一步走到湖边,刚想跳下去,突然被一个人从身后抱住。   “陛下,你想做什么?子莘担心你…”   脑中昏昏沉沉的,秦惊鹊闻到男人身上丝丝缕缕的幽香,听心蛊的那股子闹腾劲好像慢慢消下去了。   难受,很难受,只有这个人能让她稍微舒服一点,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反抱回去。   不远处的枯树下,南棠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月亮,他的陛下,他的周醒,在拥抱另一个男人。   作者有话说:   封面是衣服,常换常新,感谢碧水的大大感谢在2022-03-29 23:31:02~2022-03-30 23:3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iningtacos、蛐蛐的宝贝~! 10瓶;季昤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15   夜色, 宫廷,湖边。   一个双人影,落于月色之下, 清晰的能看到纠缠。   “陛下, 别…别这样…”   李子莘低头,秦惊鹊抱着他, 帝冕上的流苏晃动,打在他的脸上,明明是一张清冷的脸,却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夜风是冷的,他却出了汗。   秦惊鹊觉得难受,只有贴近这个人才好一点, 贴得越近越好, 于是她使劲往这个人怀里钻, 扯人家的衣服,扯人家的腰带,动作大了些,还把头上的帝冕给蹭掉了。   价值连城的帝冕掉在地上, 珠子撞击青石板的声音如此清晰。   她的头发散开了, 如泼墨一般披散下来,时不时地被风吹起,她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 一张完美瑰丽的脸, 像是灯下月昙花染了胭脂色, 纯洁而又魅惑。   伤风败俗, 不成体统!   周醒, 你是一国之君,你就不能克制一点吗?你就不能等别人看不见再这样吗?   南棠再也忍不住,从枯树下走出去,走到那两个人身边,把秦惊鹊扯开,而后又弯腰把地上的帝冕捡起来,重新给她戴上。   “你是谁?放开陛下!”   子莘看着突然出现的南棠,清冷的眸子里慌乱了一瞬,强装镇定后,见南棠是个生面孔,身边也没有什么侍从,他断定南棠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于是被人打断好事后的怒火冲上脑门,他过来就要和南棠动手。   挥过来一拳,被南棠单手拿住,而后一脚把他踹出去几丈远。   踹出去后,南棠看也不看他,便被怀里的秦惊鹊吸引了注意力,秦惊鹊在他怀里,目光迷离,难耐地仰着头看他,却不认识他了,到处蹭,一直在毫无章法地挣扎,酡红的脸上写满了难受。   她在难受什么?   周醒平日里那么正经的一个人,现在这个模样明显是被惑了心智,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   他低头温声问道:“周醒,你怎么了?”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帝,现在却是一副秀色可餐的样子,白玉一般的面庞染上了淡淡的樱粉,那一双静水流深的眸子也不见了沉静,只剩下迷离欲望,她的身体更是燥热得过分,露出来的肌底几乎都是潮意。   南棠被她脖子上的皮肤下一层蠕动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原来,是听心蛊。   听心蛊无解,是这世间至阴至邪之物,一个人如果中了听心蛊,被寒潮和内火轮番折磨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中了听心蛊的人,一定会变成下蛊之人的傀儡。   南棠很生气,他怒不可遏地望向李子莘。这个人身上有遏制听心蛊发作的异香,不是下蛊之人,也和下蛊之人脱不了干系。   “你怎么敢的呀?”   南棠放开秦惊鹊,愤怒地向李子莘走过去,走过去,然后用树枝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在李子莘惊恐的眼神下,把腰间香囊的一包东西放出来,他本来就是南疆王庭的小王子,玩蛊,他们南疆才是祖宗。   “啊!!!”   一包蚂蚁一样大小的虫子被放出来后,爬满了男人的脸,在他极端恐惧的惨叫声中,爬进他的眼睛里,爬进他的鼻腔嘴巴耳朵里。   这些蛊会在他的身体里.着床、长大、繁衍,会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把他皮肤下的一切东西都吃干净,作为这些蛊的母体,李子莘会在未来几个月遭受非人的折磨后死去。   对这个人恨意难消,他想问是谁对周醒出手,竟然用了听心蛊这么阴毒的东西,但是南棠却来不及发泄更多,就看到那边的秦惊鹊走到了湖边,马上就要跳下去的样子。   “周醒,不要!”   这么冷的天,娇身惯养的周醒掉下去怎么可能受得了,他目眦欲裂,飞奔过去在秦惊鹊快要落下去的时候抱住了她。   “周醒,别吓我。”   他捧着她的脸,想在那一双空洞难受的眼睛里找寻以往的清明,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骄傲不可一世的骊天皇帝,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的人,却被一只蛊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李子莘躺在地上被密蛊折磨,发出的惨叫尖利又渗人,按理说早就惊动了皇宫里的其他人,但是这么半天了,也没有人往这边过来。   南棠本能地觉得不对,但是周醒的模样让他丧失了基本的理智,他点了她的昏.穴,带着她回了未央宫。   把她放到龙床上的时候,她醒了。   清醒了,看着他不明所以道:“南棠?”   好像是问,你怎么在这里一样。   “周醒,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他把她放在宽大奢华龙床上,给她解下帝冕,给她褪去龙袍,手下的她清瘦,因为太过疲累了,任由他掌控着身体,黑色的床单上,她的里衣也是黑色的,但是露出来的手腕又细又白,偶尔掠过的腰腹线条更是完美得像是艺术品。   她的反应有点慢,手抵在他的胸口,软绵绵地问道:“怎样?”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声音里的虚弱无力,她蹙着眉头很不适应,卷翘浓密的睫毛在莹白的脸上刷下一排阴影,离得太近了,他才知道,周醒的脸这么小。   周醒也会这么柔弱,不自知的柔弱和瑰丽的长相让她美得惊心动魄。   谁能拒绝这样的周醒呢?他被蛊惑了一样,凑了上去亲了她的脸颊。   “放肆!”   今晚的她,就连发怒了也是软绵绵的可人,南棠笑了笑,仗着她虚弱,一只手拿住了她挣扎的手腕,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他再次亲了上去,亲在他想了很久很久的地方。   而后一路往下,他的唇咬破了她脖颈上的肌肤,然后慢慢用力,想把她体内的听心蛊吸出来。   南疆王庭的人,总归对这些蛊虫有些特殊的技法。   他想着,如若听心蛊被吸出来后,他就做周醒的傀儡,然而听心蛊在沾上人体后,会迅速繁衍,他未必能引干净,引不干净也无妨,他陪她做一对傀儡。   听心蛊确实无解,南棠想用自己必输的局面,以命换命,去挽救他的周醒能有一丝清醒的机会。   “周醒,你知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决定…”他想让她知道,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又拿开了在她眼睛上的手,看着她难以置信的愤怒目光,他笑了,丹凤眼弯起来的弧度漂亮潋滟。   他的唇上还染着她的血,他说:“周醒,你会哭出来吗?”   “你会哭就好了,那也是为我流泪。”   他笑着,眼睛里却红了,豆大的泪珠砸在她的脸上。   是他先哭了。   ……   半夜,沈钧和赫连臣被连夜紧急召见,晚宴过后,赫连臣遇上沈钧,原本是想避开的,哪知王常公公火急火燎地过来,说陛下有事召见。   皇帝很少夜间召见臣子,赫连臣心下一凛,直觉是出了什么事,沈钧比他更急,率先去了未央宫。   夜里的未央宫,依旧是灯火通明,被赶出来的宫人们聚集在一处,看皇帝寝宫冒出来的火光。   殿外窃窃私语,听说是陛下发现莘妃秘养邪蛊,还给陛下用了,现在被陛下知道了,雷霆震怒,亲自放火烧死了莘妃。   沈钧出现,宫人都给他行礼,他目不斜视,推开了未央宫的大门。   才推开门,一股浓烟迎面而来,什么东西烧焦了的气味非常难闻,沈钧皱了皱眉头,大步向殿内走去。   在内殿,皇帝披头散发立在窗前,御林军副统领卫昭著一身黑色锦服,腰间挎着一把刀,站在她身后。   宽阔的寝宫内,架着一堆材火,火烧得很旺,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巨大的火堆上,绑着一个人。   那个人被烧得面目全非,但是还没有死,舌头被割了,透过火光,能看到他痛苦到扭曲的脸,烧焦的脸上,一双恐惧怨恨到极致的眼睛死死盯着窗边的皇帝。   “陛下,你…”   沈钧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但任凭谁见了这个场面都会不适。   他想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周醒做出这种事。   但皇帝静立于窗前,没有为他解释的打算。一直等到赫连臣来了,皇帝才转过身,冷冷地下达命令。   “朕,要保南疆,灭卢国。和谈事宜作罢,卢国使臣一律推至午门斩首,沈钧明日起发兵卢国,赫连臣稳住南疆。”   “微臣遵旨。”   沈钧和赫连臣接旨后面面相觑,还是赫连臣上前一步问道:“陛下,到底出了何事?”   身后的卫昭主动解释道:“莘妃是卢国奸细,胆大包天给陛下种听心蛊,妄图把陛下变成他们卢国的傀儡,南棠殿下以身相救,才让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   听心蛊?   沈钧和赫连臣心下大惊,如此阴毒之物卢国也敢对骊天皇帝用,果真是胆大包天!   弹丸之地,兵败之国,怎敢如此?   沈钧气性大,确定皇帝没事后,便告辞,气冲冲地回府召集部下,当夜就出了城。   赫连臣回来后询问了前因后果,并再次调察后发现果真是卢国手笔,这才作罢,而后又询问府上幕僚,该怎么稳住南疆。   皇帝惯会给人出难题,南疆和卢国同一战线,一同前来和谈,她要灭卢国,难保南疆不会成为惊弓之鸟,到时候势必鱼死网破,谈什么保南疆,一道灭了多简单…   好吧,肯定又是为了那个南疆质子。   第二天,他给秦惊鹊提了诸多方案,但都被否决。   “朕要保南疆,不是说说而已,你这是什么破提议?”   奏书上写着十几个方案,考虑到现在南疆和骊天的处境,俱都是提议要先做好布防再徐徐图之,与南疆道明前因后果,让南疆人自己做抉择,战或不战都可以,当然,如果南疆不识抬举,骊天铁骑最擅长斩草除根。   皇帝当然不满意,她要保南疆的决心胜过一样,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南疆质子。   赫连臣觉得这摄政王还真不好做,尤其是一个权倾朝野又忠心耿耿的摄政王,皇帝是皇帝不做人,步步紧逼处心积虑削剪他的羽翼,部下是部下每天怂恿他和小皇帝对上,有些心思鬼的,还瞒着他以他的名义结党隐私,总有一天,他会被推至悬崖边,退无可退,死路一条。   前途一片灰暗,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日日殚心竭虑为骊天付出的心血有何意义?   焦头烂额之际,赫连章又出事了,听说是闯了皇宫,被皇帝抓起来了。   赫连章还能被抓?赫连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赫连章那一身神鬼莫测的功夫还能被抓?   震惊归震惊,确证了这个消息后,他还是不得不进宫去讨要赫连章,就这么个弟弟,说是底线就真的是底线,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便动。   没有人知道赫连章进宫干嘛,又是怎么被抓的,赫连臣为了把他从诏狱带出来,答应了皇帝许多不公平的交易。   为此,摄政王一派的势力,真正伤筋动骨,同他交好的两个朝廷大员相继被皇帝查出贪赃枉法或御下不严,不是抄了家就是被摘了官帽。   皇帝狠绝,手段雷霆刚硬,赫连臣心知长久以往他这个摄政王必然会摔得很惨。   但是同心蛊牵制,他却是一退再退。   这些血雨腥风的较量,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   临近春闱开始,皇帝才慢慢收了动作,让他得意喘息。   春闱前夕,赫连章带回来一个貌美倾城的女子,那女子来了摄政王府,当夜赫连章就给他引荐了。   “封小姐?”   赫连臣又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赫连章这个奇葩什么时候认识这位封家小姐了?   封灵疆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还戴了面纱,神秘而谨慎,赫连章弄走了下人后自己也出去了,赫连臣才有所感。   这封小姐好像是专程为了他来的。   “王爷,”封灵疆摘下斗篷的帽子和面纱,嫣然笑道:“灵疆知晓王爷烦忧,特来为王爷解忧。”   赫连臣眉目一挑,道:“封小姐说说,本王有何烦忧?”   “昏君步步紧逼,王爷已至悬崖边上,只差粉身碎骨。”   呵呵,素闻封家女儿识大体有大才更有倾世容颜,也不过如此。   如今的皇帝,哪里担得起一句昏君?   赫连臣心下不耐,还有莫名的火气,小皇帝早已今非昔比,怎么还有人敢对她如此不敬,还口出狂言?   看在赫连章的面子上,他不会对封灵疆做什么,却也懒得和她浪费时间,想着让人出去算了。   他正要开口,那边封灵疆从斗篷下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壶。   她说:“天山冰玉壶,这里面是同心蛊的解药。”   赫连臣瞳孔一缩,重新审视这个大名鼎鼎的封家小姐。   作者有话说:   感谢碧水,让我有好看的衣服穿!   感谢在2022-03-30 23:36:00~2022-04-01 21:5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季昤、是猫不是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16   三月底, 桃花开了。   桃株遍山野,曲觞流水,芳菲飘落。   封黎坐在小亭里, 小酌一杯清酒, 三两桃花瓣落在他的长发上,和他青色的发带纠缠在一起。   晴空万里, 日照山涧起虹。   桃花丛中山涧旁边的小亭子,与这芳菲景色平添风流,而置身其间的封黎,像是天上来的嫡仙,人如玉发如墨肤如雪,青色长袍,腰间松松散散地系着白色编麻样的宫绦, 他这样的人物, 在这样的环境里, 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出尘不染的仙气。   山间的清风,能狠心吹落桃花,却对他温柔至极,微微撩拨了几下他额前的几缕刘海, 便害羞似的停了下来。   小厮从外面跑进来, 面色焦急,惊起一路桃花,走到亭子前, 先微微平复了呼吸, 这才轻声道:“公子, 中了, 杏榜头名!”   这么大的事, 小厮还是做不到喜形不怒于色,来时跑的急,现在还上气不接下气,说着说着喜气便爬上眉梢,语气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但他家公子只是微微笑了笑,并不是很惊喜的模样,小厮忐忑着问了一句。   “公子,杏榜头名,你不高兴吗?”   封黎看着石桌上未完成的画,给画中人添上好几笔才终于完工,把画拿起来,小心地卷起,这才转身回答小厮。   “自然是高兴。”   把画背在身后,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藕粉色香囊,微微弯唇笑了,笑意逐渐扩大。   他低低道:“终于,要见到你了。”   几日后,中榜学子上金銮殿上参加殿试,见到了他们的皇帝。   高堂画壁,金色的龙座,满朝文物百官立在下面两旁,穿着黑色龙袍的年轻帝王端坐在龙椅上,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看着进殿的各位学子。   说是学子,其实有人年过半百,年迈老矣,有人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有人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封黎是其中最亮眼的存在,不说他那惊为天人的面貌,单就说他会试头名这层身份,便比其他人多了几分光环,更不要说他才过及冠的年纪。   满朝学子文人,十分风流他要占九分。   皇帝出题考人,也唯他口若悬河对答如流,也只有他,一身光风霁月,却贪婪地看着皇帝。   惶惶天威,众人心下皆畏惧,只有他不闪不避,满朝文武心下皆赞他胆识过人,又作得锦绣文章,才高八斗,年轻气盛。   会试结束,皇帝亲自拟旨,定封黎为状元,众学子皆叹服,朝中官员都恭贺封丞相生了一个好儿子。   在一片赞誉声中,封黎不卑不亢谢恩,接着落下一个惊天大雷。   “十年寒窗苦读,今日也不算是枉费心血,封黎叩谢陛下天恩,只是陛下,封黎还有所求,望陛下垂怜。”   坐久了不舒服,秦惊鹊换了一个姿势侧躺在龙椅上,闻言便垂眸看向他,抬了抬手,道:“你说,朕听着。”   “昔日龌鹾不足夸,今日风春得意,封黎请陛下和封黎骑马游街,一同看尽上京城美景盛世,谱一曲君臣佳话。”   皇帝钦定的状元郎在朝堂之上,便斗胆邀请皇帝与他同游,这份心气,确实非常人所有。   只是,他凭什么以为皇帝会予他这份荣耀呢?原以为少年成名,看起来是个稳重的,却没曾想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简直贻笑大方。   秦惊鹊还没有说什么,群臣便窃窃私语起来,都道才华是不假,但这封家儿郎仍需磨练,否则怎会这般莽撞,就不怕惹恼了皇帝吗?   赫连臣绕有兴趣地看着这位新晋状元郎,都是兄妹,怪不得这般有趣,那夜封灵疆夜访王府,留下同心蛊解药便离去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封家小姐是何目的,遂派人查了查,这一查可不得了,那位封小姐比他想象的还要神秘有趣得多。   像是一条蛰伏在暗中的毒蛇,把皇帝当成她的猎物,她创建了一个神秘组织,杀人放火敛财经商贩卖消息,朝中不少大员都被她罗织的网罩住。   卢国好几次刺杀皇帝,还有给皇帝下听心蛊这些事,都有这位封家大小姐的身影。   同心蛊听心蛊这些东西,皆是失传之物,先帝能有同心蛊他不奇怪,但是这封家小姐能有同心蛊的解药,他就很奇怪了。   天香楼花魁,他弟弟赫连章,还有一些后起之秀都和她来往密切,如今,把手伸向了他赫连臣。   在他赫连臣和小皇帝来回交锋的时候,把同心蛊的解药送来,意欲何为呢?   封丞相和这位状元郎知晓封家小姐的事吗?   他很好奇,小皇帝是怎么惹上这对兄妹的?   秦惊鹊坐正了身子,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往下一扫,便是帝王睥睨。   众人以为她会怪罪,没想到她懒洋洋道:“卿之所请,朕允了。”   ……   封灵疆还未听说殿试上的事,但封黎殿试,不出意外应该是前三甲。   她坐在案几前看账本,赫连章站在她身后,木着脸,抱着他的刀。   “赫连章,去看看皇榜出来了没有。”   昔日的第一杀手,已经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傲气了,像是一具听话的木偶,僵硬地转身出去执行命令。   听心蛊确实是个好用的东西,有她这个主人在,赫连章就不会有一丝自己的灵魂,什么第一杀手,还不是任凭她摆布。   谁让他,多事呢…   听说皇帝中了听心蛊,他就断定是她所为,还跑来大闹丞相府,逼她交出解药。   她都不知道赫连章何时与昏君勾搭上了,怕赫连章这一身鬼魅功夫成为她的隐患,她只能把要给摄政王用的听心蛊先忍痛给他用了。   李子莘是卢国那边的人,她给卢国提供信息,卢国皇室给了她一个听心蛊一个同心蛊,她一直捏着这个听心蛊舍不得用。   但看到卢国安排李子莘给昏君下蛊,想掌控骊天皇帝实现不可告人的目的,结果东窗事发,李子莘被活活烧死,卢国也招来灭顶之灾。   她觉得听心蛊给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下极其容易失败事发,刚好赫连章犯到她面前,她就顺水推舟给人种上了。   刚好赫连章是赫连臣的弟弟,刚好赫连章是一个杀手,平日里不显于人前,给他下蛊风险低回报高,不出所料,如今蛊已成,赫连章这个傀儡确实好用。   她让赫连章进宫刺杀皇帝,赫连章能杀了皇帝最好,杀不掉皇帝也没关系,他死在皇帝手上也行,摄政王多疼爱这个弟弟啊,昏君杀了赫连章,赫连臣必反。   没想到赫连章没能杀了皇帝,也没被皇帝杀了,反而是被皇帝抓了起来,被摄政王带回来了。   不过,一个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一个人已经略有建树的帝王,这两人之间,迟早会烧起来了。   她可以添把材再添把材,让这火烧得更旺。   她让赫连章带她去见摄政王,给摄政王同心蛊的解药,如今哥哥殿试一过,端看皇帝还会不会发疯,如果再伤她哥哥,伤她封家,那就鱼死网破吧。   如果皇帝不发疯,那可以让他多活几日。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轮回了,带着记忆一次又一次地重生,他们封家都逃不过满门被灭的命运。   第一世,她是皇后,被废后死在冷宫,兄长被昏君掳进宫中百般羞辱,父亲跪死在午门前,母亲自缢。   第二世,她避免了和皇帝的相见,没有变成他的皇后,但哥哥出人头地,依旧逃不过昏君的毒手,她和父亲进宫为救哥哥,被昏君射杀。   第三世,她自请入宫,让昏君厌弃封家,准许父亲告老还乡,哥哥终生不得入仕,虽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但父亲郁郁而终,哥哥一生为功名遗憾,她又是死在冷宫。   第四次第五次……而后不知道是多少次,她一直杀不掉周醒,他们封家就是落不着一个好结局。   所以她想,这一次,一定要杀掉昏君,给封家一个交代。   赫连章出去又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皇榜。   他竟然把这东西撕下来了,封灵疆有些惊讶,但也没觉得什么大不了的。   她把皇榜拿过来,打开,第一行第一个名字就是哥哥的名字。   封黎,状元。   虽然不出意料之外,但封灵疆也为哥哥欢喜,哥哥性子冷淡,平生所求,也只有功名而已。   算了算时间,状元郎游街的时间快要到了,她是要去看看的。   梳了梳妆,带上幕帘斗笠,她让赫连章先回摄政王府,自己带了一个丫鬟,就要出府。   快要出府时,路过封黎的院子,几个下人忙活着什么,她多看了一眼,然后就僵在原地。   天气好,四五个侍从前前后后地张罗着给大公子的书房去去霉气,给他晒晒书画什么的,封灵疆看到侍从手上摊开的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画中人身着华服玉冠,眉眼含笑,长相瑰丽明媚,不是那昏君是谁。   怎么会?   哥哥为什么会有周醒的画像?   一幅…两幅…十几幅画都画着同一个人,或站或立,或躺或坐,姿态各异,全是各种状态下的周醒。   笔走龙蛇,画风既飘逸又写实,绘出了人物的各种生动神情,是她哥哥的画风,封灵疆难以置信地走近看,还有封黎的落款。   怎么会?为什么?   为什么封黎会画了这么多周醒的画?   她想不通,发疯了似的冲过去,然后把那些画撕得粉碎,下人都来不及拦,丫鬟想问她怎么了,被她赤红的双眼吓退了脚步。   小姐,又发病了。   封灵疆撕了画以后便夺门而出,才走到街上,便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   “状元郎游街!状元郎游街了!”   她抬头看去,封黎穿红衣胸前带红花头顶戴乌纱帽,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仪仗队,意气风发十分引人注目。   御林军开路,大太监王常驾车,这仪仗队似乎有些过于盛大了,封灵疆来不及多想,便看到了一辆奢华的车辇内,惊鸿一瞥的一张脸。   周醒! 第48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17   车辇上窗帘微动, 周醒那张脸犹如瑰宝,漂亮到让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卫昭走在皇帝的车辇一侧,腰间挎着长刀, 警惕地观望着四周。   意气风发的状元郎被众人簇拥着, 嫡仙似的面庞含着笑,身上时不时地被丢来香囊花果, 乌纱帽显白,红衣服显气色,但这些都只为郎君的倾城色添了几分烟火气而已,百姓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都为状元郎的气度和相貌叹服。   封黎骑在马上,走几步便停下来看后面皇帝的车辇,偶尔看到皇帝懒洋洋的脸, 他便会高兴许久。   今日本就是他的大喜日子, 金銮殿上提出那个要求, 他本是不报希望,堂堂天子,也不是他三两句话便能左右,所以当他的陛下答应他, 说朕允了的时候, 这惊喜砸得他到现在还觉得如在梦中。   陛下怎么能这么好呢?   第一次所求便应了,还是一个旁人看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   一个小小的状元,竟然有胆量邀请皇帝与他同游, 皇帝竟然还满口答应, 这个状元该是怎么得皇帝宠爱, 才能有如此殊荣。   陛下, 我在你心里, 是不是也是不一样的?   这么好的陛下,知不知道,人是会贪心的。   封黎看见了人群中妹妹的身影,他高兴,笑着挥了挥手,眼角眉梢的喜意在春日的阳光下被放到最大,大到刺眼。   封灵疆死死盯着车辇中若隐若现的那个身影,看到封黎向她招手打招呼,时不时地转身探头回望他身后的周醒,作为亲妹妹,她能看到封黎回头时那眼中晦涩克制的情意。   手指掐紧手心,帷帽下一双美目赤红,她的心中有一团无法磨灭的火,阴暗的恨意疯长。   我的好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状元游街昏君会和你一同出现?你为什么会画了昏君这么多的画像?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昏君同款的香囊?   你知不知道我遭遇过什么,知不知道封家会遭遇什么?你怎么能这么恶心!   哥哥,你太恶心太恶心了。   既然如此…她眼中划过一道狠厉,而后转身离去。   封灵疆没有回家,看着状元郎游街造成的万人空巷,她逆着人流走,来到了天香楼。   推开天香楼的门,她丝毫不掩饰地走了进去。   赫连章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如同最忠心的守护者。   上楼了她心里想着事,一脚踩空,身体向后倒去,眼看着要摔倒在地上,一个如同鬼魅一般的身体率先抱住她,稳住她的身形后又默默退开。   封灵疆闻到了赫连章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听说鬼刀杀人后,会用檀香熏衣,赫连章刚才,是杀过人了吗?   她很烦,赫连章身上的听心蛊只能保证在有她的地方是她的傀儡,一旦她离开他的视线,他就会变成正常状态,虽然不会忘了她交代的事,但是他要是做了其他事,她也不知道。   一个傀儡,怎么能做主人不知道的事呢?怎么能有自己的思想呢?   况且赫连章也喜欢周醒是吗?还为了周醒来质问她,这些男人都一样恶心!   一件脏东西…赫连章就是一件脏东西!   封灵疆拍了拍自己被他抱过的地方,觉得晦气又恶心,这件脏东西要不是好用,她绝不会留着恶心自己。   幸好,她很快就不用忍受了,推开燕微雨的房门,她叫赫连章在门外守着,自己走进去后关上了门。   ……   与状元郎游街,所有人都觉得今日皇帝心情不错,游玩街后,皇帝亲自给状元郎头顶簪花,那一幕少年君臣和谐的模样,不知惊艳了多少人。   赫连臣在宫墙上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小皇帝看来很是喜欢这位封大公子,可是封家底细不明,是敌是友未知,那位封大小姐可是恨毒了小皇帝。   如今同心蛊已解,再看小皇帝和别人君臣相敬,他觉得可笑又觉得有点酸。   他为了骊天为了小皇帝做了那么多,也不曾得到一句感谢,一个真心的笑。小皇帝虽然不是猜忌心重的人,但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权柄重,民间声望更是与皇帝平分秋色,以前有同心蛊,也觉得小皇帝翻不出他的手心,所以是无所谓。   现在小皇帝羽翼已丰,逼得他要做打算了。   那就各凭本事吧,他虽然叫赫连臣,也不是非要一辈子做臣子。   秦惊鹊在午门外和封黎等人分道扬镳之后,便回宫了,卫昭作为御前侍卫,一直护送皇帝回到未央宫,他是御林军副统领,需要向统领述职,不料皇帝踏进宫门,回头问了他一句心惊肉跳的话。   “朕听闻,你与封家小姐走得近,已然是互述衷肠了,那位封家小姐今日在游街时朕看见了,眼珠子都粘在你身上了,连她中了状元的兄长,瞧着也没有你重要,你何时来朕这里请旨?朕好给你们赐婚,成全你和她这一场情意。”   “陛下!”卫昭不知是和感觉,只觉得平地一声雷这样突然,他下意识地跪下,道:“陛下,天地可鉴,封家小姐和臣是清白的,哪有什么走得近之说,您说游街时她看了微臣,可是微臣,是守在您身边的,有您在,这世间女子,谁还看得上旁人…”   秦惊鹊:“……”   就说卫昭这小子看似老实实则无比精明,前段时间她确实有收到封灵疆和他偶遇不断的消息,封灵疆接近他目的不纯,这小子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封灵疆不怀好意的,总之他是装作木头一样油盐不进,让封灵疆这种人对他都打了退堂鼓。   她只不过是炸一炸这小子,这小子马上就推脱干净了,还顺便捧了捧她。   “没有就没有吧,朕也是怕你辜负了人家姑娘心意,既然没有…”她拍拍卫昭的肩膀,“那朕再赐你其他的东西。”   “今日御林军统领向朕请辞,说是身体年迈不堪重任,朕允了他的请辞,统领一职空缺,就由你填上来吧,你的资历也够了。”   卫昭跪在地上,激动得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皇帝。   “真的吗?陛下…”   “金口玉言,朕还能骗你不成。”   卫昭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武状元出身,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后来得皇帝赏识才步步高升做了御林军副统领,都说他是皇帝的疯狗,指哪咬哪,其实他一点也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   他家里穷,几代人才出了他这么一个飞上枝头的官老爷,街坊邻里不知道多羡慕他卫家,而他也不负众望,一心只想升官发财,也心知天上不会掉馅饼,所以封丞相家的女儿突然对他示好,他虽然心动过,但极端的理智和功利心让他对封灵疆的示好视而不见。   他拎的清,只想要皇帝的宠信和重用,走青云路步步高升,其他的,让别人酸几句又何妨呢。   他,从现在开始,是御林军统领了。   平日里喜行不露于色的人,现在眼角眉梢的雀跃却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秦惊鹊摸摸他的头,便进了未央宫,王常把一份圣旨交给他,也进去了,卫昭捧着手中的圣旨,像个傻子一样笑了又笑。   才进宫的赫连章想,笑个屁笑,笑得丑死了,周醒的人都跟她一样傻。   傻得不知道,被暗处的毒蛇咬了那么多次了,还不知道是谁。   赫连章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过得浑浑噩噩的,记忆断断续续,脑袋还总是疼,刚开始那会身体还一会热一会冷的,自己身体铁定是出了什么毛病了,他好像记得自己看过郎中,可是郎中是如何说的?   咦,忘了。   总感觉自己在做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可是自己做的事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头疼。   这次进宫,好像有人让他来偷周醒的天子令。   他怎么会偷周醒的天子令呢?可是他现在是在干嘛呢,手上的剑…咦,天子令已经被他拿到手了。   周醒呢?嘶~想到周醒这脑子疼得更厉害了,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不想了,该死的什么破玩意…   咦,我的刀呢?   目光开始涣散,没一会儿,那一双生动的眼睛重新变为死寂木然,拿着手中的长剑,鬼魅一般掠出宫去。   一墙之隔,秦惊鹊看着墙边蹲着的南棠,端起桌上的药,把他拉起来,坐在椅子上。   南棠睁着一双眼睛,空洞地看着秦惊鹊。   秦惊鹊说:“喝药。”   他才端起碗喝药。   这药是给他续命的,他把听心蛊引到自己身上后,变成傀儡后本来时日无多了,秦惊鹊用秘法保住了他的命,但是他从此也只能像一个木偶一样活着了。   秦惊鹊说什么他才会做什么,吃饭睡觉洗澡都要秦惊鹊下命令他才会去执行。   即使是执行,也是很僵硬的,比如让他吃饭,就只会吃饭,让他洗澡,只会跳进水里,让他穿衣,他会一层一层地裹起来,直到秦惊鹊说停他才会停。   这样活着,其实很可怜。   “南棠,该出去睡觉了。”   南棠从椅子上乖顺地起来,而后便起身走出去,因为只记得秦惊鹊说出去睡觉,所以他要出去,可是他连门都不会找,走路没有命令也不会拐弯,只会走直线,所以他撞墙了。   撞在墙上,起来,又撞,又起来,继续撞。   他只记得她说出去睡觉。   秦惊鹊看着他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有过去,拉着他的手绕过那堵墙,从侧门出去,去偏殿的床。   “陛下,南妃又闹你了?”王常拿着拂尘,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什么。   “老奴对不起您,对不起南妃…”说着,竟是哭了。   莘妃是卢国借他的手安插在陛下身边的奸细,是他把陛下和南妃害成这个样子的,他有罪。   “常公公,不关你的事,”看着王常愧疚的模样,秦惊鹊挥挥手,“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把南棠安顿好之后,秦惊鹊来到书房,坐在案几边开始批奏折。   春闱的事告一段落了,但是各地的民生问题,什么春种问题什么款项去处,这些奏折她捡起来又放到一边,然后拿起了最下面的一封信件。   是沈钧传来的战书。   上面只有聊聊几句话:卢国都城已破,皇帝自缢,六层以上官员降,活捉卢国皇室一百四十七人,俘虏卢军三万,等候陛下发落,沈钧留笔。   秦惊鹊拿起笔回信:“将军辛苦,朕在上京城静候将军凯旋而归,来日论功行赏必当为将军接风洗尘……”   皇帝坐在案几旁,背后是一幅山河图,图上本挂着天子令,但现如今只剩下一把剑鞘掩人耳目。   她不知道的是,此次来信成了沈钧和她的最后诀别。   作者有话说:   看了浪客剑心真人版,疯狂为剑心心动!!! 第49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18   卢国已灭, 南疆确实犹如惊弓之鸟,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但在此之前, 赫连臣两次出使南疆, 表达了秦惊鹊的意思,南疆人心下才安定不少。   或许不是真的安定, 因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反抗也没有实力,只能乖乖接受这种施舍般的安定。   再过一个月,沈钧应该就能回来了,秦惊鹊的生活依旧是那样波澜不惊,上朝,下朝, 处理奏折, 和赫连臣一派斗智斗勇。   四月下旬, 已进初夏,按照惯例,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去麒麟山打猎,王常公公准备了大半个月, 也不见陛下吩咐出发。   一日午时, 王常公公给秦惊鹊添茶,不经意提起:“陛下,今年不去麒麟山了吗?”   麒麟山?秦惊鹊才想起来, 皇室是有一年去麒麟山围猎两次的惯例, 带着文武百官一起促进君臣之谊, 她每天都很忙, 都忘了这茬了。   放下笔墨, 秦惊鹊负手而立,吩咐道:“准备下去,后日去麒麟山。”   麒麟山一行于皇室来说是盛事,但如今皇室子弟凋零,嫡系一脉只剩下皇帝周醒和一个痴傻的公主,宗室倒是繁荣,可之前皇帝的性子乖张,见不得出类拔萃的宗室子弟,年轻一辈都不得不韬光养晦,低调做人,免得碍了皇帝的眼。   秦惊鹊让王常确定去麒麟山的名单,王常觉得以前的陛下有些过于霸道了,再加上如今陛下后宫空虚,怕凑不齐人显得陛下孤家寡人似的,他大笔一挥,在名单上添了好多宗室才俊的名字。   那位痴傻的公主也在其中。   出发那天,群臣在午门在聚集,等皇帝的仪仗队到了,才开始向麒麟山出发。   麒麟山距离京都有两三日的路程,途中要经过两三个驿站,到了第一个驿站休息,秦惊鹊还未下马车,秦惊鹊便被车外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力。   “皇帝哥哥,阿玉要跟你一起玩,皇帝哥哥,你在里面吗?阿玉很想你,阿玉要和哥哥一起玩…”   “九公主,莫要闹了,惊扰了陛下,会被打板子的。”   “打板子?阿玉不要打板子,阿玉要皇帝哥哥…阿玉就要皇帝哥哥!”   秦惊鹊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老远就看到一个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孩向她奔跑过来,几个奴才在后面追。   “公主,别跑,别跑了…”   那小女孩不看人,一直跑到秦惊鹊的跟前,撞了她一下,秦惊鹊没什么感觉,倒是小姑娘摔倒在地上,抹着眼泪大哭。   “呜呜呜,屁股好疼,”她一边哭一边控诉秦惊鹊,“你挡着我去找皇帝哥哥了。”   秦惊鹊看看周围,笑了,周围还有谁是皇帝吗?小姑娘连皇帝都不知道是谁就说找皇帝哥哥。   跟在小姑娘后面的奴才看到秦惊鹊,顿时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陛…陛下,陛下恕罪,九公主不是有意冲撞陛下的。”   秦惊鹊没管那些人,她蹲在小女孩面前,帮她擦干净了脸上的脏污。   “小九,我就是你的皇帝哥哥呀。”   那小姑娘忘了说话,睁着一双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她。   “皇帝…哥哥?”   秦惊鹊点头,那小女孩破涕为笑,一把抱住秦惊鹊,“皇帝哥哥,找到你了皇帝哥哥!”   “这是…九公主?”旁边从马车上下来的赫连臣惊讶道:“陛下,九公主这是怎么了?”   秦惊鹊轻柔地拍拍小姑娘的后背,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道:“她来寻朕,撞了一下摔倒了。”   其实,赫连臣惊讶的不是九公主怎么了,而是,皇帝现在,对待九公主为何会如此有耐心?   九公主天生心智有缺,也因此逃过一命,以前的皇帝,对这个唯一的妹妹是厌弃不耐的,旁人知晓皇帝对她不喜,从来没有让九公主出现在皇帝面前过。   周围不只有赫连臣,还有一些宗室子弟围了过来,看着秦惊鹊对九公主不似以往,他们心下惊奇的同时,脑中也浮现一个念头。   陛下,好像变了呢,好像变了许多呢。   宗室子弟不常见到周醒,在京都时总是听见陛下的消息,说是皇帝舍弃了荒唐秉性,在朝中已有威信,连摄政王都不敢试其锋芒,无论传言怎样,这些宗室子弟都忘不了以前的陛下是什么样的。   但是现在,亲眼目睹了现在的陛下,那些道听途说的传言,才渐渐落实了。   原来陛下,真的变了。   那他们是不是可以做回自己,不用这般谨小慎微了,光明正大地争取自己想要的。   “小九,告诉哥哥,你找哥哥做什么呢?”   “找皇帝哥哥玩呀…”   秦惊鹊牵着小姑娘的手往驿站走去,身后的众人目光各异。   宗室子弟面色复杂动容,他们等这一天,等得很久了。   赫连臣看了看那些宗室子弟,笑着摇摇头走了。   人群中,封黎看着秦惊鹊的背影,目光痴缠。   陛下,我在人群中看你,我还是离你很远,该怎么靠近你呢…该怎么让你也看着我笑呢…该怎么拥抱你呢?   封黎也快疯了,从前以为,能走到她身边就好,现在他才知道,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他离皇帝不远不近,和别人一起仰望她,他渴望唯一,渴望更多,这种仰望,便过分痛苦。   可是他,暂时做不了什么,他知道,暂时,就算努力了,也是够不到的。   他只能压下心底见不得光的欲.望,可他没想到上天给他的机会会来得这样快。   到了麒麟山后,皇帝和宗室子弟在行宫住了下来,外臣都住在山脚下的驿站。   整座麒麟山的入口都被御林军保护了起来,第一次围猎,皇帝坐在主帐内,评判嘉奖围猎优秀猎物多的大臣和宗室。   第二次,摄政王邀请皇帝打猎,皇帝欣然应允,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利落飒气地跨上马背,带着一把长弓和数十只羽箭一马当先驾着马跑进丛林深处,跟在她身后的侍从骑着快马也看不见皇帝的影子,一路上只来得及捡起皇帝打下的猎物。   众人都感叹,陛下这骑艺又精进了,瞧着摄政王都不是对手了。   封黎没有看中的猎物,他骑着马,只为跟着皇帝,那些侍从都追不上的皇帝,被他追上了,虽然他两手空空,箭框里的羽箭一支也没用动,但他觉得,能跟上他的陛下就好。   周围都是密林,树木高大,灌木也多,人置身于其间,很容易走失。   封黎已不记得来时的路,看到秦惊鹊在山涧边下马,牵着马儿在水边喝水,他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过去搭话。   “陛下,你的羽箭用完了,微臣这里还有剩余。”   水边的秦惊鹊回头,在绿茵和山涧的背景下,她一身黑色龙纹骑装,玉冠束发,长身玉立,面如冠玉,马儿在她身旁喝水,她圃一回头,明眸皓齿瑰丽明媚,那种惊艳之感扑面而来。   她说:“朕累了,休息一下吧。”   封黎的心里久久激荡,难以平静。   陛下怎么这么好看?过分的好看,所以,不怪他生了那般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走过去,秦惊鹊仰着头在喝水,露出了颈部纤细优美的曲线,她莹白色的脸上还有晶莹的汗珠,喝水喝得有些急,漏出来的水顺着脖子上细密潮湿的汗意一路隐没在她的衣服里。   不能再看了。   不能再想了。   封黎唾弃自己的龌龊阴暗变态,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只能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陛下,您今日,勇猛非常,雄姿英发,微臣好生羡慕。”   秦惊鹊放下水壶,看过来的目光突然变得危险,“你说什么?”   勇猛非常?雄姿英发?   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喜欢被人这样夸,秦惊鹊看了看自己,好吧,在别人眼中她不是女人。   忍痛认下了这个夸奖,马喝完水了,她牵着马离开水边,封黎也跟上了。   秦惊鹊看他,他无辜道:“陛下,微臣不识得来路了。”   “哦,那你跟着朕吧,一会儿侍卫就找到这里了。”   一般来说,半柱香不到那些侍卫就该找到她了,但秦惊鹊和封黎在这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   丛林里山涧流水声很大,秦惊鹊看了看天色,而后视线在一个地方停顿了。   “封黎,你箭术如何?”   封黎回道:“比不得陛下例无虚发,只略懂一二。”   秦惊鹊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能杀人吗?”   封黎摸不着脑袋,又听见秦惊鹊喝道:“上马,快!”   封黎上了马,还没有稳定身形,突然迎面射来一支利箭,他瞳孔一缩,大脑一片空白。   秦惊鹊抽出马上的长刀,一刀拦下封黎面门上的羽箭。   “有刺客,快走!”   秦惊鹊大力拍了拍封黎的马,让它带着封黎逃命,她调转马头,选择了和封黎相反的方向。   暗处藏着无数杀手,窸窸窣窣的动静让密林里的鸟被惊起无数,咻咻咻,几十支羽箭从背后朝她射来。   嘶!嘶嘶嘶!   羽箭射中了马,枣红色的宝马发出凄惨的叫声,而后急刹不住向前栽倒,秦惊鹊率先从马背上跳下来。   在地上滚了一圈卸力再站起来,就被上百个蒙面杀手包围了。   “周醒小儿,你这个暴君,你派沈钧灭我卢国,逼我国陛下自缢,今日定叫你命丧此地,祭奠卢国死去的亡魂!”   秦惊鹊握紧了手中的长刀,镇定漠然而又不屑,无所谓道:“动手吧,杀人还这么多废话。”   杀手都被她激怒了,拿着刀蜂拥着冲上来。   刀剑相击,山林咆哮,上下翻飞前后急掠间,挑起地上沙石飞灰无数,杀手的尸体也躺了无数。   她太强了,上百个顶尖杀手竟然奈何不了一个人,领头的人心下惊诧震撼,从未听说过骊天皇帝还有这样鬼神难测的功夫。   大意了,眼见着几个月的谋划要功亏一篑,领头的人眸光狠厉,拉开长弓,冒着寒光的冰冷箭尖对准秦惊鹊,指下一松,利箭便朝着秦惊鹊飞去。   这一箭对准秦惊鹊的心脏,彼时她被几个杀手缠住,无暇顾及这只箭。   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冲到她面前,用身体挡住了这支箭。   是封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恰好为她挡了这支箭。   秦惊鹊看他中了箭之后,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冒出血来,而后便倒地。   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只是手上出招狠厉了许多,不一会儿便脱身施展身法到领头人跟前,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刀砍下他的头颅。   而后又杀了剩下的杀手,在一片血泊里,她走过去半跪着抱起地上的封黎。   检查了他的伤口,幸好箭没有插中致命处,他只是暂时休克了。   把封黎背起来,离开了这个地方,秦惊鹊找到封黎的马,把他放到马背上的时候,封黎醒了。   “陛下…”他虚弱极了,惨白的脸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断气了一样,“陛下,我还没死吗?”   秦惊鹊牵着马绳,道:“有朕在,不会让你死。”   封黎看着她,觉得心安,胸口的伤很疼,却疼得真实,他离她这么近这么近,也是真实的。   “多谢陛下。”   秦惊鹊便沉默了,牵着马走了一会儿,她问:“不是让你走了吗?为何回来?”   “因为陛下还在,臣怎能弃陛下而逃?”   “只是如此?”   他虚弱地答道:“不然陛下以为呢?”   “封黎,”她突然停了下来,突然回头,就对上封黎还来不及藏起来的晦涩贪婪的视线,“你喜欢朕。”   她的语气是肯定的,他躲闪得狼狈,而后破罐子破摔道:“是,微臣仰慕陛下。”   “你喜欢朕,有多喜欢呢?”她走近了,用一张平静的脸吐出平地惊雷:“你可愿,舍弃一切,做朕的皇后?” 第50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19   “你可愿, 舍弃一起,做朕的皇后?”   看着面色平静的秦惊鹊,马背上的封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紧紧盯着秦惊鹊的脸, 生怕错过一丝一毫其他的表情,可是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他的手抖着, 嘴唇也微微颤抖,可是看到这么平静的秦惊鹊,他觉得刚刚自己的激动有点可笑,他努力平复心情。   面上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他道:“陛下莫要拿微臣取笑,微臣是仰慕陛下,可是这份心意, 还容不得陛下这般玩笑。”   秦惊鹊拧了拧眉, 她说:“朕怎么取笑你了?朕是认真的, 还是说,你的喜欢就如此浅薄?”   转身继续牵着马向前走,她似乎是恼了,封黎看着她的背影, 觉得刚才自己是否过于疾言厉色了, 陛下这个模样,不像是会开玩笑的样子。   可是,皇后?他们…他们怎么可以?   他是男子, 如何能做皇后?陛下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可是…陛下为什么会想让他做她的皇后?陛下是不是也存了和他一样的心思?他们这样是不是也算心有灵犀了?   陛下…也喜欢他吗?   封黎思绪很乱, 迎面看到空中横着的树枝, 他差点忘了躲避, 迅速弯腰躲了树枝, 却扯到了伤口。   “嘶~”他忍不住叫了一声,马背上颠簸,巨疼之下,他失了平衡,捂着胸口眼见着就要从马背上掉下来。   秦惊鹊听到了动静,停下脚步,反应很快的过去接住了封黎。   “很疼吗?”   她把封黎从马背上扶下来,而后把马放到一旁,又回来把封黎扶到树下休息。   “就在这里等他们找来吧,你好好休息。”   封黎靠着树,虚弱道:“可是…万一还有刺客怎么办?陛下万金之躯,怎能轻易涉险?”   “放心,这是皇家猎场,哪能随随便便进来这么多杀手,刚才那些刺客,想必是早有准备早早埋伏在此地,这里到处都是御林军,没有那么多漏网之鱼。”   她一边给他解释,一边蹲在他面前查看他的伤口,箭头还在他的身体里,她扒开他的衣服,抬头对他道:“忍一下,朕帮你把箭头弄出来。”   封黎低头垂眸看着她,这么近的距离,陛下的脸上毫无瑕疵,那双眼睛好看得过分,他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摊开手,放松了身子,一副让人为所欲为的模样。   他轻笑:“陛下,微臣不一定能忍住,要是忍不住,微臣可以抱一下陛下吗?”   说话间,秦惊鹊利落地取出箭头,箭头上有勾子,不可避免地带起伤口旁边的血肉,疼…自然是很疼的,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周围的环境安静得过分,马儿在吃草,树叶偶尔被微风吹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今日的天气也好,好到他可以看到秦惊鹊脸上细密的汗珠,还有潮红的脸颊。   秀色可餐的陛下。   取出箭头后,秦惊鹊的手按在他的伤口上,避免出血过多,一只手拿着伤药给他敷,最后撕了外衫给他包扎。   认真可爱的陛下。   伤口很疼,可是封黎觉得再没有比此刻更快活的时候了,心底像裹了一层蜜,甜丝丝的甜到脑子里。   除了在梦里,他没能敢想他和陛下能有这样的距离,好近,好近。   可是,一直等到包扎好伤口,他也没能抱一下他的陛下。   如果真的抱了,他不能确信自己还能不能放开。   哒哒哒…   远处一队人马疾驰向他们靠近,是卫昭带着的御林军。   秦惊鹊从树下走出去,卫昭等人下马,单膝跪在她面前,抱拳行礼:“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秦惊鹊面色冷凝,道:“见到林中刺客的尸体了?”   卫昭点头。   “呵!”头顶传来天子不怒自威的轻笑,卫昭紧绷着神经,又听秦惊鹊道:“封山,彻查刺客一事。”   卫昭是御林军统领,皇帝遇刺,只能是算他失职,索性陛下没有怪罪,刚才看到林中上百号人的尸体,他觉得天塌了也不过如此,万幸陛下没有出事,不然他万死难辞其咎。   “臣遵命。”   他吩咐了几队人马去搜寻刺客,自己带着大部队跟着皇帝。   秦惊鹊上马准备回行宫,才骑上马背,又想起了什么,策马走到封黎身边。   “你愿意同朕回去吗?”   封黎看着她,知道她还有一层意思,你愿意做朕的皇后吗?   这一刻,他们离得如此近,只要他点头,他就能得到往日里心心念念的一切,他会完完整整地得到这个人是吗?   大脑在这一刻几乎没有太大的挣扎,他就沙哑着声音道:“好。”   她笑了,从马上伸出手,封黎握住她的手,翻身上马,和她共乘一骑。   他光明正大地抱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呢喃:“陛下,微臣从很久之前,就在肖想这一刻了。”   ……   皇帝麒麟山遇刺,幸好得高人相救,众臣还来不及惊诧,又听说陛下把封家大公子带回了寝宫,日夜照料。   远在上京的封灵疆听到了这个消息,闭了闭眼,心中竟然升不起一丝波澜了。   这一天,还是来了,只是不知道是昏君□□熏心,还是那好哥哥自荐枕席?   赫连章在窗下木然地擦着他的刀,封灵疆看见了,手边抄起一个茶壶扔了过去,在她面前,没有她的命令,赫连章这个傀儡连躲闪都不能,陶瓷做的茶壶砸在赫连章的头上。   砰的一声,茶壶落在地上摔碎了,赫连章的头上也被砸出了一个口子,血哗啦啦地流下来,从头发里流到额头上糊住了眼睛,又从眉骨处流下去。   封灵疆看着这样的赫连章更气了,骂到:“一群恶心的东西!”   赫连章眨了眨眼帘,空洞的眼神里划过一丝疑惑。   他的刀,擦干净了没有哦…   封灵疆走过去,看着脸上血痕斑斑的赫连章,伸手板正了他的脸。   她抬头直视着那双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赫连章,我命令你杀了周醒,杀掉周醒!杀了昏君,还有…封黎!”   爱上昏君的哥哥,是对封家的背叛,是对她的背叛!   她的眼底划过粘稠的恨意,哥哥,不要怪我心狠。   ……   听说天香楼的花魁病了已有月余了,突然就病了,大夫说是寒疾,需要静养,而后微雨姑娘便闭门谢客了。   仰慕花魁的人虽然心里惋惜,但很快天香楼又出了一个异域娘子,听说倾城绝色还天生自带异香,这些微雨姑娘昔日的恩客很快便被风情万种的新花魁勾住了魂魄,往日里红极一时的燕微雨渐渐在坊间断了传闻。   沈钧班师回朝行军了月有余,眼见着只有七八日就快要到京都了,部下几个将军心底高兴,非要拉着他在大军扎营时偷偷出去喝酒。   在路边的客栈里,喝得也不是多好的酒,但几个大老爷们豪气冲天,大碗大碗地干着酒,说着在战场上的事迹。   “在卢国都城,本将军可是一马当先擒了卢国大司马,那厮枉为权臣,竟然躲在小妾的轿子里扮做妇人想要逃命,幸亏老子留了个心眼,从小妾的屁股底下把那大司马揪出来……”   酒过三巡,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壮汉唾沫横飞,绘声绘色地说着当时的情景,客栈里的其他人很给面子地鼓掌,只有和他同桌的人不屑一顾。   “啧啧啧,张谢,旁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你那是看中了人家小妾的美貌,想抢了那小娘子,碰巧发现那卢国的怂蛋,有什么好吹嘘的…说起来,你怎么好意思在将军面前说这个?”   七八个魁梧壮汉,看向桌上叼着花生米的沈钧,沈钧跟他们相比,相貌着实漂亮许多,不说像个白面书生,也绝对是个儒将的模样,但是这位在战场上才是真正锐不可挡的杀神。   “看我干什么?”沈钧目光巡视一周,“你们说你们的,本将军吃点肉。”   说着,一个人把桌上的蒸鸡卸了两条腿下来,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有人窃窃私语:“有没有发现,越到京都,大将军就愁眉苦脸的,咱是上京来领赏的,怎么将军还不高兴呢…”   “我看啊,将军这模样八成是思春了,我儿子当年给他定了媳妇就是这样。”   “思春?将军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军中的人直来直去,有人就问了出来,沈钧擦了擦嘴上的油,道:“本将军心底是有个人,不过她不喜欢我,唉…”   “哦?”部下来劲了,调笑道:“将军少年英才,人中龙凤,这世上还有不喜欢将军的女子?”   沈钧叹了口气,没什么避讳道:“是我沈家对不起的姑娘,此次回京,本将军准备另立门户,迎她入门。”   “另立门户?”部下面面相觑,沈家世家大族,将军竟然要为了一个女子抛弃沈家另立门户,看来是真的喜欢了,他们恭喜道:“那就提前给将军道喜了……”   喝完了酒,出了客栈,部下们都东倒西歪地往营地走,沈钧没喝多少酒,他也不会醉,他走在部下后面,突然听到一阵琴声。   那琴声幽怨,如泣如诉,还…十分耳熟,仿佛从前听过。   沈钧停下脚步,对前面的部下道:“你们先回去,本将军还有点事。”   也不知部下听见了没有,他就转身去往琴声飘来的地方。   走进一处竹林,一路循着声源,沈钧看见了一间竹屋。   竹屋前,一个戴着斗笠的白衣女子坐在院中弹琴,女子衣袂翻飞,墨发随风而舞,院中竹叶飘飘落落。   那琴声美妙,旋律却悲伤得不得了,沈钧靠近了,感觉眼框似呼随着这旋律酸涩了起来,好像要哭了。   他走到女子身边坐下,哽咽着声腔道:“微雨姐姐,你怎会在此?”   能让他沈钧哭的人,此间唯有燕微雨。   琴音停了。   一袭白衣的燕微雨掀开斗笠的纱帘,抬眸看向沈钧,笑道:“将军,微雨等你很久了。”   等我?沈钧不明白。   看到燕微雨起身,拿起石桌上的剑,沈钧看到那把剑,不可置信道:“天子令?”   “周醒让你来的?”   燕微雨没有回答,拔出天子令对着沈钧,目光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说:“我是来杀你的。”   沈钧被这句话刺了一下,其实他早有所感,这琴声是小时候燕微雨为了哄他经常给他弹的,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听过了,如今再听闻,却是为了引他来杀他。   他有些难受,脸上却若无其事道:“微雨姐姐,你杀不了我。”   “那就试试吧。”   燕微雨举剑向他刺来,杀机毕现,招招都是毫不留情,沈钧心下惊诧她的武艺,在闪避的同时,还不忘了问:“微雨姐姐,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你不需要知道。”   沈钧闪躲了一会儿,便主动出击,打掉了她手上的天子令。   咣当!   沈钧笑道:“微雨姐姐,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杀不了我的。”   燕微雨看着剑落地,脸上突然出现似哭似笑的悲怆表情。   突然,她的脸上滑落一滴眼泪,沈钧愣住,而后无措道:“微雨姐姐…”   别哭。   他靠近她,完全不设防,燕微雨捡起地上的天子令,再次对准他。   沈钧停下脚步,道:“微雨姐姐,还要打吗?”   燕微雨没有动手,只是拿剑对着他,赤红的双眼里充满露骨的恨意。   “我恨你,沈钧。”她道:“我恨你们沈家人,我恨沈伯崇,我恨你们高高在上,恨他幸福美满,恨你战功赫赫权势滔天,让沈家和燕家在你的羽翼下如日中天,当年救了你,却换来一身伤病和所有人的抛弃,我实在…太恨太恨了,有人答应我只要杀了你就可以帮我把沈家和燕家颠覆,所以我来杀你了,你欠我一条命。”   这么多年,他的微雨姐姐到底是怎样挺过来的?救了他还要被亲人抛弃,被他们沈家厌弃,高门贵女自请入青楼做花魁才活了下来,他一直一直不敢问也不敢打听,这么多年,微雨姐姐是怎样过来的?   他欠她的,何止是一条命。   到了现在,他也不敢问,只是心疼得难以呼吸,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沈家和燕家,都是把她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他想过这次回京之后脱离沈家,带他的微雨姐姐离开天香楼,想过他会向周醒请旨,风风光光地迎她进门。   他想娶她,想照顾她,可是他有资格吗?   沈钧停在原地,脸色苍白,脚下像生根了一样,好久才道:“那你来取吧,我不反抗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4 23:56:38~2022-04-05 23:5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格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20   “那你来取吧, 我不反抗了。”   他是笑着的,无奈到极致的笑,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站在原地, 落寞而无奈。   竹叶落到他的肩上,他偏头吹了吹, 余光看到刺来的寒光,他没有动。   下一秒,长剑刺穿他的身体,他低头看了看,心口涌上一股腥甜,他努力压了压,没压住, 还是吐了出来。   他不想在她面前吐血的, 他记得微雨姐姐会害怕。   他无措地看向燕微雨, 看着他的血顺着剑身流到燕微雨的手上,她愣住了。   只是愣住了,并没有害怕,他便放心了, 放心地倒在地上。   心上被刺了一剑, 躺倒在地上,伤口上冒着血,血是热的, 但是他的身体却开始冷了。   他要死了。   他知道微雨姐姐在看着他, 他也想再看他的微雨姐姐一眼, 可是他害怕。   哦, 他一直在害怕, 因为害怕知道那时候的微雨姐姐遭受了什么,所以他不敢问,现在,他害怕看见燕微雨恨不得他死的表情。   她那么恨他,他不想被她恨。   满林的竹叶被风吹,在空气中飞舞,落在他的脸上,身体上,有些沾了他的血。   过了好久,他才听到燕微雨动了,从他的身边走过,他费力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脚。   “微雨姐姐,你能不能,听一下我的…遗言。”   死的过程无疑是难受的,除了难受,还是难受,伤口疼,血液和体温流失,五感也渐渐不明朗了,但他抓住了她的脚,感觉到她停了下来。   于是便有一点开心了,她还是心软的,她对他心软了,真的蹲了下来,听他的遗言。   沈钧还是看见了她最后一面,她没有他想的那样恨他,甚至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是为他哭的吗?   他想安慰她,为了安慰她,忘了要说的遗言。   “微雨姐姐,别哭。”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和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他说:“这是皇帝给我的,免死金牌,你拿着它,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别回京城了,好不好?好…”   他没有听到她说好,在下一秒,他又吐了一口血,而后失去意识。   他死了。   燕微雨看着他,拿走了他手上的令牌,他没有告诉她那张纸是什么,他死了后,她走出竹林才拆开看。   一张按着手印的卖身契,沾了血的卖身契,她的卖身契。   燕微雨看了看天,突然觉得心如刀绞。   ……   沈钧死了。   秦惊鹊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她一直等待凯旋的大将军,死在一个籍籍无名的一片竹林里,死在不知何许人的手上,死在她的天子令之下。   因为天子令是杀死大将军的凶器,所以有人说是皇帝肚量狭小见不得大将军功高震主,派人去暗杀的大将军。   沈钧武艺超群,旁人怎能轻易杀得了他,只有他相信的人,才能让他没有防备以至身陨。   而皇帝,就是他相信的人。   舆论越传越大,以至于…军中哗变。   秦惊鹊在听说沈钧死于天子令之后,才知道天子令被盗,御书房的山河图上挂着的,只是一把仿冒品。   她下召书想解释,但是收效甚微,找不到谁是真正的凶手,而沈钧确实死于天子令,沈钧部下找不到发泄口,于是事情越闹越大。   秦惊鹊知道此事不能坐以待毙,她亲自去了军中,以雷霆手段镇住那种人,而后承诺会抓住凶手,事情才没有进一步恶化,她带回了沈钧的尸体,追封镇国王,以亲王之礼下葬。   沈钧下葬那天,举国同悲,皇帝亲自拜棺封灵,百官亦随之。   赫连臣也在其列,他看着台上玄衣龙袍的皇帝,目光幽深难测。   沈钧到底是谁杀的呢?   小皇帝已经独当一面,在朝堂上说一不二,他这个摄政王,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沈钧?   沈钧一事后,皇帝许久不曾展笑颜,封黎想,怎么样才能让他的陛下开心呢?   他想,做皇后也不是不可以。   他辞了官,回家了,跪在封丞相的面前,说这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你说什么?”   祠堂里,封丞相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只剩下封家四位主人在场,封黎跪在祖宗排位前,一字一句道:“孩儿不孝,孩儿遇见了一生所爱,想放下一切去追寻她。”   “孩儿所爱,是皇帝,孩儿会进宫,做皇后。”   一连问了三遍,皆是如此,况且他早已辞了翰林院的官职,决心可见一般。   封丞相一生清正守礼,奉行君子之道,他教他的一双儿女,也是说君子风仪,礼法道品,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会说出这般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话。   他请了家法,打了封黎一下午,封黎被打得奄奄一息还是道:“孩儿不孝,孩儿也不悔。”   封丞相被气晕了过去。   丞相夫人一边抹着泪,一边把封丞相扶回了房。   封灵疆看着祠堂里的哥哥,心里觉得痛快又悲哀,终于,封黎还是让父亲母亲受累了。   果真不孝,果真离经叛道无法无天,一个男人,竟也妄想做皇后?   封家清贵门阀,竟也出了这么一个荒唐子弟,枉读圣贤书,枉费父亲母亲的悉心养育教导。   封灵疆走到祠堂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伤横累累的封黎,她蹲下来,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对封黎说:“哥哥,你真让人恶心。”   她很懂得怎么在封黎心上插刀,红唇里吐出的字字句句都能伤人刮骨,“十年寒窗苦读,你考了状元,还落了一身断袖之癖,你喜欢皇帝什么?你才见过他几次?就为了他放弃所有,放弃功名放弃爱你的家人,巴巴要进宫做皇后?你这么喜欢做皇后,这么喜欢被一个男人……”   未尽之言,她还是说不出口,可是她嘲讽鄙夷还有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种脏东西一样。   封黎蜷缩在地板上,弱弱地叫了一声:“灵疆…”   “啪!”封灵疆手一扬,一巴掌把封黎的脸打向一旁。   “别叫我的名字,恶心。”   封黎的脸贴着地板,一身月白色的衣服被鞭子抽得褴褛,血痕一条一条地横在上面,他的头发散下来盖住眼睛,遮住了他受伤的神情。   不被理解,早有预料,他也不知道这样孤注一掷对不对,可是他,太想那个人开心了,太想拥抱那个人了。   他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踉仓着向门外走,封灵疆从背后叫住他。   “封黎,你真以为自己找到了可笑的真爱是吗?你知道皇帝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道:“她值得。”   值得?   “哈哈哈哈哈…”封灵疆发出癫狂的笑声,值得?呵呵。   看着封黎离去的背影,她道:“那我就让你看一看,那个昏君,值不值得。”   封黎倒在宫门前,王常公公奉命把他带回宫,秦惊鹊在未央宫等他,看他一身伤痕累累,她的脸上似有动容。   “你可以不必如此,一切都交给朕,朕来面对。”   封黎说:“难道不是我们一起面对吗?”   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们正在一起经历,第二天,秦惊鹊诏书刚发,便举世哗然。   只是这一个举措,秦惊鹊之前的努力差不多付之东流,人们忘记了她的威信,只津津乐道她的荒唐更甚以往。   流言四起,百官劝诫,皇帝却仍旧一意孤行。   封灵疆进了宫,这辈子第二次进宫,皇帝不见封丞相,也不见言官,也不让任何人见封黎,丞相夫人每天以泪洗面,为了安母亲的心,她跑到宫门前求见皇帝。   没想到,皇帝准了。   进未央宫之前,她有些忐忑,进了未央宫之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此生第二次见皇帝,现在的皇帝器宇轩昂,身姿端正眼神清明,和记忆中有些许出入。   她跪在地上,一身清丽的打扮,做足了柔弱姿态,梨花带雨地哭着,求皇帝让她见哥哥一面。   皇帝坐在上首,没有应她的要求,只是说:“抬起头来。”   她的手紧紧抓着月白色罗裙,如同一只懵懂初生的小鹿,怯生生地望上皇帝。   “陛下,灵疆只想见哥哥一面,求陛下应允!”   “你见他做什么?”   “哥哥离家,一个人住在深宫之中,灵疆担心哥哥。”   “担心?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把他赶出家门,说他伤风败俗离经叛道?”   封灵疆摇摇头,眼神无辜,纯白如稚子,“哥哥追求的,灵疆虽然不理解,可是灵疆想祝福哥哥,他只有我这一个妹妹,他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我和其他人一起指责他,唾骂他,他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皇帝似乎动容了,看着她的眼神柔善了不少,答应让她去见封黎,甚至准许她时常入宫。   皇帝忙,不知道两兄妹说了什么,问了封黎,封黎想到离开封家那天妹妹的那一巴掌和诛心之语,摇摇头道:“灵疆原来是个好孩子。”   原来他也是个好哥哥,妹妹也是好妹妹,只是现在变了。   皇帝不懂他的意思,只当他说封灵疆是个好的,于是皇帝便瞧着封灵疆顺眼了,在和封黎在一起的时候封灵疆总是出现打扰他们,皇帝也不如何介意了,甚至会时常问她在宫里住得习不习惯,喜欢不喜欢宫里的饭菜,还时常赏赐她许多珍品。   皇帝和皇后的大婚,定在两个月后,作为第一位男皇后,封黎无疑是备受瞩目的,尽管有王常公公的开导,他还是有些疲累。   他不知道小妹是什么意思,小妹时常进宫来也不是为了陪他,而是在皇帝来的时候,俏皮而热情地搭上几句话,经常把皇帝逗得开怀大笑,妹妹原来性子清冷,如今却会说很多有趣生动的段子,会炒热气氛,会大大方方地在皇帝面前跳舞弹琴,会俏皮而胆大地拉起皇帝,让皇帝给她选衣裙,选金钗。   或许隐隐约约知道封灵疆的用意,但是封黎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沉默。   这一沉默,一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封灵疆宿在了皇帝的未央宫。   西域进贡了上等的葡萄酒,皇帝为了表示偏爱,把美酒赏给了封黎,封灵疆知道了,进宫来非要缠着皇帝和封黎陪她喝酒,皇帝以为他宠爱这个妹妹,对封灵疆爱屋及乌也是有几分喜爱的,就允了。   皇帝不知道为何,酒量不比从前,三两杯便醉了,王常公公把他带回了未央宫,封灵疆觉得也差不多了,就像封黎告辞。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知道了,封家大小姐宿在了皇帝寝宫。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还有两章就要结束了,哇哈哈哈终于要写完了这一个世界了 第52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21   秦惊鹊一觉醒来, 床边蹲着赤着脚穿着清透纱衣的封灵疆。   “陛下,你醒了。”她俏皮地笑起来,脸颊上出现浅浅的梨涡, 她说:“我来为你更衣呀!”   “!!!”   秦惊鹊眼皮子陡然跳了一下, 一张平淡的脸终于有了裂缝,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情况, 幸好,没发现啥,于是她又稳了。   “你怎么在这里?”   “陛下,”她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垂着头,表情委屈黯然,“陛下怎么能这样呢?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秦惊鹊:“?”   她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幽幽的声音。   “陛下, 你真让我失望。”   是封黎。   一身清衣长袍的矜贵公子, 倚靠着红木柱子,长身玉立,却有种形销骨立的破碎感,他看着她, 自嘲而心碎。   秦惊鹊刚想给他解释, 他却转身,一个人走了。   “陛下,你该起来了, 早朝都过了。”   封灵疆拿了龙袍过来, 秦惊鹊掀开被子下床, 避开她重新找了一件衣服穿。   穿好衣服后, 再没看封灵疆一眼, 便出了殿门,封灵疆看着她的背影,神情由幽怨落寞变得怨毒仇恨,眼神幽幽,有种诡异而兴奋的颤栗感。   周醒,封黎,你们配得到幸福吗?   秦惊鹊去找封黎,他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内,谁都不让进,秦惊鹊敲了敲门,他没有回应。   他在里面用背抵着房门,蹲坐在地上,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如泼墨一般的头发披散在背后,青丝垂在耳边,额头,耷拉在肩上,落在地上,本来就是天人一般的长相,红着眼睛却依旧带着清冷感。   秦惊鹊站在门外,道:“封黎,开门,朕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   封灵疆宿在未央宫一宿,难道不是陛下放任的吗?没有皇帝的默许,谁敢靠近未央宫?陛下就是故意的吧,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封黎以为,在陛下心里他是不一样的,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封黎对他的陛下,从前只是喜欢,想离她近些,而后是渴望拥抱她,渴望得到她,现在,他放弃了一切,他要独占她,身心都要。   人总是贪心,太贪心了,必定不会如意。   秦惊鹊觉得自己就是个渣男,哦,她现在做的事就是渣男行径。   “封黎,朕以为你不在意,”隔着一扇门,皇帝肆无忌惮道:“朕不信你看不出来你这个妹妹有意引诱朕,而你什么都没做,你就看着她对朕百般挑逗,从不阻止,你好像在试探什么?”   “我试探什么?”封黎忍不住和她吵了起来,“分明是陛下有意放纵,不主动不拒绝才酿成今日之错。”   “朕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才能在意一点,在意让其他人靠近朕,可你什么都没做,朕甘愿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封一介男子为后,朕不知道,你还要试探朕什么?你以为,朕的真心就那么不值钱吗?只要你一句话,说一句话,朕就可以推开那些莺莺燕燕,但你,用亲妹妹试探朕,朕才是,真的失望…”   说着,似乎真的失望透顶,连声音都是哽咽了,但是无人得见的角落里,那张脸依旧平静。   荼归佩服主人的演技…   门内又安静了,不吵不闹不说话。   门外的皇帝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的爱人开门,她是天子,怎能容许别人对她使性子,她能低头解释已是不易,而里面的人,这般不识趣。   那便,如他所愿。   皇帝拂袖而去。   当天晚上,皇帝传旨钦天监,一月后的封后大典如期举行,但还要加上一个人的名字,加上封家小姐,他要同时娶东西宫皇后。   东宫皇后封黎,西宫皇后封灵疆,一男一女两兄妹。   举世震惊,言官变本加厉地对皇帝口诛笔伐,但有什么用呢?倒是百姓都麻木了,甚至觉得那些以死明志劝诫皇帝的读书人都是二愣子,男皇后都昭告天下娶了,加上一位西宫娘娘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两兄妹又怎样?   天下人都感叹,果然,皇帝的荒唐记录只有他自己能打破。   只是可怜了封丞相,就这么一双儿女,都给皇帝霍霍了。   上京城风雨飘摇了一段时间,但所幸没有什么大乱子,赫连臣看小皇帝每天上朝下朝都跟个没事人似的,在朝堂上依旧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样子,他觉得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小皇帝了。   沈钧之事还没有定论,皇帝就闹出如此荒唐事,当真是觉得江山稳固,帝位不可撼动吗?   他终于知道封家大小姐为何如此仇恨小皇帝了,这搁谁谁不得憋闷,不过事不关己,他这个摄政王乐得看戏。   但他很快便觉得后悔了。   今日,不是什么好日子也不是什么坏日子,平平常常的一天。   可这一天发生了不少事。   听说,天香楼的前花魁病好了,但现在她人气不在,新花魁异域舞姬风头正旺,没多少人关注,只有来天香楼寻微雨姑娘的恩客,被门房多提了一句嘴。   “微雨姑娘啊?被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赎了身,现如今不知道在哪享福呢…”   “那你可知是谁给她赎的身?”   拦着门房一直盘问的是一位清俊公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面白,唇红,飞眉入鬓,眸如点漆,一看就是教养很好的大家公子。   可是有教养的大家公子如何能来这种地方呢?看来又是徒有其表罢了。   门房心下不耐鄙夷,但面上还是一副恭敬模样,“奴才也不知道是谁给微雨姑娘赎的身,公子可以去问问嬷嬷。”   没问道想要的答案,那公子还是温声道谢,而后离去。   楼里一个小厮看着那公子离去的背影,对门房道:“你可知,这位公子是谁?”   门房不屑道:“装模作样,谁稀罕知道他是谁!”   “那是沈家大公子,大理寺少卿,沈伯崇,沈钧大将军的兄长……”   花开四季,如今正值秋桂飘香,沈伯崇回到家中,妻子正守在两岁的儿子跟前,看孩子瞒姗学步,他脱下外衫,一身疲累。   妻子走过来,温柔地递给他一杯水,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嗯,打听不到,燕微雨如今下落不明,不知道是谁把她带走了。”   “找不到她,线索便断了,我一定要查明,到底是谁杀了钧弟。”   “你何苦,听说上面都不太乐意管这件事,你一个人查,能查出来什么?若二叔的死真与圣人有关呢?”   “不可能!我说了多少遍,陛下不可能会杀了均弟自断臂膀。”   沈钧少年成材,旷世名将,自小被先帝养在跟前与现如今的皇帝为伴,陛下与他是何等情义,怎么可能会对他动手?   沈伯崇羡慕沈钧,羡慕他年纪轻轻就是沈氏荣光,羡慕他功勋卓著,羡慕他和皇帝陛下称兄道弟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家所有人基本上都活在沈钧的优秀光芒下,也是沈钧,让沈家蒸蒸日上如日中天,沈钧横死,沈家不说元气大伤,但也差不了多少。   谁杀了沈钧,谁就是沈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封家,封丞相已经辞官,说是抱病在家,前几日皇帝让礼部抬了双份的聘礼到了丞相府,被封丞相拒之门外,还是封灵疆自己前去领旨谢恩,才让双方都没有下不来台。   封灵疆守在闺中,想到父亲被气得吐血的模样,她便觉得难受,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封黎…封黎太让她失望了。   她亲自绣了一张红手帕,上面是一支红梅,她点了铜香,催动听心蛊,让赫连章来丞相府见她。   赫连章抱着他的刀来了,她把那块红手帕栓在赫连章的刀柄上,对赫连章说:“今夜便动手吧,杀了周醒,或者,被周醒杀掉。”   男人木然地点了点头,而后隐没于黑暗中。   午夜,子时。   赫连章从宫墙上一跃而下,鬼魅一般的身影躲过巡逻的守卫,他抱着刀,落地无声,行走于宫闱之间,微凉的夜风吹打着他的脸庞,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咦,我干嘛又进宫了?   好久没见皇帝了…去看看?   突然脑海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杀掉周醒…杀掉周醒!   咦?谁要杀周醒?   得赶紧告诉皇帝有人要杀她,可是,就皇帝那身神鬼莫测的武艺,谁能杀的了她,他真是杞人忧天……   未央宫四处张灯挂红绸,比过年还热闹,这是咋了?   熟门熟路地从一个木窗里翻进殿内,一进去,便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人,是皇帝,她穿着非常隆重的喜服,旁边守着十几个宫人,拿着尺子和剪刀。   哦,原来是试穿啊…   话说,皇帝要成亲了?   她要成亲了!!!   跟谁成亲?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他躲在角落里,感觉到呼吸一点一点地变得难受,怎么会?她怎么就突然要成亲了呢?   他抱着刀,余光看到自己的刀柄上竟然系了一条红丝巾,他又震惊了。   好丑!   谁这么委屈他的刀,他赶紧把丝巾解下来,没想到解下来后,他看着丝巾上的梅花,竟然觉得头晕目眩。   鼻尖仿佛有一股奇怪的香味,那香味剥夺了他的理智,不一会儿便完完全全控制住他。   他拿着刀,眼神木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周醒!   “陛下,这喜服腰间还需要再改改尺寸,您换……”   司衣宫女话还没有说完,一把刀便割断了她的喉咙。   其他十几个宫人还来不及惨叫,也是被一把长刀割喉,那人速度恐怖,竟在短短几息就杀了这么多人。   秦惊鹊察觉到杀气,马上拿起桌上的剑自卫,她已经很快了,但还是救不了这十几个宫人,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   “赫连章,你找死!”   秦惊鹊拿着剑迅速和他缠斗在一起,暗卫从暗处出来,也和他一起对付赫连章。   今日的赫连章格外难缠,目光执拗,招招都是杀机,不是特别顶尖的高手,在他手上都过不了几招,杀了那十几个宫人后,又毫不留情地杀了一地的暗卫,秦惊鹊不想再做无谓的牺牲,便让剩下的暗卫先下去,就剩下她和赫连章。   赫连章今晚很不对劲,他的目的很明确,他就是来杀她的,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人凶器一样盯着她,没有丝毫犹疑地出手,每一招都是阴狠的杀招。   绕是秦惊鹊不想取他性命,也被他逼得真正下了死手,过了几百招,还是她略胜一筹,她卸了他的手臂,断了他的膝盖,原以为这样他就老实了,没想到等秦惊鹊靠近,他又猛地从地上窜起来,然后撞在秦惊鹊的剑上。   这一剑正中心口,他看了她一眼,眼中似乎恢复了清明。   “周醒,我…我不是故意的…”心口上多了一个血窟窿,源源不断地冒着血,他和她都清楚,他必死。   赫连章说话断断续续,他是憋着一口气想告诉皇帝真相:“我不想杀你,听心蛊…封灵疆用…听心蛊,天子令,沈钧,她…她杀……”   他还是没有说完,便倒地而亡。   秦惊鹊看着他的尸体,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赫连章死,赫连臣必反。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结局感谢在2022-04-06 23:38:13~2022-04-07 23:5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蛐蛐的宝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22   赫连章是个杀手, 赫连臣一直都知道。   赫连章和封家小姐走得近,赫连臣也知道。   赫连章不听话,爱财, 爱他的刀, 不知道有没有爱的人,不喜欢说话, 爱干净,嗜武如命,不喜欢麻烦,不喜欢他这个哥哥唠叨,他烦下雨天,讨厌风寒讨厌喝药。   赫连臣一直都知道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不知道, 有一天, 自己要去给他收尸。   那天从皇宫带走赫连章的尸体, 赫连臣对秦惊鹊说:“陛下,舍弟很惜命,怕疼。”   然而那具尸体,双手被卸, 膝盖被敲断了, 浑身都是淤青,眼球充血,死得扭曲可怖。   “陛下, 微臣替赫连章给您赔个不是, 扰了您清梦。”   “陛下, 我不是沈家人, 沈钧都死了连个公道也求不来, 我也不想知道前因后果,赫连章惊扰圣驾有罪,有什么罪,我来承担,不要再说他有罪,我不想他死了还要被人怪罪。”   宫人在忙碌地打扫未央宫,避开了赫连臣和赫连章,秦惊鹊披散着头发,手中的剑还在滴着血,她欲解释,但赫连臣把话全部堵住。   人都死了,就算他是因刺杀皇帝而死又怎么样,皇帝明明知道赫连章是他弟弟,却依旧把事做绝,分明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沈钧之死,看来也和皇帝脱不了干系。   原以为皇帝变好了,却原来是疯得更彻底了。   天还没亮,窗外是小雨。   赫连臣把赫连章的尸体抱起来走出去,走到殿门前,他突然回头。   “差点忘了,”他的神情冷酷,口吻和平常却是没什么两样,他说:“微臣预祝陛下新婚大喜。”   一连十几天,都有雨。   赫连章生前不喜欢雨。   摄政王府办着丧事,棺木停灵了十几天,来来往往的人拜访吊唁,热闹极了。   赫连臣没有让他在雨天下葬,他告了假,十几日没有上朝,时常有亲信对他说,小皇帝近日对沈钧大将军身殒之事十分上心,派了十几波人查,查到了天香楼前花魁燕微雨的身上。   赫连臣知道燕微雨,当初查封家大小姐时便发现封灵疆和这位花魁娘子走得近。   燕微雨身世坎坷,她的密辛,赫连臣看过一眼。   那燕微雨原本是燕家大小姐,十年前被人掳走,燕家为了名声,谎称她染病去世,那燕微雨原本和沈家大公子有一门亲,但她被人掳走后,沈家人便退了这门亲事,可怜那大小姐回到京城,却有家不能回,未婚夫也成了别人的,辗转飘零,而后流落风尘,成了天香楼红极一时的花魁娘子。   燕微雨,赫连章,封灵疆。   燕微雨和沈钧之死有关,燕微雨和封家小姐关系密切,赫连章和神秘的封家大小姐也走得近,封大小姐对皇帝恨极。   还有,她有同心蛊的解药,仵作在赫连章尸体上发现了听心蛊。   这两种蛊,世间罕有,她既然有同心蛊的解药,那听心蛊,是不是也和她有关?   她和小皇帝,到底有什么密辛?拿这么多人命做筏子,竟然还动心思到赫连章头上,是笃定他赫连臣一定会如她所愿吗?   蛇蝎女人,怎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封家,东西宫皇后,封丞相。   他赫连臣,必然不会让枉死的亲人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皇帝荒唐,竟然迎了这样一个人做西宫皇后,他赫连臣,百官之长,门生幕僚无数,手握骊天半数兵力军权,随时可以,清君侧。   也可,改朝换代。   重阳节。   钦天监所言,今日九星归月,时冲甲午,六合进贵,大吉!   正是皇帝大婚,娶东西宫皇后。   秦惊鹊穿了帝王喜服,她坐在梳妆台前,旁边放着金红色的帝王冠冕,王常给她梳妆,梳着梳着,哭了。   “老奴终于看到这一天了,老奴真为陛下高兴。”   秦惊鹊看了他一眼,心想,今日大概只有王常公公会高兴了。   带上帝冕,正好衣冠,她从未央宫出发去钦天监,皇帝仪仗队候在宫门前。   出了宫门,候在宫门前的不只是仪仗队,还有一个穿了一身别扭红衣的人。   是南棠。   他穿了一身红衣,发不束,腰带不系,脸色苍白,目光空洞洞的看着秦惊鹊。   秦惊鹊问王常:“他怎么出来了?”   王常道:“兴许是要来送一送陛下。”   中了听心蛊,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些?   她过去,拉住了南棠的手。   “站多久了?”   他没有回答,他不会回答。   秦惊鹊也不在意,叫人拿来一件披风给他披上。   她摸摸他的头,道:“回去,好好吃饭,等我回来。”   她是他的主人,中了听心蛊后,他只会执行她的话,她说,他做,毫无灵魂,不会变通,就是是牵线木偶。   可是刚刚,他没有立即执行她的话,她叫他回去,他似乎愣了一下,反应很慢。   愣了一下,才转身,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了,停下来,回头,皇帝已经上了帝辇。   他看着浩浩荡荡的帝王仪仗队扬长而去,站在原地,怔怔的、木木的。   有宫人小声窃窃私语:“这傻子还穿了一身红衣服,他以为陛下会娶他吗?真是可笑!”   干清门。   皇帝迎了两位皇后,在干清门接受百官朝拜,受拜后,皇帝牵着两位皇后进皇室祠堂跪拜列祖列宗。   证婚人是一个年过半百德高望重的宗室郡王,他在一旁宣读皇后册封诏书,读完之后让帝后跪拜天地,跪拜祖宗,而后让两位皇后上皇家玉蝶。   看着自己的名字刻在玉蝶上,封黎仍觉得这一刻如梦似幻,证婚人交给他皇后册宝后,还是感觉落不到实。   他,真的做了她的皇后。   期盼许久,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   那次封灵疆留宿在未央宫后,他与皇帝便闹僵了,皇帝做错了事,给他的解释更像是质问,他怎么都想不通。   想不通皇帝为何有了他,还不能拒绝封灵疆,想不通妹妹原本高洁善良,如今却是如斯卑劣恶毒,想不通看不透陛下爱不爱他。   大抵是喜爱的,不然为什么给他皇后之位。   大抵是不爱的,不然陛下为什么轻易也许了旁人皇后之位。   如果今天这场大婚只有他和陛下,他一定会高兴的,他会想,看吧,他和他的陛下在一起对抗这个世界呢。   现在,多了一个封灵疆,一切都变了质,他只是皇帝荒唐事上的一笔,算是一个笑话,两兄妹一起嫁与帝王,这个笑话是一个大大的笑话。   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有人高兴吗?   连皇帝脸上都没有笑呢。   封家,封丞相送走一双儿女后,便开始遣散家奴。   把所有的下人安顿好之后,他关上了丞相府的大门,而后在封家祠堂里的房梁上挂上三尺白绫。   他一身清正廉明,不曾有过半分亏心,然老来得这一双儿女,却把封家的声名都败了干净。   人活一世,求的是体面,可是他连祖宗的体面都保不住,现在天下人都在戳他的脊梁骨,说他生了一双妖媚惑主的儿女。   皇帝灭卢国这一祸患,朝堂上大力推行以法治国,骊天的国力在稳步上行,原本有望做一个圣明君主的,黎民百姓惯会为天子找借口,都倒是封家这一双祸国的兄妹迷住了陛下,才有此荒唐之举。   他已无颜面对这个尘世。   赫连臣带兵路过丞相府的时候,听到了里面封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骑在马上,穿着甲胄,派兵团团围住丞相府,原本他准备血洗丞相府给那位封小姐送上一份大礼的,现在看来,却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那便直去干清门吧,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给陛下和两位皇后贺喜呢。   赫连臣谋反的消息传来之时,皇帝和两位皇后的礼已成了。   摄政王带两万兵甲包围了皇宫,大喊口号清君侧,诛封家妖邪,五千御林军把他挡在东进门前,卫昭下令殊死抵抗。   传信的御林军跑到封后大典上,跪在皇帝和百官面前,惊慌失措道:“陛下,摄政王带了两万兵甲围住了皇宫,摄政王造反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封黎竟然看到他的陛下笑了一下,和他拜天地没有笑,夫妻对拜时也没有笑,听到摄政王反了,她笑了。   封灵疆也笑了,他不知道她们笑什么。   那一笑过后,皇帝脸上换上震怒的表情,拂袖离去。   封黎牵着一个红花球,花球的另一端没有人。封灵疆也牵了一个花球,听到摄政王造反的消息,她毫不留念地抛下花球。   走到封黎身旁,看着一无所知迷惘怔愣在原地的封黎,她勾唇嘲讽道:“哥哥,你真可怜。”   封黎苦笑,是啊,我真可怜。   所有人都走了出去,有人去东进门抵御赫连臣,有人是去看事态发展,有人觉得皇帝大势已去,宫人奴才之流甚至有人洗卷财务奔逃。   封黎一个人站在皇家祠堂里,看着玉碟上他和皇帝的名字。   他丢下手中的花球,找了一把匕首,把玉蝶上封灵疆的名字刮干净,唯独留下他和皇帝的名字。   看着玉碟上并排的两个名字:周醒,封黎。   他有些满足地笑了。   把玉碟放进怀里,他也走了出去。   东进门现在已经是尸山血海,五千御林军,是守不住皇宫的。   赫连臣骑在马上,城楼上的御林军对他破口大骂。什么逆臣,反贼,狼子野心,来来去去就这些,他掏了掏耳朵,而后轻飘飘下令。   “攻进东门,拿下卫昭,诛杀妖后!”   作者有话说:   好吧,还是写不完,高估自己了。   感谢在2022-04-07 23:57:51~2022-04-08 23:3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完)   “清君侧, 诛妖后!”   城楼下乌泱泱的大军守着,一波一波地攻击大门,人数差距太大, 御林军这边死伤无数, 已见疲态。   卫昭站在城楼上,拔剑斩杀了从云梯爬上来的一个敌人, 而后砍断了那个云梯缰绳,还未收剑,身后传来吆喝声。   “陛下驾到!”   秦惊鹊出现在城楼上,身后的人跪伏一地,她手中拿着一把长弓,站在城楼上瞄准赫连臣射出一支箭。   赫连臣的部下以为那支箭是皇帝要杀了赫连臣,为了保护赫连臣, 一堵人墙挡在赫连臣面前, 没想到那支箭直直射中了赫连臣身后的大旗。   旗杆被射中, 断成两半,黑色的旗帜倒了。   “赫连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城楼上传来皇帝的声音,赫连臣面前的人墙散开, 他骑着马走出来, 打了一个手势,而后撤退的号角声响起,顷刻间, 在攻城的叛军如潮水一般退下来。   “陛下, 微臣没有反意, 微臣只是想为死去的沈钧大将军讨个公道。”   在皇帝大婚之日带兵围攻皇城, 这就是他说的没有反意?   秦惊鹊笑了, 她穿着红色喜服,明明打扮热烈喜庆,但那一身凛冽傲然的气势席卷开来,端的是帝王桀骜震怒。   “赫连臣,你别忘了,你今日荣光是谁给你的?先帝封你为摄政王,朕亦是对你尊崇有加,如今你犯上作乱,违逆人伦,行此不忠不义之事,当真以为朕拿你没办法吗?”   赫连臣慢悠悠地从马上下来,微微行了一个礼,道:“先帝知遇之恩臣不敢忘,但陛下如今圣听被妖人蒙蔽,娶了封氏一对妖人兄妹为后,让镇守边关的沈钧大将军枉死于凯旋归途,至今仍不能得到一个真相,杀死将军的真凶如今和陛下大婚,享受国母荣光,微臣心寒,天下人心寒!”   “你说什么?”   “陛下,封家小姐封灵疆就是那妖人,杀害沈钧大将军和舍弟的妖人,她还与卢国勾结,给陛下种那阴毒之物听心蛊。”   城楼上的皇帝仍是愠怒,道:“空口无凭,即使你所言为真,然如今你兵临皇城,屠杀御林军,把朕置于何地,你还说你不是狼子野心!”   皇帝怎能允许臣子的如此做派,赫连臣说是清君侧,但秦惊鹊很清楚,他只是找个借口给赫连章报仇罢了。   皇帝闭了闭眼睛,没有被臣子逼到绝路的狼狈不堪的样子,她面上是沉痛,只是被臣子背叛的痛心而已。   城楼上搬来一架大鼓,秦惊鹊看着下方的赫连臣,道:“赫连臣,朕给过你机会了。”   言罢,城楼上响起震耳欲聋的鼓点,与此同时,远方传来千军万马的嘶喊声,数不清的兵甲骑着马从叛军后方出现,包围了赫连臣及其部下。   城楼上的严阵以待的御林军,后面是数不清的大军,赫连臣带的两万兵甲被前后夹击,场面形式瞬间扭转。   赫连臣抬头看向城墙上的皇帝,竟然笑了,“原来陛下早有准备。”   大势已去,他却觉得意料之中。   秦惊鹊看着下面的情况,冷漠下令:“降者可留,反抗者诛,活捉赫连臣!”   与此同时,封灵疆趁乱逃出皇宫,一路直奔丞相府,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她穿着大红色的凤袍,像一团奔跑的火。   心跳如雷,封灵疆想着,可惜不能亲眼看到皇帝死了。   她推开丞相府的大门,丞相府内依旧是很安静,她还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摄政王谋反是顺应天命,皇帝也该死,她没错,她只是报仇而已。   终于大仇得报,却孤独的找不到人分享,封灵疆有些遗憾。   她做的那些事她自认为还算隐蔽,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大仇已报,为了父亲母亲少些烦忧,她准备带父亲母亲出京,离开骊天这个国家。   偌大的丞相府,安静得是有些过分了,一路上都是那些令人厌恶的红绸和贴着喜字的红灯笼,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封灵疆终于觉得不对,她推开封丞相的房间,没有人,推开封丞相的书房,看到了上吊自尽的封丞相,还有服毒自尽死在封丞相旁边的封夫人。   “父亲?母亲?”   封灵疆瞳孔地震,不敢相信这一幕,她愣愣地看着,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   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父亲还笑着送她上了花轿。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一时之间根本接受不了,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走进屋内,哭着抱起封夫人的尸体。   “母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啊啊啊…”她无措极了,看着封丞相和封夫人的尸体悲痛大哭。   屋外,封黎站在门口,不敢走进去,他看了看天,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灵疆,我们都是凶手,是我们逼死了爹娘!”   “哈哈哈哈哈!天底下还有比你我更不孝的子女吗?今时今日,犹如梦一场。”   他从怀里掏出刻着他和皇帝名字的玉碟,大哭大笑,疯魔异常。   “你胡说!”封灵疆赤红着眼,恶狠狠道:“是昏君无道,强娶你我,才逼死爹娘,是周醒!是周醒!”她大叫起来:“我要杀了周醒!”   “哈哈哈,灵疆,我到现在,我看不懂你,我看不懂周醒,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你和他一直在利用我。”   时至今日今时,他终于懂了一点,他看不到陛下喜欢他,不是看不到,而是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喜欢,皇帝会说娶他,只是在做一个局而已,这个局和他无关,好想是为了他妹妹。   “你和他到底想做什么?我变成了你们的棋子……呵呵,我只是一个棋子而已,任人摆布,被自己的亲妹妹和最爱的人摆布,到了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咳咳咳!”悲痛之下,他生生地咳出了血,极致的悲痛像是能夺走心肺里的一切,五脏六腑都被绞紧了,难受得无法呼吸。   封灵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只是哭,眼底弥漫着滔天恨意。   封黎倒在门口,仰头望着房梁上悬挂着的父亲,强撑着爬起来,走进屋内把封丞相的尸体放下来。   他没有发现,封灵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眼底翻涌着令人不适的情绪。   “我还有机会的,我还有机会!这一次,至少皇帝死了……”   封黎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不解地转身,下一秒,一把匕首插进他的身体里。   “哥哥,这一世,爱上皇帝的你实在太脏了,我们重新来过,下一世,不要喜欢昏君了……”   她后面还说着什么,封黎努力想听清,但意识涣散得太快了,他到死也不知道为什么。   终究梦一场。   他手里紧握着玉碟,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封灵疆杀了封黎后,把他的尸体和封丞相封夫人搬到一块,而后去厨房里拎了一桶油倒在书房里。   吹燃一个火折子落在地上,熊熊大火瞬间升起,封灵疆缓缓道:“爹娘,女儿下辈子还要保护封家保护你们……”   她以为她还有机会重生。   荼归隐于往生镜上,盘旋在丞相府上空,封灵疆和封黎身死,它便拘了两人的魂魄。   这封家两兄妹都是此间恶鬼,真不怪主人心狠,没有极致的爱欲嗔痴,恶鬼又怎会想要脱离这个世界,他们又如何能抓捕恶鬼?   东进门。   今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赫连臣反,才两万兵力他就敢逼宫清君侧谋反,秦惊鹊觉得自己高估了这个人,为了这一天,她秘密抽调了十万兵将埋伏在上京城周围。   这场□□终于还是停了,赫连臣和部下两万余人,投降者寥寥无几,东进门前宽阔无比,这里却让他们做了困兽之斗。   抵抗的部下全部被杀,尸体堆满了城门,赫连臣被作为俘虏捆到秦惊鹊的跟前。   皇帝仍旧是那般高高在上,狼狈不堪的赫连臣看着东林门前的尸山血海,跪在她面前苦笑道:“陛下为何不信微臣真的是来清君侧呢?”   秦惊鹊闻言,手一抬,一把长剑便横在了赫连臣的脖子上。   “你猜,朕拿剑架在你的脖子上,是不是为你好?”   赫连臣哑口无言,又听到皇帝道:“谋反就是谋反,什么清君侧?沈钧之死,朕说过,朕会亲自查明真相,你不信朕?还是你早就预谋这一天了?”   “成王败寇,当然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呵呵…赫连臣,一日为臣你永远都是臣,成王败寇?你也配?朕给了你摄政王的尊荣,是你非要做乱臣贼子。”   “那陛下杀了臣吧。”   “杀你?”秦惊鹊笑了起来,“朕从未想过要杀你。”   她说:“你说封灵疆杀沈钧,可有证据?燕微雨?”   她拍拍手,一个女子被卫昭带上来,秦惊鹊道:“这就是燕微雨。”   那女子一身白色衣裙,腰间挂着一块令牌,那令牌上有字,赫然是传说中的免死金牌。   见到燕微雨,赫连臣没有什么震惊的,但是秦惊鹊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难以置信。   “赫连章死之前,告诉了朕一切,沈钧是燕微雨受封灵疆之命前去杀害的,赫连章好几次刺杀朕,也是封灵疆授意。”   赫连臣瞳孔一缩,他面色复杂道:“陛下既然知道一切,为何要娶那妖后?”   “封灵疆已自食恶果。”   秦惊鹊没有回答她为何要娶封灵疆这个问题,她走到赫连臣身边,拿出了一个小巧的寒玉壶。   赫连臣看到她手中的东西,抗拒起来:“陛下还是杀了臣吧,同心蛊这种东西,臣不愿再受一次。”   秦惊鹊仍是那句话:“朕从未想过杀你,”   她手中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同心蛊,而是甄别妖魔的炼妖壶。   那壶靠近赫连臣后,便亮了起来。   “果然是你,厌翡。”   她把赫连臣带了回去。   恶鬼已抓,魔尊厌翡也有了线索,此间事差不多已了。   回忘川之前,她下了一道旨意,剥夺了上京城沈家和燕家所有官身,也就是说,这两个家族变相地成了庶民,衰落是迟早的事。   燕微雨因沈钧之事一定是逃不过惩戒的,但这姑娘太苦了,她也不是忘川恶鬼,秦惊鹊对除了恶鬼之外的生灵都抱有先天悲悯,她愿意帮这个姑娘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下个世界预告:   先说一下,下个世界女主会有点渣   谭谭是只妖,一只以爱意为食的妖。她不知道自己的原型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没有爱,一定会饿死。   为了吃饭,她骗了青梅竹马的一只朱雀妖,吃了他的爱,她做了道门道子的道魂,做过蓬莱岛主的金丝雀,还做了魔君白月光的替身,都是为了吃掉他们的爱。   后来,她盯上了佛子,想获得他香甜的爱,可是佛子心如止水,六大皆空,无论她怎么撩拨,他对她依旧是,女施主,女菩萨,她陪他六百年,和他一起普渡众生,和他谈经论道,见证他一步步从一个小和尚变成般若佛子,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还是没能爱上她。   她一次次和佛子说,你再不爱我,我就要死了,她当然没有死,佛子当然也没有爱上她。   后来,天地浩劫,佛子以身救世,而她以身救佛子,佛子回来了,功德圆满,即将证道。   她死了,死之前也没能吃饱饭。 第55章 厌翡   骊天纪事:周氏王朝有一个毁誉参半的圣武帝周醒, 在位不过五年,其对后世影响却极为深远,他推行以法治国, 主张经济文化并行, 废除士农工商这种带有歧视性的阶级认知,军事上灭卢国收并南疆为附属国……   然他私德上却极为令人诟病, 野史艳史流传居多。   传说他男女不忌,同一日娶一对兄妹做东西宫皇后,传说他收南疆为附属国是因为恋慕南疆王庭少主,传说他在位时力压权臣摄政王,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少年名将沈钧关系匪浅……   周醒走后第二年,痴傻的九公主突然有一天开了窍,在宗室各个出类拔萃的俊秀为了帝位争得腥风血雨之时, 九公主拿出圣武帝亲笔诏书, 得到了御林军统领卫昭和大太监王常公公的拥护顺利继位。   是为明宗大帝。   明宗大帝是骊天史上唯一一位女帝, 其文治武功皆是帝王一流,胸襟之开阔,政治之清朗,文化之开荣, 无不让后世津津乐道。   今日又是雪, 冷宫里的腊梅开了。   梅树下,一个红衣少年靠着梅树睡着了,肩上落满了雪和梅花。   王常公公提着灯笼找出来, 想把少年带回床上去休息, 他叫了几个宫人, 刚靠近少年, 少年便醒了。   “南妃, 乖,起来,”王常佝偻着身子,如今陛下他年迈得不成样子,他把灯笼递给旁边的宫人,自己撸着袖子要去把少年拉起来,“雪地里凉,老奴带你回房去睡…”   少年睁着一双清透漂亮的凤眼,他微微偏了偏头,抖落了身上的血和梅花。   张了张口,他沙哑着叫了一声:“常公公。”   王常呆愣在原地,老态沟壑的脸上先是不可置信,接着便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你叫我什么?”青筋遍布的手形如鸡爪,僵硬而颤抖,他伸出手,那边树下的少年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常公公,南棠回来了。”   声音依旧是沙哑的,却坚定有力,那双眼睛也不似以往空洞无神,多了几分难言的神采。   十七年了。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南棠浑浑噩噩了十七年,周醒离奇失踪后,是王常公公照顾他十七年,这期间一直服用皇帝给他的药方,十七年了,昔日的南棠一点没变,容貌如昔,不见年华痕迹,还是少年模样。   还是,依旧喜欢周醒的南棠。   忘不了明堂上高坐龙椅的陛下,也忘不了那个在上元节和他放河灯的周醒。   南棠清醒后才半个月,王常公公便离世了,像是放下了什么,走时十分安详,新帝开明,下旨把他葬在圣武皇帝的衣冠帝陵的侧殿内,南棠亲自抬棺。   王常公公下葬后,南棠便出了宫,左右这宫里已经换了新主人,他已经不适合再留下来了。   卫昭听说了他的事情,邀他来府中小聚,南棠应约,卫昭如今已然今非昔比,他和王常公公受先帝旨意,拥护女帝上位,于今上有从龙之功,是以晋升飞快,如今已是两广总督,朝中超一品大员。   “这府中女儿红,乃是先帝走后第二年,内子怀上长女时种下的,转眼十七年过去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南棠看着鬓角生出白发的卫昭,不语,仰头饮下杯中酒。   酒意醇香,好似记忆中的模样。   周醒走了许多年,王常公公也死了,卫昭也老了,而他南棠,不知道为什么,容颜依旧青春永驻。   这其实没什么意思,那个人不在了,他便寻不着什么滋味了。   告别卫昭后,南棠去了圣武皇帝的衣冠陵,他看着周醒的碑文,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圣武皇帝,名周醒,圣为法圣,武为国武,生平扬法律兴法治善法典,平卢国南疆之乱,骊天圣武五年重阳,立东西宫皇后,同日,摄政王赫连臣反,平乱后不知所踪,留下亲笔诏书令九公主继位,扶持了历史上第一位正统女帝。   周醒的碑文上没有他南棠,也没有说,她周醒才是史上第一位正统女帝。   他南棠才是最了解周醒的人,他学了半年的雕刻,而后回来在碑文上添了一句。   圣武帝有妃南氏,南疆王庭少主,对其爱重有加,宠冠后宫。   天大地大,南棠无处可去,于是便留在了帝陵旁,他不生不灭不老不死,守了那衣冠陵千百年。   ……   忘川。   彼岸花常开不败,花香奇特,芬芳糜烂,弥漫在河岸边,常常叫那些生魂被迷了心智,误了渡河时间,后被穷凶极恶的恶鬼撕成碎片吃掉。   秦惊鹊拘了赫连臣的魂魄困于往生镜中,回到忘川,就看到真正的周醒捉了一个容貌娇美的少年郎在恶鬼船里翻云覆雨,孟浪之举让人叹为观止。   赶魂路过的阴差也不管,那恶鬼船的渡船老者更是见怪不怪了。   秦惊鹊才出现,那艳鬼便闻到了气息,推开怀中正在缠绵的少年郎,飞身到了秦惊鹊的身边,任由那娇美的少年郎被船中一众恶鬼分食。   秦惊鹊有心想救,也来不及了。   艳鬼落到彼岸花丛中,不善地盯着她,道:“我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往生镜里荼归被这艳鬼的态度气得要死,它没忍住现了形,它的身体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一身青衣,头上裹着两个小丸子,白生生的小脸,圆溜溜的眼睛,白面团子似的,十分可爱讨喜。   他凶悍道:“你这个恶鬼,仙尊驾前,岂容你放肆!”   他运起往生镜的力量想给艳鬼一个教训,然而修为不够,往生镜的力量被艳鬼身上的胭脂铜铃挡了回来,他被击倒在地,眼泪汪汪地看向秦惊鹊。   秦惊鹊摇摇头,把它收回往生镜里,而后面对艳鬼道:“本尊奉行以善报德,以恶止恶,你…”她顿了顿,手中捏起一道法诀便向艳鬼扔去。   “你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今日便是你魂飞魄散之时。”   艳鬼呵呵笑了,不屑道:“大言不惭,我的事情没有办好,那今日便吃了你!”   说罢,便扑了过来,漫天的黑雾从她背后升起,遮盖了忘川上空的血月,各路生魂鬼使纷纷低头,就连奈何桥头的孟婆都收了孟婆汤躲进了屋里。   胭脂铜铃是厌翡魔尊之物,莫说是这忘川一隅,就是整个冥界除了忘川上神外也不见得有人能抵挡得住,所以艳鬼有这般倚仗也难怪她横行霸道。   秦惊鹊看着上空的黑雾侵袭过来,她的周身发着白光,在一片黑暗中如此醒目耀眼。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以我魂区,请九幽魔帝现世!”   九幽魔帝,不哭山魔尊,厌翡。   在人间,秦惊鹊以为杀了赫连臣两兄弟后厌翡该现世了,她和他势必会有一场恶战,结果厌翡没有音讯,秦惊鹊才偶然想起。   这位魔尊出世,得用请的。   他在利用胭脂铜铃和艳鬼给秦惊鹊布了一个局,就是为了秦惊鹊亲自请他出来。   至于他出来有什么目的,又是另外的事了。   秦惊鹊说了那个请字以后,往生镜亮了亮,然后一个生魂模样的男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红衣,丹凤眼,白皮肤,高马尾,少年气十足的生魂。   也是,南棠。   南棠就是厌翡,秦惊鹊呆了呆,她没想到,厌翡让赫连章拥有他的脸,让赫连臣拥有他半数魂魄,但是真正的厌翡,就是南棠。   “怎么,没想到是我吗?”   真正的厌翡一身邪气煞气,头也未回,手轻轻抬了抬,便把染黑天际的艳鬼捉住,剥了她手上的胭脂铜铃,而后把艳鬼丢入忘川,没了胭脂铜铃,艳鬼掉入忘川后便被其他恶鬼拖拽入河底,几息间便没了踪影。   艳鬼摔落得很轻易,但她死之前,必会被其他恶鬼分食殆尽,秦惊鹊曾在河底受过那滋味,啧啧……不提也罢。   上古大魔被请至忘川,秦惊鹊眼神放在忘川河面上,然而,她所期望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你是在找那个上神吗?一个小小的忘川神,你期待他来收服我?”   秦惊鹊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她抬头望向厌翡,道:“厌翡,你引我出忘川,目的为何?”   魔尊摘下一朵曼珠沙华,放在鼻尖轻嗅,他离秦惊鹊四五步的距离,下一秒却突然出现在秦惊鹊的面前。   “小仙尊,你封印我许久,”他看着秦惊鹊,那张漂亮的脸邪气荡漾,“在你的封印下,我日夜日夜都在想你,想你一身正气拿着剑对准我的模样,想你被我折断四肢穿着嫁衣躺在棺材里只能任我为所欲为的模样,想你那日为何欺骗我,将我封印在不哭城中,受尽孤独与折磨……”   秦惊鹊的手上出现一把用魂力化作的剑,那剑对准南棠那张脸,十二分的冷酷。   “闭嘴,厌翡,我能封印你一次,就能封印你第二次……”   “封印?”厌翡毫不在意地用身体穿过那把长剑,他讽刺地笑了笑:“小仙尊,上一次封印我,你留下了你的爱恨噌痴,你这一次要留下什么呢?你的所有吗?可是,你知道吗?我快要被你的爱恨噌痴杀死了。”   魔尊厌翡,以杀性闻名于世,十界万亿生灵和文明,被他灭掉的不计其数,恶行贯彻十界,当年秦惊鹊和其他数十位仙尊封印他,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有几位仙尊曾在那一场战役中陨落,而秦惊鹊也曾落于厌翡之手,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不得已她弃了情根麻痹这魔头,用计才堪堪把他封印。   秦惊鹊确实是这么打算的,用她所有,再封印这个魔头,失去了情根以后,她便成了真正冷心冷情的仙尊,从前所欲所爱所憎所恶如今皆没有太大所感,心中唯有证道一事。   爱恨噌痴皆失,然道心坚定澄明,所以在凡间她能扮演每一个角色,有其形无其爱欲之情,目的性非常强。   “呵呵,小仙尊,”他的魂体穿过她的剑来拥抱她,“你的爱恨噌痴让我受尽折磨,本尊要把这些东西都还给你!”   魔气冲天而起,霎时间忘川彼岸狂风大作,极强的魔气和煞气搅动风云,忘川血月晃动,厌翡抱住秦惊鹊,也禁锢了她。   铛铛铛铛铛铛,铜铃声不绝于耳。   等一切平静,厌翡带着秦惊鹊早已不见了踪影。   奈何桥头的孟婆开门,和门内的神明唠着嗑,“她留下了魔神令在三千世界,那人不会再找到了。”   白衣乌发的神明看起来似乎有些病弱,还时不时地咳了几声,“我主如今没有记忆,那人找到了又如何?”   “神主魂魄散,还要滋养三千世界,归位不知是何时?”   忘川神道:“不管是何时,我主一定会…咳咳咳…她一定会回来的,忘川是三千世界交汇之处,在她回来之前,我会为她守好忘川…”   孟婆叹道:“神主总要归位,恢复天外天尊荣,但是属下不想…不想再经历一次屠神戮仙的噩梦了…” 第56章 遇妖1   窗外正在下着雨, 雾蒙蒙白茫茫的一片,房檐上的砖瓦被激烈拍打着,哗啦啦的声响有万马奔腾之势。   衣衫褴褛的少年提着一桶热水开门进房间里, 背对着他的少女坐在梳妆台前, 一头长长的头发柔顺地垂至腰迹。   风雨被挡在屋外,少年把热水倒在浴桶里, 他伸出手试了试水温,背后的流苏珠帘因为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谭谭没骨头似的倚在梳妆台边,无精打采地端详着铜镜里的美人。   镜子里的姑娘看起来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明眸善睐,雪肤花貌,唇色是樱粉色的, 看起来没有多少攻击性, 但倘若笑一笑, 祸国殃民也就这个样子了。   她的身段极好,香肩楚腰,骨肉匀称,懒懒的靠在木桌上, 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风情。   谭谭对着铜镜扯着嘴角笑了笑, 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笑,那笑容像盛了花蜜一样,芬芳又醉人, 不是那种一笑倾城的境界, 但美好得让人心甘情愿奉上一切。   女神级别的长相, 冰清玉洁的干净气质, 勾起嘴角就是一笑生花的惊艳模样。   谭谭对自己很满意, 她是妖嘛,化形成她这个模样,那些什么远古大妖都不一定能做到。她这个模样,那可是十分的有资质能成为一个厉害的妖,呼风唤雨一众小弟,到时候带着夜白吃香的喝辣的。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妖。   谭谭拿起桌上的珠钗,珠钗是一个凤凰衔珠的样式,凤凰的衔口处坠着两串流苏,这珠钗很常见,一般有身份的人都瞧不上,却是夜白工作了小半年给她买的礼物。   把珠钗戴上,谭谭转过头,珠钗上的流苏在她饱满的额际微微晃荡,本来是圣洁大气的脸庞,霎时间就多了几分尘世的烟火气,无端明艳起来。   窗外的雨声让人心惊胆战,雷电似怒极了的咆哮,谭谭端正坐姿,朝在忙碌的夜白开口。   “小白,你过来。”   少年向女孩走去,湿漉漉的衣角滴着水,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串脏脚印。   他站在女孩身后,不等女孩再说话,他的双手就熟练的把女孩的长发挽起来。   手法很细致温柔,几乎是珍而重之的感觉,让谭谭感觉自己就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挽好头发之后,夜白从背后环住她,精致华丽的碧绿色眼眸出现在铜镜里,略一勾唇,丝丝邪气从他艳丽的眼尾溢出。如果说谭谭是圣洁美好的天上仙子,那夜白就是浓墨重彩的妖,他什么也不用做,那一抬首一低眉,便是人所不能诠释的漂亮华美。   “你亲我一下,我抱你过去洗澡。”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朝气蓬勃,有一种金玉相击的质感魅惑,漂亮的眸子湿漉漉的,像一只粘人的小动物。   谭谭拨开他的手,悠然笑道:   “只是亲一下吗?”那态度闲适得像是逗弄小白兔的大灰狼。   夜白早就料到了,他撒娇似地往谭谭白嫩的脸上啃了一口。   “你太坏了!”   他浑身湿淋淋的,就这样把谭谭抱起来,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少年身上异于常人的体温传递到谭谭身上,谭谭不太好受地揪了揪他手臂上紧实的肌肉。   耳朵尖飞快的窜起嫣红,夜白的脸上热腾腾的,他回忆起这几天谭谭可劲儿的撩拨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擦枪走火了,明明只有几天他们就成亲了。   “别闹了!”少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火气,“你且再忍忍,只有几天了。”   “……”   她有这么欲求不满吗?   好吧,她饿。   半是羞窘半是委屈的夜白,没有注意到未婚妻慢慢沉下去的神色,就像心血来潮逗弄了小宠物之后,又把宠物随手扔到一边的那种漫不经心和冷漠。   “你要帮我脱吗?”   立在浴桶旁,谭谭含笑望着夜白,果不其然又看到少年白皙的脸庞爬上两抹绯红。   夜白轻轻点了一下头,双颊红得滴血,伸手往谭谭纤细曼妙的妖间,像蜗牛一样的速度帮她解带宽衣。   “好了。”   纤瘦得体,骨肉匀称,一身娇嫩的冰肌雪肤,任谁见了都恨不得化身禽兽的绝美身体就这样呈现在少年眼前,夜白默默偏过头去,摸摸鼻子。   幸好没出鼻血。   谭谭却不准备放过他,抓着他的一只手在他的手心里打圈圈。   “我的小夫君,妾身蒲柳之姿,你可还喜欢?”   少年脸红得说不出话来,又听她道,“你都不看我,那就是不喜欢咯。”   “没有,不是!”他转头过来,急急否认,“得妻如此,三生有幸。”   “可是我们还没有成亲呢!”谭谭故意抱怨。   “在夜白心中,早就视你为此生唯一的妻子了。”   “真好啊,我也是。”谭谭柔若无骨的双手攀上少年的肩膀,试图给他宽衣。   “小夜白,那我们一起沐浴吧,你是夫,我是妻,你这次可不要再逃了。”   逃吗?   温香软玉,天姿绝色,谁抵挡得住这样的艳福和诱惑?   “唔!”   夜白狠狠亲上那张喋喋不休的樱唇,属于女人独有的娇软和甜美在脑海中炸开,攻城掠地中,差点失去理智。   但最后把软着身子的姑娘放进浴桶里,他就落荒而逃了。   对不起,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只想给你最好的。   门外风雨交加,夜白靠在门上平复着心跳,漂亮的脸上那一抹嫣红久久不褪。   谭谭在屋里又气又好笑,知道夜白在外面,她拨弄着水,故意掐着嗓子装委屈。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这般境地你都不要我,我死了算了!”   夜白沉默,屋内的姑娘哼哼唧唧,听不到动静了,她才安分下来沐浴。   他呼了一口气,碧绿色的眸子泛着妖异的光,风雨打在他身上,一身破败的衣物被彻底打湿。   他迎着风雨,单薄的身体淹没在灰蒙蒙的雨幕里。   屋内,谭谭精细地洗了个澡,再次坐到梳妆台前,和她这头巨长巨多的头发较劲。   化形了就是这点不好,谭谭这个手生的,每天梳妆都要耗费几个时辰,但她又爱美爱俏,在梳妆这件事上,是决计不肯偷懒的。   上妆,描眉,抹口脂,梳发髻,戴发饰耳坠,一步一步有条不紊下来,铜镜里的女人从清纯素白变得张扬明艳。   啊,她真美!   “小仙尊…”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好听的声音,谭谭描眉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又出现了,她最近总是幻听,还老是梦见有一个人压着她说:“还给你,这些爱恨噌痴都还给你!”   …   夜白出去了,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放晴,小木屋的院子里一片狼藉的残花败柳。   听到了敲门声,谭谭推门出去,一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小姑娘站在门口。   “请问你是谭谭姐姐吗?是夜白哥哥叫我送这个东西给你。”   小女孩递上一个灰扑扑的包裹,干净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灵动可爱极了。   谭谭看她肉嘟嘟的小脸,手有点痒。   “我怎么没见过你啊?你这么可爱,像个小坏蛋!”   “……”这是什么夸奖?   “姐姐你不要这个了?我手举得好酸。”小女孩嘟着嘴,无辜的大眼睛闪过埋怨。   谭谭刚要伸手把东西接过来,却在这时,异变突起,小女孩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模样在一瞬间像骨头移位般扭曲着,张口露出冒着黑气的尖利的森森白牙。   靠!   眼看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瞬间变成这巨丑的非人类,谭谭顾不上震惊,这只非人类就一跃而起,以一种无法躲避的速度向她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谭谭掏出一把符咒,看都不看就洒出去。   谭谭虽然是妖,但是她还没有化形的时候曾救过一个捉妖师,那捉妖师是个话本上常说的老实人,呆头呆脑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被她哄骗了全部家当,这些符都是他的。   谭谭用这些东西来毫不心疼,毕竟她是妖嘛,妖是没有良心的,况且,她将来可是要做顶顶厉害的大妖。   那个捉妖师在一年前在小青湖,被一只千年旱魃重伤,是谭谭把他捡回来的,照顾他,足足让他养了三个月的伤。   那捉妖师可能吃了,用的灵药还死贵死贵的,要不是他身上有谭谭喜欢的东西,谭谭才不会理他呢。   哼,谭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可是她知道,她这个妖与旁的妖不同,旁的妖或以草木为食,或以未开智的动物为食,还有吃人的吃妖的吸食日月精华的,她不同,她喜欢别人的爱,以爱为食。   没有她喜欢的爱,她就会饿死。   那捉妖师的爱淡淡的,不是很香很过瘾,谭谭虽然嫌弃,但是还是和他软磨硬泡了许久,才吃饱饭的。   吃了捉妖师的爱,她化形了,然后就离开了他,遇到了半妖夜白,夜白是拜鬼郡最可怜的妖,在遇到她之前,经常就是妖见妖踢,人见人打,乞讨都没人理没妖管的那种。   他很脏,很弱,打架是谁都打不过的那种,可是他香啊,他的爱特别特别香,光是留他在身边,谭谭每天都垂涎三尺。   夜白虽然是半妖,可是习性却更像是一个人族,他明明也爱上了谭谭,可是他非要成亲了,才肯给谭谭最好的爱。   成亲这种事,谭谭嗤之以鼻,她不喜欢麻烦,为了吃口饭还要成亲,她简直烦死了,可是夜白太香了,她又舍不得,只能先顺着夜白的意。   那捉妖师据说还是人族天骄,他的符也名不虚传。   至少对付这样的小妖是绰绰有余。   果然,只听到一声惨叫,这只小妖被符咒沾上,霎时间化为一滩刺鼻恶臭的脓水。   谭谭离得近,鼻尖萦绕着像是几十个臭鸡蛋一同被打碎的那种销魂味道,她低头一看,白色的罗裙上好像还被溅了几个点。   糟心!   夜白去哪里了,这小妖怎么敢过来惹她?她不忿,准备去探探究竟,然后报仇。   拜鬼郡这个小镇位于人间和妖界的交界处,此处鱼龙混杂,半妖、半鬼和一些被十界放弃的妖兽邪灵等比比皆是。   谭谭刚刚踏足这里,便被围观了。   “看到了?”   “看见了。”   “像个人族女修!”   “长得怪模怪样的,她居然没有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嘘,小声点,听说成形像人族的妖最喜欢吃妖了。”   喧闹的街上,各式各样的眼睛注视着谭谭这个不速之客。   一群五颜六色杂七杂八的小妖怪叽叽喳喳的对着谭谭品头论足。   这些小妖真是皮毛长见识短,有哪个妖是一化形就是这么完整的?   只有她这个未来的大妖才会如此好吗?要不是为了夜白,她才不会在这个蛮荒小镇给这些妖品头论足呢!   哼!   “好香~”一些半透明的鬼围在她身边,口水啪嗒啪嗒的流了一地。   谭谭:“……”   她一脸淡定地走过去,走了几步加快脚步最后忍不住飞奔跑了。 第57章 遇妖2   人声鼎沸的闹市, 谭谭捏碎了好几张瞬行符,才赶到拜鬼郡东南北巷。   这里如传闻中一般,确实是个邪门的地儿。   北巷不是一个巷子, 是拜鬼郡有名的城中城, 这个小城走势极为奇怪,子午环阴, 明水藏风,金火隐匿,谭谭默默拿出八卦镜照了照,得嘞,这是个阴城。   夜白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雨后阴气重,谭谭怕鬼,不敢进鬼城, 徘徊在外面, 她回头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鬼城外一排排红灯笼已经亮起来了。   鬼灯亮,入冥府,生死隔绝。   想到香香的夜白,谭谭咬咬牙推开门进去了。   门后是一个乌漆麻黑的世界, 什么也看不见, 只觉得空气腐臭难闻,偶尔看见几个阴森森的红灯笼,谭谭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小跑着离开。   地上到处都是水洼, 跑起来的时候脏水溅到裙子上了, 平日里爱干净的谭谭这时却一点也没有注意这个了, 她只想找着夜白赶紧回去。   不远不近的鬼哭声响在耳边, 谭谭捏紧了手里的符, 她不敢回头。   黑暗中,有一家挂满了红灯笼的客栈,谭谭站在客栈门前,被来来往往的灵体穿过身体,周围都是凉幽幽的冷风,她用了隐形符,这些灵体都是修行的鬼,没有厉鬼那般张牙舞爪的狰狞模样,但是一样让人害怕。   谭谭又犹豫了好久,才准备进去。   这家客栈只招待灵体,灵体喜欢香火,这里的灯火过于泛滥了,谭谭捏着隐形符,一刻也不敢放松,循着夜白的气味,她跟着一个很有身份的鬼上了二楼,然后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见到了夜白。   这个房间很大,还搭建了一个凌空的舞台。   一屋子的鬼,漂浮在半空中,有几个带着笑脸面具的妖,夜白是其中一个,他带着颇具喜感的笑脸面具充当着一个鼓手,和着一个妖的琴声,他们一同为一个翩翩起舞的狐妖伴奏。   谭谭记起来了,夜白好像在鬼城里有一个活计,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那个弹琴的是一只竹妖,和夜白一样在拜鬼郡不招妖待见,只因他周身气质清正雅致,若不是他身上似有似无的妖气,他像个修道的仙人,有这种气质的妖,在妖里是不被看好的。   妖得有妖样,比如那只狐妖,她是女妖中的佼佼者,红唇雪肤,身段柔软得不像话,媚骨天成,舞也跳得好,眼波流转勾魂摄魄,空中漂浮的厉鬼时不时地给她鼓掌,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谭谭喜欢这个狐妖,她想做像这个狐妖一样厉害的妖,到时候,她要吃掉好多好多的爱。   她不知道的是,拜鬼郡鼎鼎有名的狐妖红颜,今日在鬼仙楼也不过是个献舞的小妖姬罢了。   在众鬼妖都看不见的上首,屋内竟然还有阁楼,那里有一个拜鬼郡的妖鬼都看不见的大妖,那妖被一众妖臣侍卫簇拥着,隔着珠帘望着下面的热闹。   红颜卖力地跳着舞,眼神时不时地望那处阁楼的方向,谭谭站在一众灵体之间,一边欣赏狐妖美轮美奂的舞蹈,一边期盼着夜白赶紧放班。   这里好冷啊。   她穿着绿罗裙,虽然好看,在这鬼城里却过于单薄了,她哆嗦了一下,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上了她的肩。   那只手冰冷刺骨,她僵住了,心底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   啊啊啊,千万不要是被那位碰了!   她回头,一张惨白惨白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真的是他!丞霉,鬼城的主人,天底下最倒霉的鬼。   拜鬼郡拜鬼郡,一开始就是为了拜这位城主大人的,因为他太倒霉了,要拜他求他走得远远的,不然只要是人遇见他,不倒霉个三天三夜是不行的,因为他的霉运,克死了方圆几百里的人族,拜鬼郡才成了妖鬼的乐园。   “谭谭,你不是说你永远都不来我这鬼仙楼吗?”   谭谭打掉他搭在肩上的手,哭丧着脸道:“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来找夜白,我以为他出事了……说了别碰我别碰我,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倒霉啊!”   丞霉一张僵白的脸阴森森的,但他其实不是恶鬼,只是会让人倒霉而已,他是活尸修炼,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了,拜鬼郡每个妖每个鬼他都认识,也因为修为高,驱魔师的隐形符对他来说不起作用。   “谭谭,”丞霉没有在意谭谭的嫌弃,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道:“有人想见你。”   “谁?”   “跟我来就知道了。”丞霉伸手去拉她,谭谭反应很大地后退了好几步。   “喂喂喂,带路就行了…”   谭谭不怎么关心是谁要见她,反正在拜鬼郡她就怕倒霉鬼和那些死状千奇百怪的厉鬼,其他的她都不怕。她看着刚刚被丞霉碰过的地方,心想接下来几天她都要倒霉了。   丞霉笑了笑,掐了一个法诀,谭谭和他就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华丽的房间,简直就像是宫殿一样,雕梁画栋,满屋子的红绸,从这里能看到下面的热闹,红颜还在跳舞,只是夜白和竹妖不是伴奏了,换了一个牛角妖吹唢呐。   唢呐声穿透力强,诡异又好听,配合着这个鬼仙楼的环境布置,简直阴森到极点。谭谭抖了抖身子,收回目光,仔细观察这屋子。   “这是哪?”谭谭探着身子问道,丞霉依旧笑而不语,而后给了谭谭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自己就消失了。   “喂,不是吧丞霉…”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拜鬼郡还有人能差遣堂堂的鬼城之主去带她过来吗?   房间里有风铃声,谭谭觉得有些耳熟,来都来了,谭谭好奇心重,她掀开拱门的珠帘走了进去。   珠帘后的房间里明明空无一人,只有满屋子飘荡的红绸,谭谭还没有放下心来,就听见一个好听的男声。   “你来了,谭谭。”   这声音很耳熟,谭谭还来不及细想,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子。   一个很高很瘦的男子,面如冠玉,姿容绝世,虽着红衣,气质却如芝兰玉树,清雅清正,尤其是嘴角含笑,眼角带着温润喜悦地看着谭谭。   谭谭想,怎么是他呀?   又想,能让丞霉跑腿的,好像也只有他了。   朱啸,一只朱雀妖,也是如今的妖王。   他和谭谭有一段往事。   在谭谭还没有化形连真身都没有的时候,她附在一株金莲上,金莲是佛门至宝,被不懂事的妖从空山寺偷了出来,进献给当时的妖王,金莲气息与妖族相悖,妖王把金莲放进他专门惩罚妖的寒冰地狱。   那时的朱啸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妖族皇子,母亲早亡,临终前把他托付给一个眼盲心盲的蛇妖,那蛇妖是个胆大包天的,见妖王不喜欢朱啸,她打起了朱啸朱雀内丹的主意,朱雀内丹能治他的眼疾,蛇妖哄骗着朱啸进了妖族禁地,让他受了妖王的责罚,他被盛怒的妖王关进了寒冰地狱里。   谭谭附在金莲上,镇压着那些妖,也受了寒冰地狱的十方寒气,在她快要冷死了的时候,朱啸这只属性火的朱雀来了,她高兴坏了,灵体带着金莲,死活要跟在朱啸身边,一边取暖,一边保护朱啸。   那时候的朱啸身上还有很香很香的味道,谭谭喜欢得不得了,他被刨了妖丹丢进寒冰地狱,妖力几乎没有,好几度都差点活不下来,是谭谭,她一个连形体都没有的妖在寒冰地狱这种地方带着朱啸东躲西藏,在朱啸养伤的时候给他找食物找灵药,还要赶跑觊觎朱雀骨血的妖,她那时候只是一株金莲而已,养着金莲真身的花盆都被她跑坏了好几个。   那时候他们还很小,每天都在寒冰地狱里遭受着非人的折磨欺凌,在遍体凌伤中长大,朱啸那时候很少说话也很少笑,阴郁厌世,整整两百年都是这样,谭谭是个话唠,跟朱啸说话虽然乏味,但是她还是乐此不疲,她喜欢逗朱啸笑,常常跟在他身后,在他识海中长篇大论,朱啸冷淡她也不在意。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谭谭一直以为,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但只是她以为。   后来,妖族动乱,有妖趁机释放寒冰地狱,所有妖都走了,朱啸也走了,只有谭谭附在的那株金莲被妖王下了秘法和寒冰地狱连在一起,金莲是镇压众妖的,她走不了,朱啸也带不了她走。   朱啸说,“谭谭,等我,我会回来带你走的。”   谭谭说好。   可是他一直一直没有来,谭谭不知道等了多少年,不知道冷了多少年,谭谭也没能等到朱啸。   冰天雪地的寒冰地狱,那株金莲颠沛流离了两百年,而后又撑了五十年,最后花瓣片片落尽,谭谭才挣脱了金莲的束缚。   金莲没了,她的意识又附在一只金簪上,那只金簪是一个蛟族公主的首饰,蛟族历来是妖中数量最多遍布最广最能打的种族,谭谭躺在华贵的首饰盒里,一呆就是好几年。   有一天,一向爱舞刀弄枪的蛟族公主突然把首饰盒翻出了来,穿戴着罗裙细细地打扮起来,涂脂抹粉,还把金簪戴到头上,公主去见了妖族的九皇子。   那九皇子生得俊美,相貌万中无一,对女妖还顶顶的好,他夸蛟族公主率真,夸她的金簪好看,不出意外,公主很快就钟意了九皇子。   妖族九皇子和蛟族公主,都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谭谭瞧着公主和她身边的人都很高兴,可是谭谭却不怎么高兴。   这九皇子,好像和她一起长大的那只朱雀啊,简直一模一样,长得一样说话的声音一样,身上的香气都是一样的。   后来谭谭知道他也叫朱啸,他的名字会被蛟族公主含着蜜糖一样的喊出来,他会对着公主温柔的笑,他们谈天说地,他总是拂起公主的碎发,一遍一遍地给公主用金簪挽发。   他挽发的手艺可真好啊,他们的感情也很好。谭谭羡慕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一直觉得,这个朱啸不是寒冰地狱里的那个朱啸,那个朱啸不爱笑,也不温柔,那个朱啸是她的,她的名字谭谭都是他给的,他们一起长大,是属于彼此的。   她会找到她的朱啸。   但是她后来知道了,妖族只有一个朱啸。   九皇子朱啸为朱雀真身,曾被恶奴陷害失了妖丹落入寒冰地狱两百年,没人知道那两百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妖族臣民只知道这位皇子可是位不得了的皇子,在那一场妖族动乱横空出世,平定了妖族叛乱,麾下有一众实力出众却臭名昭著的大妖,那些大妖都是族中搅过风云的不凡妖物,九皇子能把他们收为麾下,可见本事不小。   平定妖族叛乱后九皇子又屡建奇功,势力如日中天,几个哥哥都要避其锋芒,后来更是和蛟族联姻,得到了蛟族的支持,连妖王都要让其三分。   再后来,九皇子逼宫,妖王退位,他对族中兄弟姐妹赶尽杀绝,还把年迈的妖王流放到了寒冰地狱。   谭谭跟着蛟族公主,公主一直没等到九皇子娶她,发脾气摔碎了金簪,谭谭又粉身碎骨了一次,这一次她终于不用附身在任何物体上了,她欢天喜地去找朱啸。   但是她用灵体闯进妖王宫被打得奄奄一息时,才知道朱啸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谭谭了,那个谭谭是一只金莲妖,端庄圣洁,高华美丽。   那个谭谭,是妖王即将要娶的妖后。   谭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妖王宫的,只知道那时候自己很疼很疼,寒冰地狱的金莲凋谢的时候,她疼了一次,金簪被蛟族公主摔碎的时候,她又疼了一次,可是那两次,都比不上这一次。   不管是身体凋零还是粉身碎骨,都比不上她在妖王宫的疼。   她不再念着那只香香的朱雀妖了,她费力地离开妖王宫,来到了拜鬼郡。   遇到了最倒霉最倒霉的鬼城城主,丞霉把她捡了回来,还说什么到底有多倒霉多惨才能遇见他这个倒霉鬼啊。   她在鬼城养了好几年的伤,后来丞霉告诉她,她要化形,就要吃掉别人的爱。   养好伤之后,她就去找她喜欢的爱,在人界呆过,走遍了妖界,也去过魔界,她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终于,她化形了。   在外面玩累了,她就回了拜鬼郡,遇到了夜白,夜白的爱,是最香最香的,比以前的朱啸还香还纯。   谭谭望着房间里的朱啸,看他锦衣华服,风姿更甚以往。   他说了什么?   “谭谭…”   他又叫她的名字,叫她干什么呢?丞霉说他找她,找她干什么?   谭谭有点不耐烦,她悠悠道:“朱啸,好久不见啊…你的味道没有以前香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3 20:21:06~2022-04-17 23: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ell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遇妖3   “谭谭…”   他还是叫她的名字, 他的眼眸很深,眉骨很挺,脸还是好看得不得了。   “叫我干什么?”   一块红绸被风吹来, 挡住了谭谭的身影, 她站在那里,清楚地看到高高在上的妖王慌乱了一瞬。   他慌什么?谭谭有些诧异。然后, 房间里所有的红布帷幔都起了火。   又发疯了,一发疯就烧东西的朱啸,时隔多年,他已经成了妖王,竟然还是这么阴晴不定。   只烧了红绸,谭谭感叹,他的控火真是愈发精纯了, 以前的朱啸发起疯来一烧就是一个山头的。   红布的灰烬落在脚边, 他站在谭谭的面前。   “谭谭…”   他又叫她, 什么也不说,就叫她的名字。   烦不烦啊?   谭谭没好气道:“你到底要干嘛?”   俊美的妖王看起来有些悲伤,他带着哭腔说:“谭谭,真的是你吗?”   谭谭很抓马, 烦死了烦死了都, 她怼道:“真的是你爹!不是你让丞霉带我上来的吗?什么事?”   他又不说话了,沉默着笑了笑,在谭谭耐心快没了才道:“谭谭, 寒冰地狱的金莲凋谢了, 我以为你死了。”   “老子命大, 没死。”   他有些受伤, 道:“对不起谭谭, 我没有及时回去找你,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谭谭沉默了。   久别重逢,是谭谭想的久别重逢,可是这一天来得有些晚了,谭谭意兴阑珊道:“没什么,我化形了。”   “我知道,谭谭现在很漂亮,比仙女还漂亮。”   谭谭又有些生气了,她从来没想过要当仙女,她一直跟朱啸说的是她要当大妖,她说了那么多那么多,看来他早忘了。   好吧,其实她也忘得差不多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   朱啸扯了扯嘴角,谭谭注意到他的眼眶是红的,他的手是张开的,一双朱红色的大翅膀在背后若隐若现,就像是想拥抱什么。   “我只是想确信,我真的找到你了。”   谭谭觉得莫名其妙,她直接问道:“我在寒冰地狱等了你五十年,那时候你没有找我,你现在找我干嘛?”   “我……”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谭谭觉得他变了,说话变了,气质也变了,还喜欢红衣服,不过这么多年了,变也正常。   鬼仙楼的温度很低,很冷,谭谭在下面看热闹的时候不觉得有多冷,上来了,看到朱啸,感觉更冷了。   朱雀属性火,在哪里都是热烈耀眼的,谭谭以前很贪恋他的温暖,可是现在,她想不起来这个人还有温暖的时候了,毕竟他不爱笑,总是很嫌弃谭谭给他的红衣,谭谭每次抱他,想要窝进他的翅膀下取暖,他都不情愿。   她是一个死缠烂打的妖,可是最后他走的那五十年,金莲花凋谢了,她冷怕了也冷惯了,从那之后她就做不出来死缠烂打这种事了,遇见再喜欢的东西,没有那种非要得到死也不想放过的感觉了。   好像所有的热情都缺了一点,她有些累了。   她说:“没什么事的话,我下去了。”   朱啸没有留她,仿佛叫她上来就是为了看她一眼而已。这么多年了,两个人都对彼此陌生到极点,只有脑海里久远的记忆。   看着她走掉,朱啸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后,谭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一直觉得朱啸有病。   下了楼,谭谭在后勤那里找到放工了正准备回家的夜白。   “小白。”   她站在门口喊他,看着少年惊喜地转过身来,她抱着手挑了挑眉道:“我来接你回家。”   这个半妖特别特别好哄,给他一个笑,他就能高兴好几天,况且是心爱的未婚妻亲自来接他回家。   他跑过去抱住她,脸上还戴着那个笑脸面具,特别喜感,谭谭揭了他的面具,把面具拿在自己的手上,然后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   亲了他之后,谭谭就盯着他的脸,看他躲闪着她的目光,捂住脸又藏不住开心,笑得腼腆又羞涩。   他很容易害羞,害羞的样子特别好看。   “会被人看见的。”   谭谭才不管,拉着他往外走,不以为意道:“这里又没有人。”   “可是有鬼啊…”   “鬼才懒得管我们呢。”   门外面飘着好几个鬼,它们是鬼仙楼的后勤,负责提香的。   一个吊死鬼吐了吐五尺长的大舌头,对谭谭和夜白这两只不分场合秀恩爱的妖嗤之以鼻。   “是啊是啊,鬼才不管你们呢,反正鬼又没有那种冲动……”   夜白窘迫,红着脸拉着谭谭跑了。   谭谭被他拉着跑出了鬼仙楼,跑出了鬼城,看谭谭在路边扶着墙喘气,他又笑了,张望着看周围又没有人,没有人他就凑近谭谭。   他亲了亲谭谭的右脸,还故作镇定道:“礼尚往来。”   天色已暗,晓风残月,墙上有盛开的白色栀子花。   一只半妖,他却像栀子花一样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浓墨重彩,又美又英气。   那一瞬间,谭谭闻到了她最喜欢的爱,铺天盖地无孔不入,让她沉醉。   她说:“我们快点回家吧。”   她累,夜白就把她背了起来,天空有星星,她在他背上数星星。   “夜白,有牛郎星织女星还有北极星哎,真漂亮。”   夜白背着她,抬头抬得很艰难,他只是仰头看了看身上的谭谭,笑着回答她:“是啊,真漂亮。”   “谭谭,我们以后种一棵星星树吧,会长出很多你喜欢的星星…”   谭谭脑回路很清奇,她说:“我喜欢?难道你不喜欢吗?”   “没有…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不过……”他又郑重加了一句:“我最喜欢的是你,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背着谭谭,像背着他的全世界,谭谭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后娇声道:“我喜欢你喜欢我,我特别特别喜欢你的爱。”   快到家的时候,谭谭闻到一股檀香,还有一股血腥味,她让夜白把她放下来,然后和夜白循着血腥味看到好几个和鹏妖打架的佛修。   拜鬼郡很少看到人族了,谭谭和夜白躲在暗处看到四个得道高僧一同坐在做法,半空中一件巨大的袈裟好像是在收那只凶残的鹏妖。   双方实力相差不大,鹏妖受伤了,发出的叫声凄厉,这几个和尚也都吐了血。   竟是两败俱伤。   谭谭不想多管闲事,这几个和尚她一个也惹不起,那只鹏妖就更不用说了,夜白也是这么想的,看了战况一眼就想拉着谭谭走。   他们才转身,就遇见一众僧人,大概有二三十个,这些和尚看着他俩,尤其是看着夜白,他们盯着夜白的目光让人看不懂。   一个拿着法杖的和尚道:“阿弥陀佛,两只小妖,都收了吧……”   然后谭谭和夜白就被收了。   他们被带到了空山寺。   空山寺是天下佛修向往的圣地,这里飞升的仙佛无数,百年便会出一个证道的佛子。   但这些都跟谭谭和夜白没有关系。   谭谭快气死了,她和夜白什么都没做就被那些秃驴收了,还关在了空山寺的锁妖塔里。   她好气,好想骂死那些秃驴,夜白还一直安慰她,让她别气别气,他们什么都没做,空山寺是佛门圣地,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地方,等查明情况会放他们走的。   夜白说得对,他们被关了几天后就被放出来了,不过他们单独带走了夜白。   谭谭等在山脚下,等得很煎熬,她一直在胡思乱想,这些和尚为什么要单独带走夜白啊?他们不会想对夜白做什么吧……   所幸,等了几个时辰后终于见到夜白了,他下了山,谭谭高兴地迎过去,检查了他没受伤什么都没事,谭谭有些疑惑。   “他们为什么要单独带你走啊?”   “没什么,不重要。”   夜白牵着她的手,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于是谭谭便不问了。   空山寺离拜鬼郡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一般修士御剑要好几天,谭谭和夜白用瞬行符只用了三个时辰。   半夜,夜白和谭谭躺在一张床上,谭谭又闹他,在他身上四处点火,夜白好几次都差点守不住那点坚持了,最后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   “别这样,我们后日就成亲了。”   “可是我想。”   想什么?夜白问不出口,他蒙住谭谭的眼睛,呼吸声微微重了些,商量道:“谭谭别闹了好不好?”   好吧,谭谭怕把他逗坏了,就安分了下来。   夜白搂着她,怎么都睡不着。   他想起了白天空山寺那些和尚对他说的话。   “想不到命定的佛子竟然是一个半妖。”   “施主,佛轮落在你身上,你注定是佛子。”   “施主,空山寺每一百年出一位佛子,每位佛子皆证道成圣,我们寻了你许久。”   那些人让他出家,他觉得可笑荒诞,他是一个半妖,平日里虽不害人却也没有什么菩萨心,没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好事,还六更不净,他已有了快成亲的未婚妻。   谭谭才是最重要的,谁都比不上谭谭。   什么佛子,真让人心烦。   第二日,夜白很早就起床了,他做早饭打扫屋子,还去逛了集市买了好多红布红纸回来装点他们的破屋子。   谭谭看他忙上忙下,一个人布置新房还抽空给谭谭改嫁衣,他心灵手巧,会的活计可多了,那嫁衣也是他亲手一针一线做好的,他攒了很久的钱,每次花钱都要记账,今日他却大方得不得了,买什么都要买好的。   他很高兴,谭谭也高兴。   但好像只有他们两个高兴。   谭谭没有朋友,丞霉那倒霉鬼算一个,可是成亲这种事怎么能让那倒霉鬼过来…夜白也没有朋友,半妖都是没有朋友的。   所以他们成亲,婚礼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谭谭无所谓,夜白却觉得对不起她,因为半妖低贱,没有亲朋得不到祝福,他觉得很委屈谭谭。   婚礼前一天晚上,朱啸过来了,他一个人过来,站在谭谭和夜白破旧不堪的房子门口,没有进去。   谭谭发现他了,怕他是过来找茬的,于是就主动过去。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来干嘛?”   朱啸看着她,眼神落寞。他一身华服,头戴名贵的玉冠,浑身上下都很贵气,站在谭谭面前,却没有了以前的随意。   他开口,声音有些莫名的沙哑:“你要成亲了?”   谭谭点头。   他又道:“你说,我现在把你抢走,不让你成亲,你会不会恨我?”   “?”谭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毫不客气道:“我觉得你有病。”   “……好吧,那你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吗?”   谭谭还是不放心,看了看屋里正在油灯下改嫁衣的夜白,回绝了朱啸。   “你走吧,我家没有水。”   “……”   然而他没有走,他说:“我明天再过来看看,你们……应该缺个证婚人吧?”   “有天地为证,不敢劳烦妖王陛下。”   谭谭特别绝情,她是真的不想和这个人再有什么交集了,他们一起在寒冰地狱相依为命长大的是没错,可是她看不懂朱啸,两百年都没有走到他心里,被轻而易举地放弃,苦苦等了人家五十年,她觉得他们的情分早就没有了。   “你走吧,我不想夜白看见你,他看见你我还要给他解释,我也不想别人知道我们认识。”   毕竟解释起来,那等待的五十年,去妖王宫找他被那些妖打得遍体凌伤的事情,对她来说,很难堪。   她是以爱为食,不是被爱侵蚀。   朱啸无言,又用谭谭看不懂的表情看谭谭,谭谭搓了搓手,留下一句:“你走吧,我回去了。”   朱啸留在原地,再一次看她头也不回地走掉。   空气阴冷了一瞬,丞霉显露出身影,站在朱啸身边。   “陛下,谭谭她软硬不吃,你又迟到了这么多年,很难搞哦…要不您手段强硬一点,直接杀了那个半妖,把她带回妖王宫,相对个三五百年,谭谭也许就回心转意了呢…”   朱啸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冷冷道:“你不了解谭谭,她如果恨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想她恨我。”   “可是…”   “没有可是,这个半妖据说是空山寺的佛子,空山寺那些佛修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成亲,明日过后,谭谭会回到本君身边的。”   好吧,丞霉笑了,他看着屋内的谭谭和夜白,心道:谁说我不了解谭谭的,天底下,可没有比我更了解她了。   我的小仙尊,有了爱恨噌痴的小仙尊,天真的以为,她真的是以爱为食的小妖呢。   ……   谭谭第一次成亲,天不亮就被夜白拉起来了,他给她换嫁衣,化新娘妆,他真的是多才多艺,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描眉施粉扫胭脂,最后用手指给谭谭上了口脂,还在谭谭的眉心给谭谭描了一个牡丹花样的花钿。   两个人的婚礼,又简单又安静,他背着她在他们的破屋子周围转了好几圈,最后他们点了长生烛,在天地的见证下准备拜堂。   “天地为证,谭谭愿意嫁给夜白,与他相亲相爱共白首……”   夜白也说了誓词,他和谭谭准备拜天地,天地却突然暗沉了下来,瞬间电闪雷鸣。   “臭老天!”   谭谭有点生气了,难道是丞霉给她的霉运还没有过去,这老天才这样不给面子。   谁知下一秒天际金光大显,一朵巨大的金色莲花出现在他们的上方,笼罩住夜白。   “啊?”谭谭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几个和尚出现在金莲花上,手拿着拂尘对夜白说:“佛子,您该归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7 23:59:16~2022-04-18 23:5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卿bab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遇妖4   “佛子, 您该归位了。”   天门大开,金色的巨大佛莲笼罩住夜白,上面的佛修一齐念着经阵, 耳边处处是梵音。   谭谭清楚地感觉到夜白离地凌空慢慢飞了起来。   在那梵音里, 夜白的表情几经变化,在狰狞痛苦和平静如水之间切换, 他在挣扎。   “夜白,你怎么了?”   谭谭生气地望向上空的佛修,怒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那些人没有回答她,看着夜白很痛苦,她只能先抱住夜白安抚他。   “你怎么了夜白?你告诉我呀…”   不知道为什么,他松开了她的手。   松开手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谭谭从来没有见过的平静和悲悯。   “!”   “夜白?”   谭谭没来由的恐慌, 头上的盖头掉在地上, 被她踩了又踩, 她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着夜白,固执地去牵着他的手。   “夜白,我们在成亲啊?”   谭谭不知为什么, 前所未有的难受和恐惧, 她可怜兮兮地说:“你要抛弃我吗?”   夜白没有回答她,金光的笼罩下,他向金莲飞去, 垂至腰间的头发一寸一寸变白, 湿润了的碧绿色眼睛看着谭谭, 面无表情的脸上流了一滴泪。   他说:“放手吧谭谭。”   “对不起谭谭, 我想起来了, 我是要注定轮回十世才能证道的佛子,这是第十世,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跟你成亲了,对不住对不住…”   一如既往的温柔,还是夜白一如既往的模样,看她的眼神依旧深情,可是他要抛弃她,要走了。   在拜天地的时候抛弃她。   谭谭闻着他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味道几乎没有了。   夜白也变了一个模样。   眉心一点朱砂,头发完全雪白,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出现了谭谭看不懂的神色。   “小妖,休要纠缠!”   云层里金莲花上一道金光打来,打在谭谭身上,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天际炸开,满含怒气。   谭谭被迫松开了夜白的手,她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地面上有一排长生烛,还有夜白亲自铺上的红地毯。   谭谭觉得不可理喻,这些佛修凭什么发怒啊?他们她的婚礼上带走她的夫君,凭什么为什么啊?   她想不通,站了起来,还想去拉半空中的夜白,可是手才伸到那金光里,手上便传来一股腐蚀之痛。   “啊…”   她痛得叫了起来,看着夜白真的要走了,她哭着挽留,夜白给她精心画的妆都哭花了。   “夜白,不要走!别走好不好?你能不能别走…呜呜呜…”   风在吹,吹倒了一排长生烛,烛火倒在红地毯上,火星子瞬间烧起来,最先烧的,是夜白亲手剪出来的一个个喜字。   他没有回头,只有背影,后来背影跟着那朵金莲消失了,天空重新恢复了平静。   地上除了蔓延的火,就只有蹲在地上哭的谭谭。   天地间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火越烧越大,烧到了木墙角,最后整个屋子都烧了起来,谭谭无助地抱住自己,觉得天都要塌了。   夜白为什么会是佛子呀?他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走了,这么突然就抛弃她了?   好难受,又要饿肚子了,煮熟的鸭子飞了呜呜呜。   丞霉和朱啸站在外面,看着谭谭哭。   丞霉道:“陛下,你不是带走她吗?不过去安慰她?”   朱啸的声音是哑的,他说:“我不敢过去。”   他从来没见谭谭哭过,在寒冰地狱,一直是谭谭哄着他关心他,他没见她哭过,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他想抱抱她,可是他不敢,他想安慰她想带走她,可是他连靠近她都不敢。   谭谭不会想见到他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他心疼她,还想把空山寺那些人都杀了泄愤,可是他也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他能狠下心利用一切,以求报仇和上位,可是对谭谭,他始终是无措的,他们分开太久了。   内心天人交战,他抬手灭了周围的火,还是走向前去,给蹲在地上哭的谭谭披上衣服。   “谭谭,跟我回妖王宫吧…”   谭谭抬起头来,哭红的眼睛看着朱啸,眼尾浮上很重的戾气,她恶狠狠道:“滚吧,老子要你管!”   她回头看了一眼烧得不成样子的房屋,手中捏碎一张瞬行符,在朱啸眼皮底下消失了。   朱啸唇角泛起苦笑,谭谭真的一点没变,他真的太了解她了。   他了解她,性子要强,不能勉强,软硬不吃全凭喜好,所以时至今日,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妖王,放不下谭谭也不能对她做什么,并非是没有魄力,而是他知道,一道做了不该做的,等待他们结局只能是万劫不复。   当年的事他可以解释,可她不会听的,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谭谭啊……   风里有一声叹息,丞霉好笑地看着这一切?他觉得,为什么别人的爱恨噌痴都这么好笑呢?   ……   谭谭用瞬行符把自己传到了一个自己也不认识的地方,是人间一个繁华的街头。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一个小贩扛着冰糖葫芦到处卖,走到了谭谭身边,他在谭谭头顶道:“姑娘,可要来一串冰糖葫芦?”   谭谭蹲在地上,擦了擦眼睛,带着哭腔道:“我不要,我没钱呜呜呜…”   小贩看她一身嫁衣,脸上有些许脏污,像逃婚的大家小姐流落街头,可是私奔的情郎把她抛弃了?   小贩没有丝毫同情。   “那…姑娘去那边哭吧,你蹲在路中央,挡道了。”   “……”   谭谭只好站了起来,委委屈屈地到一旁的墙角,然后蹲下去又哭了。   “唉…”   小贩叹了口气,这么标致的小娘子,怎的就做了糊涂事,被人哄骗至此?   他摇了摇头,走了。   街头来来往往的人,看见谭谭一身嫁衣蹲在角落里哭,有好事者也有好心人,一些人围着她讨论,还有人往她面前放银两。   “姑娘,回家去吧,瞧你这身打扮,家里定是有些宽裕的,也不至于让你流落街头。”   “小娘子,去把这一身衣服换了吧,嫁衣招摇,容易让人不得安生。”   “姑娘,你家住哪里?父母可在?今日可是你的大婚?发生了何事?你说出来父老乡亲能不能看看帮帮你,再不济还可以报官呀…”   谭谭哭得稀里哗啦,可怜极了。   她哭了好久,哭得人群往她面前丢了一地的碎银子和散钱,哭得天黑了人群都散了也没有起来。   茶棚下,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喝着茶望着谭谭的方向。   公子对面戴着斗笠的白衣少女看着谭谭竟然感同身受哭了起来。   “呜呜呜,师兄,她好可怜呜呜呜…她一定是被无情的负心汉抛弃了…”   “……”   那公子有些无奈,“师妹,难道你就没有发现,那女子是个小妖嘛?”   “…什么?”少女惊住,她再定睛往谭谭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淡淡的妖气,少女瞬间严肃起来,手握住腰间的剑。   “哪里来的小妖,竟然骗我眼泪!”   说着,就要上前去捉妖,被那公子拦住。   “师妹,那小妖气息纯净,想必未曾害人,你这是做什么?”   那少女还不服气道:“她骗人,你看,那么多人同情她。”   公子看向哭得可怜兮兮的谭谭,回过头道:“师妹,你怎么知道她骗人了呢?人家哭得那么伤心,像假的吗?”   “可是…”   “师妹,我等道门中人,怎可如此武断?我们捉妖驱魔,捉的是害人之妖,驱斩的是泯灭人性之魔,其他修行之人、妖、鬼,只要是正道上的,妖鬼与我们并无不同,大家都是求道的,我们管不着别人也管不过来,做好除魔卫道分内之事即可。”   “好吧…”少女被劝住了,她重新坐了下来。   “师兄,”少女百无聊赖,“师尊让我们来此,说是寻找你命定的道魂,可是此间灵气匮乏,哪里就有什么道魂,就算有,想必也是品级不高的野魂,哪里就值得我们在这里一等就是半年,哼,这里的山山水水我都逛遍了,芙蓉糕桂花糕我都吃腻了…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上清境啊?”   那公子嘴角噙着一抹让人心动的笑意,温润出挑,气质高华,虽身在简陋的茶棚里,却让人觉得他是来自仙山的嫡仙,陋室生辉不外如是。   他道:“师妹可先回去。”   公子名唤无极,乃上清境道门道子,在十界上下九州四海的仙山都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年轻一辈的修士中,只有般若府那不出世的惊鸿仙尊和他齐名。   近些年,他感觉到修为到了瓶颈,在道尊几番推演之下,还是饶不回那个点。   道门弟子一生都会有一个道魂,就像是剑修的本命剑一样,他自修炼以来,入道顿悟一日千里,原以为没有道魂也可证道,所以道魂一直没有出现他也觉得没什么,如今却是绕不过去了。   在这个城里找寻了半年,还是不见道魂的踪迹,他想,到底,谁才是他的道魂呢?   纵然他如今修为无匹,冠绝十界,对于自己的道魂,他还是很期待很期待的。   师妹悦悦是道尊之女,素常爱黏着他,赶是赶不走的,果然,他说了那句让她先回去,师妹立马变了个脸色。   她不依道:“师兄,你为什么总想赶我走?你答应过爹爹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无极叹了口气,“师妹,道途漫漫,我只答应过师尊在我有生之年尽量护你周全。”   悦悦咬着唇道:“那不是一样的吗?反正我就要跟着你…”   ……   谭谭哭到了天黑,哭她煮熟的鸭子,明明成亲了就可以吃掉香喷喷的爱,可是现在却是不能够了,夜白真狠心啊。   她好饿。   她面前有一堆钱,都是那些人给的,她虽然用不上,可是想到这些陌生人都会同情她,夜白却走得那样干脆,她就觉得难受。   有乞丐试探着想从她面前顺点钱,她看见了也没管,擦了擦眼睛,从地上爬起来。   “就是她!师傅!”   谭谭才站起来,就被两个拿着铜钱剑的道士围住了。   “鲛纱…珍珠嫁衣!”一个胡子道人看着谭谭像是确定了什么,瞬间摆了一个八卦阵把谭谭困起来。   “妖孽,你来此地为何?李员外一家十五口人命是不是你杀的?还不现形!”   谭谭有些莫名,这两个道士道行不够,这个八卦阵困不住她,她原本想给这两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臭道士一些教训的,不想却看到不远处茶棚里的无极。   她不认识无极,只觉得那人仙泽缭绕,修为莫测,她惹不起。   在这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面前,不能太过分了。   她施法从八卦阵里脱身,不想和这两个道士纠缠,但是这两人明显不想放过她。   “妖孽,哪里逃!”   谭谭无法,只得躲进了茶棚,躲在了无极身后,她碰到无极的那一刹那,无极腰间的月轮镜亮了一瞬。   一瞬间的酥麻愉悦感让无极刹那间直起身子,灵魂似乎都震颤了一下。   这种感觉…   他终于正眼看了谭谭一眼。   她的眼眶还是红着的,她躲在他身后,却并不是寻求他的庇护。   “仙上,我并没有做什么,这两个道士莫名其妙抓我,我非要给他们点教训不可,您…您可不可以不要管闲事?”   她怕他出手帮这两个道士吗?所以反其道行事,故意到他面前来陈明缘由,想给自己出气,也让他不要插手。   可是,她怎么知道他不会管呢?路遇妖和道,他这个道门中人,想也知道会站在哪一边。   真是个天真的小妖。   这样想着,无极却笑了笑,站到一旁道:“姑娘请便。” 第60章 遇妖5   谭谭看这个人真的没有帮忙那两个道士的意思, 她终于放心了,毫不客气反击。   她法术不怎么样,用剑倒是堪称出神入化, 一招一式却像是宗师之镜, 已自成流派。   无极腰间的月轮镜亮了又亮,亮到无法忽视, 悦悦看见了,不可置信地望着谭谭。   怎么可能?   师兄天纵之才,他的命定道魂怎么可能是一只实力如此低微的小妖?   “师兄?”   无极看着悦悦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不管怎么样,他找到了。   几十招之后,谭谭终于出完气了, 揍了这两个道士一顿, 感觉身心都舒畅了。   “仙姑…仙姑饶命!”   两个半吊子道士鼻青脸肿跪在谭谭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 一边说他们是把谭谭认成了一只害人的妖,那妖害了几十条人命了,十分凶恶,一边说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谭谭。   谭谭没有被这两个人忽悠到, 她说:“刚才不是一口一个妖孽嘛…”   方才她顾及那两个道门中人, 让这两个臭道士对她喊打喊杀穷追猛打,现在这两个人打不过她了就说是认错妖了。   鬼话连篇,算什么修道者!   谭谭没兴趣听他们掰扯, 刚才也算是教训够了, 她懒得理这两人。   “滚吧, 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两个道士连滚带爬走了。   谭谭收了剑, 向无极和悦悦拱手行了个礼, 而后准备离开。   “姑娘留步。”   她才转身,身后便传来无极温润的声音,她回头,有些莫名。   “仙上还有何指教?”   一身嫁衣却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姑娘,站在茶棚外面,脸上妆容破败,眼眶湿润红肿,她无疑是好看的,这样狼狈的模样也是让人眼前一亮,漂亮而惊艳。   她在墙角哭了一个下午,那么多人同情她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不幸,还给她钱,这张脸功不可没。   少女的气质美丽而破碎,如同雨后开得最艳的海棠花,无极走到她面前,竟然有些无措。   他有些忐忑道:“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在下可以请你吃饭吗?”   他的搭讪僵硬而又唐突,谭谭本不想理他的,正要礼貌回绝,却闻到一股独特的香味。   似淡淡的果茶香,很清淡,却很好闻,对谭谭来说,这个味道代表可以进食。   这个人,一见面就对她有了好感,产生了让她心旷神怡的爱意。   这种味道……谭谭看着这个人,从气味和外表看他,无疑是个真正的君子。   谭谭答应了他的邀请。   他请她吃饭,问她的名字,也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他的师妹叫悦悦,好像不太喜欢谭谭,但是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他们两个师兄妹就像是教养很好的大家子弟。   温厚纯善,君子端方。   吃完了饭,他又说:“谭谭姑娘,在下师妹要去成衣店试衣,可否请你陪同呢?”   悦悦不高兴师兄拿她做筏子,不过这是师兄寻了许久的命定道魂,她自然是要配合的,她带着谭谭去买衣服,让谭谭把那一身招摇的嫁衣换了。   谭谭虽是妖,却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两个人的好意,但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夜白给她的那支金簪,她把金簪当了,付了衣服的钱。   末了,很晚了,无极说要送她回家。   谭谭穿着才买的鹅黄色广袖罗裙,站在街头,风吹过来,她恍惚了一下。   “不用了,”回过神来,她说:“多谢仙上照顾,我自己回去吧。”   其实,她自己无家可归了。   她是一个没有来历的妖,不知道父母是谁,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曾经把寒冰地狱的朱啸当作亲人,然而朱啸把她丢在那里五十年,她以爱为食,能看得出来身为半妖的夜白对她入骨的爱,所以她答应嫁给夜白,也想和夜白在拜鬼郡做一对寻常夫妻,可是夜白是佛子转世,轻易就抛弃她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以后,好好吃饭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反正她也有不起那些东西。   她告别了无极,没有家,她就找了一家客栈,把典当金簪剩下的钱花了一半住宿,这些钱够她住客栈住半个月了。   下雨了,住进这家客栈后连续下了几天雨,谭谭一直呆在房间里,看窗外的小雨什么时候停。   她难过了几天,也只是几天而已,后面饥饿感实在是太强了,她开始考虑觅食了。   有人爱她,她才能吃饱饭。   她收拾了一番,推开房门,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谭谭姑娘,真巧,又见面了。”   两间上房门对门,还是一同开门就看见了彼此,一身青色长袍的无极手拿着一卷书,看着谭谭的目光里有显而易见的惊喜。   其实谭谭不相信这个巧合,但她依旧笑了,道:“真巧啊,无极仙上。”   谭谭对这个人无感,主要是她喜欢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夜白对她的爱就是山珍海味。   这个人嘛,好像一杯清茶,太克制了。   修道的人好像都这样。   打过招呼后,她下了楼,准备出去,或者说,准备去找她想要的爱。   无极目送着她出去,有些恼怒自己太过木头了,谭谭是他的道魂,他必然是要带她回上清境的,可是谭谭凭什么跟他回去呢?他这个木头样子太掉价了。   阴雨绵绵,四月的芳菲却愈发娇嫩了,谭谭撑着一把伞走在青石桥上,遇到了一个有些呆愣的书生。   那书生真是个书呆子,用衣服包裹着一摞书本,把书护在怀里,他没有伞,衣衫都湿透了,眉毛脸上头发上都滴着水,他急冲冲地跑过来,撞到了谭谭,谭谭没事,他却摔倒了,那些书散落了一地,他一边给谭谭道歉,一边捡书。   谭谭看他在雨中手忙脚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而后走过来,给他撑伞。   谢兴正在捡书,忽然觉得头顶的雨竟然没有,他不由地抬头,却看见了他毕生难忘的画面。   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撑在他上方,伞下是一个十分貌美的姑娘,一身烟绿色的束腰广袖罗裙,是最好年华的姑娘,明眸皓齿雪肤花貌,说一句神仙妃子也不为过。   谢兴愣住了,谭谭看他呆愣的模样,笑了笑,道:“公子,你的书被人踩了。”   桥上人来人往,谢兴才反应过来,急忙去捡他的书。   谭谭一直为他撑伞,他拾起书站起来,不卑不亢道:“多谢姑娘。”   他站着比谭谭高了很多,谭谭举着伞累,于是便把伞递给他,谢兴有些莫名地接过来,却听她道:“伞送你了。”   “哎?”   谭谭却不欲解释什么,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谢兴看到漫天的雨,却打不湿那姑娘干净的裙摆。   他有些惊奇,却又觉得果然如此。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担得起那一句话。   人间无此姝魅者,非仙既妖。   …   几日后,书院放假,学子都下山了,谢兴不想回家,便叫了书童和他去后山的岩石上晒书。   把书翻开铺满了整整一块岩石,谢兴和书童晒了一早上的书,累得不行。   快午时了,书童返回书院去提午膳,谢兴躺在草地上休息。   四月下旬的草地还不是很茂盛,但是开了很多小野花,很漂亮,很适合放松。   日头并不毒,阳光温暖和珣,躺在草地上莫名的有一种困意,青色的发带被风吹起,盖住了谢兴的眼睛,他眯了眯眼,觉得这样睡去也不错。   却不料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烟青色的裙摆,他急忙坐了起来,然后发现不是自己眼花,真的是那天那个姑娘。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衣冠,把身上的草屑都拍干净了。   “姑娘…”看谭谭走过来,谢兴无措极了,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激动。   “姑娘,又见面了…”   脸是红的,心是跳的,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素昧平生,才第二次见面而已。   谭谭看著书生俊秀清朗的面庞,这个人有一股无时无刻诱惑着她的香味,她吞了吞口水,道:“我来拿我的伞。”   她的出现突兀而又怪异,谢兴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全然只有高兴。   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他说:“姑娘稍等。”   说完就要转身去取放在不远处的油纸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带着那把伞,现在看来,原来一切冥冥之中是有安排的。   “好饿啊…”   很轻很轻的叹息散在空气里,谢兴把伞交给谭谭,谭谭拿过伞,却问了书生一句话。   “你会喜欢妖吗?”   作者有话说:   俺要评论!!! 第61章 遇妖6   谢兴, 字星年,岭南大族谢氏嫡长孙,年十九, 于沧州书院求学。   十九年来, 他一直以为,仙妖志怪只存在于传说里, 未曾料想有一天,他会直面一只妖。   那只妖姿容动人,肤色极为雪白,一双眼睛乌黑发亮,如同星子,年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一身烟青色的广袖裙裾, 气质如烟如仙。   她的脸颊两侧留有整齐切开的断发, 额头上的刘海饱满, 头上带了几根木簪,头发半披着垂至腰间,谢兴不知道妖是不是都有一种让人一眼难忘的本事,他几天前见过她, 一面之缘而已, 她的音容便已深刻入骨。   他记得那天她是烟绿色的裙子,和今日很像,耳边带着一对轻飘飘的羽毛耳坠, 腰间是白色的腰带…他记得太清楚了。   第二次见面, 山间草地, 她周身沐浴着阳光, 抬眼问他:“你会喜欢妖吗?”   谢兴清楚地记得自己说了一句, “在下不会。”   不会喜欢妖。   尽管心跳如雷,脸上起红云,他还是说,在下不会。   学尽君子风仪,他说话坦荡,不会喜欢妖是真的。   他看到她神情失落,仿佛是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拒绝,沮丧了一会儿,而后就抱着她的伞走了。   谢兴松了一口气,倘若她再留下一会,他便守不住原则了…   书院几天的休假过后,回家的学子都赶回来了,第二天早课,先生还未出现,学堂里和往常一样到处都是学子们或讨论或八卦的声音。   “先生布下的课业你可都完成了?”   “自然…”   “…没有。”   “嘁…谢星年,你呢?”   谢兴把课本翻开,老神在道:“做完了。”   有几个声音惊喜道:“真做完了?给我看看呗…”   谢兴目光扫过这几个同窗,十分不给面子道:“不给。”   任凭他们怎么说道,谢兴都懒得理他们,坐在他身后的一个少年拉长了脖子,凑到他跟前道:“谢星年,你给我看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谢兴看到屋外快要进门的先生,正襟危坐道:“不感兴趣。”   那身后的少年不甘心,却也不能对谢兴做什么,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切,迂腐的谢星年,你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吗?   等先生进门,学堂里都安静了下来,赶课业的都在奋笔疾书,先生拿着案板敲了几下,仍是有几个迎着风头赶课业,先生便习惯道:“薛晓,叫他们别做了,你去收课业。”   “薛晓?”   先生话落,却没有人应答,先生的目光看向最后一排的少年,十分不悦道:“薛晓,你在做什么?”   那个少年头也没抬地回道:“先生稍等,我还有你布下的一篇策论没写完…”   薛晓是京都薛家小公子,父亲是忠敬候,这个学堂里,属他和谢星年身份最高,但谢星年性格迂腐刻板让人难以接近,薛晓就不同了,他性格外向,为人坦率真诚,虽然有些霸道,但比谢星年好接近,且他大方豪爽,所以身后有一堆人追随。   沧州书院大部分学子都以他马首是瞻,有时候他的话比先生还好使。   “薛晓!”先生怒了,“这几天你都干什么去了?竟然在课上赶课业!”   “回家了,”薛晓笑着答了一句,“还捡了一只小野猫,这几天都忙着逗猫了。”   先生:“……”   其它学子:“哈哈哈…”   “啪!”先生又拍了一下案板,怒道:“笑什么?”   没料想,学堂里依旧是一片哈哈哈的声音,全然没有把先生放在眼里,直到这些声音惹怒了薛晓。   薛晓拿着课本往?桌上一摔,直接站了起来,不悦道:“笑什么?都闭嘴!”   学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薛晓又重新坐下去赶课业,先生看着满堂的学子,真心觉得心力交瘁,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竟还没有一个学生有威慑力。   为了立起威信,先生面色愠怒,指着薛晓道:“薛晓,你给我出去,站两个课时!”   薛晓摸摸后脑勺,乖乖出去了。   他今日听话得过分。   而后两个课时过去,他依旧没有进来,乖乖站在外面。   有同窗觉得奇怪,“小侯爷今日终于学会尊师重道了?这么老实?”   “可不是吗?人薛小侯爷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快说!”   “噫,你不知道吗?小侯爷捡来的小野猫可不是一般的小野猫…”   “哦?”   “身如扶柳,肌如白雪,国色天香的小野猫,听说,叫什么谭谭,被小侯爷带回了书院做了一个俏书童…”   “啊嘿,”心照不宣的笑:“会玩还得是薛小侯爷。”   那两个人就在谢兴的后面,和他同桌说悄悄话,谢兴本不想听的,无奈耳力太好,什么都听到了。   他有些无奈,同窗几年了,他自认对薛晓还算有所了解,知道他不是这么荒唐的人,这两个人编排人编排到薛晓头上,真是不知死活。   但他没想到,空穴不来风,谁有胆子敢编排薛晓?   两个课时过去了,下课了,薛晓还没回来,众学子都跑到外面去看他,却发现他坐在木围栏在剥瓜子。   “薛晓,下课了。”   薛晓抬头,看着围过来的一堆人,莫名道:“你们围着老子干嘛?”   最前面的几个人挤眉弄眼问道:“小侯爷,听闻你新换了一位书童,模样出挑,还是你路上捡来的?”   “是啊,怎么了?”   那些人笑得更加不着调了,纷纷打趣道:“小野猫…小野猫!”   薛晓:“……”   “都滚吧!老子也是你们能打趣的?”   疾言厉色,耳朵却红了。   他从木拦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荷包,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装瓜子仁。   八卦是人的天性,众人心里便有数了,前面那几个人仗着自己和薛晓平日里走得近,还要再问些什么,却看到远处来了一个青衣书童。   薛晓见着人,却突然回头对众学子喝道:“都滚回去上课!”   脸色沉了下来,此时的薛晓是平日里在沧州书院说一不二的薛晓,众人不敢触他霉头,纷纷离去。   等人都走光了,薛晓突然换上一副笑脸,朝着那个小书童走过去。   “谭谭,你怎么来了?”一张少年气十足的俊脸,笑容灿烂极了,他把绣着小兔子花样的荷包递给谭谭。   “呐,吃瓜子,我刚剥的。”   “我不能来吗?”谭谭把荷包接了过来,奇怪地看了看周围,道:“你怎么在外面啊?”   薛晓:“我在这里等你啊,给你剥瓜子。”   谭谭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毫不客气拆穿道:“我听见了,你是被罚站的。”   “……那你还问?”   “你只是被罚了两个课时,现在两个课时都过去了,你还在外面。”   薛晓逗她,半真半假道:“因为你来了,我要陪你啊…”   谭谭看着他,对他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她悠悠道:“我是来陪你上课的,带我去上课吧薛晓。”   薛晓无法拒绝她,只说:“好。”   于是谭谭真的和他去上课了。   书童是没有资格一同上学的,但薛晓的书童可以。   都说薛晓在沧州书院是说一不二薛小侯爷,书院的院长早些年曾在忠敬候门下做过门客,得了忠敬候举荐,才做了沧州书院院长,所以对于薛晓,书院向来是捧着敬着的。   他想做什么,只要不出格,书院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薛晓虽然霸道,但他素来也是有分寸的人,没人会想到他会让一个女子假扮书童进了学堂。   谭谭进了这个学堂,在薛晓旁边坐下,虽然他们是坐最后一排,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看着她,活像是见了鬼。   碍于薛晓的威信,他们课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爆发了一场讨论。   “小野猫?”   “女人?”有人先是为谭谭的容貌所摄,而后恼怒起来:“薛晓怎可如此荒唐,简直玷污了书院圣地!”   沧州书院盛名在外,自建立以来出过贵子无数,每年高中的学子不知几何,先生也都是精挑细选的当世大儒,还曾受过今上的表彰。   这样一个书院,不可能会出现一个女子。   彼时礼教盛行,对女子约束颇多,一个盛名在外的书院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讨论度一定会被点燃的。   上课的先生更气了,把薛晓单拎出去谈话,薛晓不知道和先生说了什么,先生竟然答应他让谭谭留下了。   谢兴没想到会再次见到那只妖,那只问他会不会喜欢妖的妖,她和薛晓坐一块,不顾旁人的目光,美目盼兮,巧笑嫣然。   她来听课,和薛晓一起,薛晓把自己的坐垫给了她,自己不顾脏污盘腿坐在地上,把自己的课本摆在桌子中间,时不时地讲几句笑话逗她开心。   一堂课下来,谢兴无数次想回头,想回头看那只妖和薛晓,但他都忍住了。   听旁人说,她叫谭谭,薛晓的‘小野猫’。   果然是妖吗,才问他喜不喜欢妖,转头又跟薛晓厮混在一起,知不知道礼义廉耻?   学堂里有些人不高兴,与女子在一间学堂里求学,他们觉得侮辱了他们,一开始上课没说什么,等下了课却去找院长告状,院长偏袒薛晓,草草打发了他们。   他们气不过,想合伙密谋给薛晓一个下马威,为此,他们找到了谢兴。   “谢星年,你真的甘心和女子同处一室学习?再这样下去,天下人都会笑话我们沧州学院的…”   谢兴没理他们,可是一次次在学堂里看到对薛晓笑颜如花的谭谭,他脑门上便觉得有一根筋在拉扯。   男女七岁不同席,薛晓连这个都不懂吗?还有,为什么离她那么近?   果然,话本上都是对的,这些花样百出的世家公子,惯会哄骗单纯的妖。   ……   谭谭很饿,那天她想吃谢兴的爱,可是谢兴说他不会喜欢妖,她没能吃上饭,离开了以后昏倒在路上,被提前回书院的薛晓捡到了。   薛晓给她找了大夫,大夫说她是饿晕了,薛晓善良,对一个陌生人也十分可怜心疼,当即吩咐给她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可她没动,她说她吃不下。   然后她说她是妖,只有爱她,她才能吃饱饭。   薛晓自然不信,只觉得她是饿傻了。   对于这个捡到的姑娘,薛晓觉得自己变成了菩萨,她说没地可去,他就把她带在身边,让她做了一个书童,她说她喜欢瓜子,但是不喜欢剥瓜子,他就一直给她剥,她说她相同他一起上课,他便首次用了身份的便利给她求来这个机会。   他真是个菩萨。   ……   “谢星年,我们学堂被薛晓搅得乌烟瘴气,现在所有人都在笑话我们,你真的不管?”   谢兴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执着让他去和薛晓对上,先生都不管,他凭什么管?   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   他还是没理这些人,但是傍晚他听到这些人准备真的出手对付薛晓的时候,他也没管。   他想起了爱笑的谭谭,那么明亮好看的眼神,曾经也属于他过,他是不会喜欢妖,但是,多一位书童也没什么吧…… 第62章 遇妖7   “谭谭, 那有好多人,我们过去看看呗…”   晚间,薛晓拉着谭谭偷偷下了山, 在街上买了很多东西, 他提着一堆的胭脂水粉和珠钗罗裙跟在谭谭后面。   谭谭一身青衣书童打扮,提了一个兔子灯走在前面, 在薛晓还没有说过去看看时,她便突然停下来了。   薛晓莫名道:“谭谭?”   谭谭没有回答他,一双眼睛盯着前面的热闹。   说是热闹,其实不太准确。   是凶案现场。   前面那些人,围着的是十几具尸体,那些尸体死壮可怖,老人小孩女人男人, 皆是眼被挖, 心被掏, 面上表情极为狰狞恐惧,死前一定是害怕着什么。   黑色的血凝固成血块,沾得到处都是,谭谭早就闻到了可怖的血腥味。   “李员外一家人行善积德, 怎么偏偏就遭此横祸?”   “看这模样, 又是那吃人心的恶妖所为,一夜之间就掏了这么多人心,那妖怎么还不遭天谴!”   “嘘, 妖有顺风耳, 万一被它听见了, 保不准死的就是你我了。”   众人战战兢兢, 那些尸体是看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的, 有妇人蒙住小孩的眼睛,把吓得失了魂的小孩抱离现场。   “李员外家大业大,没想到……”围观的人唏嘘几句,觉得心下惶然,那恶妖横行沧州数月了,犯下几十起人命官司了,官府也拿它没办法,至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做恶呢,请什么高僧道长过来驱邪捉妖,俱都无果。   百姓惶恐,求神拜佛只求别被那恶妖盯上了。   有两个和尚站在中央,双手合十,悲悯道:“沧州地界妖魔猖獗如斯,空山寺定当为大家解决此事……”   隔得远,薛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像谭谭耳力眼力非凡,洞悉一切,见谭谭停下,他只有莫名,看了几眼谭谭,薛晓想走向前去看个究竟,却被谭谭拉住了衣袖。   “怎么了谭谭?”他不解,回头问道。   谭谭还是面无表情,手中却突然捏碎了一个瞬行符。   薛晓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中拿着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他刚想要捡,身体就从原地消失了。   再睁眼,就回到了书院。   薛晓惊魂未定,他看了看四周,僵硬地转头看向谭谭。   谭谭向他解释:“我是妖,遇到捉妖的僧人,得逃。”   月已至中空,周围寂静得可怕。   木房门前,里面没有点灯,其他人都睡了,月下树荫打在房顶上,远处的树林静止到诡异。   薛晓的大脑有点转不过来,只喃喃道:“你真的是妖。”   谭谭点头,说:“我一直告诉你我是妖,是你不信。”   薛晓还是觉得有些懵,他傻傻地问道:“你是妖…那…那你,还愿意做我的书童吗?”   谭谭:“……”   “赶紧休息吧,明天还有课。”   原以为这小子会害怕还是什么的,没想到脑回路也挺清奇的。   她率先进了房门,霸占了床,薛晓摸摸后脑勺,觉得脑子不够用。   他真的捡回来一只妖!   难怪她那么漂亮,简直世间少有,性格也让人欢喜,娇娇俏俏软声软气的,让人就想宠着她,妖都这样吗?   他记起谭谭曾跟他说,她是以爱为食的妖,只有爱她,她才能吃饱饭。   爱…吗?   她那么好看,竟然还会饿肚子,她是为了吃饭才留在他身边的吗?   可是,妖的话,提亲不好提,还有,他们的孩子会不会很奇怪啊?   薛晓乱七八糟地想着,却看见谭谭站在床边,脸色十分恐怖。   “怎么了?”他带着疑问走过去,就看见床上有一堆乱扭乱爬的蛇。   “!!!”   一堆蛇,活的,在被子底下乱串,冰冷黏腻地吐着分叉的蛇信子。   薛晓赶紧把谭谭拉到身后,下意识道:“有没有事?”   谭谭摇摇头。   薛晓看她脸色苍白,显然是被吓到了。他把她拉走,让她远离那些蛇。   “不要怕谭谭,我在。”   他笨拙地安抚她,完全忘记了她是妖,对于这些未开智的爬行畜生,她怎么可能怕这些东西。   谭谭被他抱着,在薛晓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又甜又诡异的笑。   好香…好香。   对,就是这样,怜悯,担心,爱,全心全意毫无保留,这个人太坦率了,她喜欢他的味道。   薛晓安抚着谭谭,眼底怒火中烧。   这么多蛇,明显是人为放上来的。   谁这么大胆子敢往他头上造次,妈的,吓到谭谭怎么办?   薛晓怒气冲冲要找人算账,深更半夜地叫醒所有同窗,一个个的挨个盘问。   “是不是你把蛇放我床上的?”   “不是…不是我,我今天哪也没去,小侯爷,我哪有那胆子…”   “那你有没有看见谁进了我的房间?”   “不曾,我今日睡得早…真的不是我。”   “是不是你?”   “不是我,我和小侯爷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呢?”   “不是,不是我!”   被薛晓半夜三更抓起来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薛晓身份高,做事全无顾忌,半夜把所有人把扒拉起来,更是惊动了先生们。   当着先生的面,他也是毫不收敛,一定要揪出谁把蛇放在他床上。   鬼才知道是谁把蛇放他床上,关他们什么事,问了一遍又一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虽然心里不快,每个人却都不敢表现出来,面对薛晓的质问更是极力撇清自己,生怕被薛晓记恨上。   谢兴半夜被扒拉起来,到没觉得有什么,他原本就知道一些东西,不过他也是有点不理解,原本以为那些人会有点不错的点子,没想到就这?   跟过家家似的,果然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不过这手段是挺能恶心人的,会不会吓到她?   他看向谭谭的方向,谭谭的目光一直落在薛晓身上,他莫名的有些堵。   “谭谭…”他走过去,叫她的名字,见谭谭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了,他便觉得莫名地兴奋。   兴奋什么?他不知道,面上却没有表现什么,目光甚至是担忧的。   “吓到你了吗?”   谭谭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而后又笑了起来,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笑。   她说:“这位公子,你在担心我吗?”   “是,在下是在担心姑娘,蛇虫鼠蚁向来让人惧怕,在下不希望姑娘有事。”   “公子那天,也像这么坦诚就好了。”嘴角的笑容隐没,谭谭的脸上带着惋惜,而后不理谢兴了,目光重新落在薛晓身上。   谢兴听到那一声叹息,只觉得心底紧了紧。   她在惋惜什么?   她和他的相遇在和薛晓之前,她是不是还放不下他?   毕竟,她曾问他,会不会喜欢妖?   她对他毫不隐瞒自己妖的身份,那般热烈率真,她是妖,她问喜不喜欢妖,是不是在问,喜不喜欢她?   不喜欢妖,但喜欢她,一开始的心跳是骗不了人的。   谢兴看着谭谭恍若天人的侧脸,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薛晓在他之后,是后来者,后来者什么都不算,他会让谭谭来到他身边的。   薛晓大晚上的发疯,虽然情有可原,但到底还是犯了众怒,他身份高,也不会出什么事,但保不齐别人会对谭谭出手。   毕竟她无依无靠,只有薛晓的爱护肯定是不够的。   薛晓挨着盘问了一遍,没问出什么结果,先生在边上打圆场。   “薛晓,既然查不出来,就让大家回去睡觉吧,这么晚了…明日书院会为你主持公道的,定要揪出放蛇之人,给你一个交代。”   薛晓不甘心,但目前也只能如此了,他看了看谭谭,有些歉疚。   谭谭却微笑着走过去,安抚了下薛晓。   她说:“公子,让他们回去休息吧。”   月光下,她对这些学子甜甜地笑了笑,虽然她美得不可方物,这笑容却颇有些渗人,她善解人意道:“公子,这几日出现了一个传闻,好食人心的恶妖乃是一只蛇妖,听说它杀的人都是捕蛇或害蛇之人,有人往你床上放蛇,这已经触碰到蛇妖的逆鳞了,相信不日就会有答案的。”   “犯了那妖忌讳,会被剜眼挖心…”   她的目光从这些学子身上划过,浅笑淡然,却装作瑟缩了一下,她说:“谭谭只是听说而已,各位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说完,便躲在薛晓身后。   众人面色各异,有人嗤笑不屑,有些人心里有鬼却有抱着侥幸觉得谭谭危言耸听。   最近的确有恶妖出没,剜眼挖心也是真的,但是不是蛇妖有待考证。   况且,书院圣地,道门护佑,等闲妖物也进不来。   众人散去,先生给谭谭和薛晓重新换了房,临睡前,薛晓一脸忐忑地问谭谭。   “真的有蛇妖吗?”他踹踹不安,小心翼翼地问谭谭:“那些人只是恶作剧而已,不该让他们为此事被剜心挖眼失了命,他们罪不至此…他们放蛇是想吓我,让我教训他们一顿就可以了…谭谭也被吓到了,我把他们抓来给谭谭出气,蛇妖……”   蛇妖是谭谭突然提出来的,不知真假,或许有不少恫吓的因素在,可是她是妖,薛晓怕她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谭谭这么好的妖,不能因为几个渣渣坏了修行。   谭谭回答他:“薛晓,蛇妖是真的,我在那些蛇身上看到了蛇妖的妖气,这些蛇都是被蛇妖庇佑的,也许是蛇妖的子孙后代,他们捉了蛇妖庇护的后代,一定会招致蛇妖的怒火。”   薛晓担心谭谭会出手,怕她借恶妖之名杀了那些人,他知道他不该这样揣测谭谭,可是,谭谭是妖。   妖少见,但志怪文章里的妖多是随性自由的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睚眦必报凶悍无比。   薛晓担心谭谭是那样的妖,他捡到了她,就该对她负责的,他想让她一直干干净净的。   谭谭觉得没趣,这些人都不知道她有一个特点,不能说谎,她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碰了蛇的人,都会蛇妖被剜眼挖心。   ……   第二天,没人出事,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心底更加认定谭谭在危言耸听了。   什么蛇妖,简直无稽之谈!   谭谭依旧和薛晓去上课,众人虽然看不顺眼一个女子出现在课上,但想到薛晓,又不得不忍她。   她没什么感觉,在课上昏昏欲睡的,和薛晓在先生的策论下同步着打哈欠和打瞌睡。   好催眠啊,这个先生。   好想睡觉。   薛晓撑不住了,便大摇大摆地趴在桌子上睡了,谭谭还在撑着,不过眼皮子打架得厉害。   今日是第三天了,第二位先生走进学堂,却带来了一个噩耗,书院的一位学生,被杀害了,尸体被剜眼挖心后丢在后山。   众人心下惊骇,俱都望向谭谭和薛晓。 第63章 遇妖8   妖鬼横行的世界, 凶案惨剧此起彼伏,薛晓以前略有耳闻,可他大大咧咧的, 并不放在心上。   被同窗叫醒, 他还有点懵,望了望旁边的谭谭, 谭谭也看了他一眼,眼中并无懵然困顿,只有清明和了然。   她早就知道了,并且早就提醒了。   那个人死在后山,一晚上过去,身上早已爬满了蛇虫鼠蚁,林间的日光细碎斑驳, 照不到更深的地方, 让山林看起来愈发幽深难测。   谭谭踩在枯枝败叶上, 远远看着那个人,薛晓和同窗把尸体守了起来。   已经报官了,他们保护现场等衙卫捕快过来。   谭谭也被几个人看住了,他们问她, “谭谭姑娘, 你如何得知害人的是蛇妖?山下早有传言,那是一只噬心魔,空山寺的大师也已断言, 害人的是噬心魔, 噬心魔来无隐去无踪, 踪迹无根无据, 怎么可能是蛇妖?”   谭谭目光平静, 并不在乎问她的人态度不好,他们恐惧愤怒咄咄逼人,可谭谭并不计较。   甚至人家问什么她回答什么:“道上所言,蛇妖即是噬心魔,上古神兽腾蛇堕魔化妖,掌管第四魔界,近一年来不知为何现身人间。”   “谭谭姑娘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别人告诉我的。”   “别人?”这些人得寸进尺,像审犯人一样审问谭谭:“别人是谁?”   “丞霉。”   “丞霉又是谁?”   谭谭:“一个倒霉鬼。”   “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知道,你们去问他。”不过或许,你们没机会问了。   看住她的人喋喋不休地问各种问题,把谭谭当成了免费的问答工具。   “噬心魔为何会选择选择对林业下手?难道他就是往薛晓床上放蛇的人?”   “噬心魔藏在何处?难道就拿它没有办法吗?”   “书院还安全吗?那噬心魔会不会再来吃人?”   问题问得多,谭谭不知道回答哪个,就不想理他们了,问什么也不回了。   谢兴没有过去,他也是看着谭谭的一员,不过他什么都没说,看着咄咄逼人对谭谭毫无尊重的其他人,他的眼底像是结了一层的寒冰。   谁给你们的胆子这样对她的?   蛇妖吃的人心是不是少了?就该把你们几个也一起吃了。   他拉住谭谭,道:“别管他们,不想回答就别回答,又不欠他们!”   谭谭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像狐狸一样,却没有狐狸的精明,只有一派的天真和懵懂。   “丞霉说,给将死之人解答疑惑,会让他们死而瞑目。”   谢兴不知道丞霉是谁,但是谭谭的话却让他心下骇然。   其他人听到了这句话,纷纷暴怒,“贱.人,你咒谁呢?说清楚,谁是将死之人?”   “你们。”谭谭瞥了他们一眼,也是并不把他们都愤怒惊惶放在心上,甚至还好心给他们解释:“整个书院死气环绕,魔气肆虐,天煞将至,你们只是被噬心魔豢养起来的盘中餐而已。”   日头清明,阳光毒辣,凡人是看不出来什么死气魔气的,只觉得她危言耸听。   可也并不全是,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住在场的所有人。   人在愤怒恐慌之时很容易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这些人被谭谭激怒了,眼眸赤红仇恨地盯着谭谭。   任谁听到自己快要死了也不会高兴的,鉴于谭谭前几天才说放蛇之人会被蛇妖盯上,如今预言成真,林业惨死,谭谭这时候说他们是将死之人,几乎是给他们判了死刑。   怕这些人会对谭谭动手,谢兴赶紧挡在她前面。   “你们别乱来,薛晓不是好惹的。”   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要靠别人的名头才能保护他喜欢的女孩。   谢兴觉得自己有些失败,其实他是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在那些人提出要给薛晓一个教训的时候,他不应该坐视不管放任这一切。   他只是想,让这些脑子不清楚的同窗去找薛晓的麻烦,让谭谭认识到薛晓是一个多么失败的人,这样,他就可以让谭谭来到他身边。   没想到还有什么噬心魔的事。   全乱了,一切都乱了。   拦住了人之后,等两边人都平静了,谢兴才回头面对谭谭,踌躇地问道:“我也是将死之人吗?”   谭谭很诚实地点头,甚至还有些天真地问:“他们为什么生气啊?我只是告诉他们,他们要死了哎…”   谢兴:“……”   妖都是这般模样吗?是真的天真…还是这只是她的红尘游戏?   身心受挫,谢兴还是难以置信,可是谭谭的话已经应验了一次,他有些了然谭谭是不会说谎的,她连自己是妖都不会隐瞒,怎么可以信口雌黄。   他们真的要死了吗?   谢兴又问:“薛晓也会死吗?”   “不会。”   “为什么?”   谭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问了一个傻问题,她的声线甜美,却掷地有声道:“因为我会保护他。”   因为我会保护他。   谢兴的心一边像火,一边又如同泡在冰水里,一热一凉。   说着保护人的话,这样的谭谭实在是美好得让人无限生出妄念。   为什么是薛晓?   明明他们才是最先遇见的,她还问了他那句话,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的时候,他是唯一清楚的一个,她对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吧…   想这些有什么用,他都要死了。   正绝望着,谢兴看见衙卫来了。   衙卫来了,还有两个和尚,以及一个清冷如同嫡仙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身白衣,头发高高束起,戴白玉冠,眉眼如画,气质高华。   道门道子,无极。   看来这个噬心魔确实难搞,道子都亲自来了。   谭谭事不关己地看戏。   衙卫接管了凶案现场,学子们都解放了,薛晓面色沉重地走过来。   “谭谭,我有些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谭谭点头,薛晓要带走她,守着她的那几个人不让。   “先生让我们保护谭谭姑娘,都是同窗,希望小侯爷不要为难我们。”   薛晓脸上闪过一道戾气,说什么保护,其实就是变相地看守,跟谭谭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前天晚上提醒了众人蛇妖不会放过放蛇的人。   那时候你们完全不重视,觉得她危言耸听,山下都被噬心魔弄得人心惶惶,你们不信,薛晓昨天还特意去找过院长,院长说他会处理,结果惨剧还是发生了。   是你们不信谭谭!况且你们有什么资格限制谭谭?   谭谭是他薛晓的人。   薛晓脸色沉重,眼底有似有似无的嘲讽和愤怒,还有着急。   和衙卫来的那两个和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还有那个嫡仙似的的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超脱世俗,高深莫测。   谭谭是妖,万一……   “我就要带走谭谭。”薛晓不太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怕那些人发现谭谭,这些人还没理由拦着,简直找死。   “让开!”   他脸色可怕,伸手去拉住谭谭的手,见这几个人还想阻拦,他眼神一瞥,眉眼间的戾气浓得像是被惹恼的凶兽一样。   “别逼我发火。”   几人对谭谭没有丝毫尊重,甚至还有些厌恶迁怒,林业虽是被噬心魔杀死,但他去放蛇还不是因为薛晓把这个女人带在身边,还让她在书院听课,与他们共处一个学堂,败坏书院的风气,害得他们被书院的其他人嘲笑,林业是为了大家出气才去薛晓房间放蛇的。   他们觉得林业没错,谭谭被蛇吓死了也是活该,还有薛晓,仗着自己身份无法无天,若不是投了个好胎,轮得到他在书院作威作福!   况且这个女人说他们都要死了,都要死了,谁还在乎什么,让薛晓去地狱里逞他小侯爷的威风吧!   他们狞笑着,连谢兴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人突然靠近薛晓,秀才服宽大的袖口下有一闪而过的寒光。   “薛晓,沧州书院不是你家开的,我真的忍你很久了。”   这人的笑容如同淬炼过的毒药,恶意满满,阴森可怖。   图穷匕见之际,他刺向薛晓的匕首却被薛晓身边的谭谭拿住了。   “蝼蚁鼠辈,谁给你的胆子?”   谭谭的脸上带着薄怒,一双眼睛冷冽无比,拿住了匕首的刀尖,她的手却毫发无损。   抬腿,一脚把这个人踹出去几丈远。   薛晓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明明平时见了他点头哈腰像个哈巴狗一样让人讨厌!   他又惊又怒,觉得不可理喻。   他也没怎么着他吧?竟然想杀了他!   他看着被谭谭踢出去的人,又看了看远处衙卫中的高僧和那个仙气飘飘的男人,强忍住内心的暴躁,拉起谭谭的手。   “谭谭,我们走!”   若是以往,他不会这么算了,但他太怕谭谭被那些人发现了,只能先带走谭谭。   谢兴看了看他们离去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上。   那边的衙卫和空山寺的高僧对现场进行了查探。   和以往的一样,是噬心魔所为。   如今魔道猖獗,十界有七界是魔界所辖之地,魔界好玩乐,崇尚极端自由,重欲重色,贪者不克制,嗔者不思己,痴者俞疯俞强,没有秩序,只信奉强者为尊。   那七界原来也是钟灵毓秀,灵气活泛之地,如今被一众魔物祸害了几万年变得越来越贫瘠。   修道者和人族共存一界,也不算偏安一隅,因为还有那些时常跑到人界作恶的妖魔,他们未必是见得瞧上了人间,只是想来玩一玩,吃点人杀点人什么的。   妖族有朱雀守护,是为一界,冥界独立于其他九界。   自天外天陨落后,十界神尊共治十界,那时万道皆可成神,修炼百花齐放,证道飞升是所有人的向往。   修者怜悯弱小,平世间不平,断人世不公,讲道义信仰,惠及所有开智的灵物,道法万千,积极向上者众。   但自从那一场浩劫之后,魔族大兴,人族成了最艰难的种族,普通人寿命短,也许不知道这些,但人修就不一样了,基本上每个修者,头顶都悬着一把剑。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界也会没了,仙道不兴,众神神隐,魔族随时都可占领人界。   无极想,第四魔界的腾蛇降临人间,会不会是一个启示?   “腾蛇掌管第四魔界,虽好吃人,但第四魔界豢养千万人族,就是为了满足他的口腹之欲,他为什么突然来人间?”   一个空山寺的高僧提出了疑问,无极在旁边没有发言。   他看了看尸体,又望着天际,天际云层之上盘旋着巨大的蛇体虚影。   这个虚影,笼罩了整个沧州。   腾蛇,是把一整个沧州作为自己的餐桌了吗?   当年的第七魔界不哭山魔尊现世杀人取乐,屠城屠国,人族人人自危,耗费数十位仙尊才把他封印住,封印他的般若府仙尊如今都还在闭关呢…   而现在,他们也没有那么多仙尊可以跟腾蛇耗了。   听说轮回十世的佛子归位了,不知战力比之从前如何,他们这一辈,也算是人才辈出,般若府的惊鸿仙尊与他齐名,他们两个算是这一辈的领头人,师尊曾推演过他们这一辈有力挽狂澜重振仙道之辈,就是不知道是谁。   是佛子吗?   腾蛇之祸,已经是整个人界浩劫了,众仙府都会来人,这沧州会热闹许多,不知道他的那位道魂,如何归位?   已经见过谭谭了,他的这个道魂实在是和别人的不一样,他修逍遥道,并不想强求。   毕竟,一次又一次装模作样的偶遇实在是太尴尬了,他堂堂上清境道子,不至于巴巴送上门去受人冷落。   这次沧州之祸,还要看着点人,他虽不知谭谭游离在那两个人族孩子之间是为何,不过妖族手段还是要防着点。   毕竟腾蛇出世,各方仙府都要来人,谭谭只是一个小妖,无论是腾蛇还是各方仙府的道友,都能杀了她。   无极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一派清寒,他身姿如玉,芝兰玉树般,气质却空灵仙气,无端让人自发地想退避三舍,唯恐靠近他惊扰到他。   两位高僧还在做法驱散书院的魔气,无极想,有什么用呢?这个书院的人已经被腾蛇盯上了,只要人跑不出沧州,都还是腾蛇的盘中餐。   他虽然在这里,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他一个人,也不是腾蛇的对手,救不了多少人的。   只能期盼各仙府的人来得快一点了。   ……   谭谭和薛晓离开后,他们下了山,薛晓去租了一辆马车。   “谭谭,书院太乱了,我们回京城吧,我要在京城开一家书院,男女学生都要收,到时候就没有人说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谭谭笑了笑,突然拥抱了一下薛晓。   鼻尖萦绕着动人的香气,代表着这个人的爱,已经可以采摘了。   “谭谭……”   身后传来一个叫声,谭谭和薛晓回头,就看到了谢兴。   他走上来,说:“谭谭,不要跟他走!”   薛晓莫名其妙,他呛道:“管你什么事?谭谭是你叫的?”   谭谭没有说话,她看看薛晓,又看看气喘吁吁的谢兴,觉得有些为难。   谢兴的爱,也成熟了也很香,她是要选择谁呢?   要不,一起吃了吧…   作者有话说:   无极是男主 第64章 遇妖9   “谭谭, 不要跟他走。”   谢兴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神情狼狈,带着一丝祈求和恐惧。   他怕她走了, 再也不见了。   谭谭对他没有多大的感觉, 她对薛晓也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 该吃饭了。   她笑着说:“谢公子,你现在喜欢妖吗?”   俊秀中带着呆的书生,或者说这点呆只是他平日里示人的壳子,他看着谭谭,犹豫、祈求、犹豫,混乱,在谭谭失去耐心前, 他终于坚定地走过来。   “在下早已钟情谭谭姑娘, 不管谭谭姑娘是什么身份。”   有些人, 遇见既是幸事,求都求不来,何必拘泥于其他,遵从本心即可。   谢兴觉得自己明白得不晚。   山下的景色秀丽, 绿树, 竹林,马车,青石路, 天边是瑰丽的晚霞。   书童模样打扮的少女, 身上全无饰品, 衣服也素, 却无端有种难以直视的明艳, 脸颊两侧整齐的断发让她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娇俏。   一眼难忘,谢兴甚至觉得当初拒绝他的自己是昏了头了,如此绊人心的少女,无怪乎别人轻易为她沦陷。   薛晓站在一旁,看了看谭谭,又看看谢兴,他很不爽,这两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舍不得对谭谭发火,于是瞪着谢兴,牵紧了谭谭的手。   “谢星年,你是过来讨打的?当着我的面想挖我的人,你找死!”   谢兴并不理他,一双眼睛盯紧了谭谭,不错过她的一丝表情。   谭谭还是那副样子,似笑非笑,眼神里藏着难以察觉的冷漠。   她说:“谢公子,谭谭与你交集甚少,并无瓜葛,没道理为你留下。”   有夕阳,金黄色的暖光从云层上落下,天空中巨大的银白色蛇身闪过一瞬,谭谭看着谢兴,虽是笑着,却有些意兴阑珊。   饿太久了,饿过头了。   临了进食,她却不着急了。   今日今时今刻,谢兴觉得,这是他最放纵的时候。   “世人追名逐利,束缚于不必要的条条框框中,有道理没道理又如何?谢某一介俗人,只求姑娘留在身边……或者,天涯海角追随姑娘。”   薛晓在旁边呸了一身,他怒道:“谢星年,要点脸。”   都说了没交情还要赖着,谢星年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迫于生存而已,没什么要不要脸的,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爱她,这个人的爱还是香的,但是不是很纯粹,他知道腾蛇的事情,或许恐惧,听到谭谭可以保护薛晓,他觉得,他也可以被保护。   谭谭是妖,神秘,美丽,一张脸就足够别人对她要生要死了,但她现在不是很相信自己,自从被朱啸留在寒冰地狱里开始,还有前不久在成亲当日被抛下,她就不信任何人了。   爱不爱的,能吃上饭就行,其他的就别想了。   她挥了挥手,“谢公子,我是妖,非良善之辈,蛇妖吃人心,我也不遑多让,我喜欢别人为我心折,爱我没有自己,凡事以我为先,”   “当然,我只需要别人喜欢我,至于那人会怎样,我根本不会在乎。”   所以,不要妄想她的守护。   “你有多喜欢我呢?说出来。”看不见的妖气一点一点的从谭谭身上溢出,她嫣红的唇□□人极了,那些妖气缠绕住谢兴,霸道地汲取她所需的养分。   随着她的话,就在一瞬间,谢兴感觉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剥离,好像是极为痛苦的,可是他没明显的感受。   多喜欢你?真问到了这个问题,他却什么也说不上来了,他自命清高,能追着她说一句不要走,能说只求留在她身边,天涯海角追随她,这不算吗?   还要说什么?他茫然了。   谭谭并非是一定要他说什么,只是这样说而已,给自己吃饭留点时间,她的妖气把想要的东西取了以后,她便毫不留情地转身。   “我们走吧。”   才转身,伫立在原地的谢兴不可置信地抬头,他发疯一般地冲过来,却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   一阵风吹过,他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想大声嘶喊,想叫住谭谭,可是脖子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他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这就是妖的手段吗?   他无力地瘫坐下来,风在这时停了,他赤红着眼看着谭谭和薛晓上了马车。   骏马嘶鸣,他们驾着车离去,薛晓沉默着回头看他,不是嘲笑,无端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他们都喜欢了这只妖。   薛晓一直知道,谭谭以爱为食,可是真的有以爱为食的妖吗?   等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挡着谢兴的气墙才突然没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四周空无一人,风吹竹林沙沙作响。   天地间仿佛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阿弥陀佛。”   一片孤凉中,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声,悲悯平和,让人不由地平静了。   谢兴突然想不起来谭谭的模样了,也突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那么浓烈的爱恨全在一瞬间平复下来。   不可思议。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看见一个风姿绝代的和尚。   是的,一个穿着袈裟,拿着佛珠,碧绿色的眼睛,眉心有一点朱砂,长相却明显不是凡人的和尚。   “阿弥陀佛,请问这位施主,沧州书院如何走?”   如果不是气质很有神性,这幅长相…   太妖了。   浓墨重彩,昳丽非凡,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妖。   谢兴警惕了起来,悄无声息出现的和尚,长得还是这般模样,虽然以貌取人要不得,可这是一个妖魔横行的世界。   他说:“大师从何处来?为何要去沧州书院?”   和尚答道:“从空山寺来,受人之托,来此除妖。”   谢兴仔细观察了这个人,看他终是神性压住了相貌,眉宇间的悲天悯人不似作伪,况且这种东西,装是装不出来的。   谢兴警惕的心落回实处,不在怀疑,老老实实答道:“在下是沧州书院的学生,可为大师带路。”   ……   无极看着满院的人。   说是人也不恰当,是满院的人修。   上清境,般若府,蓬莱,昆仑,点苍山,空山寺……大大小小的门派来了百十号人。   有人白发苍苍却依旧仙风道骨,有人拘谨,有人懒散,有人悲天悯人,有人面色惊惶,有人麻木已存死志。   和腾蛇这种大魔交手,胜算只有几成。   死亡,必然是要有的。   气氛是紧绷肃然的,书院上空搭了一个结界,结界之下,他们围着商讨如何对付腾蛇。   腾蛇游雾龙乘云,上古的神兽堕魔化妖,其实力自然是深不可测,不然也不会掌管第四魔界。   他们这聚在一起的后生小辈,虽不乏天之骄子及大能,却是没有多少胜算的。   无极手中拿着一坛酒,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他们讨论他也不参合,一个人在一旁,自成一道风景线。   区区一个腾蛇而已,人界差不多都要倾巢而出了,真是悲哀呢。   “无极施主有何高见?”   众人正讨论着,佛子珈明也没发表意见,撵着佛珠到无极身边,突然有此一问。   无极笑道:“何谈高见?只唯愿害人的妖魔受到应有的惩罚,镇压住腾蛇,让普通人少受一点苦,其他的没了。”   说了也像是没说,珈明便不再问了,这时般若府温锦上尊过来,宣布讨论的结果。   “用封魔阵,要麻烦无极真君和珈明大师与我正面去引战腾蛇,其他人聚灵摆阵。”   面对温锦这个长辈,无极爽快地应了一声:“好。”   珈明虽与温锦同辈,但他才归位,心境还需磨合,这里自然是以温锦为首。   临了,温锦看着意气风发的道子,颇为艳羡,道子与他那长年闭关的徒弟齐名,却比那徒弟鲜活许多,徒弟秦惊鹊名声比他这个师傅还大,修为也早就超越他了,但是徒弟太冷了,缺少人的七情六欲,他这个师傅看着心累。   世间万物守恒,缺少七情六欲不是好事,希望徒弟这一次闭关能有所收获。   ……   “腾蛇,你一出来就搞这么大动静,你就不怕……步我的后尘?”   丞霉立于云端之上,和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唠嗑。   那少年一身银白色的鳞片铠甲,头上有一把红色的迷你红缨枪做发簪,他周身弥漫着云雾,气质阴郁诡谲。   “步你的后尘?”少年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厌翡啊厌翡,不会有人步你的后尘,毕竟,你是唯一一个被人界封印的垃圾货色,拿什么跟我比?”   “我就是把人族全都吃光了,我也不会有事。”   少年神色不屑,高高在上的模样看着就挺招人恨的,不过丞霉无所谓。   他耸耸肩,道:“我叫丞霉,一只倒霉鬼而已,我只是生怕你被捉住了,受苦不说,还给咱们魔界丢脸,人界这个弹丸之地,不值得两位魔尊受挫。”   “呵呵,”腾蛇嘲讽地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听说你是栽在一个仙尊手里,你给我看看,下面这些人,哪一个是她?”   “她不在这里?”   “那她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啊,”丞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起来:“她现在可有趣了,很听话,正在一步一步地走着一个已经发生过的轮回。这个轮回,好像会求我,我就等着她来求我了……”   倒退的时光,截然不同的人生,她正在走着,他给她安排的路。   腾蛇很想给这只鬼来两个大嘴巴子,一天到晚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厌翡,你的魔体没那么容易坏吧?你咋变成鬼的?”   “因为我把它送人了。”   送人了?身体还能送人?腾蛇不理解,不过厌翡不能以常理渡之,谁知道这变态会干嘛……   “送给睡了?我去给你抢回来,你这个样子挺晦气的…”   “都说是送人了还怎么抢,送给一位小仙尊了,等魔骨藏不住的时候,时机就成熟了。”   “什么时机成熟了?”   “不可说。”   腾蛇:“……”   魔界的一群变态中,属厌翡这狗东西心眼最多,他舍弃魔身修鬼道,把魔体都给了别人,总觉得他要搞什么大事。   毛骨悚然,以后离他远点,他腾蛇只是想来人界吃几个人而已,等偿够了味道后,再回魔界。   “这下面也只有那个和尚和道子的修为勉强够看,比之当年封印你的仙尊如何?”   “不如何,差远了,谁都比不上她。”   “好吧,”腾蛇像个孩子一样,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无所谓道:“不知道人修的心,好不好吃?”   作者有话说:   写得有点疲倦了,感觉表达不出自己想要的,我下本一定要存稿!!! 第65章 遇妖10   这几日, 沧州的人死得越来越多了。   腾蛇的真身盘旋在沧州上空,把偌大的沧州变成了它的菜园子,这片土地上的人, 都是它的食物。   “驾!”   车轮子碾过的声音从林中响起, 惊飞了一众飞鸟,鸟煽动翅膀扑棱扑棱地飞走, 林中竹叶簌簌落下。   谭谭掀开马车的帘子,接住了一片竹叶,随之又看见一片漂亮的红色羽毛落到她白色的裙摆上。   她把那片鸟羽拂开,对前面驾着车的薛晓道:“薛晓,停下。”   “吁!”   薛晓勒马停下,回头不解道:“怎么了谭谭?”   谭谭的表情凝重,她看着天际, 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结界, 那是腾蛇的结界, 等闲妖鬼是无法破开的。   “下车休息一会吧,你也累了。”   她率先跳下了马车,而后向薛晓伸出手,“下来。”   薛晓煞风景道:“小爷才不需要你扶呢…”   说完, 自己下了马车, 顺便把马拴好,从马车里拿了吃食出来。   他递给谭谭一个玫瑰饼,“呐, 陪我吃一点。”   谭谭:“我不吃, 你吃吧。”   薛晓:“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我是妖, 我又不需要吃这个。”   “好吧。”   这几日一直赶路, 薛晓略有些风尘仆仆, 几天没洗澡没梳头了,身上还一股味,他闻了闻,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谭谭,你们妖会不会用法术清洁自己啊?”   “会。”   “那清洁别人呢?”   谭谭看着他期待的眼神,默默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他。   “用这个。”   薛晓:“……”   他没有接,只是有些委屈道:“你就不能帮帮忙吗?我好累。”   没日没夜的赶路,他的眼底积满了红血丝,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是酸软疼痛的,这几天他一个人驾车,谭谭想帮忙被他拒绝了。   怎么能让女孩子给他驾车,薛晓说什么也不让,他只想快点把谭谭带出沧州。   谭谭摇了摇手腕,掐了一个诀落到薛晓的身上,薛晓感觉浑身都清爽利索了,比泡了个澡还舒服。   “真得劲。”薛晓申了一个懒腰,眉飞色舞道:“谭谭,有你真好。”   谭谭还是静默,她不是安静的人,但这几天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别不开心了。”薛晓把吃了半块的玫瑰饼往她跟前晃了晃,“我每天都努力更爱你一点点,让你好好吃饭。”   他一直记得,她是一只以爱为食的妖。   谭谭勉强笑了笑,而后问道:“薛晓,万一我们出不去怎么办?万一,我保护不了你怎么办?”   沧州势必会有一场大战,仙人和大魔相斗,移山填海,斗转乾坤。覆巢之下,她这样的小妖和薛晓这样的凡人如果出不了沧州恐怕也逃不掉。   万一,我保护不了你怎么办?   薛晓想,这句话真好听。   可是,他从来就不想她保护他。   他捋了捋头发,认真对谭谭说:“谭谭,我不需要你保护我,我只想要…你自己保护好自己,如果我们真的逃不掉,我希望你不要管我。”   这几天接收了很多仙妖志怪的信息,薛晓对自己已经不抱希望了,凡人弱小,遇上什么妖魔鬼怪都只能认栽,那种深深的无力感特别特别让人难受。   谭谭看了看他,一双看似单纯的眸子里却藏着旁人难以察觉到的暗涌。   真到了那个时候…   那就到了再说吧。   她盘腿坐着,手上结了一个繁复的手印,一个冒着黑雾的诡异阵法出现在空气里,薛晓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见她闭口不言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他很识趣的什么也没有问。   他望了望天,而后便一直看着谭谭。   一身雪衣的谭谭一点也不像妖,不说话的样子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女,冷淡高贵,明艳非凡。   漂亮得让人恨不得为她奉上一切。   薛晓不知道自己算是幸运还是不幸,遇到谭谭这样的人,他觉得是幸事。   就算是生存危机摆在他面前,他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可是…相识太晚,相逢太短,听说妖的一生很长,她会不会很快就忘记他了?   一路上见到了很多被蛇妖杀害的人的尸体,薛晓从一开始的恐惧后怕到现在的淡然。   死就死吧…   爱咋爱地吧…不过要是能逃出去,他薛晓势必要寻仙问道,把这些做恶的妖魔都杀干净…   薛晓正胡思乱想,突然就发现一个人凭空出现在谭谭和他的面前。   “谭谭,你叫我?”   丞霉的脚底下还冒着一团黑气,他苍白阴森的脸暴露在阳光下,那种一看就是厉鬼的模样能让人做一个月的噩梦。   薛晓看了他一眼就不想在看第二眼。   “丞霉…我…我想要你帮我,”谭谭目光恳求地看着丞霉,“破了腾蛇的结界。”   “谭谭…唉…”丞霉叹了一口气,从空中落了下来,变成正常人模样的实体,他想要摸摸谭谭的脑袋,却被她躲开了。   “呵呵,”他笑了,求人还怕倒霉,只有谭谭敢对他这样了。   他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依旧温柔道:“腾蛇是第四魔界的魔尊,他的结界…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破不了。”   谭谭的目光肉眼可见的失望,她毫不客气道:“那你快走吧倒霉鬼,我自己来。”   丞霉:“……”   要不是把气运和身体都给了你,我会这么倒霉吗?小没良心的。   他叹了口气,而后变成一团黑雾消失了。   丞霉走后,天边燃起一片朱红色的火,那团火离谭谭越来越近,谭谭感受到了熟人的气息。   一身朱红长袍的朱啸出现在竹林上空,轻飘飘地站在竹尖,对上谭谭的视线,他从竹子上飞了下来。   翩若惊鸿的男人,相貌气度皆是世间罕有,他和谭谭站在一起,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相辅相成,仿佛他们才是一路人。   薛晓有些怔愣,突然把手中的玫瑰饼摔在地上,动静很大,离他几步远的马突然嘶鸣了一声,像是被吓到了。   谭谭看见了地上的玫瑰饼,想回头看他怎么了,视线却完完全全被突然出现的朱啸挡住。   “谭谭,跟我回妖界。”   这是朱啸的第一句话。   他眉宇间都是凌冽,不容反驳地拉着谭谭的手腕,就要带谭谭走。   “放开我!”   谭谭觉得莫名其妙,使劲挣扎,发狠似的想要甩掉朱啸的手。   “放开我!!!”   “放开她。”   薛晓站了起来,拔出腰上的长剑对准朱啸。   “我不管你是谁,放开她!”   朱啸嗤笑一声,不屑道:“蝼蚁。”   衣袖一挥,薛晓边被扇出去几丈远,他周围的竹子随着朱啸的妖力皆被连根拔起和薛晓一起被扇出去很远,落地时通通打在薛晓的身上。   只一瞬间,薛晓便吐了血。   “薛晓!”   谭谭这下真的生气了,她手一扬,便吸走薛晓手中的剑,而后把剑刺向朱啸。   剑光闪过,朱啸放开了她的手,不闪也不避,生受了谭谭一剑。   长剑刺中他的胸口,他的红衣很快就被血液濡湿了一片,他好像是震惊的,是难过的。   “没想到有一天你对我出剑竟然是这般利落干脆,半点犹豫都没有。”   他的嘴角沁出血来,他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谭谭却是看也不看他,拔出剑后赶紧跑到薛晓的身边,把他身上的竹子掀开,把薛晓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有没有事啊薛晓?”   薛晓早就昏迷了。   凡人就是这样脆弱。   谭谭焦急地检查他的脉搏,检查他的伤,心疼而又自责,眼眶不由地红了,“对不起薛晓…对不起对不起…”   朱啸捂着伤口,看着地上的谭谭,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还是这样喜欢哭,一哭便会红了眼眶,可怜巴巴的,脆弱无助,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疼她。   曾经的谭谭,也会这样担心他。   在寒冰地狱里,他们经常受伤,那些大妖觊觎朱雀骨血,对他穷追不舍,每次他受伤,谭谭都会担心得哭了,那时他觉得谭谭的哭声吵闹,还不允许谭谭在他面前哭,他总是威胁谭谭。   “烦不烦啊每次都哭。”   “你要是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记忆里的最初他对她着实不算好,凶了人之后,又把谭谭赶出去,让她守在外面,有时候谭谭在屋外一守就是一夜,第二天起来都快变成一个冰雕了。   那时候他被信任的仆人背叛,被挖了妖丹还被亲生父亲投入寒冰地狱,只觉得世间再无可信可爱之人,所有的一切,只要不能使他灭亡,他便会一一讨回来,他厌恶世上的一切,寒冰地狱里坚持他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报仇。   谭谭也不过是一只贪恋朱雀火的小妖罢了,她渴望温暖,在寒冰地狱那种地方,她离不开他,所以他一开始就是那样肆无忌惮。   即使后来他对谭谭不一样了,可是当有机会逃出寒冰地狱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谭谭留在了那里,为了复仇,他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   他想,等他做完自己的事情,一定会去接谭谭出来的,等等…再等等…他会给她最好的一切。   但他没想到,他再回到那个地方,只看了凋落了一地的金莲花,那莲花的花瓣被层层冰岩封住了,四零八落。   谭谭怕冷,在他失约的每一个日子里,她还是不习惯冷,然后被冻死。   朱啸想过和她一起死,可也只是想过,他把那些金莲花瓣收了起来,放了起来,不敢看,也不敢想。   如果不是丞霉,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谭谭还活着。   可是,曾经是曾经,他们都不一样了。   “谭谭,人间现在自身难保,沧州有第四魔尊腾蛇圈地吃人心,其它地界也是妖魔横行,人界不宁,灾祸频出,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跟我回妖界,好吗?”   胸口很疼,朱啸耐着性子劝谭谭,他知道谭谭恨他,也知道谭谭现在根本就不会听他的。   其它时候他会尊重谭谭,不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在人界自由行走,可是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了。   他真的承受不起。   谭谭抬起头来,毫不客气讥讽道:“多谢妖王陛下好意,不过你不觉得自己很烦吗?我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谭谭…”   “不要叫我的名字,滚远点!”   他动了动嘴,眼底飞快地闪过很多,他甚至想强行带走她,准备施法时,一把长剑飞了过来,对准他的面门。   谭谭头也未回,只道:“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妖,妖王陛下还请不要逼我,如果动手,鱼死网破。 ”   她抱起昏迷的薛晓,把薛晓放在马车上,离去之前,她平静道:“如果薛晓死了,我会为他报仇,不惜一切代价给他报仇。” 第66章 遇妖11   谭谭驾着车离去, 朱啸在原地看了会儿,向后招招手,身后便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   是一只影妖, 妖力磅礴, 全身都是黑雾,看不清楚脸, 存在感时有时无,他低着头在朱啸面前,等候命令。   “跟上去,保护好她,人族和腾蛇在沧州决战,我不希望她受到波及。”   影妖点头受令,变成一团黑雾跟上谭谭离去的马车。   “薛晓, 你撑住, 我马上给你找大夫…你撑住!”   谭谭看到前面有一个小镇, 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希望,她快马加鞭赶过去,在一家医馆门口停下,而后把昏迷的薛晓从车上抱下来。   “大夫, 怎么样?他严不严重啊?”   把薛晓放在医馆的床上, 看年过半百的老先生为他诊治,谭谭在一旁看着,神情焦急担心。   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隔一会儿就叹气, 越检查越叹气。   “您先别叹气啊?你说他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啊!”   谭谭急得跺脚, 老大夫终于检查完了, 对她摇摇头说:“这不是什么常规的伤吧?这种仙妖手段, 恕老夫无能为力。”   “啊?那怎么办?薛晓…薛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她着急地哭了,祈求的目光看着老大夫。   “我要救他…大夫,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救他?大夫!”   老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出去了。   谭谭守着气息越来越弱的薛晓,一股子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住她。   我真没用。   我好没用!   她蹲在薛晓的床边,抱住自己,无助无力,恐慌自责。   她真的是太没用了,不能保护自己,不能保护别人,谁都可以抛弃她,谁都可以不要她,她保护的人也轻易就要死在别人手里了,她承诺的事情都做不到。   薛晓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谭谭蹲在地上,清楚地感受到薛晓的生命正在快速失去,她无能为力。   泪珠挂在眼帘,顺着长长的睫毛从脸上滑落,在下颌处聚集掉下来,她看了看门外,门外人来人往,商贩叫卖,行人各异,熙熙攘攘。   这么热闹的人间,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和薛晓也没有关系了。   老大夫从外间走进来,看了一眼床上的薛晓,对谭谭说:“姑娘,他死了。”   谭谭红着眼站起来,什么也没有说,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把薛晓的遗体带走了。   又是赶路,谭谭买了一副棺木把薛晓装了起来,然后一个人带着他赶路。   凡人讲究叶落归根,她要把薛晓送回家。   前面是一条河,名为沧州河。   沧州河宽百余丈,水天一色,站在岸边,望不到对岸,昔日这里船只往来甚多,如今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只因,沧州河现如今流的不是水,是火了。   一条河凭空就燃了起来,火焰冲天,高达十几丈,河不再是河。   是腾蛇圈住沧州的结界。   站在沧州河的火墙边,方圆百里一个人也没有,天地间寂静得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霹雳啪啦啪啦,隔了几十丈的距离,那火光的温度也像是要把人烤熟。   谭谭看了看天空,天上巨蛇的虚影越来越明显了,估计过不了多久,腾蛇便会开始大肆吃人了。   在这些可怕的妖魔面前,谭谭和蝼蚁没有什么两样。   众生皆是蝼蚁。   凡人有根,有家,有父母亲人朋友,有伴侣,薛晓是锦绣堆里的富贵公子,家财、势力、名声、宠爱、人上人的薛小侯爷,人间大部分人追求的东西,艳羡的一切,他生来就什么都有了。   但他死了,死得很突然,很草率,也没有遗言。   他也是蝼蚁。   谭谭不懂这世间,不懂人在妖魔底下的弱小,不懂她生来的意义。   她是一只来历不明的妖,不知道父母是谁,或许根本就没有,没有朋友亲人,没有特别喜欢特别在乎的东西,她生来的意义,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不知道,很迷茫,说是要给薛晓报仇,可她并不是妖王的对手,她能做什么呢?   她回头,对着马车上的棺木说:“薛晓,再等等,我马上就带你回家了。”   她拿出了她的剑,开始劈河上的火焰。   有人抽刀断水,而她拿剑劈火,剑意万千,却灵力低微,只能徒劳无功。   她从白天斩到黑夜,子夜月如玉盘,冲天的火光却仍旧使河岸上亮如白昼。   “剑阵凌火,破!”   最后一剑劈在火墙上,剑意形成的剑阵终于破开了火墙,开辟出河上一条可供车船行驶的通道。   谭谭面露喜色,她成功了,她可以带薛晓回家了。   收剑之后,她坐在棺木上调息,命剑立在身前,剑上有越来越清楚的煞气。   百米开外,影妖躲在暗处,看清楚了谭谭面前的剑,他心神一紧,而后便觉得果然如此。   诛天剑,竟然在一个小妖手里。   诛天,传说中的魔神命剑,轻易便能引起十界浩劫的凶剑,魔神陨落后被封印在不哭山,后被魔尊厌翡取出,怎么会在谭谭手里?   就连妖王都不能驾驭的东西,竟然被一个灵力低微的小妖驱使,这个小妖到底是什么来头?   怪不得这个小妖能破开腾蛇布下的火河结界。   云层上,腾蛇看着结界被一个小妖破开,到也没有很生气。这几天他的结界被不少人仙妖攻击过,都是想逃命的,他在云端看着这些人仓皇破结界的模样,真是像四散而逃的鼠蚁,狼狈而可笑,不过却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沧州是他的餐桌,掉出去一两粒米他是不会计较的,能破开他的结界也是一种本事。   这小妖灵力低微,剑意却皓如江海,真是有趣。   谭谭调息好后,正要带着薛晓渡河离开,突然天风遒劲,狂风怒号,吹得人睁不开眼。   她趴在薛晓的棺木上,看突然变幻莫测的天空,天上云层翻滚变换,遮住了月亮,几道闪电从天边炸开。   一个巨大的法阵蕴含着毁天灭地的灵能出现在沧州上空,变成无数的圆环套住巨蛇的虚影,无数的仙人凌空御剑而出。   “找死!”腾蛇面色不变,嘴角含着讽刺的笑,却不慌不忙,全然没有把那个法阵当回事。   它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对面的丞霉。   “除魔阵,万仙套,这阵仗…比之当初封印你如何?”   丞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下面的谭谭,好似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不能比,自然是你的阵仗更大,你小心些…”   “哈哈哈…是这些人族需要小心吧…为什么总是有人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乖乖等我把他们吃点不好吗?非要做一些没有意义的负隅顽抗!”   说完大笑着离去,回到真身体内,遮天蔽月的巨大蛇身从云层里翻起,正面迎上除魔大阵。   人修和腾蛇开战了。   谭谭觉得晦气,为什么要在她渡河的时候开战,这些仙人和大魔,谁不是动动手指就能碾死她。   灵气翻滚,魔气肆虐,云层里能量冲击变成的闪电一处处炸开,各种术法交锋,战场远在天际,那种排山倒海毁天灭地的震颤却让大地都震动了。   没法渡河了,暂时不能带薛晓回去了。   谭谭有些难受,现在最好的方式是她带着薛晓离开这里,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以免受到波及。   但她周围都被天际掉落的人和法器砸出来的深坑堵死了,她带着薛晓的棺木,寸步难行。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她面前的命剑却突然飞了出去,剑身变成房屋大小,把她和薛晓笼罩住。   命剑保护了她,却也阻隔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天上的战况了,不过她也不是非要看不可,躲在剑身下,躺在薛晓的棺材上,她竟然睡了过去。   暗地里保护她的影妖嘴角抽了抽,诛天剑这种旷世神剑,按理说一出世便会遭到各界争抢,可它竟然在一只小妖手里安然无恙,真是古怪。   “腾蛇,身为第四魔界至尊,你为何犯我人界?真以为我人族无人吗?”   温锦一身血衣,狼狈地站在巨蛇面前,收回法天象地后,他还没有巨蛇的一片鳞甲大。同伴死的死伤的伤,这种情况下,向来温和的仙尊也难免染上了浓重的戾气。   天上众人合力布下除魔大阵后,把腾蛇的真身牢牢圈住,一边是除魔大阵,一边还有万仙套压制,眼见腾蛇巨大的身躯在云层里翻滚,搅得风云变色却依旧挣不开除魔阵的束缚,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觉得他们成功了。   地上全部是人族的尸体,为了困住腾蛇,仙门已经损失了近一半的人,但是如果能擒住腾蛇,他们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左右不过是一次轮回,仙门子弟都有这个觉悟。   腾蛇心中不屑,这些人真以为抓住他了吗?   真是蠢得可怜,倾人族一界之力也未必能伤得了他,十界有七界是魔族的地盘,这些人是不是忘了为什么了?   人族龟缩在一个小小的人界,魔族向来都不给他们眼神的,随便一个魔尊都能灭了人界,之所以没有魔尊这样做,不过是没有必要而已,就当是养着的玩具而已,玩具怎么能伤得了主人呢?   腾蛇摆动着巨大的尾巴,有些兴致缺缺,它就是想来吃顿好吃的而已,这些人修倒是巴巴地赶来给它剔牙。   “人族就这点手段吗?”巨蛇口吐人言,“就这点手段的话?不够哦…”   说罢,天际传来蛇的嘶吼,一股恐怖的力量掀翻众人,无数的修者从天上掉下来,云层里簌簌下起了人雨。   除魔阵被破了。   无极接住了几个师兄弟,看着暴起的腾蛇,提剑冲了过去。   他是最先出手的,也是战至最后的,腾蛇挣脱除魔阵之后,仙门能战斗的人只剩下寥寥无几了。   悲悯的佛子端坐在莲台之上,看着惨烈的人族,他闭了闭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无极,只剩下那一个办法了。”   无极提着剑,停了下来,背后是恐怖危险的巨蛇,他回头,向珈明点了点头。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笑了笑,两鬓憔悴的碎发被风撩动,白色的发带在空中飞舞,一身白色道袍清风明月般舒朗,他的表情释然畅快。   “九幽神明,天外仙圣见证,我无极,今日殉道。”   佛子救世,轮回不断,道子殉道,护佑苍生。   这是在人族在妖魔欺压下自己找到的救世方法,已成仙尊的道子殉道,无异于神明自爆,就算是腾蛇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尊,也是多有忌惮。   无极的命剑被抛向空中,变成千万把飞剑,他踏在一柄飞剑上,任由那些飞剑穿过他的身体。   靡靡之音从天边传来,像是什么的吟唱。   “剑归无极!”   他本就是嫡仙,立于九天之上,身上渐渐发出微末的光,随着珈明闭着眼吟颂的梵音,他变成一阵光附在那些飞剑上,挟千军万马奔腾之势朝巨蛇席卷而去。   梵音剑势盖住了巨蛇的嘶鸣声,等一切都平静下来,地上满目苍夷都是尸体。   曙光升起,已然是晨曦了。   天际巨大的腾蛇终于不见了,沧州河火河结界也消弭了,温锦想着刚才道子的殉道,心下觉得震颤,如果能成神,那般天之骄子怎会陨落得这般早?如果能成神,妖魔两道怎能欺压人族至此?   天道为何不兴人族?   想得魔怔了,竟有入魔之相,吐了血,恍惚看见一个神似徒弟的女孩正在下面酣睡。   哦…只是一只小妖而已,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这种地方酣睡,倒也是傻得可爱。   想到徒弟,温锦面露笑容,堕魔之相散去,他又变成了那个温和的仙人。   徒弟啊…秦惊鹊,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呵呵,”看着活下来的几个仙人陆续离去,丞霉从地上捧出一条手指般粗细的银色小蛇。   “腾蛇,此番阵仗,你可满意?”   “满意?”变成小蛇的腾蛇暴躁得跳脚,可惜它没有脚,它咬牙切齿,三角头上的小角还断了,看起来早没有了威慑力。   “老子都这样了?怎么会不满意?”   人族道子殉道,想不到它用尽修为也还是抵挡不住,现在一朝回到幼年时代,手无缚鸡之力,第四魔界也不能回了,以后就算是想吃点小点心也怕是不能了。   “不是叫你小心些?”   丞霉笑了,苍白阴郁的脸阴森森的,笑得很渗人,他拿出了一把漂亮的匕首。   “不会吧?你想做什么?”腾蛇看到那把匕首,眼神突然变了,它在丞霉手中剧烈地挣扎。   但是被丞霉捏住了七寸,只能任人宰割。   “厌翡,你敢!”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在耳边,丞霉被吵得烦了,捏住腾蛇的脖子让它发不出声音,而后匕首的刀尖对准它的七寸,缓缓划了下去。   “我只是想要你的内丹而已,虽说你现在没了修为,但于她更好。”   简单的开膛破肚后,凶名在外的堂堂第四魔界的一界至尊腾蛇奄奄一息地被丢到地上。   “都叫你小心些了。”朝阳很暖,可他依旧是鬼气森森的,苍白枯瘦的手上沾满血腥,他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地上的小蛇。   “你的血可真臭。”   说罢,便成了一团黑雾消失了。   谭谭再醒来,天已经大亮了,阳光暖暖的很舒服,她伸了伸懒腰,感觉嘴巴里很难受。   又臭又腥,像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她跳下棺木,打量着周围。   周围都是尸体,都是那些仙门弟子的,看来这一仗比想象中的还惨烈。   命剑已经变回原样了,谭谭端详着这把剑,心里重新对它有了认知。   真是一把好剑。   她把剑收了起来,绕过那些尸体,跑到河边,漱了好几次口都感觉自己不干净。   她还要再洗洗,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念经,那声音有些耳熟。   她走过去,就看到了一堆尸体中打坐的和尚。   眉眼昳丽,眉心一点朱砂,长相浓艳比妖还妖的佛子,他明明受了重伤,却依旧在坚持超度死去的魂灵。   “夜白…”她下意识叫了一声,正在念经的佛子停下,淡漠而悲悯的目光看过来,明明是温柔和善的目光,却让谭谭退缩了。   别这么看我!谭谭心有不甘,你凭什么这么看我?好像她是一棵花木,不值悲喜,只有怜悯。   曾经要多亲密有多亲密的人,凭什么说走就走?凭什么说抛下她就抛下她?   “你…”谭谭鼓起勇气走过去,“夜白,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施主,”珈明眉眼淡漠,对于她并没有多少情绪,“施主,仙门会派人来为这些死去的道友收尸,你快些离去吧。”   “你…你是在关心我吗?”   谭谭还要再靠近,却是不能了,一股气墙挡在谭谭面前,佛子闭了闭眼,手中撵着一串佛珠,开始超度亡魂。   从他嘴里出来的经文有一种别样的魔力,谭谭也觉得自己被超度了,心中的不甘渐渐隐没,只是剩下些许落寞。   何必纠缠呢?   放下才能自在,世间事,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走了几步,梵音对她的影响才渐渐小了,心头重新涌上不甘和恨,但她没有质问的勇气了。   不要就不要吧,一顿饭而已,她重新找就是了。   她寻了一条船,把薛晓的棺木小心翼翼地放到船上,而后划着船离去。   一艘船,一个姑娘,一个死人。   珈明看着远处的谭谭,无悲无喜的绿眸里闪过一丝波动。   ……   “谭谭…”   离上京城还有一段路程,这几日谭谭一个人赶路,总能时不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很怪异,她是一个人上路,没有人和她结伴。   她觉得自己是幻听了,就没怎么在意。   一天,路过一处山岗,遇着了一处山贼打劫一个商队,商队里有两个人逃命的时候躲进谭谭拉着薛晓的马车里,谭谭没管。   “小姑娘,”追过来的山贼扛着大刀,不慌不忙地走到谭谭身边,见她容貌明艳非凡又孤身一人,便起了歹心。   “小姑娘,既然遇到我们哥几个出来行善了,没道理不帮帮你…这荒山野岭的…”   “啊!!!”   山贼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个惊恐到极致的声音打断了。   是躲进谭谭马车里的两个人发出的惨叫声,谭谭抖了抖肩,好像被吓到了一样。   “叫啥啊叫?”   面前的山贼还没见过这么标致漂亮的姑娘,一个照面便被谭谭迷了心窍,见谭谭被吓到了,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就要去抓躲进去的两个人。   谭谭也不阻止,山贼进去了之后发出更大的惨叫声。   “啊啊啊!诈尸了!!!”   咣当!一个棺材盖从马车里被丢出来,紧接着就是躲进去的两个人和那个山贼被丢出来。   “谭谭…”   又有人叫她的名字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4 23:38:47~2022-05-08 02:3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糊涂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遇妖12   “谭谭…”   世有鬼神妖魔, 自然也有借尸还魂之象。   四周万籁俱静,一切声音都远去了,谭谭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车。   “谭谭…”那个声音是此间唯一清楚的声音, 像是响在神识里。   薛晓的声音。   谭谭的手上凭空出现诛天剑,不动声色间握紧了剑柄。   “出来!”   她神色凛然, 厉声喝道。   马车里没有回应,静悄悄的,轿帘突然动了一下,突然平地起了一阵妖风,风势太大,吹得人睁不开眼,云层黑压压的压下来, 云层间翻裹着闪电, 似乎酝酿着雷暴。   天……像是要发怒了。   一双僵白的手掀开帘子, 一个人弯腰从轿子里出来,谭谭还没有什么反应,耳边就响起了惊恐的惨叫。   “啊啊啊!!!鬼啊!”   那些抢劫的山匪,还有那两个被抢劫的人一道连滚带爬跑了。   下一秒, 天空骤然亮起强光, 一道巨大的雷电自天空倾泻而下,直直朝谭谭面前的马车劈去。   “!”   谭谭想跑,但电光火石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她还没迈开腿, 那雷便劈下来了。   然后她便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天雷滚滚, 整座山都被夷为平地, 可是她…毫发无损。   雷电肆虐过后,方圆几里都是焦土,伴随着火光和浓烟。   视线被浓烟挡住,谭谭捂住嘴以免被呛到,突然感觉周围多了什么,有什么东西碰了她一下,她伸开手,一个烧焦了的人直直撞进她怀里。   “谭谭…”   ……   薛晓真的复活了。   复活时,被雷劈得褪了一层皮,却能很准地栽进谭谭怀里。   谭谭把他带到最近的客栈休养了小半月,他便好了,活蹦乱跳,朝气蓬勃。   他好像没怎么变,喜好甜食,爱穿锦袍,头发扎得高高的,也爱笑,笑起来明媚如朝霞。   他策马走在官道上,勒紧缰绳回头对谭谭说:“谭谭,我终于可以带你回家了。”   谭谭淡淡看过来,眼底如一片死海,情绪无波无澜。   “是吗?”平静的眼底浮现出讥诮冷意,她不咸不淡答道。   薛晓真的复活了吗?   阳光还是温暖,天地草木变了又似乎没变,和薛晓一模一样的人,却没有薛晓那样甜美的味道,一举一动都是刻意的张扬,味道却含着清苦。   一顿变了味道的饭,似乎已经不值得留恋了。   “谭谭,手给我,我抱你下来。”   驿站,是黄昏。   薛晓伸出手,要抱谭谭下马,谭谭看了他一眼,自己下马了。   薛晓摸摸后脑勺,也不尴尬,把马拉过去栓好。   霜月如勾,落于木窗前,窗前满树的木槿花,谭谭趴在窗边,看粉白色的花朵上清皎如练的月光。   不知道为什么,谭谭觉得如果月光有味道,那一定是清苦的。   就像是现在的薛晓。   “夜里凉…”薛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谭谭一动不动,直到身上盖了一件披风,她终于回过神来,仰头看着他。   她闷闷道:“薛晓…”   “我在。”   “不…”她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落寞而沮丧:“薛晓不在了。”   身后的人没有马上否认,只是沉默。   她性质缺缺问:“你是谁呢?”   “我是薛晓…我可以做你的薛晓。”   他又笑了,用薛晓的脸,眼底流光溢彩,张扬明媚。   “你不可以。”   味道都不一样了,人也不是那个人。   她又趴回窗边,看月亮看木槿花。   “我有想过杀了你。”她说:“可我自己都是跟个孤魂野鬼没什么两样,你也不是什么坏鬼,我连动手的理由都没有。”   “薛晓死了,我很想他……”   黑白分明灵动无比的狐狸眼,顺直黑亮包住脸颊的公主切,月光下的女孩肤色莹白如玉,一身黑色纱裙上绣着精致的彼岸花图案,她的头发散落在窗台上,散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她过于娇弱过于美丽,风采灵气世间难见,在这简陋的驿站里,她像个初入凡尘的仙魅,与她相比,窗外的木槿花都变得俗气了起来。   她很落寞,很孤单。   可是她却说:“我要走了,我们两个没有必要再呆在一起了,你不是他。”   “我是。”是薛晓的声音,他坚持说自己是薛晓,可是不是就不是,根本就没有意义。   “我是薛晓…我要回家,我会担起薛晓的责任,承欢薛家父母膝下,做薛晓该做的事,我不强求你跟我回家,但是薛晓……原来的薛晓想让你跟他回家。”   谭谭仰着头:“可是你都不是他……呜呜呜,我害死了他!”   “你没有,你不会,不是你。”   “不要哭好吗?薛晓的心…会疼。”   披着薛晓的壳,无极看到谭谭哭,他整个人都无措了,他没有安慰过女孩子,一般女孩也不会在他面前哭,可是谭谭……第一次见她,她便哭得不能自己。   她会哭很久的。   “你要好好做薛晓。”   “好。”   “你的身体是薛晓的,你要感恩,不能让他的父母伤心。”   “好…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薛晓最不想让的就是你伤心,我…让你哭了。”   “我哭不是因为你。”   “是因为我…因为我不是真的薛晓。”   “你为什么又承认了?承认你不是他?你不能承认!”   “好,都答应你。”   “你在哄我吗?”   “是,我是在哄你。”   “你有什么资格哄我?”她哭得更厉害了,“你又不是他!你不要在这里了你出去!”   “……”   “早点睡吧,”他很无奈,“别哭太久,别哭太晚。”   他出去了。   他一出去,谭谭便关了窗户,一个人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很空茫。   她不该对陌生人发脾气的,虽然顶着薛晓的皮囊,但是始终不是那个人了,她没道理对别人发脾气。   可是她很难受,太难受了,感觉自己怎么都活不好。   自怨自艾不好,要难受一晚上了,明天就好了,明天就把现在的难受忘掉,重新开始。   ……   她终是一个人离开了。   无极牵着马送她上路,看着她远去,他想:人为什么永远看不到自己的背影,她都不知道,她孤单得让人心疼。   他没有跟上去,他和道魂,不仅仅只是这一点纠缠而已,他们有更深的缘分,可惜,不是现在。   与腾蛇一战,他做了殉道的准备,没想过还能活过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   不知道是怎么借尸还魂到这具身体上的,还有了这个人的记忆,这具身体自然成了尘缘羁绊,他只能先做薛晓。   ……   秦淮河。   烟笼寒水月笼纱,秦淮河上秦淮楼。   这里有最烈的酒,最富有的商人,最深情的才子,和最美的女人。   “哎呦……公子,这边请…”   “去去去,一边去,把梦情姑娘给我叫来!”   “哎呦,真是不巧,梦情姑娘啊今儿可是陪着明阳世子呢,抽不开身呀…”秦淮河上谁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的秦妈妈站在楼下的大厅里,胭脂水粉堆满了脸,头上一朵大红牡丹开得艳丽,一张血盆大口咧到耳后根,给一位华服公子陪着笑:“要不,我叫笑笑先去陪陪公子?”   “谁是笑笑?一边去!一个无人问津的货色也敢塞给我?明阳算什么?我父亲可是清河郡王,当今圣上的胞弟,我就要梦情!”   “这…原来是清河小郡王。”   楼里看戏的客人不少,人群里窃窃私语。   “一个落魄郡王家的公子,也只能到青楼里逞威风了。”   “秦妈妈可是背靠谢家,这小郡王拎不清事……”   谭谭看着楼下的闹剧,眼神看向旁边的女人。   “梦情姐姐,他为什么非得要你?笑笑姐姐也很好啊。”   风情万种的女人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摩挲着谭谭漂亮的下颌线。   “谭谭真的不明白吗?”   谭谭看着她,一刻也无法移开目光,梦情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她看着你的时候,你只能看着她,只能想着她。   有一种人,你不遇上你都想不出来世上还有这种人,超越一切的美丽,超越一切的魅惑,就像是话本里的绝世美人,单凭话本里的了了几语你是无法想象她有多美,可是那种形容,遇上了秦淮楼的梦情姑娘,便能毫不违和。   “谭谭还是不明白…”   “小呆瓜,”梦情身后走出来一个明艳的女人,妆容精致,羽衣罗裙,打扮光鲜亮丽,也是十足十的大美人,只是站在谭谭和梦情面前,灵气和美丽都稍逊,她就是楼里的笑笑姑娘。   “天底下没有不喜欢梦情的男人,谭谭不是很清楚吗?”   半年前,有个小姑娘倒在秦淮楼门前,妈妈把她领进了门,她见到梦情,便扬言要拜梦情为师,因为她听说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梦情。   她容貌如同神仙姝魅,一双狐狸眼生得招摇,站在梦情身边也是丝毫不差的,甚至是更有灵气一些,秦妈妈高兴坏了,这姑娘傻得可爱,竟要拜梦情为师。   梦情也上道,承诺了秦妈妈,她会好好‘教导’谭谭的。   这一教导,就是半年,梦情不许谭谭拜师,只说让她叫姐姐,花魁手段魅惑伎俩却倾囊相授,一点也没有藏私,谭谭甚至还收到了一本修士修炼的合欢秘诀。   梦情是个修士,谭谭第一眼就知道了。   梦情也知道谭谭是妖。   她不准谭谭拜师的原因恐怕也是这个,谭谭心知肚明。   修士总是惧怕妖魔的,哪怕是声名不怎么好的合欢宫。   谭谭明白,便不强求了。   下面那个公子还在不依不饶,非要吵着见梦情,谭谭看到秦妈妈笑意更深了些,恭恭敬敬地把那个公子请进了一个包厢里,半刻钟后那公子却行容癫狂地从包厢里跑出来,衣衫不整疯疯癫癫,一脸惊惧从楼里跑出去了。   “惹谁不好呢…”笑笑给谭谭编头发,往她头上别了一根漂亮的碧玉簪子,“惹谁都不要惹梦情姐姐哦……”   “可是…”谭谭不明白,“他不是被秦妈妈带进那里去的吗?”   “那里?看来谭谭也是知道的…那谭谭,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带进那里去吗?”   “他得罪了秦妈妈。”   “不,是他要见梦情姐姐…”   “啊?”   每天要见梦情的那么多,也没有这样啊?   “因为,梦情姐姐今天生气了呀……”   谭谭望向窗边的梦情,看到她望着楼下,神情带着淡淡的哀怨,手上拿着一支去了刺的纯白色月季花。   梦情姐姐真的不开心了。   谭谭眨了眨眼睛,也跟着忧郁了。   “梦情姐姐为什么会生气啊?”   “月圆之夜,情最浓,思念故人。”   “故人是谁?”   “不爱她的一个负心郎。”   “笑笑姐姐骗人,没有人会不喜欢梦情姐姐。”   “小傻瓜…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绝对的事情。”   “不过…”笑笑拿起桌上做好的蔻丹给谭谭染指甲,“我们谭谭,可以是那个绝对哦…”   作者有话说:   我穿越了,一下子从四月份穿越到六月份。   不知道还没有人爱我嘤嘤嘤。   推荐看一本好看的书:长公主殿下(重生)   作者半寸月光 第68章 遇妖13   秦淮楼的灯笼亮了一夜, 来来去去的男人大多抱有侥幸,他们虽是来寻欢作乐的,心底却渴求能见梦情姑娘一面。   梦情不常见人, 见了便是一场轰动。   珠帘外还有一层轻纱, 循着轻纱望去,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女人躺在软榻上,姿态慵懒,一颦一笑却都是风景。   琴声不止悦耳,更是惊鸿之声。   男人波动着琴弦,克制着心底的忐忑,目光低垂,不敢放在对面的女子身上。   梦情说:“世子为何不敢看我?”   男人神色有些狼狈, 却是守着一副好教养, 没有半分失礼之处, 梦情光彩逼人,他确实不敢看。   他说:“姑娘,在下寻故人而来,一曲终了, 姑娘该让笑笑出来相见了。”   屏风后的谭谭看了一眼笑笑姐姐就嘀咕道:“今夜真是奇怪, 要见梦情姐姐的人让笑笑姐姐去招待,要见笑笑姐姐的,又被梦情姐姐拦着了。”   笑笑端着一个漂亮的琉璃杯, 里面装了清酒, 眉间若蹙, 似有愁云, 听到了谭谭的话, 她笑道:“谭谭是不是无聊了?我房里来了一个有意思的客人,谭谭先替我去照看着好不好?”   谈谈想,她虽然叫一声笑笑姐姐,并不代表笑笑真是姐姐,笑笑是凡人,二十几的年岁,而她,她这只妖都不知道自己年岁几何了,反正三百要往上数。她也并非是天真不知事,只是旁人见了她的模样,总是下意识地想要疼爱她。   她总是扮演别人眼中的她的样子,平日说话行事天真气一些,便能毫不费力地讨得别人的喜爱。   她本就是妖,并不觉得此举有任何不妥。   有人爱她,她便能吃饭,吃饱了,修炼,然后变强。   这半年来跟着梦情和笑笑,她从来没饿过,梦情不知底细,谭谭不知道她一个高高在上的修者为何会委身花楼,做一个世人眼中下九流甚至不入流的花魁,相比于梦情,笑笑确是真心实意待她的人,虽然是梦情传授她心法秘诀,谭谭和笑笑的关系反而要近一些。   真心和真心,总比旁的近。   谭谭应了一声好,便拂开帘子走了出去,行至外间,梦情叫住了谭谭。   “吃饭了吗?”   谭谭知道是在问自己,她看了看正在谈琴的男子,甜甜笑道:“还没有。”   而后补了一句:“明阳世子好香。”   正在弹琴的明阳手一抖,错了一个音,而后音律快了许多。   “他是我的,谭谭要跟我抢么?”梦情的声音魅惑慵懒,躺在软榻上像一天美人蛇,勾魂得很。   谭谭想,明阳是来找笑笑姐姐的,明阳也不是谁的,他虽然很香,谭谭却没什么想法,她对梦情说:“不抢,谭谭不喜欢。”   梦情今日心情着实不算好,她斜睨了一眼耳尖通红的明阳,这个男人只是面上窘迫,明明很想看她,却故作姿态扭捏极了,谭谭出来了,他眼中的惊艳也是藏都藏不住,听到了谭谭与她的谈话也是默不作声,分明是想要齐人之福。   真是令人作呕!   说什么来找笑笑,分明是做足了功课想引起她们三人的注意,秦淮谁不知道梦情笑笑谭谭形影不离姐妹情深,一般渠道见不到她和谭谭,故意编造故事引起她的注意。   他说他是笑笑的前未婚夫。   因为要考功名,千里离家去了骊山书院求学。   没有在第一时间知道笑笑家里的变故,没有在笑笑落难时及时赶回来,他有错。   他说得情真意切,但是梦情不信这一套。   他编了一个动人的故事,所有人都信他的故事,他说他和笑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已在月老面前互许终身,他去求学考取功名,是要给笑笑挣一个诰命夫人,他以为,他求学回来,一定会八抬大轿娶他的姑娘。   他说得楼里的姑娘都哭了。   笑笑却始终没有表态。   梦情最见不得这样的男人,面上越深情她越唾弃,她跟秦妈妈说要见一见明阳,于是便有传言说明阳入了她梦情的眼,没有人说她横刀夺爱掺和明阳与笑笑之间,男人只会嫉妒明阳,不是嫉妒他的出身家世,而是嫉妒他能有幸被梦情姑娘看上。   “世子的琴声……梦情三生有幸才能得此一回闻。”   谭谭出去后,梦情看着怅然若失的明阳,心底虽然不屑,却还是要和他周旋。   “姑娘谬赞了,既然今日笑笑不愿相见,那明阳改日再来拜见,告辞。”   他行了个礼,抱着琴走了。   明阳其实生得不错,难得的脂粉气不重的高门贵子,身量高,锦衣华服穿在身上,面貌俊朗有型,他若有心,大部分女孩儿都能为他发疯。   梦情觉得,这个人像是宗门里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修,他们合欢宫名声不好,那些人要占一半,合欢宫的男修每个都有一个撩遍人间仙界的美梦,私下里讨论女修,言辞龌龊,仿佛招招手,那些女修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一般,这个明阳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是梦情见这个人的第一面就看出来了。   他走后,笑笑从里间出来,梦情拿着一把团扇,在上面绣着花,见她出来,头也未抬。   “你在躲什么?一个男人而已。”   笑笑在她旁边坐下,放下了手中的琉璃杯。   “我躲了吗?旁人看不见我就是躲吗?”   梦情蹙眉:“认真点说话,我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最好不要影响到谭谭,如果这个人敢脏了谭谭的眼,我必然将他挫骨扬灰。”   “呵呵,我巴不得你将他挫骨扬灰。”笑笑剥了颗葡萄放在嘴里,行动间头上步摇和戴的耳环都一动不动,她容貌比不过梦情和谭谭的仙妖姝色,只是一股子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气质让人眼前一亮。   她说:“我梦到过这个人死。”   笑笑是个爱做梦的姑娘。   没有流落风尘之前,她也是一个大家小姐,正房嫡出,清清白白。母亲不待见她,总说她模样风尘,不甚端庄,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虽然严苛,可是也是好吃好喝供着,金尊玉贵养着。   她爱做梦,母亲不喜她,她难受不解,怎么讨好都没有用,于是便赌气道,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就让所有人都不喜欢你,她就做了这样一个梦,然后她发现,梦都变成了现实,与母亲恩爱的父亲莫名其妙厌弃了母亲,两个稳重持家的大人经常吵得不可开交,祖母把她带去了身边,府上上下的人都厌恶了母亲,母亲不到半年就疯了,被父亲送进了佛堂吃斋念佛。   那时还小,不懂这些事的意义,后来,与她不合的官家小姐,不喜她的任何人,她只要做了不好的梦,那些人都会出事,梦里的她无法无天,且狠毒非常,姚家小姐与她拌过几句嘴,一时口不择言说她是疯女人的女儿,她便做了姚家主母疯魔的梦,让姚家小姐的母亲和她母亲一样的下场,小弟在外面惹祸被人打断了双腿,寻不到仇家,她便做了给小弟报仇雪恨的梦,一时间,京城好几个大家公子都瘸了腿。   她只是做梦而已,就让所有与她不合与她有仇的人都遭了报应,一开始还有点害怕,到了后面就得心应手了,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这些人的遭遇都与她有关。   如果不是那个人……她现在根本不是这样的!   笑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她没有这样的能力,那她该受多少委屈啊,她觉得自己唯一有错的地方,就是没有藏好这份特殊的能力。   明阳是她的未婚夫没错,可是她流落风尘,这个男人也有一份力。   她梦到这个人死,可惜这个人不会因此而死,自从那件事以后,她的梦,便只是梦了。   梦情还是没有正眼看笑笑,她面色不虞,警告道:“你的那些事,最好不要舞到谭谭面前,若是污了她的眼,别说是我不放过你,就是那个人……你知道他的手段。”   同样是在风尘里,梦情和谭谭终究是与她不同的,她原来或许有些许不同,但在梦情和谭谭面前,她是绝对不够看的。   “梦情,你一直都不相信,我会真的对谭谭好对不对?”   梦情摆摆手,让她出去,“我不关心,但你最好不要坏了大人的事,出去。”   ……   谭谭来到笑笑的房间里,她并没有发现笑笑口中所说的那个有意思的客人,她房里什么也没有,只是在内间供奉着一座观音像。   观音像前的香火还是新的,有人才刚刚祭拜过,谭谭看着大开的窗户,想着笑笑这客人真是不讲究,好好的门不走要跳窗。   她走到窗边,正要把窗户关上,忽然听到一句闷哼。   “救我……救我……救命!”那声音很微弱,如果不是她,一般人根本听不到。   谭谭关窗户的手顿了顿,迟疑了一会才跳窗,循着声音的方向去救人。   曲径通幽,秦淮楼是一个很大的园林建筑,穿过假山,谭谭在梅林里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这片梅林的梅花常开不败,一簇一簇的殷红,一簇一簇的粉白,品种很多,林子里都是铺满地的花瓣。   那个男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任由花瓣盖在他身上,他凭着本能喊救命,也只是喊了几声,便没了动静,谭谭站在梅树下许久,才走过去救了他。   男人是个修者。   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脸上身上都是伤,血肉模糊到看不清本来面貌,灵力溃散,灵府受损,气海里都是乱串的妖魔气。   或许是和妖魔激战受的伤,如果不是梅林里的灵气,他早就死了。   他的衣服上全是血,衣袍边上的花纹让谭谭有些犹豫。   他是个捉妖师。   谭谭修为不够,有时候会遇到很轴的捉妖师,他们才不管是好妖还是坏妖,只要是妖都抓,谭谭被抓过几次,都侥幸逃了。   这个人已经失去意识了,谭谭最终还是救了他。   她耗尽的自己的灵气,才把这个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晚间,秦淮楼依旧人来人往,屋内,谭谭坐在床边看了一眼昏迷的人,人是救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她起身,准备出去,就看到梦情推门进来了。   “在做什么?在屋里半天了。”   “谭谭?”   眼看着梦情越来越近,谭谭转身回到床边,想把床上的人藏起来,刚盖住了一个头,梦情便走到了她面前。   “出息了?”梦情脸上挂着笑意,眼底却冰冷刺人,“敢藏野男人了?”   谭谭:“……”   她只好一五一十交代了。   没想到解释了梦情的表情还是没有缓和多少,她直接道:“既然都没有生命危险了,那就丢出去吧……” 第69章 遇妖14   最后当然是没有丢出去, 梦情似笑非笑地看着谭谭,眼底带了嘲讽。   “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谭谭背着手,虽是恭恭敬敬的, 却一点也不退让, “人都救了,梦情姐姐早点回去休息吧, 谭谭保证,不会打扰到姐姐的…”   “呵…小没良心的,做每件事都需要承担后果的。”   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梦情扭着腰风姿摇曳走了。   “后果?呵呵…”孑然一身的人,什么后果她担不起?   越热闹越好呢……不同于人前的天真娇俏,谭谭隐没在烛台阴影里的一半脸冷漠极了。   回头看着床上的男人,若有所思。   这个男人是个麻烦, 但他是个捉妖师, 腰上别着的一个木葫芦里还时不时的溢出妖气, 看来,才收了一个大妖。   但愿,不要令她失望。   秦淮楼人来人往,最安全也最危险, 这世间妖魔横行, 按理说,有梦情这样的仙人坐镇,寻常妖魔是不敢来犯的, 所以, 当一只大着肚子的妖堂堂正正地闯进秦淮楼, 并挟持住梦情, 让梦情交出她的夫君时, 谭谭没想过这个画面。   梦情巧笑倩兮地被那女妖挟持住,也不惊慌,媚眼如丝地弹了弹横在她面前的匕首。   “这位姑娘,你弄疼人家了…”   女妖见不惯她的模样,拧着眉呵斥:“闭嘴。”   梦情就当真微笑着不说话了,笑笑走过去,拉住了从楼梯上下来的谭谭。   “秦妈妈备了早点,我们过去吃吧…”   “可……”   “梦情姐姐会处理的,我们好好吃饭吧…”   谭谭信了,跟着笑笑在一旁吃起了早点。   女妖好像是蛟龙一族,她说她本是昆玉泽的公主,外出历练时与一个捉妖师相恋,捉妖师原本不知她的身份,直到去昆玉泽提亲才知晓她是蛟龙一族,蛟龙一族浑身是宝,仅次于真龙,况且昆玉泽是传说中的仙家福地,不说那些富饶的灵脉,就是叫得出名字的天才地宝大部分也是出自昆玉泽。   见识了蛟龙一族的阔绰之后,那捉妖师便起了歹心,修士人人向往飞升,这个捉妖师便策划了浩浩荡荡的昆玉惨案,他联合了十几个仙门在他和公主的大婚之夜袭击了昆玉泽,杀了蛟龙一半的族人,抢走了蛟龙一族世世代代积累的仙品宝藏。   谭谭不知道什么昆玉泽惨案,她只是看这个女子有些眼熟,蛟龙一族…蛟龙,朱啸曾经的未婚妻就是蛟族公主吧,虽然时间久远,有些故人的脸又重新看得清楚了,谭谭看着这个女妖,撕了小块馒头放进嘴巴里。   她就是朱啸的那位未婚妻。   蛟族公主身着软甲,一把匕首横在梦情的脖颈上,恶狠狠道:“把南宫交出来,不然就杀了她,当日我昆玉泽的惨案也有你们合欢宫的手笔,交出南宫,不然我夷平此地。”   “公主莫要动怒,当心动了胎气,”梦情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模样,她说:“梦情早已不是合欢宫的人了,犯不着与公主作对,至于您说的那位捉妖师……我等与他也并无什么交集,公主想要找人,让手下在楼里搜一搜就是了…”   她话音刚落,谭谭喝着粥的勺子便落到地上,瓷器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醒耳,毫不意外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妖?”蛟族公主眯了眯眼睛,她看着谭谭,突然把梦情放开,然后缓步朝谭谭过来。   “哪里来的小妖,面皮倒是生得不错,”到了谭谭面前,她突然厉声喝道:“你刚刚心虚什么?”   公主一边挥手让手下搜楼,一边死死盯住谭谭。   “你认识南宫?”   她咄咄逼人,楼里气氛剑拔弩张,笑笑主动站起来,把谭谭拉到身后,护道:“我妹妹没见过这种阵仗,失态了还望公主海涵。”   “啪!”公主旁边的侍卫一个耳光打在笑笑的脸上,笑笑一介凡人哪能受的住,当即就被抽出去几丈远。   “什么东西,公主让你说话了吗?”   凡人就是如此没有尊严,笑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飞出去,倒在地上当即就吐了一口血,秦妈妈怒了,这么明目张胆欺负她楼里的姑娘,好大的派头,她撸起袖子要叫人上,却被梦情一个眼神喝止住了。   “做每件事请,都需要承担后果。”   梦情的话冰冷,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看谭谭怒极的模样。   好,承担后果。   什么后果她担不起呢?   谭谭想着那个侍卫打笑笑的那一巴掌,看着眼前这个公主突然觉得她无比讨厌,就是掉了一把汤勺就说她心虚,笑笑姐姐就说了一句话就被打了。   她问公主:“你刚才问我什么?”   公主也觉得这个小妖让人生厌,她不耐烦地重复道:“你刚刚在心虚什么?”   “心虚?”谭谭讽刺地笑了笑,突然走上前来,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公主的脸上。   “你觉得我心虚?”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谭谭打了公主后,飞快地扶起地上的笑笑,捏了一个决,眨眼间便出现在梦情身后。   “梦情姐姐,照顾笑笑姐。”   “拿下…给我拿下这个贱人!!”公主气急败坏,却发现谭谭又重新出现在面前她。   面对公主的愠怒,谭谭不紧不慢道:“打人是不对的,我向你道歉,你向我的笑笑姐姐道歉,还有…”红唇微启,她笑得天真,语气却放肆极了:“我从来就没有心虚。”   她手中出现一把长剑,霎那间引出的剑气让整栋楼都震了一下,深刻的划痕出现在四周的墙壁上,和谭谭动手的侍卫也被振飞出去。   长剑出现的那一瞬间,谭谭原本清亮的眼睛被一团黑雾遮住,隐隐露出红光。   “谭谭她,这么厉害吗?”秦妈妈抱着梦情的手臂,梦情一个冰凉凉的眼神看过来,她马上就松开了,梦情不喜欢别人碰她,秦妈妈失去了安全感,马上又找了跟柱子抱着,她完全可以跑路的,但是耐不住看热闹的心。   “魔?”   “魔。”   公主和梦情异口同声,望着谭谭眼神复杂,明明是个低等的小妖,体内竟然有这么精纯的魔气。   “魔?”谭谭不慌不忙地靠近公主,她的剑柄上闪着细碎的闪电,“原来我是魔啊……”   半年前众仙在沧州围剿腾蛇,不知道死了多少仙人呢,她要保护的薛晓也死了,但是一觉醒来,她的丹田里多了一颗精纯的魔丹,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她不关心是谁送来的,反正那个人总会出现的,从那之后,那颗魔丹就被她慢慢炼化了,现在她妖不妖,魔不魔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呢。   梦情拧着眉,虽然她知道那个人看重的谭谭绝不会简单,但她没想到,谭谭是个魔,并且还一直伪装。   诛天剑指着公主的面门,谭谭微笑道:“给我的笑笑姐姐道歉呢…”   诛天剑的威力,腾蛇内丹的魔力,就算是血脉强大的蛟族公主,也根本无法招架。   公主扶着自己的肚子,没有马上道歉,她看着谭谭,惊恐中又带着不解:“你明明是魔,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妖?”   伪装?   如果她是一个真正的魔,或许就是公主所说的伪装了。   谭谭:“秦淮楼你也搜了,给笑笑姐道歉就走吧,对于你说的昆玉泽之事,我们是你说了才知道的,和你的那位夫君,是绝对绝对没有关系的。”   她突然又变得好说话了,这时公主派去搜房间的侍卫也搜完了,正下来复命,看到谭谭用剑指着公主,纷纷亮出法器要攻击谭谭,被公主一个手势叫住。   临走之前,公主对昏迷的笑笑道了歉,回头对谭谭道:“世人惧魔比惧妖更甚,阁下当心。”   当心什么?公主笑着,像是在说:我等着你报应不爽,下场凄惨呢。   真是恼人,好想把她吃了……不,不能吃,谭谭努力控制住心底黑暗的欲望,沉着脸让这位公主离去。   公主走后,秦妈妈扶着昏迷的笑笑回房休息,梦情看着谭谭,面色复杂道:“跟我来。”   回到谭谭的房间,梦情看到原本躺在谭谭床上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心道,果然…   “你是魔?潜伏在秦淮楼有什么目的?”   谭谭说:“没有目的,只是跟着你能吃饱饭。”   梦情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她只是幽幽道:“想来我是没什么资格管束阁下,我不管你救下捉妖师南宫氏是什么目的,不要牵连到秦淮楼就好。”   往日的亲切教导仿佛是一个谎言,梦情的姿态收放自如,谭谭以为她还要问更多,没想到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走了。   风从窗户吹进了几片落叶,谭谭拂开裙摆上的落叶,走到窗边,随手掐了个法决,房间里就凭空出现一个男人。   脸色惨白的男人已经醒了,他在床上停下调息的动作,对谭谭抱手行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谭谭的眼睛转了转,她天真地问道:“哥哥,你是谁啊?你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在下关山南宫氏。”男人一脸胡渣,因为五官太过优越,俊秀中多了粗犷,野性帅气,反而是别样的风流。他没有回答为什么会受伤,而是下意识的扬起笑容:“姑娘,可否讨一杯水。”   谭谭一连给他倒了几杯水。   喝了水之后,他脸色好了些,接着他说他是捉妖世家关山南宫氏的少主,听闻秦淮地界有妖魔出没,此行只为除妖而来。   又说遇到了一只恶蛟,那恶蛟欺男霸女,喜欢掳走二八年华的小姑娘糟蹋,他扮成一位姑娘的兄长送亲,才遇上那妖,跟着蛟妖去了它的巢穴,纠缠了许久才收了那蛟妖,那妖实力强劲,他虽然勉强降伏,却也受了重伤。   “若不是遇到姑娘,在下恐怕早已横尸街头了。”   谭谭连连摆手:“好说好说,救了你这样为天下苍生奔走的大侠,我很高兴啊,这么久了你也饿了,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端来…”说完了又嘀咕:“秦妈妈一定会给我留饭的啦。”   她说话颠三倒四,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男人的模样,脸上是全然信服的模样,偶尔闪过一丝狡洁,也是少女的不谙世事,甚至还不小心流露出对男人的仰慕。   “在下多谢姑娘。”   转过身,谭谭收起了笑容,瞬间换了一副脸。   南宫家的人,认不认识南宫钦呢?为什么会看不出她是一只妖呢?   南宫钦,第一个被她吃掉全部爱的男人,第一个,被她骗走了一切的男人,他才是南宫家的少主。   这个男人和那个蛟族公主…呵呵,她可是谁的话都信呢。   生活终于不是一滩死水了。   下午,昨天来寻笑笑的明阳世子又来了,他的琴声独一无二,让秦淮楼的姑娘如痴如醉,笑笑早就醒了过来,她依旧不见这位世子,谭谭问为什么。   笑笑说:“我做梦都想他死。”   没想到,笑笑才说完这句话不久,第二天,明阳世子便暴毙了,众目睽睽之下,被一阵风刮到秦淮河里,淹死。   明阳毕竟是个世子,他死得这样离奇,引起了热烈讨论。   “这世子平日里衣冠楚楚,想不到是个斯文败类,不然那阵风,怎么会刮到他头上……”   “说个笑话,那明阳世子可是水性极好呢…”   “听说他纠缠梦情姑娘,真是不知所谓呢,死得好死得妙啊…”   愚民皆说是报应,是天谴,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刮进河里淹死的,目击者众多,官府也查不出什么,就这样草草结了案。   秦淮楼还是一如往常,整夜灯火画舫,笙箫鼓吹。   谭谭觉得奇怪的是,明明那天笑笑姐姐都醒过来了,傍晚又昏睡了,两天两夜后才醒来。   醒来后,谭谭刚好在她房里,跟她说了明阳世子的事,笑笑先是一惊,随即竟然笑了。   “你终于回来了。”她看着自己的双手道,像是自言自语。   秦淮楼建在秦淮河畔,笑笑的窗外是临水处。   此时烟笼清波,雾中细柳,岸边停泊在画舫,笑笑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她充满精气神地下床走到木窗边的铜镜旁,拿起一支粉绿簪子挽了一个发髻。   又戴上名贵的金牡丹花头面,涂了脂粉后端详着镜中的女人。   “你回来啦,”她娇俏地笑着,完全忽略了背后的谭谭。   “你终于又可以保护我了。”   “我是打扮给你看的,这副头面,我从来没有戴过呢…”   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像是疯了。   可是谭谭知道,笑笑没疯,也没道理疯。   这座楼里,铜镜是铜镜,牡丹是牡丹,梦情是梦情,谭谭是谭谭,笑笑…也是笑笑。   每个人都有秘密。   不必深究。   谭谭退了出去,她看了看天色,该给那个男人送饭了。   作者有话说:   恢复日更,我不能再穿越了。   这章留评的都发个小红包   感谢在2022-06-05 22:15:56~2022-06-22 20:0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泠澜 10瓶;赤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遇妖15   男人的伤好的很快, 几天后便能下床了,但是他从来没有主动出去,在谭谭的房间里调息, 修行, 画法阵,练符咒。   他从来不避着谭谭, 好像是笃定谭谭看不懂,谭谭每次送饭来,看到他调息,天地元气朝他聚集时,还默默设置结界帮助他。   “南宫哥哥吃饭了,”谭谭把一碗粥放下,余光看到屏风后的男人把一团青雾收进木葫芦里, 空气中还有符文燃烧后的痕迹, 火星子飘着, 是一个聚灵阵的模样。   也不仅仅是聚灵阵。   谭谭当然什么都没有问,原来是问过的,可是男人说,“我不喜欢你问这些。”   他漫不经心这样道, 也笃定了谭谭不会再违逆他的意。   谭谭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直到楼里伺候她的小丫头见了这个人,然后疯狂迷恋的模样。   这个男人有种魔力,见过他的女人, 好像都会为他痴迷, 除了梦情。   他好像很清楚自己的属性, 对于女人, 尤其是喜欢他的女人, 他向来不会放在心上。   谭谭叫他南宫哥哥,初次见面便能不管不顾救了他,让他住在她的房间,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看他的目光,是他习以为常的倾慕。   女子的喜欢,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他跟她说他是南宫少主,半真半假编了个故事,谭谭对他深信不疑。   “怎么又是粥?”他走过来,看到桌上的白粥,面色不悦,“我喝了几天粥了,谭谭,你想让我出去自己找吃的吗?”   他对自己的魅力深信不疑,从一开始彬彬有礼地叫谭谭姑娘,到现在毫不客气地使唤。   他说他如果出去,被外面的女人瞧见了,都会喜欢他,都会跟谭谭抢他,为了谭谭,他只能呆在房间里。   他还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会带走谭谭,让谭谭做南宫氏少夫人。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谭谭偷偷撇了一下嘴,而后又迅速换了一个表情。   谭谭泫然欲泣道:“不是的南宫哥哥,我…大夫说病人得吃得清淡些,谭谭才只为你送白粥的,你…你别出去好不好?”   “听说秦淮楼的梦情姑娘最是善解人意?”他看着谭谭,故意说道:“谭谭,你和梦情关系不错,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分能够一睹芳颜?”   你自然是没有的。   心里这样想着,谭谭面上却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她委屈道:“我待会就给你送好吃的,南宫哥哥不要见梦情,不要见她好不好?”   “为什么?”他明明一副好皮相,但是说话的动作神态却让这幅皮相大打折扣,自信油腻揶揄,谭谭攥紧了手心,才逼自己泪光点点地看着他。   “我不想南宫哥哥被抢走,就算是梦情姐姐也不行。”   “那你乖吗?”   谭谭深吸一口气,用甜得腻死人的声腔撒娇:“谭谭很乖,谭谭这就去膳房。”   男人名叫南宫流,谭谭坚信,这个流,是流氓的流。   南宫流不是什么好东西,满嘴谎言,没有一句真话,他应该就是那个蛟族公主的驸马,随身携带的那个葫芦是一个乾坤法宝,那里面装着的,大概就是蛟龙一组族的宝物了。   谭谭看上了那个葫芦。   他不出去的原因当然是怕那位公主知道他在这里,谭谭对他和公主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她原来想就是救个人而已,也没啥,可等这个人醒过来是这样一副做派。   谭谭觉得,救人得收点报酬。   这个人使用那葫芦也不避着她,好几次那葫芦里的灵气都溢出来被梦情发现了,还是谭谭给他善后。   那公主自从在秦淮楼闹过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了,谭谭不关心她去了哪里。   她去膳房,拿了几样精致的小菜放进食盒里,才出来,就遇到了梦情。   “那男人还没走?”   她似乎有些诧异,倚靠在走廊尽头的围栏的,咯咯笑起来,“藏了这么久,你不会喜欢上那玩意了吧?”   谭谭说没有。   “那就是看上人家的东西了。”梦情似乎什么都知道,“你在蛟族公主面前暴露了魔族的身份,魔族……呵,最肮脏最恶心的东西。”   世人皆惧魔,一旦出现,举世杀之。   谭谭没有说话。   她觉得自己不是魔,不知道为什么,她宁愿做一个卑微如泥的小妖,也不愿和魔有什么关系。   但是她体内的魔丹注定会让她入魔。   “梦情姐姐也是修士,那你也会对我动手吗?”   梦情耸耸肩:“我没那么闲,再说了,我又不是你的对手。”   “拿到那玩意手里的东西,就逃命去吧,带上笑笑,笑笑喜欢的东西,也是魔呢…”   属于修士的气质让梦情看起来高不可攀,她向来和谭谭保持着距离,不肯亲近谭谭,却能对谭谭倾囊相授。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梦情把一身本事传授给谭谭,却不想和谭谭扯上关系,就像是受人之托一样。   受谁之托?   还有自己体内的魔丹,到底是谁送来的?   有人想要她入魔。   七月十五到了。   南宫流说,他伤好了,他要带谭谭回关山。   谭谭说,“好。”   她当真收拾了东西,跟着南宫流离开了秦淮楼,那天,梦情当不知道这件事,就笑笑一个人来为她送行。   笑笑见到了南宫流,第一反应是谭谭被骗了。   “你为什么突然要走了?”   笑笑有些担忧,因为南宫流一看就不是好人。   “就…出去走走,会回来的。”   像是怕笑笑看上南宫流一样,谭谭拉着南宫流迫不及待走了。   笑笑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闭了闭眼睛,“谭谭会有危险吗?”   “不会,”空气中站着一个白衣男人,只有笑笑闭上眼睛才能看见的人,男人笑着道:“她身边多是保护她的人,不像你,你只有我一个。”   “你也只有我一个。”笑笑抬手摸了摸鬓角,头上的步摇微微晃荡,“这次不许你走了。”   “好,不走。”   笑笑是个有点特别的姑娘,不够纯善,也谈不上大奸大恶,幼时母亲发疯被送往庵堂,她没想过会与自己有关。   母亲是世家宗妇,重规矩,她总说笑笑模样不端正,嫌她风尘,不喜她,笑笑难受不解,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讨好。   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不喜就是不喜,长年累月的严苛教导,让笑笑对母亲生了怨气。   她想,既然母亲不喜欢她,那她就让所有人都不喜欢母亲。   她就做了这样一个梦,梦醒了,现实就成了母亲的噩梦。   那是十几岁的时候,她第一次梦见他,是他让她的所思所想变成现实,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在梦里他的模样却清晰得一眼难忘。   他说:“我是你的梦。”   他说:“所有让你不高兴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说:“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我了。”   他说:“我为你而生,闭上眼睛,做一个梦,我会把世界变成你梦里的模样。”   笑笑叫他小梦,小梦是只属于她的守护神,闭上眼睛就能见到了,她梦见花,他给她送花,她梦见和自己拌嘴作对的小姐遭了‘报应’,梦里是什么报应,现实就是什么报应,她只要想到什么,梦到什么,都会变成现实。   如果不是那个人,不是那个所谓的佛子多管闲事,小梦绝不会离开她这么久。   如果不是小梦离开了,她怎么会流落青楼?都是那个佛子,还有明阳,还有父亲母亲,都是他们,让小梦离开她。   如果不是借助于谭谭的魔气,小梦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重生,笑笑是真心把谭谭当作妹妹的。   这一次,无论是谁,都休想把小梦从她身边带走。   明阳已经遭到‘报应’了,接下来,就是那个多管闲事的佛子和她那些所谓的亲人了。   “那个南宫流…”笑笑伸手牵住小梦的手,拉着他往楼里走,“他就是那个公主的驸马吧?”   “是,”小梦的声音在身后不疾不徐,“一个道心不纯之人,那个乾坤葫芦里有同类的气息。”   “同类?他也是魔?”   “不是,他养了一只魔。”   这么说,那蛟族公主所言都是真的了?   那谭谭会不会有事?   笑笑站定,又想起来小梦才说了谭谭不会有事。   她相信小梦。   …   谭谭想要那只葫芦,不是为了什么天材地宝,而是那只葫芦里有一种很香的味道在引诱着她。   南宫流也是靠葫芦里的东西,才让一般女子对他痴迷,痴迷到失去自我。   谭谭,无疑也是其中之一,她多爱他,他都看在眼里。   “前面就是关山了吗?南宫哥哥?”   少女骑在马上,仰头看着前方的起伏山脉,面前的两座大山像两把巨剑一样横在天与地之间,危乎高哉,壮丽非凡。   两座大山之间,只有一条不易发现的小路,南宫流看着那条小路,露出了一个看不懂的笑。   “谭谭,从这里进去,就到了捉妖世家南宫氏的地盘了,我很快就带你回家了。”   他拍了拍谭谭的马,让谭谭骑马走在前面。   他一边说:“谭谭,我会秉明父母,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你进门的,你将会变成南宫氏的少主夫人,真是…迫不及待想看谭谭穿嫁衣的模样呢…”   在谭谭看不到的背后,他却不动声色地掏出一把匕首。   “南宫哥哥你真好!”少女的声音还是那么娇俏动听,南宫流都有一丝不忍了。   他腰间的葫芦发着紫色的光,一个魅惑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催促道:“为什么还不动手?现在到了关山地界,应该甩掉蛟族那个贱人了,你不需要这只小妖的保护了,杀了她…杀了她!”   南宫流把玩着匕首,看着谭谭的背影流露出明显的惋惜。   “怎么说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还真是舍不得呢”   “难不成你真想娶她?”那个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南宫氏少主了?你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知道了。”男人沉下脸,突然间踏马飞身而起,身体落在谭谭的马上。   “南宫哥哥…”谭谭声音娇媚,还有一丝害羞,与声音相悖的是,她的表情闪过一道嫌恶。   怎么突然和她骑一匹马?滚呐!!   谭谭内心咆哮,南宫流还得寸进尺,一只手抱住谭谭的腰,一只手拿紧了匕首。   “谭谭,别怪我,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会娶你的。”   南宫流脸上闪过一道狠厉,攥紧了匕首向前,就在匕首快要碰到谭谭的时候,一把长剑从天而降穿过他的胸膛,剧痛袭来,他当即从马上摔了下去。   怎么会?南宫流看着插进心口的长剑,目光呆滞,血沫泪泪地从伤口处冒出来,他连话都说不了。   “诛天…诛天剑!”葫芦里的魅魔发出一声尖叫,“是他,是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谭谭从马上下来,居高临下看着南宫流,此时她的脸上一片冷酷,根本看不出来这一路上的温柔小意。   听到她的声音,葫芦里魅魔顿时安静如鸡。   “很惊讶吗?”谭谭把诛天剑从男人心口上□□,“你要杀我,我只能先动手了。”   “咕噜噜…”南宫流一张嘴,喉咙里就冒出血沫,濒死之际,他双眼赤红地盯着谭谭。   为什么?   “本来救你,是想让你带我去南宫氏,我对你的事情也不感兴趣,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但你要杀我,我就只能先杀你了。”   “咕噜噜…”南宫流还想说话,却一口气上不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咣当!随着南宫流的死不瞑目,他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吗?”谭谭那个葫芦,把盖子打开,一团紫粉色的烟雾从葫芦里升起来。   谭谭用剑指着魅魔,“你不说清楚,我就吃了你呢…”   诛天剑对于一般的魔族威慑力太大了,魅魔连真身都不敢露,缩成一团烟雾瑟瑟发抖,根本就不敢隐瞒。   它倒豆子一般把南宫流的底全给露了,“他…都是他的错,南宫流就是个自私虚伪的烂人,他虚伪虚荣贪心,一边哄骗你享受着你的好,一边又不想负责不想娶你,他根本就不是南宫少主…”   原来,南宫流是南宫家的庶子,天赋也不好,二十几岁还是庸庸碌碌无所作为,还因为好色和姨娘搞上了,南宫家主一气之下要杀了他,他为了活命就偷了南宫家的神秘心法跑路了。   他学了心法上的东西,把魅魔从魔界召唤过来了,因为魅魔的原因,他能让所有见过他的姑娘都发狂似的爱上他,一次意外,他得以和蛟族公主相识,在知道公主的身份后,他对蛟族的宝藏动了心,于是精心设计让公主喜欢上了他,在和公主的大婚时勾结一群败类修士,杀了蛟族半数族人,还把人家的宝藏洗劫一空。   那天会受伤,是公主一路追杀他,他伤也不是很重,那天公主来闹花楼,他一直都知道,谭谭站出来护他逼退了公主,他也知道,所以他留在楼里养伤,还动用魅魔的能力好让谭谭对他死心塌地。   一开始他就知道谭谭是妖了,之所以不说穿,只是方便享受谭谭的好,方便让谭谭保护他回关山。   回关山也只有一个目的,“他听说少主南宫钦因为一个女人修为全废,族里都闹翻天了,要重新选少主,各个旁支都起了心思,他虽说是庶出,却也想回来分一杯羹。”   魅魔忐忑地说完,还试探着说了一句:“可以把诛天剑拿开吗?我怕。”   谭谭收回了剑,把魅魔塞进葫芦里,顺便也把南宫流的尸体放进葫芦里,魅魔敢怒不敢言。   恍惚间,不太真切地听到这个拿着诛天剑的小妖说了一句,   “南宫钦他…修为全废吗?” 第71章 遇妖16   南宫氏的庄园是修在深山里的仙宫, 峻险天堑上的亭台楼阁,半隐在云雾里,如梦似幻, 如惊鸿一瞥的海市蜃楼。   只有一条路可以上去, 谭谭走在栈道上,本以为会遇到南宫家的人, 为此,她吃了敛息丸收了妖气,但是一个人都没遇到就爬上来了。   大门口也没有人守,就两个结界兽看着,魅魔施法让结界兽睡着了,谭谭就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她对这里不熟悉,在庄园里乱串, 串到一个花园里的时候, 总算遇到人了。   是两个浇花的小厮, 看到谭谭,竟然也不惊讶,只是恭敬道:“贵客是迷路了吧,少主的观礼台在摘星楼, 这里是后花园呢…”   谭谭面色如常道:“谢谢了, 我这就去观礼台。”   身后的小厮和同伴在讨论着什么,谭谭走慢了听见几句。   “咱们得快点,干完活去凑凑热闹, 十二仙洲都来人了, 我们新少主这面子可真大…”   “什么面子大?是天印快破了, 道子殉道之后魂魄没有去修补天印, 这次十二仙洲的人过来是商量修补天印的。”   “天印是阻挡魔界入侵的结界, 道子的魂魄不知道去哪里了,如果天印破了,这人间也就完了。”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二公子接任少主,以前的四公子那么好,可惜了…”   南宫家有了新的少主,十二仙洲的人齐聚是要修补天印,那南宫钦呢?   谭谭拿出一个黑色的铃铛,这铃铛是南宫钦送的。   谭谭活了三百多岁,南宫钦只是生命中的一个小插曲。   捉妖师好像总是会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南宫钦也是这样,他保护家族,保护兄弟姐妹,保护人世间。   人间有一个叫小青湖的地方出现了千年干尸旱魃,旱魃所到之地千里大旱,百姓民不聊生,南宫氏收到消息,派少主南宫钦去收服旱魃。   他带着南宫子弟来到小青湖,却遇到魔君厌翡出世,众人不敌只能先回去报信,他留下来断后,没有办法,他选择自爆为族人争取时间。   没想到自爆之后,他竟然没有死。   奄奄一息躺在小青湖畔,谭谭救了他。   救了他,引诱他动心,吃了他的爱,骗走了他的符咒功法,然后离去。   他曾说过,驱动这铃铛,无论他在什么地方,他都会到她跟前。   “铛铛铛铛…”   现在铃铛一直响着,南宫钦却一直没有出现,谭谭找了个人问。   人头攒动,人流陆陆续续从一座高楼里出来,人多了,谭谭这张陌生的脸也不突兀了。   抱着琵琶刚刚从台上表演完的舞姬一脸遗憾,她看着谭谭:“南宫钦啊…他是前少主了,他修为尽失,境界全落,听说还招惹了魔族,被种了魔种,现如今被关在后山千佛洞呢,十二仙洲的人都来了,家主请了佛子为他净化戾气…”   “魔种?”   “是啊,四公子多么好的人啊,现如今被种了魔种,若是佛子也没有办法,为了不让四公子成魔,十二仙洲的人不会放过他的…对了,姑娘,你是妖王宫的人,莫非你还认识我们四公子?”   妖王宫?谭谭心下疑问,她为何一口咬定她是妖王宫的人?   不过这样也好,顺着舞姬的话,谭谭说南宫钦和她是朋友,又问千佛洞在哪她要去看看朋友,舞姬也没有生疑,给她指了路。   去千佛洞要路过摘星楼,南宫家新少主接任的观礼台可谓是盛大辉煌,几千人同时观礼,前面的是十二仙洲的人,谭谭小心翼翼地从台下路过,生怕被这些仙人发现了妖的身份。   很快,她就觉得自己白担心了,因为在最前面坐着的,就是一群妖。   朱啸带着妖王宫的几位大臣都来了,一个和谭谭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妖站在他跟前,像是侍女又像是情人。   不知道朱啸是什么意思,谭谭有点膈应,有点恶心,她从储物袋里拿出面纱遮住脸,也没兴趣看这什么接任仪式了。   “天印将破,妖界要和十二仙洲联手了,”葫芦里的魅魔突然传来密音,“大人手握诛天剑,体内有我第四魔界君主的内丹,诛天剑是唯一能彻底破开天印的神器,而第四魔君的内丹,能彻底打开魔界通道释放万魔,妖界和十二仙洲联手之际,大人利用南宫流来到此地,莫非,是想破坏妖界和人族联手,我知道了…大人是我魔界中人!”   “……”   鬼才是你们魔界中人,谭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到了千佛洞,魅魔还在喋喋不休,尤其在看到冰窟里的南宫钦时,她的语气就全然是肯定了。   “大人,这个男人身上的魔种是你种的吧,气息跟你身上的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躲在冰柱后面,谭谭皱起了眉头,或许是千佛洞里响着佛家净化咒术的吟唱让她觉得很不舒服,魅魔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哦,这里本就是冰窟。   “他身上的魔种…”心神巨震,谭谭还想问清楚,却不慎泄露了气息,正在闭目施咒的佛子停了下来,睁开眼睛,望向她躲避的方向。   “施主,出来罢。”   穿着白色袈裟的佛子在冰莲上打坐护法,与他不染尘埃的出尘相相比,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实在是生得艳丽,却也不影响他的神性。   谭谭走出来时,他的眼神闪了一下,继而对谭谭道:“施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该来?不该来?   谭谭说:“你管我!”   她走了过来,去看冰窟里被冻着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珈明竟然也就这样放她过去了。   “他还有救吗?”   谭谭刺了那一句,回头了就变得心平气和了。   珈明说:“魔种已在他体内生了根,小僧也无能无力。”   所以,南宫钦要死了吗?   魔种生了根,他便是入了魔,仙妖尚能共存,魔却是不能存在的,入魔的仙人和妖鬼,终究逃不过一个诛。   “夜白,”她还是叫他夜白,“我要带他走。”   “施主,魔注定是要贻害众生的,小僧不问你和南宫施主的因果,却也不能让你将她带走。”   “那就试试看呗。”说话间,诛天剑出现在手上,谭谭背后出现漫天的黑雾,眼睛也变成了一片猩红。   “谭谭,你…”看到这漫天的魔气,珈明瞬间变了脸色,他震惊地看着谭谭,“你…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诛天剑便破开了他的护体金光没入他的体内。   哗啦啦,冰莲碎了,珈明从莲台上掉了下来。   一个腾蛇魔君,尚且要举人世之力才能杀之,如今谭谭炼化了他的内丹,对付一个佛子对她来说真的是挥挥手的问题。   谭谭没想杀他,只是想出一口气,她说:“夜白,你看,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抛弃了我。”   她收回了剑,收了那些魔气,又变成了那个干干净净的谭谭,她笑着,眼底全是恶意。   “谁让你抛弃我呢。”   她一剑划开冰窟,把里面的男人抱出来,离去之前,她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佛子,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她把诛天剑抛了出去。   诛天剑会引人过来救他。   “夜白,”她说:“我只知道你叫夜白……算了,我还说这些干什么?”   她自嘲一笑“我和你的过往对你来说不值一提,也许下次见面就是你死我活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没有下次见面。”   她走了。   珈明眼睁睁看着她走,躺在地上任由身上的血流不止,被魔气蕴养过后的诛天剑不是一般人能受的,那种巨大的痛苦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碧绿色的眸子眨了眨,痛色翻滚,眼尾浮上艳丽的绯红。   谭谭最后的样子一直在他跟前久挥不去。   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谁让你抛弃我呢…   佛悯众生疾苦,这一刻,是佛自己的疾苦。   千佛洞很快来人了,有人把他扶起来,南宫家主更是自责道:“让佛子受罪了,南宫家一定会给佛子一个交代,南宫氏举全族之力一定要抓回逆子南宫钦…”   也有人问是谁伤了他救走南宫钦的,珈明眸色动了动,回了一句,“小僧不知,未看清来人。”   无人知道,出家人第一次打了诳语。   离开关山后,谭谭偷偷把南宫钦带回了秦淮楼,她原本是想去南宫家拿一个东西,那东西能压制她身上越来愈盛的魔力,没想到南宫钦让她不得不改变想法。   她终究是不想成魔的,可是,南宫钦是她对不起的人。   她欺骗过他,或许,他入魔也跟她有关。   才一回来,把南宫钦安顿好,打开房门,突然几十把灵剑一同射过来,直取她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诛天剑飞过来挡住这些灵剑。   铛铛铛,兵器相接的声音响在耳际,谭谭抬眼望去,她的门口,阁楼的走廊上布了一个杀阵,那些飞剑是杀阵的武器,罡气肆虐,空气都被杀阵中的能量扭曲了。   如果不是诛天剑挡在前面,她的躯体会被这阵法一瞬间搅碎。   她是拥有腾蛇的魔力,却没有腾蛇真身的坚硬,她的身体还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妖。   “小妖,交出南宫流,否则我夷平此地!”   是那天那位怀孕的蛟族公主,秦妈妈和笑笑还有楼里的其他人都被她手下压着,只有梦情不在。   发生了什么?梦情姐姐去哪里了?这个杀阵布置只是需要几天的时间,这位公主上次搜过楼里了竟然还不死心。   谭谭身在阵中,指尖冒出几缕黑雾,那些黑雾缠绕着阵法里的飞剑,染黑了那些灵剑,最后控制了灵剑,让灵剑对准走廊那边的公主。   “把他们放了。”   谭谭并没有很生气,强大其实更多的是一个底气,她挥挥手,魔气遍布阵法的每一个角落,瞬间扭转了阵法为她所用。   被自己布下的阵法反制住,公主变了脸色,她扶着自己的肚子,却灵活地把剑横在笑笑脖子上。   “如果不想她死,就把南宫流交出来!”   冰冷的剑锋刺伤了笑笑,笑笑低着头,谭谭看不清她的脸,她也没有说话。   公主白着脸,色厉内荏道:“你是魔,你也不想自己被所有人追杀对不对?你把南宫流交给我,我保证为你保守秘密…”   蛟族公主虽然傲慢,但是也是一个可怜人,被南宫流骗了一切,自己的族人也因南宫流死了大半,谭谭其实不想为难她。   她拿出那个葫芦,里面装着蛟族宝物,谭谭什么都没有动过,只是施法把魅魔弄出来,然后把葫芦抛给公主。   “南宫流死了。”   很平静的语气,却瞬间让公主激动起来。   “你说什么?”   “南宫流,被我所救…也被我所杀。”   公主甚至都没有接住那个葫芦,神色癫狂地扑过来,“你竟然杀了他!你竟敢杀了他!”   “谁允许你那么做的,我要杀了你!”   她大着肚子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没有任何仪态,像一个疯妇。   谭谭垂眸,魔气聚拢指尖发动阵法,困住了公主。   为什么?那样的人渣,死了就死了,为什么公主这么激动?她也把蛟族的东西还回去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眼前的公主突然睁大了眼睛,倒在谭谭面前。   她的眉心被射入一根冰针,公主倒地,抽搐了几下,就这样死了。   一尸两命。   公主的手下疯一样的扑过来,要为公主报仇,下一秒,同时被不知道哪里出现的冰针射中眉心,也是当场殒命。   那边秦淮楼的众人都惊恐地看着谭谭…准确来说,是看着谭谭的后面。   谭谭呆呆地转身,一个披散着长发的男人从房中走了出来。   男人身材高大,眉目俊朗,眉间却是阴郁的戾气,唇色深眸色红,一派入魔之景。   “谭谭,好久不见。”   “南宫钦…”   南宫钦走向前,抱住谭谭,“谭谭,我和你的重逢,不应该有他人,杀了她们可好?”   他的手抬起来,竟是对准笑笑她们。   “不要!”谭谭连忙制止住他,转身挡在笑笑几人的面前,笑笑反应过来,拉着秦淮楼的众人跑了。   “为什么不要?”   他似有不解,“妖都该死,这些低贱的人类也是。”   谭谭气到发抖,她到底救了个什么东西?她吼道:“没有谁该死,南宫钦,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呵…”南宫钦轻笑,“是你啊,谭谭,你骗我,骗我爱上你,骗走了我的一切,在我的心口种下魔种,现在不是如你所愿吗?”   “我没有,”谭谭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只是吃了他的爱,拿走了他的一些符咒保命,什么魔种,她根本就不知道。   “谭谭,”他捧着她的脸,“爱上你,是我入魔的原因。”   南宫钦从不会说谎。   但是谭谭根本就不会信他。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脸上完整的魔纹,他的脚下是肆虐的魔气,那魔气不会攻击她,却绞着公主的尸体,盘旋在公主的肚子上。   谭谭惊恐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这个妖胎…腥了点,不过,我才刚成魔,需要补些元气。”   他的魔气生生破开公主的肚子,把里面已经成型的胎儿取出来,血淋淋的拿到谭谭面前。   “谭谭,我们一起吃,我们…一起成魔吧…”   跟着谭谭的魅魔突然在一旁道:“大人,这个妖胎是大补之物,我可以一起吃吗?”   这就是魔吗?   好恶心好恶心!   谭谭不住地后退。   周围都是尸体,鼻尖都是血腥气,谭谭突然理解世人对魔的憎恶。   她被恶心到干呕,提着剑想杀了这两只魔,可是手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只能看着魅魔变成一个貌美的女子,依偎在南宫钦身旁,看着他们,神情享受地吃起了妖胎。   “呕!”   谭谭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翻了一遍,南宫钦是这个世界的第一章 回忆里出现的那个捉妖师。 第72章 遇妖17   谭谭只想逃走。   蛟族公主的惨剧一遍遍浮现在眼前, 公主腹中被刨出的胎儿被那两个魔吃掉的场景,一遍一遍,像是魔的惩罚, 噩梦无法醒来。   谭谭知道她做错事了, 她对魔并没有很大的概念,可是刚刚那一幕, 她知道南宫钦已经不是南宫钦了。   也知道魔为何是魔了。   可是,她该怎么办?这个南宫钦是她亲手救出来的。   咚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传到楼下,谭谭甚至忘了运用法力,就这样急冲冲地从楼上跑下去。   她撞到了很多人,她崩溃地朝楼里的客人姑娘小厮大喊。   “快走啊,这里有魔!”   “大家都快走, 快走啊!!!”   她喊着, 声音撕心裂肺。   那些人转头看她, 看她凌乱的衣服,头发披散着沾了血一缕一缕垂下来,像个才从凶案现场逃出来的疯女孩。   “谭谭姑娘…”   虽然惊异,却没有多少人听她的话逃走, 他们以为是谭谭遇到了不好的事。   有人靠近她, 离得近了才看到她身后乱七八糟的血脚印,一股裹着血腥气的黑雾从她身后弥漫开来。   靠近谭谭的那些人瞬间睁大了瞳孔,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魔!!!逃, 快逃啊!”   人群终于骚动起来, 所有人争先恐后第往大门口跑去, 谭谭冲到最前面, 才踏出大门, 便看到了门口的梦情。   纯白衣裙,层层薄纱,都感觉不到风,却能看到她的衣裙飘动,纯黑的及腰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挽起,梦情的打扮素到极致,是凡人眼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   她弯了弯唇,瞥了一眼谭谭身后踏着无数尸体的南宫钦,拉住眼前的谭谭。   “傻姑娘,跑什么?”   她的嗓音和她的人一样冷,谭谭却察觉不到,骤然的惊吓恐惧之后,见到实力强大的梦情,她像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扑过去抱住梦情。   “梦情姐姐,我好怕,南宫钦成魔了……”   她是真的怕,抱着梦情哭,她说:“我不知道怎么办?他们说是我让他入魔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语无伦次,慌乱极了。   谭谭没有得到答案,也没有得到安慰,身后的大门还是开着的,里面已经血流成河了,普通人在肆虐的魔气下,如同待宰羔羊,惊恐的惨叫声尖利刺耳。   梦情说:“既然灾祸都是你带来的,那我们就要学着面对,回去,用你的诛天剑杀了他。”   仙子的脸上浮现出微笑,像是鼓励,像是悲悯,谭谭感觉到一股力量把她扯开,紧接着,她便被推入门内。   她呆呆地看着门外站在光亮处的梦情,看着大门在她面前关闭。   一切光亮都被隔绝了。   她被留在地狱里,脚底下的血漫过她的脚,粘腻、腥臭,令人作呕。   “放我出去!开门!开门!!”   她拍打着大门,拿出诛天剑一遍一遍地劈在门上,但是那门,纹丝不动。   “不用白费功夫了,整个楼都被下了禁制,”南宫钦的声音出现在谭谭身后,谭谭握着诛天剑的手一顿,她颓然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眸看着阴影里的南宫钦。   面目狰狞的男人慢慢靠过来,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他舔了舔唇慢悠悠道:“跑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谭谭没有说话,他就生气了:“为什么不说话?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谭谭被吓得抖了抖,她拿着诛天剑,祈求道:“南宫钦,不要这样好不好?不要成魔好不好?不要杀人好不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呵,我以前什么样?”男人环视周围,地上堆满了新鲜的尸体,早已是血流成河,不杀人也杀了,不成魔也成了,心爱的人也在自己身边。   说来可笑,他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南宫家少主,一身好天赋,同门敬仰,嫉恶如仇,惩奸除恶,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是英雄、榜样,谈不上救世主,但是救苦救难,惩恶扬善,降妖伏魔。   现在呢?   他不觉得成魔有什么不好,吃掉那个妖胎,带给他力量,当然,对魔来说,尝起来也是美味,吞下去的饱腹感还真是让魔回味呢,至于杀人……温热的鲜血浇在脸上,那种畅快是会让人上瘾的。   肆虐的魔气从他身上蔓延,从谭谭脚边盘旋而上,谭谭缩成一团,却还是被魔气攀附了一身。   “我抱你起来,”他歪了歪头,猩红的唇色比地上的血还要艳丽。   谭谭不知道怎么办,拼命向后缩,被逼到了角落里,退无可退。   楼里暗红褐色的光线打在她脸上,她想了很多,又似乎没想。   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看不到谭谭抗拒的模样,只是不喜:“你抖什么?别抖。你跟我不是一样的吗?你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正经小妖,什么以爱为食?不就是你吸人精气给别人种魔种的手段吗?”   “你没道理怕我。”他伸出手,搂住谭谭,在她耳边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一开始就是魔,你是不是爱惨了我,才把我变成跟你一样?”   “我们是一样的。”   还沾着血的手指勾起她的脸,谭谭仰头,眼尾晶莹的眼泪,映着地上的血落下,落在他的手上,他似乎被烫了一下,缩回了手。   “起来。”他背过身,不辩情绪。   “起来!”等了许久,没有动静,他催促,生气。   “我叫你起来!”他现在真容易暴怒,屋内的魔气变成罡风,肆意破坏一切。   谭谭站了起来,眼神坚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对不起,南宫钦。”   利刃刺破血肉,诛天剑穿过南宫钦的胸膛。   四处破坏的罡风骤然停下,南宫钦转身,看到谭谭愧疚的神情。   他错愕、不解、生气,倒下去之前,他问:“你也是魔啊……你把我变成这样,然后又杀我,为…为什么?”   谭谭也不知道为什么。   魔气散尽,南宫钦好像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脸色没有扭曲的表情,也没有吃妖胎时的狰狞模样,他倒在地上,突然就平静了。   声音是从前的温润温柔,他看着谭谭,眼神眷念不舍:“别哭,别怕,我不会成魔了。”   谭谭突然就忍不住了,崩溃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直道歉。   他说:“我不怪你。”   他又说:“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谭谭疯狂摇头,他抬起手,想触摸他的爱人,可是谭谭低着头,脸上除了愧疚没有其他。   当初她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是愧疚,同情,是被动接受的爱,她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别人。   南宫钦觉得,这样也好。   “不要哭,谭谭,杀了我是对的,我不想成魔,杀了我是对的,不要哭好吗?”   谭谭无助地跪在他身边,呜咽,哭泣,巨大的愧疚和负罪感压垮了她,她不知道的是,从南宫钦身上散尽的魔气,开始从背后涌入她体内。   南宫钦看见了,不敢相信。   魔种、妖胎、秦淮楼的阵法、诛天剑、半入魔的谭谭,还有,他南宫钦毫无防备的献祭,这一切,目的都是谭谭。   有人,处心积虑要谭谭入魔。   这么大的阵势,只为了让一个小妖入魔?   不对,普通妖仙入魔根本就不用耗费如此心力,除非……她是神。   南宫钦倒吸一口凉气,这世间还有神!   生命在流失,南宫钦却觉得精神无比亢奋。   将死之人,他挣扎着起来,颤抖着抱住谭谭。   “谭谭,答应…答应我一件事。”抱住谭谭,靠在她的肩上,他用神魂之力探索谭谭的神魂和身体,魂体之间碰撞,南宫钦就被少女魂体上浩瀚的功德之光刺了一下。   果然…果然是这样。   她是神,有人妄想将神变成魔。   诛天剑是不哭山魔尊的命剑,而魔尊早已被惊鸿仙尊封印,他不知道为什么诛天剑会在谭谭手里,感受到谭谭体内蓬勃的魔气,还有她的半入魔状态,是谁想要她成魔?   南宫钦想不通,情绪激动之下,扯动了胸口上的伤,他摇着谭谭,字字泣血。   “答应我,不要入魔!不要成魔!”   她哭着说:“好。”   “有人骗你…有人骗你……”他想凭着这口气告诉谭谭真相,告诉她不要相信任何人,下一秒,一缕魔气钻进他的胸腔,瞬间搅碎了他的心脏。   他睁大了双眼,死不瞑目。   “南宫钦?南宫钦……”   谭谭看着他凝滞的双眼,痛苦地哭了。   他死在她手上,死在她怀里,他没有怪她,他刚刚也只是放不下她担心她。   到底是谁造成的这一切!   屋外,阳光炽热,梦情为丞霉撑伞。   “你……”一向端庄大方的梦情此时全然一副小女人情态,“答应你的都做到了,我们…什么时候回不哭山?”   丞霉透过结界看楼里的情况,听到梦情的话也只是敷衍了一句,“快了。”   看到谭谭杀了南宫钦,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而后听到南宫钦死前的话,他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变得阴沉。   “蝼蚁,竟然触碰她的神魂!”   他还是出了手,用一缕魔气绞碎了南宫钦的身上,看到南宫钦抱住谭谭,他很生气,那个蝼蚁流了很多血,弄脏了他的小仙尊。   “梦魔,”他叫了一声,凉亭里被绑在椅子上的笑笑感觉到大脑一阵刺痛,小梦就硬生生被剥离她的身体,嘴被布条勒住,笑笑不住地挣扎,被抽离的小梦变成风吻了吻她。   “笑笑别怕,我马上就回来了。”   梦魔到了丞霉身边,听候指令。   “献祭结束了,去把人带出来。”   梦魔往凉亭里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马上回应。   丞霉嗤笑一声:“你几次三番为了这个凡人违逆本君,梦魔,你有几条命是本君拿不走的?”   听到这话,小梦紧张起来,他变成风想飞回笑笑身边,被丞霉轻易抓住。   “你还有点用处,本君不会对你怎么样,把我的谭谭带出来,用你的能力给她编一个美梦。”   说完,他把梦魔一脚踢了进去。   魅魔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神魔皆有人情,精魅皆通世故,但自从天外天时代过去,通人情的只剩下人妖仙,魔的极端自我极端放纵极端自由和其他族类相悖,况且,神隐之后,魔实力无敌。   嗜杀,好斗,贪婪,傲慢,兽性和欲望充沛,这就是魔。   十界被魔占领七界,如今千万年过去,被魔主宰的七个世界相继走向崩溃,为了脱离魔界寻找出路,七界魔君都盯上了人界,但是人界有众神留下来的天印守护,一般魔族根本进不来,能到人界的,皆是称霸一方的大魔,所以每次魔族之祸,都是倾人族之力抵抗。   魅魔只是一个天生天养的小魔,她战战兢兢躲在妖族密宝里保全自己,要不是南宫流大闹蛟族把她带出来,她根本就不会来人间。   不会来到人间,就不会知道这一切。   厌翡魔尊是她亲眼看到被般若府仙尊封印的,眼前这位…亦是他,他的魂体脱离封印,现成了一个鬼修。   她不知道他是怎样逃出来的,她也不敢知道。   那个叫谭谭的女孩拥有腾蛇内丹,恐怕也是厌翡魔尊手笔。   魅魔以前有幸在不哭山魔尊驾前伺候过,偶然得知一种秘法,如果由神魔体亲自施法种下魔种,那这个魔和其他魔是不一样的,神魔体,最特殊的体质,一半神,一半魔,一念成神一念成魔,但是神魔鬼接受魔种的献祭以后,就会彻底变成魔。   而这种方法,一个魔种的献祭是不够的。   魅魔把自己藏在角落里,看着梦魔进来,就着满地狼藉的血腥气开始织梦。   美梦,什么是美梦呢?   南宫钦的尸体被谭谭放在膝上,她靠在墙角,看着满地的尸体出神。   南宫钦身上的魔种与她同源,所以魅魔的话是真的,南宫钦入魔时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以爱为食,根本就没有!   吸人精气,给人种魔种,她是不是,原本就是魔?   在寒冰地狱懵懵懂懂三百年,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没有记忆,没有传承,也不知是何时出生,就那样,浑浑噩噩,无知,一直无知。   是拜鬼郡的倒霉鬼告诉她,她是最特别的妖,需要用特殊的方式进食,他说,让别人爱上她,她汲取爱意以爱为食。   她真的相信并且一直这样实践,南宫钦是第一个,南宫钦之后,还有很多人。   她以纯稚美丽的外表行走世间,欺骗过多少人?吸食过多少人的精气,她就那样无知的害了多少人?   谭谭竟然记不清了,沉重的负罪感揪住肺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道德感,想起被她吸□□气的那些人,连呼吸都觉得痛,都觉得是罪。   吱呀一声,像是风掀开了门。   倏然间天光大亮,亮得刺眼,谭谭的眼眶里不受控制地流泪。   “噗!”   心脏的绞痛让她吐了血,门开得蹊跷,谭谭就那样盯着大门,察觉到一股陌生的魔气想要侵入她的神识,念随心动,地上诛天剑幻化成无数把,飞舞着朝四面八方刺去。   很快,半透明的梦魔在凛冽的剑气中彻底现形。   “不要杀我!”无力对抗诛天剑的威力,梦魔只得赶紧求饶。   谭谭问:“你是魔?”   她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她咬牙切齿道:“你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魔都该死,你不说就杀了你!”   “我是梦魔,”一边是拥有腾蛇魔尊本源之力的诛天剑主人,一边是不哭山魔尊,都是惹不起的,小梦态度诚恳,老老实实回答:“受人之托,有人拜托我送你一个美梦。”   “谁?”   “厌翡魔尊。”   “他是谁?”   “呃…”小梦还没有回答,便哑了,一股力量勒住他的脖子,让他说不出话,谭谭还来不及出手,小梦在她面前顿时烟消云散。   她放下南宫钦迅速追出去,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呼啸而过的风。   太阳炽热,世界却是惨白一片。   惨白透明,却阴影密布,仿佛全是答案。   谭谭嗅到了一丝倒霉鬼的气息。   “果然是你。”她喃喃自语,“遇到倒霉鬼果然是最大的不幸,我一直活在你的谎言中,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做错了什么?   鬼王的气息淡了,谭谭转身,看到了凉亭里被绑着的笑笑。   她过去给笑笑松了绑,笑笑看了她一眼,眼眶里还有未干的泪。   笑笑说:“他叫我不要怕,他马上回来了,可是我知道他死了。”   “他死了。”笑笑脸色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谭谭问:“他是谁?”   “小梦。”   谭谭无端想起刚刚的那个梦魔。   “是,他就是一只魔。”笑笑肯定了她的疑惑,“我十岁他就来到我的梦里了,做我的守护神,有他在,我不会做噩梦,没有人敢欺负我,没有人不爱我。”   “他中途离开过,不是死亡,他只是被召回了魔界做他的事情,可他又回来了,他是为了我回来的。”   “他死了,我能感觉到,这世间再没有小梦了。”   笑笑平静地叙述着一切,向着秦淮楼走去,谭谭不知道说什么,就跟在她后面。   笑笑先进了楼,然后把谭谭拦在外面。   “你不要进来,让我跟他呆会好不好?”   谭谭在她祈求的目光里停住,看着笑笑把门关上,她的心里突然不安。   下一秒,青天白日,秦淮楼烧了起来。   熊熊烈焰,谭谭的不安变成现实。   “笑笑?”她欲冲进去把笑笑救出来,可是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挡住了她。   她劈开门,却进不去。   她只能焦急地站在原地,哭喊着让笑笑快出来。   “余生没有他,估计都是噩梦,这次他回来,我们都说过彼此不会再分开。”   决心殉情的笑笑被火光一寸寸吞噬,脸上释然轻松,最后,她说了一切:“在这秦淮楼里,你们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有,因为小梦,我知道你们所有人的秘密。   梦情姐姐是合欢宫宫主,身负合欢秘法,当初魔尊厌翡出世,太开杀戒,梦情姿容绝世,身负合欢秘法,被派去引诱魔尊,反被魔尊引诱,从此心甘情愿做魔尊在仙门中的卧底,她早已失去了自我。”   “谭谭,你是魔尊创造出来打开天印的钥匙,非妖非人非魔,小梦说,你是神魔体,魔尊的目的,是让你彻底入魔,你的一言一行都是他引导的,他监视你,让梦情□□你,让每一个爱你的人入魔,最后献祭,把你的神魔体彻底转化为魔。”   她好像真的知道一切,在死之前,事无巨细全都跟谭谭解释了。   大火焚烧了一切,却留下了真相。   真的是真相吗?   谭谭离开秦淮后,回到了拜鬼郡,鬼城里早没了丞霉的踪影,她连质问连报仇的人都没有。   仇人走了,她反倒人人喊打,因为她魔气外露,所过之处,土地荒芜,生灵涂炭。   听说各地魔种之祸成出不穷,就连佛子珈明,也被种下魔种,修为溃散跌落神坛。   人间谈魔色变,或许要不了几日,修士便能集结起来,像对付当初的腾蛇魔尊一样,声势浩大地讨伐谭谭。   她等着就是了。 第73章 遇妖18   微风吹过树梢, 绿叶晃动,沙沙作响,玉盘似的月亮从树梢慢慢爬上来。   才入夜, 谭谭坐在院子里, 就那么看着。   听说妖族和人族开战了,具体原因不明, 两边打得热火朝天,倒是没人管她。   妖王派了几个心腹欲将她带回妖界,谭谭回绝了,她犯下那么多错,总要面对的。   以她如今的实力,这些妖臣也奈何不了她,只得无奈回去复命。   谭谭在拜鬼郡呆了半个月, 就动身去了空山寺, 传闻佛子被种下魔种, 修为溃散,已是入魔之相,为了不让他入魔,空山寺的高僧搭建了坐化台。   坐化台下是燎原的三昧真火, 佛子若在这三昧真火中禅坐七七四十九日, 用三昧真火净化驱逐魔气,若佛子能挺过去,四十九日后自然得以涅槃, 若挺不过去, 无非是随着魔气被三昧真火烧个干净。   谭谭看着下面十里燎原肆虐燃烧的火, 没什么表情, 撤走了周身所有的力量, 任凭自己从半空中落下去。   三昧真火能净化魔气,她也想试试。   身体垂直下落,落到滚滚浓烟中,一个人突然飞过来接住了她。   谭谭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一个男人的喉结,闻到他身上清苦的味道。   熟悉又不熟悉,那个占据了薛晓身体的人。   “放开我。”   那人没放,把她带离十里燎原的坐化台,飞行了一段距离,落在空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上。   “多管闲事!”刚落地,谭谭就推开无极。   无极笑笑:“救人也算是多管闲事吗?”   “你怎么不问问别人想不想被你救?”   “……”   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跳下火海?无极正要问下去,谭谭愤恨地转身就走,不给他询问的机会。   无极哑然,看着她的背影,还是跟了上去。   “别跟着我!”   谭谭负面情绪太多了,丞霉骗她,让她害了很多人,她没有弥补的法子,坐化台上的三昧真火是唯一的希望,却被这个人搅和了。   她很生气。   小镇上人声嘈杂,谭谭的身影隐没在人群里消失不见。   到底发生了什么?   “冰糖葫芦,刚做好的冰糖葫芦…”   扛着一树冰糖葫芦的小贩从谭谭身边有过,叫卖声一下把谭谭拉回现实。   小镇上还是赶集日,街上行人商贩摩肩接踵,热闹非凡,一个小孩扯住母亲的衣角,闹着要吃糖葫芦。   母亲说:“不是才给你买了一串吗?”   “吃完了呀。”   “下次再买。”   小孩撇撇嘴,不情不愿被母亲拉着走了。   那小孩只是想吃两串糖葫芦,但是得不到,谭谭叫住买糖葫芦的小贩,很幼稚的买了两串。   这样,小孩刚刚得不到的,她轻易就得到了。   她低头咬了一个,酸酸甜甜的,不算好吃也不算难吃,那小孩那么喜欢,她还以为很好吃呢。   她把糖葫芦给了街角眼巴巴看着她吃的小乞丐,小乞丐收了她的东西,连句谢谢都来不及说,便狼吞虎咽吃完了。   看得出来,小乞丐很饿,吃完了甚至还把手心上的糖浆舔得一干二净。   街头一家混沌摊生意很是兴隆,男男女女挤在一间小小的凉棚里吃混沌,市井气烟火气附在人身上。   老板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一个贵公子似的神仙人物走进凉棚,丢给他一块碎银子。   “老板,两碗混沌。”   那公子是只身一人,墨色衣袍青玉簪,人干净,相貌堂堂,气度实在不凡。   混沌很快就上来了,公子还是孤身一人,吃了一半,才看见一个天仙似的女子走进凉棚,端起了另一碗混沌。   老板忍不住瞟了几眼,这两个人实在是打眼。   谭谭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薛晓的那张脸,还是主动走了过去。   或许是那边太热闹了,或许是混沌的味道太香了,或许…她知道被一个人救了至少不该是那种态度。   “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对…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无极点了点头,没有问她为什么又回来了。   谭谭坐下来端起无极对面的混沌便吃了起来。   “谢谢你救了我,”她一边吃一边道歉,“你救人没错,是我…”知道真相后的这段时间她压抑得太久了,说话都语伦无次。   “我不是要自杀。”身负魔气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说,她正在组织语言,抬眼却看到对面的人一脸古怪看着她。   “怎么了?”   无极:“这是我点的。”   他的眼神落在谭谭面前的馄饨上,道:“在下一般要吃两碗。”   “呃……”   身姿端正的贵公子,仪态优雅,气质清冷,说这话的时候,认真得不得了。   谭谭噎了噎:“……那我重新给你叫一碗。”   “无妨,你吃吧。”   或许他只是逗逗她,因为他只吃了半碗就放下汤匙了。   谭谭过意不去,刚刚这个人救了她她却对他那么凶,她还吃了他的馄饨。   “我叫谭谭。”她找话题开始聊。   那边无极在摆弄着一个八卦,闻言轻笑:“在下知道。”   “我是说…我叫谭谭,你叫什么?”   “在下姓薛,京城人士,单名一个晓字。”   “你…你未附身薛晓之前呢?”   “道门无极。”   咣当,谭谭手抖了一下,汤匙掉进碗里砸出声响。   道门无极…   道子。   谭谭站起来,表情复杂。   “不知是上仙尊驾,是谭谭冒犯。”   无极收了手中的八卦,在热闹的混沌摊桌上,他变成了有烟火气的仙人,眉眼的清冷和禁欲少了点。   谭谭如坐针毡,当日不知附身薛晓的是无极,她只当是哪个捡了便宜的孤魂野鬼,故而逼迫要求无极扮演薛晓,还逼他去京城承担属于薛晓的责任。   可明明薛晓是因她而死。   她对薛晓的责任明明更大,但却自私地不去面对,想着薛晓的身体都被旁人占据了,这个人必须变成薛晓,去承担属于薛晓的一切。   听说沧州腾蛇之祸是道子以身殉道才力挽狂澜,于薛晓而言,他为谭谭失了一条命,谭谭却轻易让一个人代替他,于无极而言,他是拯救苍生的英雄,也在为谭谭的无理要求买单。   天青云白,人声鼎沸,谭谭耳根发热,她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卑劣。   “喝点茶吧,天热。”   无极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窘迫,自顾自道:“当日沧州一战,没想到还能以另一种方式醒来,多谢姑娘那几日的照顾。”   她不说话。   无极见她饮了茶,颇为不自在的模样,他便没有再说话了。   他不知道谭谭发生了什么,竟然要去跳燎原火自尽,若不是他刚好从空山寺下来,恐怕…   馄饨吃完了,谭谭整理好仪容,便要起身道谢告辞。   “上仙…”余下道别的话还未出口,谭谭眼尖,看到了无极耳后的魔纹,她瞳孔一缩,呆立在原地。   和南宫钦同出一源的魔纹。   她…她根本就没有吸食过无极的精气,根本没有机会给他种下魔种,他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因为魔纹的事,谭谭便缠上了无极,她有心要弄个明白,无极也纵容她的靠近。   “上仙不是去京城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京城亦有妖魔作乱,被几个修士平定,世人敬仰那几个修士,也想学他们的本领护卫自己护卫家人,京中年轻人俱都求仙问道,在下亦如此。”   “尊驾身为道子,还需要求仙问道吗?”   “我是道子,更有自己的道。”   “空山寺有上仙追求的道吗?”   “没有。”   “是在下听闻佛子受难于魔种,前来看看。”   她问什么,他俱是如实回答。   “那你……”谭谭咬了咬唇,“那你知道自己,也被种了魔种吗?”   宽敞明亮的客栈里,谭谭心跳如雷,木窗前摆放的阔叶绿植点在她的头顶,她扎了个高马尾,发带是红色的,飘荡在细腻的颈肩。   男人的目光默默地转向别处,“在下知道。”   被种了魔种的人,都会成为谭谭成魔的献祭品,可笑的是,献祭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为她奉上命。   “你的魔种…是谁下的?”   这次男人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他又拿出他的太极镜,拨弄上面的乾坤八卦,他给谭谭说了一个故事。   他说,太极府道门有一个传统,道门中人每修到一个境界,就会出现命定的道魂,道魂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唯有与道魂阴阳结合,缔结契约,道方有所成。   道魂可遇不可求,道门每百年产生一位道子,若道子没有得到道魂的青睐,与之缔结契约,道子便只能殉道。   每位道子殉道以后,魂魄会转化成修补天印的力量。   天印是隔绝魔界和人界的屏障,若维护不当,让魔族乘虚而入,将会变成十界浩劫。   上一任的道子是玉衡仙尊,他是一个例外,他爱上了自己的徒弟。   师徒之间,这种关系总免不得被议论,玉衡性子冷,为人严苛,但也受人敬重爱戴,可在他收了一个孤女为徒之后,这一切就慢慢变了。   玉衡仙尊的小徒弟灵根驳杂,修行之路很是不顺,常常受人耻笑,每当这时,玉衡仙尊便会找出来维护徒弟。   有些弟子不懂事,在背后说玉衡仙尊收了一个愚笨不堪的徒弟,一世威名都毁于一旦了,还说玉衡原本就是个没用的废材,灵根下等,若不是有了道子的身份,宗门的资源都向他倾斜,他凭什么修成一位仙尊。   玉衡仙尊的小徒弟恼恨别人说她师尊的不是,常与旁人发生冲突,玉衡多次无理偏纵自己的徒弟,冲突多了,道门不可避免地发现了他们师徒之间的关系。   师徒之间,原本就禁忌颇多,玉衡是道子,没有人会拿他怎么样,但对他的小徒弟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宗门把他的爱徒抓了起来,受天雷之刑。   为了保住徒弟,玉衡仙尊用秘法与徒弟缔结契约,把徒弟变成了自己的道魂。   道子的道魂,岂能轻易转化,玉衡在施法中出了差错,徒弟受到秘法的反噬香消玉殒。   玉衡仙尊自此疯魔。   他一怒之下杀了道门三千弟子,还使用禁忌之法妄图深入忘川找回徒弟的魂魄,惹怒了忘川神,上神降下神罚将他镇压在妖族的寒冰地狱。   是个悲伤的故事。   但这些事情,算得上是道门密辛,这位上仙为何与她说这些?   “只是个故事而已。”无极把太极镜合上,微微笑起来,说不出的温润。   “那谢谢上仙的故事。”   “是在下感谢姑娘听我说这些。”   “上仙身负魔种,会不会怨恨?”   “怨恨什么?”   “给你下魔种的人。”   “不会。”   他没有说完剩下的话,一个魔种,并不会影响他的道。   谭谭听了他的话,没觉得安慰,只觉得他脾气真好。   她会想办法把这些魔种消除掉,弥补自己的过错。   天色已晚,夜黑风高,在数百里之外,却是火光冲天,烧红了空山寺。   谭谭再次出现在燎原火上空,毫无顾忌地跳了下去。 第74章 遇妖19   “陛下, 她醒了。”   谭谭睁开眼睛,入目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几个宫娥站在不远处, 一个熟悉的背影立在窗前。   陌生的地方。   意识回笼, 谭谭才感觉到身上滚烫无比,皮肉如同被火灼烧一样, 疼痛难忍。   “啊…”   声音很小,沙哑无比,喉咙像是被烟熏过一样,又疼又干。   一杯水递到她跟前,求生的本能上来,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猛地灌了下去。   “慢点。”   一个人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给她顺气。   喝了水之后, 她仰面躺倒在床上, 很虚弱,感谢的话询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想问外面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入魔, 有没有被她下了魔种的人入魔。   床顶纱幔晃动, 金色的鲛纱薄如烟雾,美轮美奂。   嗓子太疼了,连张开嘴都不能, 她什么都问不出来, 用那双无辜纯稚的眼睛看着朱啸, 企图得到答案。   朱啸却一句话也没有, 掀开帘子出去了。   很奇怪。   她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养了几天伤,照顾她的宫娥从不和她说话,她只是偶尔听到她们谈话。   “她和怜冰姑娘,当真是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那怜冰只不过是陛下从寒冰地狱带出来的一朵佛莲,化形时被陛下雕琢成了这个姑娘的模样而已,在妖王宫一百多年了不还是没名没份?妖阶低下,平日里对你我呼来喝去,一个赝品,她哪来的底气,还不是仗着因为那张脸陛下对她有几分纵容……”   “现下与人族开战,陛下不惜深入空山寺把这位姑娘带回来,我看那个赝品如何自处?”   “……”   朱啸是朱雀一族,也是世间仅存的一只朱雀神鸟,朱雀御火。   是他把她从三昧真火中带出来的,他为何要这么做?空山寺与妖王宫相隔万里,带她回来想必要花费不少时日,那佛子祛除魔种成功了吗?   谭谭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月圆之夜,朱啸又出现了,他把她抱了出去,殿外有一座月光织成的牢笼,牢笼顶是一圈加固禁制的浑厚妖力。   朱啸打开牢笼,把谭谭放了进去。   他要做什么?   三昧真火对她的身体损伤太大了,她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能任人摆布。   “谭谭,”朱啸站在笼子顶端,表情有些难过有些哀伤,他说:“我欺骗不了自己,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我从来没有对你好过,如果有下辈子……”   下辈子什么?她听不清了。   笼子里有一个奇怪的法阵亮起来,法阵中好像多出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一件红色的披风,头发是白色的,长而卷,皮肤晶莹剔透,五官精致特别,眉目青黛,嘴巴鲜红,他转过身叫了一声谭谭,声音清亮,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少年感。   谭谭问他是谁,他说他叫南棠。   南棠向她伸出手,说:“妖王和不哭山魔尊做了一个交易,妖界把你送给魔尊,我是来接你的。”   谭谭抬头看了一眼,朱啸早就没了踪影。   把她送给别人,他凭什么?   凭他是妖王,凭她落在他手上还没有反抗的能力。   南棠轻易就把她带走了,带去了一个只有血月的宫殿里,宫殿里一群倾国倾城的美姬纵情歌舞,丝竹声奢靡华贵,高高的王座上一个面色苍白的人闭着眼睛假寐,长相高大的侍卫把谭谭领过去,王座山的人睁开眼睛,轻笑着说:“谭谭,欢迎来到我的不哭山。”   面色苍白阴郁,他明明是个鬼,也是这不哭魔殿的主人,外面的昆仑血月就是最好的证明。   谭谭说:“你不躲我了吗?想好怎么骗我了?”   他说我为什么要躲你,你不是想要变得强大吗,成魔是最快的方式。   谭谭说我不想成魔,不想杀人,你利用我给那么多人种下魔种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说我只是想满足你的愿望。   他从王座上下来,走到她的面前,把她抱上了王座,俯身给她整理鬓角的碎发,他说:“你不喜欢,我不逼你了,你为什么要跳进真火里,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   他心疼极了,痛苦懊悔自责,“我不该离开你太长时间的……”他的手抚摸着她脸上火灼烧的疤痕,喃喃道:“疼不疼啊,都变得不好看了。”   谭谭只是沉默,冷眼,看他的戏要演到什么时候。   看他什么时候露出真面目。   不哭山这个地方,魔气重,魔物多,许多传说中的大魔都在这个地方,酒池肉林,声色犬马,魔都是极端纵欲的,谭谭才来了几天,就目睹了许多限制级场面。   一个双胞胎兄弟给一个端着托盘的人类女孩吞了药,便拉着女孩去偏殿里,半个时辰不到,女孩衣不蔽体浑身是血的被拖出来,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魔宫里人类医官给女孩看过后,摇了摇头,女孩就被魔宫侍卫丢出魔宫。   谭谭要救那个女孩,可是被南棠强行拉走了,南棠说,不哭山群魔汇集,七殿魔尊除了腾蛇魔尊皆在不哭魔殿,只待厌翡魔尊破开天印便可攻入人界。   攻入人界?   为什么一定要攻入人界?   天生十界,魔已占七界,还要觊觎人界,到底为什么?   谭谭被关在魔尊寝殿里,只有一个南棠看着她。   她不知道南棠是什么人,只知道他应该是个人族,并且实力很强,一把勾月弯刀环在腰间,挡住了魔宫里窥探的一切。   厌翡带回来金屋藏娇的妖族美人,那些大魔很感兴趣,几番刺探,都被南棠挡在门外。   厌翡来看过她几次。   每次过来,他总要跟谭谭说很久的话。   他说谭谭是他的肋骨所化,所以生来无父无母,他只是不小心弄丢了她几百年。   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谭谭,她被朱啸欺负后,她想要变强,他就告诉她以爱为食获取男人的精气,给那些人种下魔种,成熟后就给她献祭,像南宫钦那样。   他说她舍不得她痛苦舍不得死,所以知道她跳进火海里,他只能去求他看不起的妖王去救她,妖界和人族开战,他答应妖王让拜鬼郡鬼城里的那些妖鬼做了妖界的先锋,他是鬼城城主,鬼城里的部下却全都战死了,他只能回到不哭山。   他说他讨厌魔,讨厌不哭山,可是为了保护谭谭,他只能重新回来。   骗子。   他说的话,谭谭一个字都不信。   六界魔尊齐聚不哭山,加上拥有腾蛇内丹的她,应该就是七界魔尊在场,厌翡最终目的是开天印。   她在其中或多或少是开天印的一环,厌翡费劲心思欺骗她,就是想让她开天印。   他一定会失望的。   她就是不喜欢魔,她就是恶心这些东西,她死都不会让厌翡得偿所愿。   身在魔界,她根本就不可能逃走。   南棠每日陪着她,他似乎对厌翡魔尊很忠心,尽忠尽职地守着谭谭,谭谭总是装作不经意间探他的口风。   她问他,魔尊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她想出去。   南棠说,外面危险。   她问他,你一个人族,灵力这么强,怎么会流落魔殿成为厌翡的走狗。   漂亮的少年被问道这个问提,目光闪了闪,不回答,抿着唇走开了。   她闹着要出去,南棠始终不许,他真的很忠心,一个人族,为什么对一个魔这么忠心?   可是纵然他不许,谭谭还是找到了方法。   真火的伤到了魔界后好得很快,谭谭也不知道为什么,伤好得快,体内的魔气也愈发强盛。   血月妖异,不死的腐骨鸟从魔宫殿群上飞过,腐朽而奢靡的壁画上画着飞天的美人,谭谭站在那些壁画前,寻找出路。   听说不哭山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名唤星痕桥,桥下是寰宇星河,桥上雕刻飞天美人以及天外天仙宫。   天外天早已坍塌湮灭,星痕桥通往何处,如今也未可知。   这座桥似乎没有尽头,脉脉星河在桥下流转,那些壁画似乎也在流动。   混沌初开,天生十界,十界之上,有天外天。   父神的女儿作为十界之主降生,本体为星空凤凰,为了避讳神主真身,凤凰一族举族避世,十方帝君受天外天神主之命领规则法度治世,万年来众生百相,俱都欣欣向荣,一派朝圣之景。   直到,魔神降世。   凤凰一族避世后,神主的天上殿却多了一只火凤凰,名为真曦,神主喜爱他,遂收为爱徒,悉心教导九百年,却不料真曦伙同邪神诓骗神主,费尽心思夺走了神主半数修为,用神主的真神之力练就神鬼皆惧的魔神令。   魔神令一出,真曦受天命之召成就魔神之身,至此,屠仙戮神,大开杀戒。   天外天众仙神无一幸免,天外天坍塌湮灭,就连神主,也一同陨落忘川。   厌翡是天外天司战之神,亦是守护神主的十方帝君之一,法力无边,却杀伐之气太重,魔神杀进神主所在的天上殿后,厌翡抵挡在殿门前,被魔神以杀气引导,堕神成魔,亲手杀了神主。   谭谭看着壁画上跌入忘川的神主影象,只觉得心口像是堵了什么,难受得紧。   她正要看之后发生了什么,一把弯刀凌空袭来,她只好侧身躲避。   “回去。”南棠站在不远处,神色不明,却隐约是生气了,他手里除了勾月弯刀,还有一个铜铃,那铜铃谭谭见他用过几次,每次他摇动铜铃,必定会惊动厌翡。   谭谭不想面对那个虚伪的倒霉鬼,只好回去。   她下了桥,南棠在桥头等她,近距离看他,他的脸色更加骇人了,紧抿着薄唇,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他没有摇动铜铃,只说:“这个地方不好,以后不要来了。”   谭谭没有应声。   他们本来也不熟,他还是厌翡的手下,谭谭没有必要理他。   回到了魔宫内,谭谭安分了好些日子,在这期间,她又往返过星痕桥几次,知道了那个地方根本就是个断桥而已,对她逃出魔界没有丝毫作用,她就不去了。   不哭山血月永悬,难以界定白天黑夜,只有钟楼上的顶钟一天敲响一次。   谭谭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度过了多久,她也不是被关着无法活动,就是去哪里都有南棠跟着。   很烦。   谭谭很少从心底厌烦一个人,南棠还是第一个。   他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盯着她,稍不注意,他还会摇动铜铃召唤厌翡。   “你不要跟着我了,行不行?”   他没有回答,冷着脸的样子让魔宫里的侍女大气也不敢出。   谭谭知道不可能,他是魔尊的爪牙,厌翡最忠心的走狗。   他除了看守谭谭,还会把大量的人类奴隶送进魔宫,送给那些大魔消遣。   那些大魔消遣过后,那些奴隶大部分就变成了尸体。   而那些尸体,还是由南棠送出去,不知道送去哪里扔掉或者烧掉。   在这里,人类就是这些魔豢养的家畜。   谭谭试图救过人,有个小姑娘从一个魔尊手里逃了出来,躲进谭谭的宫殿里,魔兵进来抓,谭谭挡在她面前。   南棠抱着他的弯刀站在一旁看着,看那些魔兵动作粗鲁地上去抓那个小姑娘,被谭谭挡住,然后动了武。   谭谭被魔兵的一个小头目用刀横在肩上,他面色如常,眼睛眨也未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直到谭谭掏出诛天剑杀了那些魔兵,惊动了第二魔界的红崖魔尊。   五界魔尊受厌翡魔尊之邀来不哭山商议如何破天印,齐聚不哭山,虽然是在厌翡的地盘,但平日里各个魔尊还是保持着自己在家的一些作风。   比如,红崖魔尊喜好人族及笄之年的小姑娘。   “卿卿,过来。”   红崖喜红衣,相貌妖冶,上挑的眼尾魅惑勾人,身材偏瘦偏高,红色的袍子不好好穿,露了半个胸膛,每个姑娘在他口中,都能唤一句卿卿。   躲在谭谭身后的小姑娘哭着抖了抖,怯懦恐惧,一只手紧紧攥着谭谭的衣服。   谭谭安慰她,“不怕,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那魔尊也不恼,轻佻地看着她说:“不如,你替她跟我走吧…还没有尝过厌翡的女人呢……”   谭谭拿出了诛天剑,一句话也没有,杀气逼近红崖。   红崖斜睨了旁边的南棠一眼,轻嗤:“怎么……南棠,你要本尊亲自动手吗?”   南棠微微低了低头,抿着唇走了过来,他掐了个决,背后飞出漫天银丝,那些银丝瞬间困住谭谭,让她动弹不得。   诛天剑轻飘飘就被打落了。   谭谭知道南棠很强,却没想到他实力竟然是这样深不可测,她有腾蛇内丹修为,还有诛天剑在手,竟然还是被他一招制服。   南棠走到谭谭身后,把那个小姑娘扯了出来,然后,亲手把人交到红崖魔尊手上。   “呜呜呜……”小姑娘落在红崖手里,被他抱在怀中,飞到半空中了呜呜呜地流泪。   “很吵啊。”红崖叹了一句,而后放开了小姑娘,任由她从半空中摔下来,摔在地上,死了。   脑袋被摔碎,血和脑浆流了出来,死的那一瞬间,她惧怕极了,叫声惊恐尖利,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谭谭的方向。   不是第一次直面魔族的残忍了,却还是恶心得想吐。   “啊!”   谭谭目眦欲裂,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她崩溃大喊:“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杀光你们这些恶心的东西!”   她的歇斯底里看起来颇为可笑,红崖从半空中飞下来,好笑地看着谭谭:“你一个小妖,夺了腾蛇的造化,马上也是一位魔尊了,这么激动做什么?你不知道腾蛇吃了多少人了吗?”   “再说了…”红崖话锋一转,看向南棠的方向,“他才是人族哎,你比他还激动。”   南棠还是低着头,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沉默不语的模样没有悲喜。   他算什么人族?   谭谭第一次觉得从骨子里讨厌一个人。   那么高的修为,就算是和魔尊也有一战之力,可是他选择亲手把族人交给恶魔践踏,当一个走狗。   谭谭恨死他了。   “为什么?”   为什么选择做一个走狗,迫害自己的族人。   他沉默。   看着谭谭的泪,他面上无动于衷,甚至还当着谭谭的面,吹响骨笛让血鹰下来叼走了那个小姑娘的尸体。   无能为力,悔恨懊恼,谭谭受到了莫大的打击,瘫倒在地。   “这是傀儡丝,”红崖走到谭谭跟前,颇有些怜悯地看着被银丝捆住的谭谭,“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个来对付你吗?”   红崖的手摸上谭谭的脸,她偏头躲过,却不料心口涌上一阵腥甜,她吐了血,还被红崖捏住了脸颊。   “可怜别人?呵…你可比我的卿卿可怜多了。”   红崖走后,南棠给谭谭松绑,才解开谭谭身上的银丝,谭谭就把诛天剑刺进他的胸膛里。   他可以躲的,却没有躲。   硬生生受了谭谭一剑。   听谭谭哭着说:“你为什么要帮这些魔?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祸害同族?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谭谭哭完了,他拖着受伤的身体把谭谭送回房间里,关上门的那一刻,谭谭却听他在门外小声说,   “我也讨厌我自己。”   ……   没有光明的不哭山,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窒息。   那天之后,谭谭就很少见到南棠了,他还在,就是躲起来了。   过了几天,她所在的宫殿来了一批人奴,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们穿着统一的宫女服,不会说话,南棠私下让魔宫掌事去请人来教这些小姑娘,教她们说话、写字、文明地吃饭。   谭谭想知道南棠此举是为什么,在南棠又把一批人送进来之后,她抓住机会追问。   南棠说:“你很快也是魔尊了,按照惯例,她们都是你的所有物,腾蛇魔尊好吃人,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为什么要请人教她们那些东西?”   只是送来的口粮而已,为什么要让人教她们那些东西?   开始送来的这批小姑娘,她们不会说话,不会交流,除了是个人,行为都不像人,她们戴着项圈,手脚被铁链拴住,每天像牲口一样趴在地上,只会抢食、护食,为了一块干净的睡觉地方打架,为了一口馊了的馒头大打出手,南棠解开她们的铁链项圈,让人教她们说话写字,他给她们干净的衣服,给她们新鲜的饭菜,教她们不要抢食,教她们规矩、文明,甚至是道德人伦。   他教她们站起来,拿筷子,拿笔墨,拿针线…   就像是,在教她们怎样去做一个人。   面对谭谭的追问,南棠只是苦笑着说:“我可以相信你吗?”   谭谭读懂了他的眼神。   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也是想保护人类的,他也是想让人重新站起来,不再是奴隶,不再是牲口。   让这些小姑娘,做真正的姑娘。   在魔界,千万年的迫害,人只是奴隶,只是牲口,文明早已断层,大多数人被项圈束缚在牢笼之中,出生就知道要靠抢夺食物才能活下去,他们佝偻着身躯,不会说话,只会吼叫,只会像兽类一般龇牙咧嘴。   他们是奴隶,是牲口,是食物,是货物。   “你可以相信我。”   谭谭想,或许他并没有那么讨厌,或许来这一趟魔界,并不是坏事。   越来越多的小姑娘被送到这座宫殿里,谭谭和她们一起吃饭睡觉,一起学习,她教她们刺绣、画画,还有剑法,她体内的魔力越来越强,她用魔力在宫殿上方造了一个结界,保护着这些姑娘。   她已经不想着要逃出这座魔宫了,只想着再强大一点,再保护更多的人。   整日与那些小姑娘相处,她堕魔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了。   腾蛇的魔丹早已炼化,顺带着诛天剑的封印也解开了,她保护人类,不可避免地和其他几位魔尊产生冲突,如果厌翡不插手,她现在可以独自打败其中一位。   变强只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厌翡说得对,成魔是变强最快的方式。   她渐渐成了不哭山众魔口中,那个与低等的人类为伍的第四魔界新任魔尊。   “他叫昭麟。”   昭麟是南棠送来的第一个男孩子。   一个很安静的男孩子,十八岁,和其他人不同,他是专门训练过的,会说话会写字会周到的伺候人。   昭麟有一个妹妹,才六岁,从生下来就被昭麟藏起来了,他把他最珍视的妹妹送到了谭谭的魔宫。   可是谭谭的魔宫最近人满为患。   谭谭抱着六岁的小女孩,望着屋顶上的南棠,她说:“我们带他们走吧。”   “带不走的。”冷酷的少年望着苍穹,他不常说话,声线却是难言的华丽:“魔界无光,凡人无能,去哪里不是一样?”   角落里安静的昭麟放下了舀水的瓢,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既然无光,何不砸破天穹?去到有光的世界。”   何况,外面的人界,才是他们的家。   谭谭好像懂了厌翡带她来这里,任由她在不哭山胡闹的原因。   如果想救这里的人,就必须开天印。   他早早就给了她诛天剑,早早就引诱她堕魔,放任她在魔宫救人,就是为了让她开天印。   谭谭转身回了屋子。   她不可能去开天印。   打开天印,那人界的人也会变成和这里的一样,魔物实力强大,人族只能被奴役,被支配,失去一切。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厌翡断了谭谭魔宫里的补给,粮食和水都断了。   她的宫殿救了上万人,粮食和水断了之后,整座宫殿马上就崩溃了,可能只需要几日,这里的人族都会饿死渴死。   别无他法,谭谭只能去找厌翡。   “你来了。”   他似乎有些高兴,可是他的殿内,是数不清的尸体。   他也觉得这样不好,从王座上走下来说:“不要看。”   满地扭曲的尸体,处处猩红的血,不要看,不好看。   不要看这些尸体,你就不会讨厌我了。   他还是鬼修之身,浑身冒着黑气,苍白的脸上神情恹恹,一个白衣女人站在他身后,给他披上披风。   女人挥挥手,满地的血腥就都不见了。   谭谭看了她一眼,女人是梦情,她卑微地跟在厌翡身后,给他披衣穿鞋,在他杀人时递刀,在他杀完人时清场。   谭谭看过来的时候,她分明笑了一下,秦淮楼里,她也是这样笑着,把谭谭推给了已经入魔的南宫钦。   一丘之貉。   梦情还是一个修士,修为不够的修士在魔界这个地方,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为了丞霉这个倒霉鬼,梦情背叛了一切,也背叛了她自己。   没什么好说的,如果可以,谭谭对她动手绝不留情,反正她就是这样教她的。   清完场之后,宫内灯火通明,干净如初。   厌翡恢复了好整以暇的模样,他先开口:“怎么不说话?本尊等着…你开口求我呢。”   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他说:“人族之事,本尊只要你求我…”   谭谭默默看着他,缓缓道:“求你。”   “嘻嘻,求我也没用。”他恶劣地笑道:“魔界这几年灵气消耗过大,已经种不出粮食了,你如果想救他们,只有到外面去寻找,用我给你的诛天剑,开天印带他们出去。”   果然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逼她开天印。   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休想。”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不会让你如愿。   开了天印,更多的人就会变成这里的样子,被这些魔肆意欺辱践踏。   她转身离去。   她走后,厌翡瘫倒在王座上,梦情去扶他,被他甩开了手。   “别碰我。”他很虚弱,不同寻常地虚弱,梦情默默收回手,满眼心疼地看着他。   他又不满了,厉声呵斥:“别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本尊。”   殿内没有其他人,不需要伪装了,高高在上的魔尊深吸一口气。   情爱什么的,真是恶心透顶啊。   他厌恶得想吐。   杀人什么的,更是让人难受。   若不是那个人用七情六欲封住他,若不是本体被这些他看不上的手段牢牢困住,他根本就不会和这些人虚与委蛇,他早就出去了。   梦情靠在台阶上,趴在他脚边,她抬起头来,潋滟的眸子满是情愫,“尊上只喜欢谭谭这样看着你是吗?”   除了她,别人看都是恶心对吗?   青黑的眼底血丝遍布,厌翡闭了闭眼睛,满屋子的血腥气无孔不入,既让他恶心,又让他舒服。   昔日天外天的战神堕魔,满身戾气煞气,只有不断杀戮,才能压制住。   谁不想自由自在纤尘不染呢……   不过快了,离这一天也不远了。   只要旧主回来,只要破了这天印,颠覆十界,重新创造天外天乐园…   他轻飘飘道:“她啊,就是个傀儡。”   傀儡而已,她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他规划好了的。   囚犯会爱上抓他进去的捕快吗?当初秦惊鹊抓了他,用那种方式封印他,若不是她身死道消坠入忘川,他都不可能出来。   更不可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拆骨创造?呵呵……   从忘川回来,他就发现时间倒退了五百年,他依旧是被封印住的,真身无法逃出封印,他努力许久还是无法挣脱,只得作罢。   真正的秦惊鹊就只有一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秦惊鹊气运功德修为远远没有恢复,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手里捏着秦惊鹊的魂魄回到五百年前。   路遇一只低等小妖,他把那只小妖魂魄抽出来,然后把秦惊鹊放了进去,封印住她的记忆法力修为,她就变成了谭谭。   那只小妖是一只影妖,无形无体,所以最初的谭谭连个身体都没有,只能附在金莲之上……   什么情啊爱啊,说着玩玩而已。   她以七情六欲封印别人,他不过是想恶心回去,开了天印之后,元神回归本体,那位小仙尊,会恶心死的吧,更不用说,他还费尽心思让一尘不染的仙尊堕了魔,成了一界魔尊呢。   她最讨厌什么,他就让她经历什么。   “那个叫谢星年的人族,魔种快要成熟了吧,是时候让老朋友叙叙旧了……”   ……   断水断粮,谭谭收容了一万多人,不可能全都等死。   谭谭出了魔宫,在这个第七魔界各处搜寻,最后收获不大,收来的粮食堪堪只够维持几日。   昭麟把妹妹放在椅子上,哄她吃了一个馍馍,自己只喝了一口水。   他走到南棠面前,拿着一把劣质刀具,眼神凶狠望向其他魔殿的方向。   时至今日,其他魔殿内还是歌舞升平,一派祥和之景,魔依旧是主宰,依旧我行我素,杀人,吃人,对人族肆意玩弄肆意践踏。   倚靠厌翡的纵容,在谭谭所住的魔宫内才能让区区万余人有了丁点的尊严,可是归根究底,一切都还是仰人鼻息。   “南棠哥哥,你教我修灵吧,修魔也可以,只要能强大,做什么都可以。”   南棠手上不疾不徐地擦拭着弯刀,闻言斜睨他一眼,道:“你没有灵根。”   是,他没有灵根,不是谁都像南棠这样是万年难遇的灵体,没有人指导也能踏入修行,离证道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他修为高深又怎么样,南棠他也不就是一个胆小鬼,空有一身灵力,不敢拿起刀反抗,不敢给族人争取。   胆小鬼胆小鬼!   昭麟撇了撇嘴,很不甘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磨刀石,手法娴熟地磨起了短刀。   咻…咻咻,磨刀声很是刺耳,南棠掏掏耳朵,对昭麟道:“你要修灵做什么?”   “实力够了,才能争取自己想要的,我想带人族脱离魔的掌控,我想杀了那些压在我们头顶不给我们活路的魔,杀光他们,就不必惧怕什么,开天印回人界,也见识一下我人族繁华。”   十六岁的少年,身量还没有长齐,精瘦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迸发出难言的光芒。   他说得掷地有声。   殿前还有做着杂事的魔族,闻言往坐上的谭谭望去。   这位新任的第四魔君,竟能纵容低贱的人族放肆至此。   真是,荒唐。   谭谭在不远处,她也听到了昭麟的话。   昭麟说的,和她想的差不多。   与其受魔掣肘,不得自由,时时担心活不过明天,不如反客为主,背水一战。   可是在灵力稀薄的魔界,修士太少太少,正面冲突下,魔族对付人族,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还需仔细筹谋。   ……   傍晚,梦情带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送进了谭谭的寝殿,昭麟受命打开笼子。   殿内站了很多人,乌泱泱的一片,都是谭谭收留的,不约而同地看向高位上的谭谭。   昭麟也看着她,她负手而立,淡淡道:“打开吧。”   才掀开笼子上的黑布,就看到笼子里装了三个姿容不俗的男人。   白皮肤碧绿眼睛的半妖和尚,穿着华贵的紫袍少年,以及一个气质清雅绝尘的修士。   他们都看着谭谭。   那个紫袍少年甚至爬到笼子边缘,抓住两根铁柱子,一脸惊喜地看着谭谭。   “谭谭…”   对上谭谭的视线,谢星年毫不顾忌地叫了出来,无极拢了拢衣袍,面上快速闪过一丝懊恼,只有夜白无喜无悲。   妖王与厌翡合作,抓被种下魔种的人,他们三个是最先被送来的。   魔宫的地牢里,还有很多像他们一样的人。   谭谭一身黑衣,额头上是复杂的魔纹花钿,如今的她,气势太盛,如同开了刀锋的兵器,锐利霸道。   她从台阶上走下来,面带询问地看着梦情。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梦情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谭谭后面的南棠后面,“新欢旧爱,我都给你送来了,你不谢谢我吗?”   谭谭低眉,那一瞬间有显而易见的杀气。   梦情指着双手拨弄佛珠的和尚,“这是大名鼎鼎的空山寺佛子,十世轮回修行,今生差点因为她破戒,他们谈婚论嫁,相约一生,其他人,可没这个待遇呢…”   没有人说话。   她又走到谢星年面前,“谢氏长孙,嗯……没什么好说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贵公子,在书院与她相识,如今对她情根深种…”   “这位公子身上的魔种,成熟得最好。”   梦情粗暴地掐着谢星年的脖子,迫使他抬起头来,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脖子上乱串的魔纹。   “至于这位……”顶着薛晓的壳,梦情还没有能力看出无极是谁,她欲施法把无极提出来,灵力作用在他身上,却像是落进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这种感觉……梦情若无其事地把手搭在铁笼上方,“这位道友,我竟然探不出他的底呢,谭谭。”   谭谭还是没有说话。   昭麟看着比平时还要冷上三分的南棠,再看看笼子里面的三个男人,鬼灵精怪的眼珠子转了转,抱着妹妹走到一个便于观望的位置上席地而坐。   南棠哥哥…好像很不高兴呢。   “谭谭,”梦情做了一个仰望的姿态,她嘴角含笑,向来清冷的脸上却有难言的魅意,“谭谭…尊上,魔种已然成熟,是时候采摘了呢。”   怎么采摘呢?亲手杀掉,像杀掉南宫钦一样,杀掉魔种寄生的宿主,吸收掉魔种的能量。   不可能,不可以,她不会再杀人了!   她抿着唇,只是看着梦情。   梦情还在继续挑衅她。   “谭谭啊,新欢旧爱,都拿命来爱你,被你种下魔种,连转世轮回都省了,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敢面对他们,你当初杀南宫钦不是做得很好吗?”   “你们这些旧情人,不想跟她叙叙旧吗?嗯…都不说话…这样的场面,怎么都不说话呢?”   梦情似有遗憾,还有些意犹未尽,想看的戏没有看成,她当然遗憾。   “可怜的谭谭,”她拿着一把锋利的短刀蹲下来,“要不,梦情姐姐替你杀了这些人吧,你下不了手,我就帮你。”   说完,短刀脱离手掌,直直朝最边上的谢星年飞去。   铛!   短刀飞到谢星年的面门前,被一股气劲打落。   梦情回头,是谭谭从众人让出的一条路里走过来。   她双手紧握,怒极反笑,挥挥手让人把关着无极等人的铁笼子带下去,而后对着梦情道:“梦情姐姐,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还有几分情意让你可以这般放肆吧?”   就算她曾经教过她许多,在她把她推给入魔的南宫钦的时候,所有一切都已烟消云散。   况且,笑笑和那只梦魔因此而死。   谭谭伸出手,梦情便被一股她无法反抗的力量携裹着向谭谭飞去,她的脖子被谭谭单手扣住。   “我一直觉得,梦情姐姐虽然面冷,却一定不是什么坏人,我一直觉得,遇见你是幸运,遇见笑笑也是,可你始终是在骗我,你一直在骗我,你和厌翡魔尊想做什么呢?”   谭谭闭了闭眼睛,脑海里闪过那些男人的画面,只觉得这一切都让她厌烦至极。   “你们想做什么?说啊!”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她的手那么纤细,仿佛一折就断,捏住梦情这样的修士,却力如千钧。   她真是半分情面也没有留,昭麟听到了那个女人喉骨碎裂的声音。   捏死她…昭麟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得这一幕分外解气。   谭谭姐姐捏死这个女人,和魔族狼狈为奸的人都该死!   手指缓缓收紧,梦情挣扎的力度渐渐小了,她翻着白眼,如同一条死狗,再也不复以前高贵清冷的模样。   最后一刻,是昭麟旁边的南棠出手了,一股银丝快速向谭谭攻去,迫使她放开了掐着梦情脖子的手。   “咳咳咳!”梦情倒在地上,先是大口呼吸,而后不住地干呕,她的脖子上出现一圈骇人的红痕,她咳着咳着,笑了。   “哈…咳咳…哈哈哈,”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谭谭啊,我记住你了。”   “你这样,就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吧,你已经是一个魔了。”   “你始终只是他的提线木偶,会按照他希望的方式走出每一步…”   “是吗?”无数的人站在谭谭身后,衬得她像个高傲的女王,“提线木偶?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养虎为患?”   “他既然让我变成现在这样,诛天剑…腾蛇内丹,魔种献祭,处心积虑让我成为一界魔尊……那就做好被我反噬的准备。”   “回去告诉他,我会…亲手杀了他。”   梦情走后,昭麟窜出来挡在南棠和谭谭的中间,迫不及待对谭谭道:“谭谭姐姐,我们…我们什么时候杀出不哭山,拿那些魔兵祭旗?”   “杀出不哭山?”   “难道不是?”昭麟摸摸头,困惑道:“您是一界尊主,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揭竿而起,一呼百应,杀出不哭山,回到第四魔界,那是您的地盘。”   错了,谭谭神情淡淡,那是腾蛇的地盘,她只是占了人家的名头而已。   她挥挥手让众人散去,转身坐在大殿的台阶上,目光看着那边的南棠。   少年腰缠勾月弯刀,一身黑色劲装,明明是充满朝气的年纪,却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气质酷烈严肃,不算宽厚的臂膀,却给人无法言说的安全感。   谭谭说:“我不要跟着我的人颠沛流离,不需要揭竿而起,我可以清理掉整座不哭山,他们不是要开天印吗?开啊,杀掉不哭山所有的魔,再开天印回到我们自己的家。”   昭麟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忍不住推推旁边的南棠,“哥哥,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嗯。”   昭麟开心地笑了起来。   ……   当晚,谭谭维护好结界,便遇到南棠提着一个东西回到宫内。   他浑身都是伤,血浸湿了黑色的衣服,看着像才从水里出来一样。   他把那个东西丢在地上,众人围过去,扒开,才发现是一个人头…不,应该说,是一个魔头。   还是一位魔尊,第三魔界至尊。   “这位尊上掳走了我们殿内十二位姑娘,放了她们的血沐浴,还剥了她们的皮,做了人面屏风。”   南棠面色沉静地述说着惨无人道的事情,“我去要人,要不到,就打起来了。”   他没有说,他是怎样在重重禁制下杀掉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魔尊,也没有说,他是如何提着魔尊的头在无数魔兵魔将的围剿下回到谭谭这里的。   他挺拔地站在殿中央,像无法打倒的雕塑,所有人都看得见他的伤痕累累,所有人都对他肃然起敬。   箭在玄上的时机,他做了先锋,先讨了第一份属于人族的尊严。   他笑了一下,说:“谭谭,魔尊也不过尔尔,我们可以的。”   你说的一切,都是可以实现的,杀掉所有的魔,带人族回到人间。   无数道强横的气息出现在宫殿的结界上空,谭谭知道,追兵来了,兴师问罪的来了。   看着已是强撸之末的南棠,她缓缓勾起笑容。   “是啊,你可以,我也可以。”   红光骤闪,她已然消失在原地。 第75章 遇妖,终章   天要变了。   昭麟抱着妹妹躲在柱子下面, 不知道结界外的几位魔尊是怎么交涉的,反正很快就打起来了。   灵力与魔气的碰撞,魔力与魔力的碰撞, 地动山摇, 天崩地裂。   就算是有结界,这座宫殿还是在摇晃。   昭麟亦是激动到发抖。   “哈哈哈哈哈…”   终于到了这一天, 他们这些魔界的“畜生”,也能拿起武器,也能噬主,也能为自己拼一把了。   就算不成功,那又怎样?   轰轰烈烈的死去,总比猪狗一样的活着。   魔宫的地牢里,无极最开始睁开眼睛, 他抬头望了望屋顶, 而后身体逐渐虚化, 再眨眼,他就出现在铁笼子外面。   这么轻易就出去了,谢星年睁大了眼睛。   正要询问,无极回过头来, 像是解答他和佛子的疑问一般开口:“我是特意被抓的。”   没有解释为什么, 他伸手掐了法决,独属于道门的混元真气帮佛子和谢星年解开身上的枷锁,再打开铁笼子, 把两人放了出来。   “阁下……”   “在下道门无极。”   佛子捻了捻佛珠, 微微颔首, 谢星年是凡人, 不知道无极是谁, 但他认识薛晓。   “你是无极?可你分明是薛晓的模样,薛晓是我的同窗,他呢?”   或许有些咄咄逼人,但谢星年管不了这么多了,被抓来这种地方,原以为有薛晓这个认识的人会好一点,可是薛晓不是真的薛晓,谢星年不由地觉得恐慌。   “借尸还魂,想必阁下的同窗早已魂归忘川。”   魂归忘川?那他是如何死的?连薛晓都死了,谭谭呢?想到适才在殿上见到的魔尊…   “哈…喜欢你,果然是要命的。”谢星年苦笑,眼尾有黑气溢了出来,情绪激动之下,他脸上的魔纹像是要活过来了一样,疯狂吸收周围的魔气,迅速蔓延生长,顷刻间,魔气便完全包裹主他。   他竟是要此时彻底入魔。   “阿弥陀佛…去!”   伽明甩出手中的佛珠,而后开始吟唱清心咒帮助谢星年不要入魔,可是他体内也有魔种,并且死死抑制住他的灵力,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轻易就被抓到这个地方。   他的吟唱几乎没有什么作用,眼见着谢星年快要彻底魔化了,他叹息一声,眸带悲悯。   突然,一道清气包裹住入魔的谢星年,硬生生压住那些窜动的魔气,而后,那股清气竟然开始吸食魔气。   “施主,你……”伽明的脸上满是不赞同,或许是道门中的秘法,无极竟是要把谢星年身上的魔种转移到自己身上。   “佛子十世轮回,初心可还在?”   无极的衣袖猎猎作响,收手时,谢星年体内的魔种早已进入他体内,魔纹初显,伽明看到他体内分明不止两个魔种。   一个,两个,四个,五个,七个…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因谭谭而生的魔种,他早已收了不知多少个。   佛家四大皆空,可是现在,伽明是震撼佩服的。   他身为佛子,十世轮回的修为,却还是一个魔种便让他身心俱疲,道子身负这么多,如何不能让人心生敬佩?   初心可还在?   体内的魔种还不够说明问题吗?若是初心坚定,又如何能让魔种有机可乘?   他就是六根不净,滋生那些妄念,谁知道…当初和谭谭成亲时他是怎样告诉自己必须离开的。   “阿弥陀佛…”   他闭眼间,一股霸道的真气冲进他的体内,睁开眼,竟是无极在出手转移他体内的魔种了。   “道门中人,与道魂是命定的羁绊,我不管谭谭在遇到我之前招惹了多少人,在我之后,她的余生便只能与我有关。”   道门中人,克己复礼,善言善行,最是正派不过。   曾经的道子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些魔种,终究还是影响到他了。   结界之上,谭谭与其他几位魔尊相对而立,结界外面堆了如山的尸体。   天日无光,血月永悬。   几位魔尊还是体面的,只有谭谭形容狼狈,周身挂彩。   森寒的诛天剑上,血滴三尺犹不尽。   她一个人不仅要对付几位实力超群的魔尊,还有挡在几位魔尊前面的千万魔兵魔将。   “卿卿,收手吧,”红崖坐在轿子里,几位身材火辣的魔女围着伺候他,“你是魔,怎么就想不开要为那些畜生出头?乖,听话,把南棠那个人族交给我们。”   他的手下死得不多,所以他还能调侃几句,被杀的第三魔尊手下魔将敢怒不敢言,只是一次次地带着第三魔界的兵将朝谭谭冲过来。   谭谭看着这些魔,目光冰冷,身无长物,只有手中三尺长剑。   其实不是非要站在人族这边,也并不是要拯救什么,她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高尚。   只是,人活着总得做些什么,妖也是如此,既然被推上这条路,总不好坐以待毙吧,都说她是厌翡一手成就的,是他的傀儡。   那就让这些魔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傀儡。   数不清的尸体从结界上滑落,谭谭抹了抹脸上的血,举起手中的惊天剑,恐怖的能量从她体内迸发,形成毁天灭地的飓风。   那是灼烧内丹精元短时间拥有的能量,魔尊的内丹,自然是毁天灭地。   “真是疯了。”   红崖脸色骤变,向后急退数千里。   魔宫上空的飓风炸开数千里,恐怖的能量暴动下,其他三位魔尊反应慢了,竟然就这样被飓风携裹致死。   飓风绵延数千里,都是魔族的尸体。   魔星陨落三颗,昆仑血月都染上了一层灰。   红崖目眦欲裂,惊怒之下,他提剑去寻废墟中的谭谭,半路却被一个人拦下。   “你拦我做什么?”   “咳…咳咳…”   烽烟吹过,厌翡那张苍白的脸出现在血月之下,暗红的月色让他更加阴郁,他都已经是鬼了,却是一副时日无多的模样。   “拦你?不,我是来杀你的。”   “你说什么?”   不哭山血流成河,带来的魔族被屠戮大半,一切都是因为厌翡一手创造的那个魔女,红崖都还没有深究厌翡同为魔尊的过错,他竟然大言不惭说杀他?   “你根本就不是让我们来商议什么开天印,自始自终,你策划的只有今天!!”   他愤怒不已,率先向厌翡出手,却在交手时惊觉自己远远不是厌翡的对手。   对了,厌翡曾是天外天战神,还是曾经杀了神主的人,他们这些魔尊充其量只是后起之秀,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为什么?”   被打落云层,重伤将死,红崖不甘心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   第四个魔星也陨落了。   红崖死不瞑目,他跌落的地方,正好是其他三位魔尊的尸体处。   厌翡紧接着落了下去,浓烟滚滚,有个身影跌跌撞撞地提着剑过来。   他躺了下去。   “咳咳咳…”喉咙涌上一阵腥甜,他咳出血,胸口一阵悸痛,他不得不侧躺着,弓着背吐血。   突然,后脑勺一阵寒凉,他强撑着翻身,就看见谭谭拿着诛天剑对准他。   “我说过,我会杀了你的,亲手杀了你。”   谭谭捂着小腹处的伤,明明虚弱到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这样倔强。   厌翡抹了唇上的血,笑:“那还等什么?动手啊。”   于是如他所愿,长剑落下,插进他的心脏。   鬼的血又腥又丑,厌翡却觉得畅快,终于要结束了,终于要离开这具躯体了。   “咳咳咳…咳咳…”死之前,他还是微笑面对她,“谭谭,你总是不会令我失望,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你总是不会令我失望。   谭谭猛地抬眼,濒死的厌翡却没有给她解惑,他的死比其他魔更让人不适,冲天的鬼气、煞气、魔气,腥臭的像乱葬岗成百上千的尸体一同腐烂的气味。   好恶心。   筋疲力尽,强撸之末,自爆内丹并不是那么好受的,小腹的血止都止不住。   她真是命大,自爆内丹竟然还能多这一口气吊着没死。   还能亲手杀了厌翡。   不过也快了…   谭谭瘫倒在地,还没有躺下去,从死去的厌翡身上突然迸发出一股力量霸道地冲进她体内,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唔…哈哈…”   谭谭觉得可笑,这股力量……是魔种的力量,堂堂魔尊,竟然以鬼修之身在自己体内种下魔种。   他为她所杀,魔种以诛天剑作为媒介献祭给她。   这个魔种,太强了!   他把自己的杀业、孽力、煞气植入魔种内,通通都献祭谭谭,他以前背负的孽,都让谭谭承担。   卑鄙!   好卑鄙。   谭谭杀了所有的魔,却变成了世间最大的魔。   “啊……”   魔种进入体内,骨肉重组一般的疼痛,周围的煞气和魔气形成密不可破的灰色罡风。   好痛!   体内的血像是怎么也吐不完,在魔种的作用下,骨肉移位,五脏六腑都被搅碎了一样。   好痛啊!   五感俱失,唯有痛苦这样清晰。   好痛…谁来救救她!   谁来杀了她!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诉求,有人进了罡风抱住了半空中的她。   抱住她,头抵着她的额头,一股温暖温柔的真气包裹着她,缓解了她的疼痛,天旋地转间,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魔种被牵引着蠢蠢欲出。   抱住她的人,竟然想要把魔种从她体内引出来。   引出来干什么呢?这种东西根本杀不死,根本无法消灭,一旦让它成形,还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谭谭勉力睁开眼睛,是薛晓的脸。   “你…做什么?”   无极笑了笑,没有说话。   谭谭看到他手掌心被割开了一个口子,引出来的那个魔种,就这样顺着那个口子钻了进去。   以自身为引,替她承受一切。   那些别人加诸给她的苦难,他代她受,别人想要她承受的业障,他来承担。   “我听他们说,你要开天印?”   魔种入体,他伸手拿住了诛天剑。   “是这样吗?”   手腕抖动,上下挽了两个独特的剑招,一股磅礴的力量冲上云霄。   他单手开了天印。   “轰…”   云层碰撞,天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作为天印阵眼的昆仑血月掉落,第一束光照了进来。   光是金色的。   魔界的人第一次看到太阳。   那么耀眼。   云变白了,那么干净。   周围来了很多很多的人,这束光让他们热泪盈眶,让他们欢呼。   昭麟使劲呼吸了一口空气,激动地对谭谭说:“谭谭姐姐,你成功了!你是英雄!”   这一天,是纪元,是新生,是希望。   一切都会不一样,他们这些魔族豢养的“人畜”,从今以后,可以做人了。   只做人,不是谁都可以践踏的畜生。   无极蹲在地上,他温柔地摸了摸谭谭的脸,道:“带他们回家吧。”   他好温柔。   就算是脸上魔纹遍布,他依旧温柔得不像话。   珈明和谢星年站在人群中,谢星年看到谭谭还想过去,被珈明拉住。   “阿弥陀佛,施主,让他好好道别吧。”   无极是在道别。   他体内引了太多魔种,如果他入魔,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你是英雄,带你拯救的人回家吧。”他的眼神眷念温情,谭谭不解,胸腔里酸酸涨涨的难受。   “你…”   谭谭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又哭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解,困惑,还有感动。   莫名其妙的对她好,莫名其妙的让她感动,这种感觉很讨厌。   最初见到无极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人很正派,很认真,那时候她相信所谓的以爱为食,可是她还是绕过了这个人。   她骗自己这个人的味道很清苦,其实是知道,她配不上这样的人,那么认真那么正派的人,他很好,她受不起这样的好。   可是还是受了他的好。   他用生命,帮她承担了一切。   明明没有那么多交集,明明都不怎么熟,他就擅自为她牺牲。   真是…讨厌!   “道门中人,只会为遇到命定的道魂而欢喜,最初见你,我是高兴的,可是那时见你哭,我又难受得紧,我就在想,为什么不早点去找你,早点找到你,至少不会让你那般哭泣。”   是道别亦是告白。   “本不想让你哭的,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他温柔地擦掉她眼角的泪,“不要觉得愧疚,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偷来的,如今还回去了也没用什么。”   当初在沧州与腾蛇一战,他为了打败腾蛇殉道,作为道子,他还有修补天印的宿命,以死后的灵魂去修补。   是和道魂的羁绊,让他脱离宿命借薛晓的躯体重生。   如今群魔濒灭,剩下的不成气候,天印也不需要守护了,他的宿命兜兜转转还是以这种方式结束了。   天印开了,世界正在坍塌重组,大地震颤,地动山摇。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珈明手持佛珠,召唤出巨大的莲台,他让所有人都上了莲台。   只有谭谭还在原地。   无极望了望莲台上的众人,对珈明颔首,“该走了,谭谭,回到人间好好睡一觉吧。”   他用力把她推向莲台的同时,抽空了她体内所有的魔气,并且,还解了魔尊厌翡留在她神魂上的封印。   飞向莲台的途中,她的样貌几经变换。   开始,她变成了最初的谭谭。   眼如琥珀,纯澈干净,天真气十足的谭谭,像是涉世未深的精灵。   然后,眉眼变幻,身量拉长,她正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她真正的样子。   封印一解,金光乍现,无数灵气飞来在她身边形成涡流,涌入她体内。   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   最后是成仙。   天边祥云瑞彩,有天门打开的祥和之音,鸾凤和鸣,仙泽缭绕。   金光散去,高挑的身影收了周身的仙气,一个对众人来说有些陌生的女子站在莲台的高处。   莲台腾空飞起,载着几万人飞向天边的裂缝,昭麟跑过去,跑到女子身边,疑惑道:“谭谭姐姐?”   女子转过身来,冰冷而艳丽的眉眼间尽是绝代风华,朱唇微启,她说:“吾名秦惊鹊。”   珈明手指微拢,心下叹然。   般若府仙尊,与道子齐名的正道第一人,温锦之徒,剑仙秦惊鹊。   秦惊鹊。   圃一归位,她的眼神锐利地看向人群中的弯刀少年,随着她的视线,昭麟看到了受重伤本该躺在床上无法行动的南棠。   “南棠哥哥,你怎么…”   你怎么好了?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就像是不曾受伤一样。   “小仙尊,好久不见~”   南棠双手抱胸,眼神肆意地望着秦惊鹊,和他轻佻的神情不符,他的额间闪着圣洁的神印。   神印。   他成神了。   忘川最大的恶鬼,魔界最强的魔尊,他成神了。   几乎是归位的瞬间,秦惊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南棠就是厌翡。   在忘川,秦惊鹊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所擒,回到人间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五百年前,他的本体依旧被她封印着,他解不开封印,干脆以鬼身修炼,并且把她变成谭谭。   他要她成魔,一方面是让她打开天印,一方面是要把他的一身杀业一身煞气一身的孽障种成魔种献祭给她。   什么天生灵体,魔界哪来的天生灵体…南棠自始自终都是厌翡给自己准备重生的躯体。   他让南棠在谭谭身边,日夜监视,引导谭谭做出他想要的结果。   让谭谭看到魔界对人族的残忍,引导她去救人,引导她为了守护人类去杀那些魔尊,他本来就厌恶那些魔尊,他不做魔了,也不会让那些魔继续活着。   引导谭谭杀了他,好把魔种献祭给她。   那些业障随着魔种转移到她身上,她就彻底断了成神的机会,而他本就是昔日的天外天战神,脱离业障弃了魔道后,他立地成神。   天道真是好没道理,兜兜转转,他的一切算计都如愿了。   无极那样的好人,却要承受入魔之苦,却要为此付出生命。   “你到底要做什么?”   怒不可遏,忍无可忍,真是恨极了这个人。   她拔剑冲过去,剑气直指南棠。   剑仙一怒,万剑齐出,珈明的莲台不可能承受如此暴动,秦惊鹊选择把南棠提出莲台,让珈明带着人先走。   “谭谭…”   “谭谭姐姐!”   谢星年和昭麟一同惊呼,只见秦惊鹊掐着南棠的脖子撞向魔界的地面,离他们越来越远。   快要撞向地面时,一阵光芒从秦惊鹊手上散开,手里的南棠突然消失,又重新出现。   “我是神明。”   “我说过,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会还给你,小仙尊,如今你七情六欲早已回归,你现在,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   “可惜,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觉得秦惊鹊很好笑,看到不远处正在魔化的无极,他道:“我是想让你成魔的,现在都有人替你了,本尊的打算都落空了,你还这么生气干嘛?”   看着神情冰冷的秦惊鹊,他叹道:“神明没有这么重的爱恨,我真是不懂你呢…”   好气。   好恨!   秦惊鹊攥紧了剑柄,艳丽的眉眼因为恨意却更加美得惊心动魄。   她说:“我要弑神。”   诛天剑通晓心意,剑随心动,朝南棠斩去,却在半空中被施法拦下。   南棠抓住诛天剑,抹了上面属于秦惊鹊的印记。   “诛天剑是本尊在天外天时,神主赐下的神剑,跟随本尊多年,你竟然想用它来杀了本尊?”   他嘴角的讽刺太过明显,神威压住秦惊鹊,让她无法动弹。   “既要弑神,先成神吧。”   他收了剑,走了。   飞到天边,却发现秦惊鹊用分身术挡在自己的面前。   他说:“我不想杀你,你非要找死吗?”   “我要弑神。”   秦惊鹊手上无剑,她又用了燃烧修为鱼死网破这一招。   “我说过,我要亲手杀了你。”   “真是头疼。”南棠不闪不避,甚至游刃有余,像猫逗老鼠般道:“来,我等你来杀我。”   以指化剑,万千剑气穿过他的身体,却只是穿透一个虚影。   他的本体早已离去。   “噗!”秦惊鹊吐了一口血,瘫倒在地。   “你看,给你杀你也杀不了。”他得意洋洋道,还顺手治了一下她燃烧修为带来的伤:“我的命,只有一个人能拿走,可惜你不是。”   至于那个人是谁,很快就可以再见了,南棠嘴角勾起轻松的笑容。   他已经重新成神了,他现在很干净,很快,他就重建天外天,迎回神主,只有神主,才有资格取他的命。   妖王那边应该部署得差不多了吧……   他走后,秦惊鹊起身打坐静修。   “荼归…”   神识里被关了许久的往生镜陡然得到自由,听到秦惊鹊叫它,它马上应道:“主人,我在。”   “救无极。”   往生镜是神物,虽然无法阻止无极入魔,却可以保住无极一丝清明,让他入魔后不至于没了神智。   “好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还差点,这个世界就完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写的啥,我下个世界写娱乐圈那个,那个有点存稿,谢谢每章留评的宝宝 第76章 天外天   般若府的一切还是从前模样, 高而峻险的山门,巍峨的仙宫殿宇,上着早课的弟子口述法诀, 执着剑整齐地练习功法。   秦惊鹊驾着仙舟, 舟上是一直昏睡的无极。   无极周身魔气极盛,飞舟上被施了法, 隔绝了魔气泄露和一切窥探,秦惊鹊避开众人,把他安顿在自己平日里闭关的洞府。   “主人,天印损毁,七界魔族没有了天印阻拦,倾覆人界是迟早的事。”   “是吗?”   是的。   并且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魔尊厌翡把她从忘川带出来, 带回了五百年前, 以谭谭的身份重新活了五百年, 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算了算,离魔尊引发天劫的日子不远了。   上一次,她在琼月洞闭关五百年, 一出来, 便听说了天印被破,道子堕魔和妖魔进犯的消息。   七界魔尊不知所踪,堕魔的道子成了一统七界的唯一魔尊, 带领魔族蜂拥而出, 人间顿时成了炼狱, 魔与妖勾结, 大肆屠杀人族、灵族、仙族, 抢夺人界灵脉,仙族法器,灵族灵宝,取凡人生气、灵族灵气、仙族仙力,来铸造修补损毁的星痕桥。   听说星痕桥是通往天外天的唯一途径,也是成神之路。   成神啊…   十界难以避开的话题。   为了成神,为了重启天外天,不惜掀起如此浩劫。   发生过的事再次重演……   这一次不同的是,无极在她手里,这一场浩劫后面的密辛,她大概也知道一些。   秦惊鹊把无极放在寒玉床上,准备施法封印,结印到最后一刻,无极醒了。   寒冰覆盖住他的身体,只留下一双琉璃似的眼睛,他疑惑地看着秦惊鹊,而后挣开束缚。   澎湃的魔气瞬间迸发,封印他的冰霜顷刻消融,水汽蒸发,连寒玉床都从冰蓝色变得通红。   “惊鸿仙尊?”   同为人族天骄,他是认识秦惊鹊的,只是没有把秦惊鹊和谭谭联系起来。   秦惊鹊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下,她若无其事地收回去,藏在背后。   “你醒了。”   琼月洞里是极寒灵气,荼归早就躲进秦惊鹊的灵府了,秦惊鹊向后退了几步,手负在身后,下意识戒备的距离,下意识戒备的姿态。   几乎是瞬间,无极便感觉心底被刺了一下,他坐起来,察觉到周身环绕的雄厚魔力。   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连点难受的情绪都没有,他很平静,转头对上秦惊鹊的视线,他说:“仙尊刚刚是要杀了在下吗?”   秦惊鹊说:“不是。”   “你不杀我……”他下了寒玉床,放开神识扫了一圈。   “般若府琼月洞,难不成…是尊上救了在下?”   秦惊鹊点头,惹来对面的人嗤笑一声,对上无极的视线,那里面荒芜一片,冰冷中夹杂着凛冽的寒风。   “堂堂剑尊,不以匡扶正道为己任,却出手救一个邪魔?”   “你不是邪魔,你是道子。”   他瞳孔紧缩了一下,没想到秦惊鹊会知道他的身份,他顶着薛晓的身体,一副让人退避三舍的邪魔模样,被直接点破身份,他突然恼怒不已。   “道子?呵呵……”   他的眼中溢出红黑相间的魔气,神情讥讽。   “仙尊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让你活着跟我说了这么久的话,是不是不太对啊?在下想要教教你,到底邪魔该不该救?”   堕魔对一个人来说,影响还是太大了,能让良善之人拿起屠刀,能让刽子手肆无忌惮百无禁忌,魔族所崇尚的极端自由,就是横行无忌,挑战一切世俗枷锁秩序,野性兽性主宰一切,没有理性,就算有,也只是趋利避害。   昔日魔尊厌翡无法遏制的魔性是从骨子里带着的杀性,无极受他影响最深,自苏醒,骨子里便是盛怒和杀意。   她为什么要救我?杀了!   谭谭呢?魔界的那些人呢?   他们抛弃了他,任由他被这个所谓的剑尊带回仙府封印,他回去要把那些人全部杀光,把谭谭关起来,让她哪里也不能去,让她彻底成为他的道魂,他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可是他们连那一份契约都没有,他以前真的是傻透了。   一起沉沦吧……享受这个世上所有的鲜血,享受世间万物的俯首称臣。   冲天的魔气拔地而起,遮日月,蔽山河,天空倏尔暗下,七个魔界的交汇处,素来安静的魔渊,有什么东西沸腾了起来……   察觉到无极情况不对,秦惊鹊率先动手,手里快速结印,那是封印的手势。   “呵呵…不自量力。”   琼月洞突然狂风大作,冲天的魔气好似要摧毁一切,片刻之间,魔气炸开,整个山头都被夷为平地,如果不是她提前布好结界,这动静只怕会惊动整个般若府。   在魔气炸开的一刹那,秦惊鹊就飞了出去,半空中,往生镜在她背后,变得无比巨大,像一轮高悬的太阳,发着耀眼的光芒。   秦惊鹊手中执剑,看着下面发狂的道子,想到谭谭记忆中这个人温柔正派的模样,她犹豫了下,还是把剑收了回去。   往生镜只能让这个人保持一丝理智,但是堕魔之后,魔性才是主宰。   道子和化作谭谭的她其实并无多少交集,说什么情深意重不免有些可笑,可是这个人就那样为她抗下一切,为谭谭承担一切的模样太过深刻。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还有,她不允许他是这样的结局。   她向他飞过去,变成谭谭的模样劈开一道浓雾般的魔气,然后出现在魔化的无极面前。   “谭谭?”他愣了愣,然后肆虐的魔气一瞬间平静,他向她伸开手,有些脆弱道:“你来了,你能抱抱我吗?这里有些冷…”   琼月洞的极寒灵气是用来淬炼剑体的,一般修士确实扛不住,可是魔也会冷吗?   “往生镜生于忘川,虽是神物,但却至阴至寒,”知道她在想什么,荼归在她的神识里说到:“主人是往生镜之主,自然不会觉得此间寒凉,但琼月洞和往生镜都用来封印道子,想必就算是魔,也受不住。”   谭谭出现了,他就忘了刚才所想,委屈地想要一个拥抱。   魔气平息那一刹那,天空中的往生镜发出刺目的光芒,就在无极向秦惊鹊伸出手后的片刻,万丈冰原平地起,吹过来的寒气瞬间将他冻住。   他没有等到谭谭过去抱抱他,甚至都没有看到他放在心上的人向他迈开过一步。   封印成了。   那个人见到谭谭,连反抗都不会,连魔力都不敢用,站在原地等谭谭去拥抱他,却被寒气定格住。   不知道为什么,秦惊鹊突然有些难受,心口酸涩难了。   这里好像是真的冷…   她转身,摸了摸下颌,眼泪才滚到那个地方就结冰了,她闭了闭眼睛,离去。   “恭喜尊上出关。”   走出封印的结界,她没有隐藏气息,很快便被般若府的其他长老察觉到了,几百个弟子课也不上了,跑到她的山门前,迎接她出关。   才出来,便收到大长老的传信让她去长老峰议事。   她露了个面,向这些热情洋溢的弟子们点了点头打招呼,而后便向长老主峰飞去。   宗门十二位长老,如今只余下三位,主殿内三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站在一起,他们身后,是无数棺木。   “尊上终于出关了,”七长老神色悲怆,“此次妖魔进犯,温锦仙尊带领本派三千弟子去蓬莱抵抗,三千弟子皆阵亡,十二位长老就回来我们几个,温锦仙尊被妖王俘虏,如今下落不明。”   妖界此次与人族开战,战况持续了很久,妖王攻陷了几十个仙门,抓了无数修士,似乎是找寻什么东西。   沧州一战,仙门优秀弟子陨落无数,现如今仙家实力良秀不济青黄不接,根本无力对抗妖族大军。   如今妖族在攻蓬莱,各个仙门汇聚蓬莱援助。   在蓬莱,死的人太多太多了。   秦惊鹊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主殿上空挂着一张巨大的白幡,上面挂着死去的人的命牌。   白幡被风吹动,那些命牌就像树叶一样悉悉簌簌作响,像是一种哀乐。   她好像来晚了。   又好像没有,上一次也是这样,一出关就是所有人的死讯,就是人间的生死存亡。   她没有踏进大殿,只是说了一句,“我会结束这一切。”   而后直奔蓬莱。   蓬莱的天空,是红色的。   死了太多人了,土地、海水都是红色的,战场上的煞气罡风还有血腥气让方圆千里化作满是硝烟的焦土,化作血海,万里浮尸。   妖魔步步紧逼,气势如虹,人族节节溃败,殊死抵抗,不仅是修士,更多的是凡人,他们拿起凡兵,纵然是螳臂当车,也毫不畏惧。   一截一截地倒下去,又一波一波补上来,惨烈、悲壮,渺小,却又伟大。   毕竟一只妖兽,就能踩死许多人了,一点都不公平的战争。   秦惊鹊从云层上落下去,半空中结印召唤剑阵。   用尽她所能调动的一切灵气,化作千万巨剑,挟裹着雷霆之威,在方圆千里下起了剑雨,石破天惊般降临战场,杀死了所有正在屠戮人族的妖魔。   朱啸从王帐里走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妖族慕强,秦惊鹊的剑阵挑起了他的战意。   是个对手,他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正要飞去战场,被正在部署沙盘的厌翡拦住。   “不准去。”   “为什么?”朱啸望了望被绑在石碑上的温锦仙尊,舔了舔唇,笑了:“这徒弟可比她师傅强多了,这样才有意思嘛…”   厌翡额间神印闪耀,一副圣洁悲悯的模样,但他眼神流转,那股子冷漠厌世的邪性藏都藏不住。   “她是半神修为,你不是对手,星痕桥只差最后一步,重启天外天就在眼前,我不希望你节外生枝。”   其实只要告诉妖王一个事实,秦惊鹊就是谭谭,那这个怂货绝不敢靠近一步,他宁愿天天和妖王宫那个替身厮混,也不敢靠近正主一步。   世间最后一只朱雀神鸟,堂堂妖王,也不过是一个令人齿寒的伪君子。   厌翡瞧不起这样的人,朱啸在寒冰地狱,靠着一抹附在金莲之上的残魂相护,苟延残喘地长大,长大之后把救命恩人留在寒冰地狱里受苦,他回到妖族倒是如鱼得水,等功成名就想起故人时,那寒冰地狱的金莲花早已凋谢。   若不是谭谭特殊,恐怕早已魂飞魄散,再相见就是谭谭和那只半妖成亲,他说不敢打扰不敢逼迫,实则是知道谭谭以爱为食的背后,是种下魔种,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装作那副模样,当初那只半妖在成亲时恢复记忆成为佛子,他分明笑得那样得意。   还有,沧州腾蛇作乱,他借着保护之名,杀了谭谭身边那个叫做薛晓的凡人,他自己在妖王宫做了一个替身,每日寻欢作乐好不快活,绕是这样,他也见不得谭谭身边出现那些人,所以那个叫薛晓的凡人就是死的如此冤枉。   最后,他从空山寺的真火中带出谭谭,把人带出来,然后送出去,送给当时是魔尊的厌翡。   真是虚伪啊…   作为天生的神祗,厌翡讨厌这样的人,他不会去想以前做魔时的卑劣与罪恶,如今重新为神,只觉得这个世间,需要一次彻彻底底的净化了。   厌翡摆好沙盘,然后把惊天剑插在沙盘一角,不疾不徐地施法。   巨大的法阵上,立着无数石碑,石碑下是数不清的尸体,那些尸体被阵法吸取灵力和魂魄,用以铸造星痕桥。   石碑上用捆仙锁绑着数十位重伤的仙尊,温锦看着门中弟子一个个被投入阵中,惨无人道地死去,不忍地闭了闭眼。   “终是我辈无能,护不了这片天地。”   十几位仙尊齐齐低头,朱啸化作朱雀真身飞到温锦跟前,用凤翎剑对准他。   “非你辈无能,只不过立场不同,本座很是欣赏几位仙尊护佑苍生之举,只不过…我妖族与战神欲改天换地迎回神主,只好委屈仙尊为这星痕桥铺路了。”   言罢,凤翎剑冒出朱雀神火,直逼温锦面门。   重伤被俘,绑在这洛刻石碑上,连自己给自己一个体面都做不到。   在劫难逃,温锦闭上眼受死。   “温锦仙尊…”其余仙尊惊呼,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长剑急掠而来,打落了朱啸手中的凤翎剑,巨大的气劲之下,逼退妖王朱啸数十米。   众人只听到空气中传来裂开的声音,一个白色的身影凭空出现。   “十七。”   “惊鸿仙尊…”   众人眸含激动,仿佛见到了救星。   “师傅。”秦惊鹊回头,手中放出无数道气劲,直接斩断捆仙锁帮助众人脱困,而后撕裂虚空,就这样堂而皇之把所有人送了出去。   “十七!”   温锦没想过要靠徒弟牺牲自己留下来护送他们这些前辈逃走,他想留下来和徒弟并肩作战,但实力境界远远比不上秦惊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送进虚空。   不远处的朱啸弯腰半跪着,竟也不阻拦,他低头抹了抹唇边的血,站了起来。   “惊鸿仙尊,久仰。”   封印魔尊厌翡的人,相当于打败了曾经的天外天战神,怎么不令人心生敬意呢,同为当世强者,朱啸渴求与这样的人来一场殊死较量,为此,他不惜阻止守在阵外的妖兵进来。   “锵…锵锵!”   朱雀的清鸣响彻天地,朱啸身后燃起朱雀神火,一只巨大的朱雀虚影浴火而出。   厌翡看着冲天的朱雀法相,冷漠地在沙盘上妖王帐上插上白旗。   要找死的人,是拦不住的。   “仙尊放走了其他人,”朱啸兴奋地笑起来,赤红的发丝每一根都燃着火焰,眉眼在火光照射下昳丽明艳,他偏了偏头,道:“那就只能拿仙尊一身仙骨神魄修补这星痕桥了…”   话还未说完,朱雀神火便已烧到秦惊鹊脚下。   秦惊鹊避开那些火,飞到另一边,眼神幽暗。   朱啸是朱雀神鸟,按理来说可与她一战,且生死两两各有胜负,不过……身为谭谭时,与他在寒冰地狱相伴百余载,对这个人,她太熟悉了。   她知道他的招式,知道他的法门,也知道他的命门。   她盯着朱雀法相的某一处,突然飞身急掠过去,速度之快,一袭白衣只看到几个白色残影。   白色残影和朱雀法相缠斗了几十招,势均力敌的强者对抗,力量相撞让山河动荡,天地色变。   在躲过一波一波的神火浪潮攻击后,秦惊鹊闪到朱雀身后,看到神鸟脖颈处那一抹鲜艳的焰羽。   这便是朱雀命门了…她以气化剑,毫不犹豫刺了进去。   “锵!锵!!”   法天象地状态下的巨大朱雀幻影悲鸣一声,倒在地上,漫天的朱雀神火熄灭。   朱啸用手捂着颈侧,试图住址喷涌而出的血液,他看着缓步而来的白衣仙尊,痛苦中带着不解。   他忍着疼,临死之际求一个答案:“你怎会…怎会知道…知道本座的命门?”   秦惊鹊看着插在地上的凤翎剑,思考着用它对上惊天剑的可能性。听到朱啸的话,她回头道:“妖王曾经失信于人,可还记得寒冰地狱的故人?”   “谭谭?”侧颈的伤口让朱啸无法动弹,可是听到谭谭的消息,他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甚至不顾血流的速度道:“你知道谭谭?她竟然告诉你本座的命门?”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他不该败得如此轻易可笑的,他想与惊鸿仙尊一战,却从没想过要把命留下,他自信就算败了也能全身而退。   秦惊鹊走到他身边,走到他的视线中,然后,变成谭谭的样子。   “厌翡没告诉你吗?谭谭是本尊七情六欲所化。”   朱啸睁大了眼睛,神色从不可置信转为爱恨交加的不甘。   “你…竟然是你…”   他苦笑着,滚烫的血液流进地上的阵法里,他听到了万鬼哭嚎的声音。   生命的最后,他说:“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舍得杀我?”   秦惊鹊对这一句爱你感到无比恶心。   朱啸对谭谭做了那些事,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秦惊鹊被气笑了:“你的爱是抛弃,是利用,是指杀了她身边的人还是指亲手把她送到魔的手里?”   “谁稀罕你的爱?杀你…本尊没有半点不忍心。”明明是谭谭那样天真烂漫的容貌,一双灵气十足的眼帘都藏不住秦惊鹊的冷漠与讥讽:   “本尊不仅是杀了妖王陛下,还要取朱雀内丹,重铸妖王的凤翎剑,以此对抗战神的惊天剑,本尊会杀了战神,还这人间太平。”   “你!…你!”他气得挣扎着要起来,捂住伤口的手放开,用了用力,却终于到了极限,然后死不瞑目。   他死后,外面的妖兵终于冲了进来。   秦惊鹊虽然面无表情,但心底还是有些触动,毕竟寒冰地狱里百余年的相依为命真的算是刻骨铭心。她不懂当初寒冰地狱里只有彼此的少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懂是不懂,难受也是难受,趁他散灵之际,她还是挖了他的妖丹。   凤翎剑也是神剑,剑身环火,融入朱雀内丹之后,更是通体赤红,威力大增。   神剑在手,只需轻轻一挥,蜂拥而上的妖兵便被尽数斩杀,不留余地。   那些妖兵死后,被阵法拖入石碑之下吸干了血肉修为,大阵后方的星痕桥逐渐完整。   秦惊鹊先是尝试劈开这个阵法,可是耗费诸多仙力后也没进展,反而让阵内死去的亡魂躁动起来,被阵法吞噬。   阵法里的威力越来越大,力量翻滚,万里雷啸轰鸣。   这个阵,破不了。   她运力欲撕裂空间出阵,可阵法的结界比刚才稳固了几十倍几百倍,她的力量,竟然破不开了。   被困了。   如果出不去,被困在这阵中,会被这越来越强的阵法生生耗死。   然后修为神魄被大阵生生吸走,转化成修补星痕桥的力量。   秦惊鹊懂阵法,但此阵没有生门,无解。   她仰头看着天,手提长剑大喊。   “厌翡…南棠,你出来!”   “你不是战神吗?就这点藏头露尾的本事?出来见我!”   “出来!”   大阵之外,厌翡动了动眼皮子,看着阵中的秦惊鹊不屑地勾唇。   “真像只可爱的小蚂蚁,本座一次次的放过你,怎么就不知道跑远点呢?神祭阵也是你能进去的?”   面前的沙盘上插满了白旗,他挥了挥衣袖,一股力量吹动了白旗,与此同时,身在阵中的秦惊鹊突然觉得不安,圃一抬头,便看见,天塌了。   天,塌了。   阵法高速运转,疯狂地吸走秦惊鹊身上的仙力。   塌陷的天空出现巨大的黑洞,天上的一切东西都落了下来,那座星痕桥好似天梯一般升高,连接住天上的大黑窟窿。   无数废墟掉落,还有,无数精纯灵气从天上的窟窿里喷涌而出。   厌翡看着那个窟窿,眼底闪过兴奋的幽光,他当即什么都不管了,拔走沙盘上的惊天剑,孤身一人前往那个窟窿。   秦惊鹊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黑洞里明明是一个只有废墟的世界,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的灵气?   人间的每一个地方,都不可能出现这么精纯的灵气。   这些灵气……是传说中的天外天灵气。   厌翡,他又成功了,成功修了星痕桥,成功开启了天外天神境。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   玩弄世界,颠倒乾坤的神能屡屡成功,他们这些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人却总是什么都得不到。   生命都是别人的踏脚石。   厌翡走后,神祭阵并未停止运转,如果放任它继续扩张,整个世界都会毁于一旦。   这就是掉入忘川之前遇到的天劫。   她被困阵中,见天下倾覆,乾坤颠倒,见万丈红尘,背负神境开启带来的灭世之劫。   山崩地裂,天地震颤,洪流涌出,这个世界水生火热。   一切好像与上一次重合了,她注定要抗下这天劫,再次掉入忘川吗?   这是一个闭合的轮回,是一个循环,她到底是第一次回来,还是已经回来无数次了?   神祭阵疯狂吸走她的灵力,可她没有发现,从天外天神境里涌出的灵气,也疯狂地注入她的体内。   一块石碑倒在秦惊鹊面前。   石碑上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从虚凝实,秦惊鹊听到了佛家吟唱。   “一花一叶,一经一世,沧海浮生,天道天生,顺之亡逆也亡。”   “唯愿来生,天道允人族通途。”   和尚抛出手上的檀木佛珠,佛珠变成巨大的能量体分散在大阵四周,竟然阻塞了大阵的运转。   秦惊鹊脱离桎梏,无力地倒在地上,又强撑着站起来。   “剑尊可还安好?”   佛子一人撑着大阵的运转,还忍着大阵内魂灵的侵蚀,他的身体破败得很快,说句话的功夫,黛青色的眉眼化作霜白。   还死不了…秦惊鹊想回答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她用凤翎剑支撑着身体,手上的血顺着剑身流入大地。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她在经历着什么。   “主人!”   荼归在她的神识里突然就被挤了出来,不仅是他,秦惊鹊身上的一切都突然涌入体内的一股力量排斥,冲刷。   荼归变成镜灵模样帮助秦惊鹊疗伤,灵力才碰到秦惊鹊,就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弹开。   竟然是在这时…   往常神色稚嫩的荼归眸色渐深,出现了和平时大相庭径的深邃神秘,他微微一笑,眼中充满着即将得偿所愿的喜悦。   天外天一开,神主…要归位了。   秦惊鹊很痛苦,她一身的仙力,一身的功德,灵脉丹府里的传承,都被那股霸道的力量冲出来,像是洗经伐髓,但是洗出来的东西都是她引以为傲的修为仙力功德。   仿佛这些都是垃圾,不配呆在她的身体里。   她无法阻止那股力量在体内冲撞,可是任由这么多年的修为被洗掉,终究是太不甘心了,倒不如…   她看向不远处的佛子,抬手,把自己所有的仙力传给了他。   “你做什么!!!”   万千生灵铸成的神祭阵压在他身上,纵然修为不够,他也能保持身为佛子的气度。   可是看到秦惊鹊把修为全都传给了他,他失态了。   “谭谭,”他叫她谭谭,高高在上的佛子全无仪态,他卑微地祈求道:“住手,别这样,你会死的!别这样…相信我,我会把你带出去的…”   “停下啊,求你,停下来!”   天在塌,地在动,神祭阵在运转,无人在意他的祈求,他的呐喊。   他是佛子,也是半妖夜白。   他为了自己的使命离开心爱的人,不代表他能看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但却没有人理他,神祭阵中生灵万千,却各有各的痛,他们当然无法安慰失态的佛子。   仙力散尽,秦惊鹊被那股力量携裹着,离地而起,冲破神祭阵,飞向星痕桥。   飞往星痕桥的尽头天外天。   “谭谭!”   神祭阵终于被破,珈明得了自由,便迅速做法飞身去追秦惊鹊,追到天迹,被神境入口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挡住。   他疯狂拍打着那一层结界,却毫无作用,只能看着秦惊鹊远去。   一位白衣乌发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背,一股清气点入珈明的眉心,使他慢慢平静下来。   “天外天只有神明才能进入,佛子另有使命,神祭阵余留生魂万千,还望佛子超度。”   “天外天已开,佛子当为人族第一位神祗。”说完这句话,白衣男子踏进神境废墟。 第77章 结局   秦惊鹊坐在一片废墟中, 仰头看着上面璀璨的星河。   最亮的星辰已然归位,其他的,也该回来了。   天外天一界都开始修复了。   神的废墟中, 那一股霸道至极的力量一直从她背后灌进她体内。   昔日的仙力尽数给了佛子后, 她化为凡人躯体,以凡人躯体融合神的力量, 她是疼的。   好像又没那么疼。   外面传来一声响动,她转头望去,一个身影瞬间出现在她面前,不到一息时间,又被她周围的神力弹飞出去。   “主人…”   荼归呆呆地看着她:“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终于,等到你了。   神殿废墟,坍塌的天柱和石钟旁, 秦惊鹊擦擦额头上的血迹, 身后是肆意涌动的神力, 她眼中却是一片平静。   “荼归啊…好久不见。”她似乎还是从前的模样,但眉心越来越亮的神印告诉荼归,其实已经不一样了。   她是神主。   父神之女,至尊神明, 神之主。   佛陀为她接引神, 十方帝尊为她守护神,她拥有天外天,拥有天上殿, 她是法则化身, 是规则之主, 掌管大千世界一切秩序。。   “主人。”   往生镜灵摇身一变, 成了忘川上神, 清贵的神明弯下腰,跪在地上,虔诚地低下头去,用最高的礼仪恭迎神主归来。   秦惊鹊淡淡睨了他一眼。   忘川神避世已久,谁又知道,他的真身就是神器往生镜。   荼归就是忘川神。   神主的一个小小侍从,而已。   “复活我之事,你参与了多少?”   头顶传来神祗的威压,秦惊鹊不叫他抬头,他就着匍匐的姿势回答道:“始终。”   复活她的始终,不只是战神而已,还有他忘川神,他才是最应该被神主记住的人,他比战神更先来到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怎么?……荼归眉头紧锁,他不懂。   “请神主赐教。”   “你是神明,竟任由战神破坏秩序,为祸十界,若不是忘川封印,只怕冥界之外的三千世界也逃不过战神毒手,恶鬼之祸,你也袖手旁观,险些铸成大错…”   “唉…”   他听到了神主的叹息,轻轻的,无奈而失望。   “执着于让我回来,有没有想过,本座到底想不想回来,在其职该为而不为,任由恶鬼为祸世间……”   他陡然心惊,还是不敢抬头,他有心辩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往生镜通过去未来,他知道一切,所以什么都不敢插手,他生怕他的主人回不来。   可是,他让她失望了。   随着那声叹息,忘川神被一股力量赶出天外天废墟,他被赶到人界,在满目苍夷的人族地界上,神力被一寸一寸剥夺,用以修复人界,用以铸成轮回道上的审判之力,审判逃出忘川去往三千世界的恶鬼。   削去神格,他成了一个普通的散仙。   他看着天上的神境废墟,知道自己再也进不去了,讽刺的是,神祭阵废墟之上,佛子以身渡亡灵,成就了功德金身,额间有神印闪烁。   他说佛子是神境开启的第一位人族神祗,说得没错,往生镜通过去晓未来,他知道所有人的命运,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终是一场大梦。   上古先天神祗最重尊卑,最重血脉,他荼归不过是一个镜灵而已,因为与神主同一天降生,得到机缘被十方帝尊选为神侍,常伴神主左右。   天外天是寰宇秩序的中心,往生镜是穿越三千世界的神器,为了维护天枢秩序,他常常跟着神主去往三千世界。   有时是去杀一个人,有时是去采一朵花,有时是降下天命,摧毁一个文明,杀一个人和去采一朵花是同样的性质,摧毁一个文明杀掉千万人也是同样的性质。   无非就是,维护天枢秩序。   千年相伴,他在高高在上的神主身边,分走了一点点微末的荣光和尊严,在天外天天上殿这个尊卑等级森严的地方,获得了尊重。   他是一介镜灵,但却是神主身边形影不离的侍从,那些血脉跟脚高贵的先天神祗也要低下头颅同他说话,那时他祈求的、在乎的、梦想的、期盼的都是让这份荣光保持得再久一点。   怎么会有人,心心念念想的是永远做一个人的侍从呢……天外天坍塌后,他作为最后一位神明沉入忘川,避世良久,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但他还是期盼神主归来,永远永远陪在她身边。   废墟中有金光闪过,靡靡梵音响起,那是神祗的召唤,人间各处该成神之人响应召唤,褪去仙身人身鬼身灵身妖身,都往神境飞去。   荼归想起神主作为般若府仙尊时,那般的渴望成神,如今她作为神主归来,却不见高兴。   因这世间满目苍夷。   身后洪水滔天,掀起几十丈高的巨浪,他叹了口气,转身对上巨浪,用仙力将巨浪逼退。   天外天,天上殿。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一草一木一殿一屋皆是厌翡记忆中的样子。   故地重游,得偿所愿,努力了这么久,马上就可以见到想见的人了。   废墟正在一点一点的修复,已经有了当初神殿的巍峨模样,无数神灵的虚影穿梭其中,只待神主彻底归位,他们便能复生。   他召唤了战甲,一如许多年前那样,光明而威风地踏进主殿。   秦惊鹊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手抵着额头,接受了神主的记忆传承法力之后,明明该想很多事情,可是大脑空空,无端疲倦。   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回来的,并不想被别人强拽着回来。   她的神力被动修复着天外天的一切,等整个天上殿都修好了,外面突然传来扣门声。   “战神九曜求见神主。”   战神啊…   做人族时,他叫南棠,做魔尊时,他叫厌翡,做鬼时,他叫丞霉,如今,他叫九曜。   秦惊鹊勾唇笑了,“进来。”   “九曜归位,恭迎神主归来!”   银甲□□,九曜真火,犹如昭昭烈日,天外天战神,身上好像自带光明。   他跪在地上,满殿的神灵虚影从他身边穿过,秦惊鹊伸手拂开那些虚影,看到了他虔诚的姿态。   虔诚么?这个词好像和他没关系。   秦惊鹊心念一动,下一刻便出现在战神跟前,蹲在他身边,跪着行礼的战神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眼。   秦惊鹊的样子就这样映入他眼底,他瞳孔一缩,迅速起身,霜雪做的□□对准秦惊鹊。   “怎么是你?吾主呢?”   秦惊鹊也站了起来,弹弹衣服上的尘土,好整以暇道:“怎么不能是我?战神好好看看,我是谁。”   额间凤凰神印,周遭浩瀚无垠的神力,那种熟悉的神圣的力量,她回到王座上的那一瞬间,主殿苍穹之上巨大的天枢开始运转。   秩序重新恢复了。   人间浩劫戛然而止,潮水褪去,崩毁的山川停止躁动,因为神祭阵死去的人凭空复生,七个魔界重见日光,虞渊的魔气被无限净化。   佛子终于停止超度,盘腿坐在接引佛莲上,背后发出无限金光,朝天外天神境而去。   “吾主…”   天上殿内,无数神灵虚影被秦惊鹊弄走,转眼间只剩下战神和她对峙。   秦惊鹊坐在王座上,面前是她宣布九曜罪行的一个□□。   “战神以魔躯屠仙戮魔,以杀人为乐,极尽欺骗利用的卑劣手段挑起人妖混战,利用魔种控制无辜人族,预谋杀害六界魔尊,脱离魔躯开启天印,以神祭阵降神罚灭世…这些战神可认?”   万物恒古不变,秩序天命永存,天外天相连忘川,是大千世界的中心枢纽,与秩序共存的是天命。   而神主之名,就叫天命。   般若府的小仙尊,为什么她会是神主?怎么能、怎么会、怎么这样?   咣当,战神手中的□□落在地上,一种被命运愚弄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神主亲自宣读他的罪行,他怎么会不认呢。   只是仍旧觉得可笑,大喜大悲,不外如是。   他费尽心思甩掉魔躯,费尽心思重启天外天让神主复生,他只是想干干净净迎回神主,干干净净地见她,有错吗?   神主是秦惊鹊,那他耗费的心血、这么久摆脱魔躯的努力,那些不光彩的手段,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肮脏的事,桩桩件件,都被她亲眼目睹。   这样算什么啊?   啊不对,他其实早就不干净了,许多许多年前,他就对她用尽了阴暗卑劣的大逆不道的手段。   只是有点落差而已,他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而后又不管不顾道:“我只是,想干干净净的回来见你。”   “自神主陨落,天外天关闭,我在不见天日的不哭山醒来,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我作为堂堂战神,竟然满身魔气,只能在血月之下活动,我无时无刻不再想回到从前,想让你们都回来,我是你的守护神啊,我只想让你回来,守护神主是我生来的意义,我没有选择,难道这样便是错吗?”   他口口声声说,我只是想让你回来,秦惊鹊觉得这样的对峙,无聊且平乏。   这个人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了。   她站起来,轻轻抬手,下面的九曜就被一股力量扼住喉咙,双脚离地飞到半空中。   窒息的感觉传来,脖颈阵痛,他没有反抗,倒是命剑惊天剑飞出来护主,被秦惊鹊震碎。   一把旷世神剑,就这样消陨。   “你说你没有选择?”她讽刺道:“你这么辛苦重启天外天,让本座归位,你说,本座是不是应该感谢你?”   神爱世人,归来的神主,却无端厌世。   九曜的银甲被那股力量硬生生剥下来了,他光明干净的战神模样不在,神格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体内无限疯长的魔力。   颈间魔纹爬上脸颊,扼住他的力量撤回,他从空中跌落。   “哈…哈哈!”   感受到体内强盛的魔力,九曜觉得无比讽刺,被这股肮脏的力量纠缠万年,做下许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他有多讨厌魔,他的神主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千方百计洗去魔躯,换成干干净净的战神身份,如今才不过几日,他为之信仰的神主,又把他厌恶的东西塞进他的体内。   “一张浸满墨水的纸,还妄想回到从前一尘不染的模样吗?”   况且这个人也并非一层不染。   天道轮回,秦惊鹊作为神主,拥有绝对的力量,昔日难以逾越的对手,如今也以弱者姿态匍匐在她面前。   “可是无论如何,让神主归位,九曜没有做错!”   他行容狼狈、不甘不愿地跪着。   到了现在,他还是倔强的认为,自己当然没有错,他只是被命运愚弄了而已,最不该是神主的人,偏偏就是神主,他想干干净净回来,却不想从始至终,他所有的卑劣都被他想守护的信仰的神主看在眼里。   命运何其无理,竟这般戏耍于他。   神主将他不服的姿态看在眼底。   她没有像昔日的厌翡一样,做尽了高位者俯视嘲讽的姿态,她只是觉得,挺无聊的。   她问:“如果本座不是神主,只是小妖谭谭,只是秦惊鹊,是不是就活该被你欺骗,被你利用?”   如果她只是谭谭,承受了魔尊厌翡的罪孽和业障,一身魔气,她会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如果她只是秦惊鹊,她将抗下神祭阵带来的天劫,身死道消,魂魄掉入忘川,被恶鬼分食。   她甚至不能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九曜的眼中似有动容,他浑身魔气,还是坚持道:“那些都不重要,神主归来才是十界幸事。”   站在高处的神主闭了闭眼睛,眼下似有哀嘁。   许多年了,战神的傲慢一如既往。   傲慢与卑劣,阴暗偏执入骨,可笑的是,他曾经还是天外天所有神明眼中最光明的战神。   她并不打算说服他了,没必要。   她转身,挥挥衣袖,那些神灵的虚影重新回到殿内。   一个气度无双的神灵虚影走到战神跟前,目光悲悯,“九曜,你是魔。”   神灵虚影是扶光,十方帝尊之一,他快要凝实了,也恢复了神智,只要神主恩泽,一念之间,便可恢复昔日的天外天盛景。   他们也便可复生。   “九曜,你竟然没死!”   又一个虚影凝实了,这次是开阳帝尊,他脾气爆,昔日与战神关系最好,他恢复神智时只觉得不可思议:“你做了什么?魔神真曦竟然放过你了!”   昔日天外天浩劫,魔神真曦屠神戮仙,倾覆天外天神境,就叫神主也陨落忘川,九曜竟然还一直活着。   “是他杀了神主。”   一个平静的声音传来,是碧落帝尊:“神主死于惊天剑之下。”   “什么!!”   “竟然是你杀了神主!”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神灵虚影看不见上首的秦惊鹊。   战神看着昔日的故人,热泪盈眶。   就算是倾覆十界,就算是重新为魔,只要神主归来,只要昔日故友一一归来,那他就不悔。   九位帝尊的虚影围在他身旁,有的骂他,有的沉默,有的嘲笑他的魔躯,说他自甘下贱,一个先天神祗竟然搞得堕了魔…要是神主回不来,就罚他轮回三千世,每一世都走畜生道。   他只好说:“秩序和天命一直都在,神主也归位了。”   开阳说:“哪呢?神主归位,我等就该复生了,怎么本尊现在还是一团灵体?”   “魔神那厮呢?天外天都给他掀翻了,他凤凰一族的仇也该了了,叫他把魔神令还回来,没有魔神令,神主那一半修为可怎么办……”   开阳絮絮叨叨的,还是和以前一样,九曜躺在地上,笑着逗他道:“开阳,你当初和玄女成亲时,埋的神酿早就被我和碧落挖出来喝完了,玄女手艺不错…”   开阳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听到玄女这个名字,他突然恍然大悟:“我说呢,总感觉忘了什么,原来是把我媳妇给忘了,你们都在这里了,我媳妇呢?”   他眼巴巴地看向碧落,碧落帝尊莫名其妙,“玄女又不是我媳妇,你看我干什么?”   九曜只觉得这一切都如此鲜活,鲜活到就算是拿他的命来换,他也心甘情愿。   秦惊鹊看着这一切,却觉得有点讽刺,   兄友弟恭?和和美美?   不存在的。   神主的记忆里,天外天是一个冰冷无趣到极点的地方。   天外天之主,名唤天命,一开始降临这个世界时,她的本体是一只星空凤凰。   人人都跟她说,她是最后一只凤凰。   初生都是懵懂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做了神主,终日参坐在天上殿的大石钟前维持秩序。   要维持的秩序,是十界乃至忘川之外万千世界的过去现在未来。   一个世界,什么时候有花,什么时候有生命,智慧生物什么时候诞生,世界文明的进度,都被大石钟规定好了。   倘若不该开花的时节开花了,不该出现的科技成果先出现了,导致那个世界发展轨迹与大石钟不同,那便是脱离秩序,脱离规则,需要矫正。   矫正的方法有很多,应该说,十方帝尊告诉她维持秩序的方法有很多。   比如,修仙者穿越到普通人世界,那便要神主出手抓住那个修仙者,把他丢回原来的世界,比如,冷兵器时代突然出现热武器,出现大规模的不可逆影响时,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热武器使用的痕迹,不可消除了,那便需要重启秩序。   重启的意思是,毁灭那个世界的一切生命,让世界重新演变,重新按照大石钟上的秩序演变。   大时钟也叫天枢,天枢天命为一体。   她终日守在天枢之前,守着天枢不让它出错。   十方帝尊治理十界,神主天命守护天枢,他们守护神主。   那些守护却令人窒息。   神主年纪不大,处处受帝尊管辖,他们规定神主不能离天枢太远,不能与出身不高的小神仙说话,不能随意给大千世界的其他人赐福,不能滥用神力,每日洗漱都有时间规定,练功也要规定武器,不能用太花哨的神器,比如鞭子不庄重,飞刀不光明,袖剑和弯刀一个太轻一个招式不美,不符合神主的身份,一圈筛选下来,只能用他们挑选的长剑。   他们规训她,让她做一个完美的傀儡神主。   她站着脊背必须挺直,走路必须庄重威严,就连坐姿都有要求,要威严,不能穿轻便的衣裙,不能吃饭,她从降生就被强制辟谷了。   没人关心她想要什么,就像是开阳和玄女大婚那次,她出现在筵席上,有神明向她敬酒,她要等这些帝尊点头之后才能决定接不接受。   当然是不接受的,除了十方帝尊,谁有资格与至尊神明喝酒呢…   后来新娘玄女敬她酒,得到开阳帝尊的点头,她这个神主,才第一次喝了酒,那是一杯果酒,很甜,很香。   玄女递给她宴会上的糕点,神主却把目光转向其他帝尊。   “我可以吃吗?”   得到同意后方才把糕点入口。   玄女仗着开阳帝尊的宠爱,又喂她其他东西,瓜子糕点肉类灵酒,后来她吃不下了,也只是微微皱皱眉头,玄女再喂她还是吃,等玄女觉得她吃不下了,不喂了,神主的目光依旧是询问周围的帝尊。   “我可以不吃了吗?”   玄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是神主身份尊贵无匹,她还是努力讨好神主,她讲了一个笑话,满堂皆笑,气氛热烈,唯独面貌稚嫩的神主不动如山。   玄女凑过去,无双的美貌上满是俏皮,她轻轻笑道:“神主真是老成,不觉得这很好笑吗?”   神主有些莫名其妙,询问的视线再次落到在座的帝尊身上。   “我可以笑吗?”   连笑都要询问别人。   那次婚礼后,神主就不再轻易出现在人前了。   天外天渐渐有流言传出,神主不再是神主,只是十方帝尊的傀儡,十界真正的至尊,只有十位帝尊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平息流言,神主得到了去接引佛陀那里听讲的机会,除了学习和守护天枢,她终于可以做的第三件事。   每日听两个时辰的佛理,与万千信仰佛陀的信众坐在一起听佛陀的讲经说法说轮回因果。   她认识了一个朋友,叫做悄悄,悄悄是一个低阶神灵,本体是一支梅花,悄悄还有一个朋友,叫笙箫。   他们是爱人,彼此相爱,悄悄是个话唠,笙箫是个冷面的小郎君,不爱说话,但是每当悄悄凑在他耳边说悄悄是别离的笙箫,他会脸红,会亲悄悄。   悄悄说她学不会笙箫这两种乐器,见隐藏身份的神主弹的好,她便想跟神主做朋友。   她是神主的第一个朋友,可是在悄悄学会笙箫的那晚,她被战神九曜杀了。   因为她学会了笙箫,很激动,抱着神主亲了神主的脸颊,在神主身上留下了她的气息。   一介低等草木神怎能玷污至尊神明,所以战神发怒,出手碎了悄悄的灵魄。   没有任何预兆,悄悄就这么突兀地死了。   那是神主第一次觉得难过,她接触的神太少了,很多东西都没有概念,比如反抗。   比如思考战神凭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她就站在原地,看悄悄这个话唠小花神被打得魂飞魄散,看笙箫因为悄悄死了发疯成了堕神,与战神大打出手,最后被战神擒住丢下落神台。   等九曜做完这一切,过来抱她回天上殿。   她问:“为什么要杀了悄悄?”   九曜说:“那个低等的小花神碰了您。”   “可是你也碰了我呀…”   “只有我能碰你。”   “那笙箫呢,他为什么也要死?”   “他冒犯了帝尊,还成了堕神,该死。”   那时神主不小了,她几百岁,相貌也是人类十五六岁的模样,她每天学习与天枢有关的一切,人情世故了解得太少,不小了,却仍是天真。   “悄悄是我的朋友,她死了我很难过。”   九曜说:“她不配让神主难过,也不配做神主的朋友。”   她第一次反驳了九曜的话:“悄悄就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依稀记得,战神咬牙切齿地重复这句话的模样十分恐怖,他似乎比刚才还要生气。   到了天上殿,他把神主放在王座上,然后低下头去不管不顾地吻了神主。   “神主记住了,九曜才是你的唯一,你所有的唯一!”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战神九曜就变成了这样可怕的模样,他说战神的职责就是守护神主的安危,所以他寸步不离跟着神主,无论是睡觉、学习、沐浴、更衣…   其他帝尊看出来了九曜的心思,却并没有说什么,他们名为神主的守护神,但是因为先降生几万年,面对才几百岁的神主,很多人的心思早就不同了。   年幼的单纯的神主,犹如一张白纸,任由他们在其之上描绘一切,父神之女,十界至尊,还不是乖乖地听他们规训,任他们别出心裁的教养。   神主怕战神,怕十方帝尊之中的每一位,每天晚上被九曜抱着入睡的时候,她都想逃离。   逃离天外天,逃离十界。   听佛陀讲经时,她单独约见了佛陀。   她问佛,予人魂飞魄散算什么?   佛说:“算恶因孽果,不得善终。”   她又问,战神说,悄悄不配与我为友,仅凭悄悄碰了我,他便让悄悄魂飞魄散,我难受,他便说我只能为他难受,在他们面前,我做什么都要他们首肯,我是神主,可神主是什么?神主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那神主想做什么呢?”   “不做神主,可以吗?不想听话,可以吗?想跟悄悄做朋友,可以吗?”   佛陀只回答了这样一句话,“神主就是神主,神主无须向别人询问。”   想做什么,不需要向别人询问可不可以。   神主听懂了佛陀的话,她觉得天外天压抑无比,就想要逃离。   为了逃离,她甚至主动让天枢秩序出现意外,她动用神力让一个人的魂魄穿越到其他世界,并且给予那个人神主无上的赐福。   那个人是现代社会的一个少年灵魂,出了车祸变成植物人,本该死的,他的魂魄却游离在人世不肯入冥府投胎。   她就把那个少年扔到一个修仙的世界,给予他最好的天赋和运道。   少年修行一日千里,十八岁就成就上仙金身,一直以来,他出身显贵,相貌不凡,是蓬莱岛少主,最好的天赋,让别人望尘莫及,身边美人环绕,个顶个的绝世美人对他芳心暗许,珍贵的神兽都是发了疯一样的认定他想做他的契约灵兽,去秘境试炼,也能时不时地遇到大能传承,他就是属于走在路上都能偶遇天材地宝的气运之子。   可是少年并不开心,他只是不断地修练修行,心无旁骛地修炼,不顾一切地修炼。   听说神明可踏破虚空,他想回家。   终于他成仙了,要成神的时候被天道发现了端倪,九曜发现神主私自动用了神力,没说什么,只是当着神主的面进入天枢之中,去到少年的世界,冒充那个世界的天道,降下九曜真雷,把少年劈得粉碎。   九曜回来时,用神主的衣服檫掉惊天剑上面看不见的灰尘,手指捏住神主的下巴,扳过她的脸亲了上去。   神主咬了他一口,把他的上唇咬破了,出了血,他擦掉唇上的血,说:“神主不乖呢,要告诉扶光。”   扶光是十方帝尊之长,很威严,神主最怕他。   他知道了神主动用神力的事情,询问了前因后果,然后说,他要抽掉神主不乖的记忆,把关于那个梅花花神悄悄的记忆抽掉,把她动用神力的记忆抽掉,她从哪里不乖,就抽掉从哪里的记忆。   几百年间,她不知道被抽走了多少记忆,所以到现在,她仍旧学不会反抗,没有成功逃离过。   甚至因为强行抽掉记忆对神魂伤害太大,她对周围一切的感知在逐渐消失,她学习学得很慢,总是发呆,总是莫名其妙的陷入昏睡。   又这样过了几年,神主渐渐成长,她忘了很多事情,她总是时不时的头疼,每当她头疼的时候,战神总是抱着她说,   这是神主不乖的惩罚,得乖乖受着。   乖乖受着她不乖的惩罚。   很奇怪。   战神喜欢亲她,时时刻刻黏着她,沐浴更衣都是他给她亲力亲为。   跟奇怪,很不适。   有一天,扶光帝尊带来一个神侍。   “他叫荼归,真身为往生镜,可随意穿越三千世界,天枢预警,有一界的秩序被改动,出现了灭世魔头,还望神主带着往生镜前去收服魔头,规整天枢秩序。”   战神欲要跟随神主前去,被扶光帝尊拦下。   “北境出现凤凰真火,许是凤凰明王的遗腹子,当初凤凰一族的事你没有参与,碧落和开阳他们对这件事颇有微词,北境那只凤凰已成气候,你是战神,你去处理这件事。”   他们明目张胆的讨论这件事,神主的脸隐没在阴影里,她走出殿门,问神侍荼归。   “本座不是这世间唯一的凤凰吗?他们说的凤凰是怎么回事?”   荼归没有回答,等到了那个灭世魔头的世界,他才道:“九百年前,得知神主真身为凤凰,为了不冲撞神主,凤凰明王便举族避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凤凰一族三万族人在神主降生前一晚被尽数屠戮,血染栖梧山,只有明王幼子下落不明。”   荼归话落,晴空万里便瞬间暗沉下来,他第一次做神主的神侍,就遇到了神主暴怒。   但只是一瞬间,神主就恢复了原样。   他心惊胆战地陪着神主擒住那个灭世魔头,擒住了,没有杀。   那个魔头长着一副好相貌,好像比天外天的那些神祗更加钟灵毓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点也不像入魔的人,他看着神主的模样就像是久别重逢。   魔头激动道:“江听璇,我他妈终于找到你了。”   神主说:“我叫天命。”   魔头说:“我不管,你就是江听璇,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我也会找到你的,你看我们这不就重逢了…”   荼归觉得这魔头有病,有大病,他激动地跑过来抱住神主,被神主一剑穿心。   血流了一地,那魔头却说:“太好了,幸好我现在是个魔头,被穿心了也应该没事…吧。”   话才说完,他就倒了下去。   晚上,篝火旁,荼归不知道为什么神主要逗留此界,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彻底了结了那个魔头。   那个魔头如他所言,即使是被神剑穿心了,也没有死。   晚上,神主敛月华修行,那个魔头悠悠转醒,才醒来就扑了过来。   他抱住神主:“江听璇,我他妈好想你。我那天是想给你买蛋糕的,结果路上有个小屁孩闯红灯,老子为了救他才被车撞了…”   他絮絮叨叨的,“不知道为什么穿越到这里了,你不知道我都穿越好几次了,第一次我穿的那个世界,简直是小说都不敢这么写,我十八岁就成了金仙,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个概念,反正就是酷毙了,老子都想着成神了回去把你带到这边来修仙哈哈哈,你不知道我现在多厉害,抬手间强撸飞灰烟灭,什么原子弹那些都弱爆了…”   他说了一大堆,神主听不太懂,就回了两句话。   第一句:“放开。”   那有什么大病的魔头很听话地放开了。   第二句:“吾名天命,不是什么江听璇。”   然后魔头红了眼眶,他委屈巴巴道:“江听璇,你为了找我,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啊?你都把我忘了。”   这个魔很不一样,他拥有魔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但是心智完全不受魔力的影响,身上没有一点魔性。   也没有什么业孽和罪行,坦荡得不能再坦荡,纯粹得不能在纯粹。   他以为神主忘了什么,动用禁术让神主恢复了很多记忆。   从降生以来时不时地被扶光帝尊抽走的那些记忆。   “神主要辟谷,不可贪吃。”   “可是桃花羹真的很香。”   “那吾让神主忘掉桃花羹的香味吧,不记得香味,就不会想吃贪吃丢掉神主的威严了。”   ……   “神主方才可是看了戏文?”   “没有…”   “撒谎的神主最不乖了,吾已命人杀掉给神主戏本的那位神侍,接下来,请神主忘了神主看戏文这件事…”   ……   “我想学剑…还有木系功法,百花神女送了我一袋玫瑰种子,她说这花好漂亮好香…”   “神主想学剑…忘掉百花神女吧…”   ……   “扶光帝尊,九曜战神他冒犯本座,他把本座困于床榻之间捉弄。”   “这样啊…九曜他孩子心性,神主要多多包容才是。”   孩子心性?战神几万岁,她才几百岁,被冒犯的记忆不好,于是可怜的神主主动求了扶光:“我不想要九曜了,换个人来保护我好不好?”   扶光说:“那吾帮助神主忘掉便好了…”   他不仅抽掉她的记忆,还在她的神力觉醒时,抽掉她多余的神力,以便他控制神主。   他总说,神主年幼,过早的觉醒神力不是好事。   ……   诸如此类的记忆多不胜数,陡然之间想起来,恶心得心底发寒。   她僵硬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在天枢上,少年是扶光帝尊都忌惮的灭世魔头,神主恢复记忆看着少年,突然道:“我就是江听璇。”   魔头惊喜,嘤嘤嘤地扑过来。   他抱住神主,神主拧着眉治好了他的伤,回到天外天时,神主把魔头偷偷带了回去。   荼归知道,但他一回去就被神主下了禁制。   回来的神主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拒绝战神的靠近,很听话,几位帝尊要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从没犯过错。   应该是在几位帝尊眼里,神主不会犯错了。   “神主,这是百花神女送来的栀子花。”   战神从背后环住神主,王座旁突然刮起一阵阴风,他突然觉得汗毛直竖,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   他放开神主,望向王座,却什么也没有。   这次从北境回来,都变得疑神疑鬼了,九曜暗自好笑,凤凰明王的幼子确实不堕其父威名,不是那般好对付的,绕是他九曜,也是废了好大心力才将其诛杀。   杀了北境那只凤凰后,他的神主,终于变成了十界真正独一无二的凤凰。   独一无二,这才是他们的神主。   他埋首在神主的颈间,细嗅神主身上独特的香气,那香气让他入迷。   “神主可是换了熏香?”   “嗯。”   “挺好闻的,我很喜欢,以后就一直用这个吧。”   “好。”   怀里的神主乖顺得不像话,他低头,想亲。   突然背后又刮起了一阵阴风,不同寻常的气息像是气急败坏地故意泄露,九曜终于警觉,放开神主走过去察看。   留在原地的神主握紧了拳头,紧盯着战神。   一个声音轻飘飘地在神识里幽幽响起,“江听璇,我不想听你的话了,我现在就想杀了他。”   “他是战神,你未必能赢,别惹事,你是我的王牌,我不想这么早就暴露……对了,你救下那只凤凰了吗?”   “我是你的王牌吗?”那身影又得意起来,“我是王牌,怎么会这点小事都搞不定……放心好了,那只小凤凰早就被我偷偷调包了,我用了一颗大白菜换了凤凰真身,这个什么战神竟然没看出来哈哈哈,引了九曜雷火去劈一颗大白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笑了半天,然后又道:“话说老子第一次穿越,快要飞升成神时就是被九曜雷劫劈成渣渣的,要不是我运气好,江听璇你都等不到我了。”   神主:“……”   她突然抿了抿唇,也笑了,九曜在王座旁并未检查出什么,一回头就看到神主初雪即溶般的腼腆笑容。   像是最美的雪莲开在战神的心里。   心念一动,神主被他用术法吸进怀里,他抱着她坐在神主的王座上,牢牢把她嵌在胸前。   “笑什么?”   “没什么。”   “是不是想我了?”   没有说话,是因为那个魔头在她神识里吵得天翻地覆。   “啊啊啊,我要杀了他,他这算是骚扰吧?他怎么敢这么对你!!江听璇,你放我出去!!!”   神主被吵得头疼,九曜看她拢着的眉心,无奈道:“还没有习惯吗?我抱你亲你爱你,我也想要你回应的,我在北境的时候很想神主,你有没有想我?”   “乖,叫我的名字,说想我,不然,我就教教你怎么想我……”   神主想起了上次九曜教她爱他,用傀儡术硬生生控制了她一个月的恐怖游戏,她瞳孔一缩,有戾气一闪而过。   她屏蔽了神识里吵闹的魔头,低头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看着神殿里的栀子花,她细声细气道:“我学了茶道,还没试过百花神女送来的这种花木。”   九曜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还是放开她了,说:“有没有泡给别人喝过。”   “没有,只会泡给你。”   他终于满意了,露出笑容:“去吧。”   泡茶的时候,她解开了神识里魔头的禁制。   那魔头喋喋不休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大堆。   “江听璇,你知不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你既然不喜欢这个傻逼战神,你就要反抗,你是神主,你怕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废话,老子还不了解你,他刚刚摸了你的手,你洗了五遍了!”   神主看着自己还在天池里的手,突然沉默。   她把灵茶放在一边,许久才说话。   “小魔头,你会帮我吗?”   “什么小魔头,说了八百遍了,老子叫无极,无极魔尊!”   “那无极,你会帮我吗?”   “废话,老子愿意为了你赴汤蹈火。”   无极是个暴躁的魔头,他的魔力很恐怖,他躲猫猫的本事也很恐怖,他对战神九曜恨之入骨,因为有神主暂时不让他动这个战神,他就费七八力的去巫山找来专门做噩梦的神蛊魇虫混在神主泡的花茶里,给战神喝下了。   “让你喝,喝个够!老子玩不死你!”   他操纵魇虫给战神编织噩梦,在梦里杀了战神千千万万次,什么凌迟什么活刮,他把他知道的酷刑都给九曜在梦里来了一遍。   战神深陷魇虫困扰,元神被凌虐得千苍百孔,神医说是巫山神蛊,于是战神暴怒,亲自前去巫山。   无极就等在巫山,在战神到来时,把元神不稳的战神揍了一顿,并且把魇虫换成魔种,他让战神入了魔,并且还抽了战神的记忆,放他回了天外天。   战神回到天上殿以后,不过几日便藏不住了入魔之相,被扶光帝尊发现,帝尊带战神去天池里洗涤魔气,遇到了前来取水泡茶的神主。   神主问:“战神怎么了?”   扶光帝尊没有回答她,还是同往常一样训道:“神主几时学会茶道了,玩物丧志成何体统!”   神主看起来不同以往一般娴静,倒是兴高采烈道:“帝尊不知道吗?本座不仅会泡茶,本座还会种花,看戏文,还抽空学了天极兵法,本座还交了一个知己,他与本座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对了,他是天枢预言的魔头啦……”   每多说一句,扶光帝尊的脸色便难看一分,他说:“神主怎可如此?看来神主多了许多不快的记忆,需要清理了。”   他把入魔的战神放入天池里,设好禁制,便朝神主走去,神主不闪不避,讽刺地看着他。   扶光帝尊突然觉得有些不妙,神主的神力,几时这般深厚了,他竟然看不透了。   “看来帝尊忘了很多事情呢…”   神主走过来,轻而易举地制住扶光,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粗暴抽出他的记忆,还有他之前从神主这里取走的那些神力。   不是第一次了,自从无极来了天外天,扶光帝尊不止一次发现他的踪迹,被神主和无极联合起来制住,再抽掉他的记忆。   抽走记忆后,神主手法娴熟把那些记忆扔进天池里,让水把它冲走。   “本座的茶道,应该一开始就学的,晚了几百年。”   她看着天池里神智不清的战神,第一次居高临下地向她的守护神赐下神主的‘祝福’。   “魔道猖獗,倒是与战神嗜杀的本性相符,那本座,便祝战神永世为魔,永生永世被命理玩弄,一直窥见曙光,却永远得不到光明,永坠黑暗永远背负罪孽。”   战神入魔后,被关在了虞渊,那是十界之外的放逐之地,无光,长年魔气肆虐,没有半个正常的活物,听说被关进虞渊的神,不被魔气侵蚀成为没有人性的怪物,也会在无尽的黑暗里发疯。   无极对他的结局还算满意,但是战神入魔一事,引起了其他帝尊的高度警觉,开阳帝尊更是从其他世界赶回来查明战神入魔的真相。   十方帝尊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还是查到了神主和无极的头上,并且扶光帝尊的记忆也突然恢复了,九位帝尊齐聚天外天,为了给战神讨个说法。   “战神忠心耿耿,多年来为神主南征北战,守护十界,守护神主,一直兢兢业业不曾懈怠,缘何会落到如此下场?神主真是寒了我等的心肠…”   呵呵。   神主说:“所有人都说,本座有十方守护神,可是那些人都不知道,本座的守护神提前降生数万年,数万年间手握无上权柄,你们怎会记得还有一个要守护的神主呢?诸位轮番对本座的规训,本座可是一点都不敢忘记呢,还有战神以下犯上,妄图染指本座,诸位的纵容,本座也绝不敢忘!”   谈不拢,于是就会变成力量的角逐。   九位帝尊联手,神主力量还未完全觉醒,扶光帝尊动用天枢,神主和无极惨败。   无极被扶光帝尊打进血月天印里,天印分割人魔两界,无极的魂魄作为血月的养料,他每一世都为道子,用尽各种绑架让他生生世世殉道修补天印。   神主又被抽了记忆,抽了神力,被关九百年。   每日坐在空荡荡的王座上,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仅存的记忆浮现出有些神明的面孔。   那些人说,天外天是她的,十界也是她神主的,她是天命,是至尊。   狗屁的神主!狗屁的至尊!   神爱世人,那一刻的至尊神明却无比厌恶这个世界。   无极救下的小凤凰还没有暴露,小凤凰名叫真曦,九百年间,他用秘术遮掩凤凰真身,拜进天上殿,成了神主唯一的徒弟。   神主对他只有一个要求,要他为凤凰一族被荒谬可笑的理由屠戮的三万族人报仇雪恨,杀光所有伪善的神。   九百年间,在无数次失忆又突然恢复记忆的间歇,神主慢慢积攒神力,用无极教的秘法造就神鬼皆惧的魔神令。   她让真曦成魔,赐予他魔神祝福,用无上威能的神器魔神令荡平了天外天。   天外天浩劫如此而来。   神主要让所有仙神知道,妄图掌控天命的人,这就是下场。   夙愿达成,神主终成实至名归的十界至尊。   但是她始终记得,无极被打进天印时,他哭着说:“如果有下辈子,做我的江听璇。”   她说:“好。”   于是天命破了所谓的的秩序,封存天外天,自愿轮回百世,只为做一个人的江听璇。   秦惊鹊看着因为吸食她神力,而即将复生的九位帝尊,心情不渝。   这些帝尊还没有完全恢复神智和记忆,自然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们,他们还在自顾自地讨论着神主。   还说就是九曜杀了神主。   九曜凄惨地笑了,他看着高位上的神主,说了一句话,“我以为,我们是相爱的。”   秦惊鹊口吐芬芳:“去你妈的相爱。”   他错愕,周身魔气翻滚,脸色痛苦,魔气正在侵蚀他的理智,他的躯体,细细密密的疼,如万蚁啃食皮肤。   在众神归来的前一秒,神主眸光动了一下,庞大的神力一瞬间冲出,把那些神灵的虚影冲了个稀碎。   哦,这叫再死一次,魂飞魄散。   不去看九曜痛不欲生的脸,秦惊鹊打了一个响指,九曜就被送入虞渊。   放逐之地,风如刃,沙如雪飘,不见活物,不见天日。   他再一次回来了。   永远也没有办法回去了。   秦惊鹊把天外天修补好以后,留下足够的灵气让那些人族成神的仙神功用。   她回到了般若府琼月洞,拿开了往生镜封印。   已经变成散仙的荼归从镜中现身,跪在她面前。   “恭迎神主。”   秦惊鹊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想起来,这人和她有契约。   她想,本座要做那个人的道魂,不能有其他契约在,她顺手解了和荼归的契约。   “主人?”   “回去忘川,做你该做的事。”   “……”   荼归就这样目送他的主人进入琼月洞,拥抱那个魔头。   那个魔头只有几分神智,要神主变成谭谭才能靠近他,一见谭谭他就笑,眉开眼笑。   “你回来啦…”   傻乎乎的。   秦惊鹊解开他的束缚:“带你去个地方玩,好不好?”   自然是极好的。   她把他的神魂抽了出来,把薛晓的身体安葬了,只有几分神智的无极在她的神识里委委屈屈。   “你为什么要埋我?”   “没有埋你,这不是你。”   “你就是埋我!”   “好吧,是埋你。”   “那你为什么要埋我!!!”   轮回了千百世的无极,这一世是端正清朗君子一般的道子,完全不是昔日无法无天的暴躁魔头模样,没想到保留了几分神智的他倒是有了几分昔日胡搅蛮缠的风采。   “你等着吧,你埋我这件事,你必须要给我一个好的理由!”   “你要什么理由?”   他扭捏道:“如果你要做我的道魂,和我生生世世绑定,我就勉为其难准许你这样做了。”   他才说完,秦惊鹊就变成神主模样,和他的灵魂相对。   轮回千百世了,他仍旧是个少年神魂,这表示,他从来没有一次活得超出这个年纪。   “无极,我要做一件事,你会帮我吗?”   面对陌生的谭谭,无极下意识道:“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傻子。   一滴泪从神主清冷的眼中流下,厌世的神明眼中好像又找回了她的仁爱。   她说:“我们去投胎吧。”   经过忘川,生生世世轮回投胎洗涤无极的魔气。   他们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他改变过很多名字,不同的是,每一世都有一个叫做江听璇的女孩陪在他身边。   他喝惯了孟婆汤,却总是忘不掉一个名字。   江听璇,他的江听璇。   神主在三生石旁种了一棵桃树,孟婆闲暇之余,总是在桃树下冥想,这里有神主留下来的神力,孟婆在这个桃树下修成了上神。   每当桃花开的时候,是他们又相遇了。   桃树上刻着两行字:   天命有无极,无极江听璇。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番外写娱乐圈黑莲花感谢在2022-08-27 23:09:16~2022-08-31 10:1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泠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